在山北梨花崖上,素羅枯坐多日。
在此崖上,那些本被網羅來的左道鷹犬,一個個的閑游山中,散逛鬼集。而在禪師的周遭,只有些四悲云寺不成器的內門弟子。
原來自禪師將他們召集于此,一日于山北坐崖之時,觀日出云開之景,一時間看入了迷,竟是在崖上看了一個日夜的云崖勝景。
自此之后,禪師枯坐崖上,渾然不理會外事,一時間忘乎所以,心魔消退,久不精進的境界竟是隱隱的向前跨越。
也因此,網羅的團體松散起來,一個個在小西山中成天戲耍。
不過禪師在這向著金丹四境,向著超脫的進程,卻因為一道身影的到來,令他忘卻的心魔再度涌起,從而不得不中斷。
阻人道途,猶如殺人父母。
禪師深恨當年沒順手殺了喬姑,還有那張家三爺,讓金童嘗嘗父母雙亡的滋味。
崖上,禪師背對著來者,笑道:“金童,真是難為你了,為了不背上同門相殘的罪名,還煉出這具「身外化身」。”
“金童?”
身后響起一道女音。
“比丘,你仇家不少。”
禪師垂下四臂,轉過身來,見到了一身姿曼妙的女子,她的臉頰被晨光映照,顯得更加蒼白透明,在女子身上他感受到高深的佛法。
“他來了嗎?”
禪師運起四臂,說道。
天女感受到那四臂中的力量,收起面上散漫的表情,道:“如果是指那什么金童,我無法回答,但要是指你的仇敵,那我想他已經來了。”
“沒有區別。”
聽到此話,天女心中雖有不解,倒未曾太過在意。
只是她在見到禪師四臂上的膚色開始變成如黃銅一般,隨即展顏笑道:“佛門密功「金剛印身」所成的金剛手之術,你這小輩倒是有趣。”
金剛手不算是絕學(有神通潛質的密功法術),但是配合那四臂法骨就不一樣了。
然而當禪師四掌開始結降魔印,樂章天女的面上已經開始有些后悔,她在這里的只是一具皮囊,非是尸陀林內的真身。
“以法骨承載金剛手,以及四道降魔印,你也不怕廢了法骨。”
禪師沒有回話,只是坐在崖上,那四臂上青筋暴起,血汗滲出,皮上透出各類肌肉束的紋理,這四臂正承受巨大的壓力。
一時間,梨花崖上風都感受到這股壓迫,紛紛停了下來。
正前方,天女似鬼魅一般,忽得退到天際,而素羅禪師緩緩的,堅定的伸出四臂之一,對著崖上的一處打了過去。
自那臂掌的方向,傾斜向下的沖擊風波毫無花哨的沖去,刮開層層地皮,粉碎深處的巖層,打在深藏于此的蟲妖上。
季明安坐不動,四臂合十,眨眼間身上幻形被破,露出一身鐵質殼皮,飛瀑般的風波打在堅不可摧的殼皮上,摩擦出千萬顆火星。
在這一掌下,季明緩慢起身,在滿身激蕩出的火星中前進。
禪師目光一凝,再出一掌,白瀑般噴出氣波霎時一增,隱隱泛起赤紅,帶著銷鐵熔金的味道。
季明立足其中,似站在奔騰的江水之中,飛流下的“江水”打在身上,被不可移的“頑石”蠻橫的分開,自其后流過。
在素羅的第二掌出來,季明雖然堪堪的擋住了,但是明顯感覺到一身硬殼上在風波中被打磨,一點點的打磨了去。
天上,天女高聲的誦唱起來。
“智慧真空妙樂章,引入虛空氣輪轉。
凡夫隨妄念紛飛,不動清凈佛果長。
自心三毒欺騙者,心性粗暴魔念起。
若想業盡得虹身,應修三密空了法。
季明仰起頭,將他的那一面孔對準天女,螺卷中央的孔中之孔在緩慢的縮張,傾聽著從妙歌中聽取佛法,祈獲加持。
樂章天女說得沒錯,他的耳孔同天女的「梵音妙章」實為天作之合。
很快在甲殼上浮出一道光影,這光影上有一男一女在彼此糾葛,浩蕩奔流下來的風波在這上面變得如輕風一般柔弱無力。
素羅額上冒汗,剩下兩只手臂齊齊前推,一瞬間四臂狂震,有轟響的骨裂聲,崖上自掌外沖刷下的風波一如驚濤狂浪在崖頭卷蕩。
崖上土砂苔巖、櫟木鐵杉等,統統被刷得得粉碎。
“不好!”
以法骨推動金剛手,外加降魔印,其能已近乎于神通,他已感受到反噬,但.打虎不死的教訓,他已經吃得夠多的了。
“轟!”
“轟!”
絲毫不顧及震耳欲聾的骨裂聲,艱難的推動余下二掌。
而在此之際,推來二掌的間隙,季明重重一頓足,奮起兕龜子的百倍力,脫出“風波高浪”中,瞬間無影。
下一秒,崖上禪師元神示警,他身子輕輕一晃,接著臉上一涼,已是半張臉皮被撕了去。
素羅禪師無法捕捉蟲妖的速度,索性全然相信元神的警覺,當示警再一次到來,大袖中鉆出一道劍影,落在禪師手中。
禪師剛想調運此劍,手上猛得一沉,不知何時在身上,手臂上裹了沉重的土巖,“這是什么妖術?”
這么一分神的功夫,素羅四臂齊齊被抓斷,滾落在土塵中,那殘臂噴流之血沉重無比,落在土灰里粒粒分明,此血為「金汁」,乃龍虎交媾,金丹將成之兆。
見了這血,季明心頭一跳,殺心更熾三分。
他頭上的那一根末端岔開的獨角大放光芒,「巖動寶符鍬」令素羅禪師身上的土巖如百斤重鐵,將其半截身子壓在土下。
“刷!”
一劍嘯聲響起,季明元神忙盯向那殘臂上所握之劍影。
那劍影脫了殘臂,在他身前一折,根本不容他作出反應,頓時翠血飛灑,整個身子自中間一分為二,內臟散落了一地。
季明看清了,那是一道帶著紅色劍穗的劍影,紅玉的劍莖,銹銅獅面護手,還有那直長的劍身。
“這是你的底牌嗎?”
季明一副彌留之際的樣子,顫聲的問道。
禪師沒有回話,看向天上的女人,低聲喃喃的道:“苦海終無岸,回頭蒿里銷。”
說著,服下一粒丹丸,俯身將四只殘臂一一的歸位,很快這四臂上所續接的地方,只留下淺淺的紅痕。
天際之上,天女在風中沉默半晌,道:“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