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室之內,擺著數張案幾,上有筆、墨、紙、硯等。
案幾后,一個個或灰,或赤,或雜色的小狐,端坐在坐凳上,像人一樣,借著室內燭火,奮發苦讀。
在書室中,還有三五個大鼠,像人一般拱著手走路。他們穿梭于書案之間,端茶倒水,扇風剪燭,忙活得很。
那個鼠四,便在其中。
他一邊在書室中忙活,一邊打量坐于上首的胡老太爺。
他可是知道太爺最是喜愛讀書聲,每每在這時都是心情大好,若在這時開口,定是無有不允的。
可即使如此,鼠四也沒敢貿然開口。
他只是拿過一個蒲扇,立在太爺一側,安靜的扇著涼風,時不時的添杯茶水,遞顆鮮果。
“鼠四兒!”
在接過第三顆酸果兒,胡老太爺忍著牙酸,終于問起這個明顯表示“我有心事”的鼠仆。
“今日怎么心事重重的?”
“老太爺!”鼠四扇著風,盡量表現得平靜,道:“近日里,偶然在山里結識一頗有學識的飛怪。
想著老太爺素日里,于這一類精怪多有欣賞照拂之舉,便想著替他向您討得一杯靈茶。”
“我當是何事!”
太爺隨手指了指桌案上的茶壺,道:“予他一杯又如何,難得你們鼠輩平日喝的還少嗎?!”
鼠四乖順的恭維道:“太爺一貫仁厚,讓小的們化了橫骨,開了舌竅,可小的不能做了您的主。”
胡老太爺略顯詫異的看了鼠四一眼,嘆道:“沒想到你家三哥遭了難,竟是讓你成長許多。
不過你能開通舌竅,可不是只是一杯茶的功效。
如那山陰一面的虎精,在我這里討得一杯靈茶,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的,滑稽可笑之極。”
“這...”
鼠四一時犯了難。
他只覺得一杯靈茶足以煉化橫骨,絲毫不知自已是因常撿狐生們剩下的茶水喝,才能迅速的開口說話。
“這樣吧!
你稍后領那飛怪入內,讓我考校一番。
正好圖兒一直想在山中募個善飛的精怪,充作個貼身的伴當。
若你那朋友過關,姑且讓他試上一試。”
聽聞此言,鼠四爪子一抖,差點將茶水撒了。
一直到出了書室,鼠四還是心神不定,不知該不該將老太爺的話,如實的告知那一黑猛禽。
“罷了,且看他如何待我。”
............
附近的草坡上,季明等得實在心焦,他已經后悔讓那鼠四回去。
要是對方一去不返,甚至是在胡家那里招來幾個幫手,那他豈不是白白的忙活了一場。
“大...王!”
鼠四遠遠的喚道。
季明親熱的展翅招呼,哪里能見到剛才半分的懊悔。
他抬起一爪,在坡上一面板巖上,刷刷的劃出幾道白印,鼠四湊近一看,勉強辨認出「烏松子」三個篆字。
季明得意的看著三個大字,想著古有赤松大仙,今有他烏松小怪。
“烏松子,這是太爺賞你的靈茶。”
鼠四托起一土瓷小碗,獻到了季明的眼前。
“嘎~”
季明鳴叫一聲,示意鼠四將茶碗放下,而后張開一翅,將鼠四推到前面。
鼠四不明就里,忽然鼻頭聳動,聞見一股甜膩香氣,再定眼一瞧,面前竟有一窩蜂漿。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烏松子,再三確認這是對方給予自己的回禮。
在鼠四大快朵頤之際,那一土瓷小碗中,已掉下兩只蜜蜂,正在茶水中幫著季明試毒。
沒法子,寶眼暫時失靈,季明自然得謹慎一些。
這昆蟲試毒雖然粗陋,且具有很大的局限性,但也不失為一個臨時使用的法子。
待確認蜜蜂無礙,季明便伸下鳥喙,啄擊茶水,小口的喝著,確認不至于濺水,浪費了靈茶。
橫骨之說,非真是一塊骨頭,而是意指梗在喉舌之內,無法化去的淤塞。
這一杯靈茶,順入喉內,浸潤于其中,季明覺察呼吸順暢許多,接著便開始嘗試起發聲。
“阿、哦、鵝、衣、烏、魚...”
鼠四雙爪左右開弓,抓拿著流漿的蜂蠟塊,不停的吮舔著,吃得渾身都是,毛發黏糊糊的。
他臣服于美味之下,忘卻先前的不愉快,將胡老太爺托他傳達的言語,一一的道出。
季明沒想到鼠四回去一趟,不止討來靈茶,還為他謀了個差事,當下便覺這大鼠順眼許多。
“靈...茶...”
鼠四聽聞這不利索的言語,頓時心中感到一些后怕,顧不得口中的美味,連忙解釋起來。
聽聞靈茶還需多飲一些,才可化去橫骨,貫通舌竅,季明當即表示不知者無罪,令鼠四大為感激。
鼠四不知他一番表現,落在季明的眼中,便是一頭標準的斯德哥爾摩之鼠。
這一種被害者在面臨極端威脅時,對加害者產生情感認同,并形成融洽關系的癥狀,實不是季明有意為之。
但不可否認的一點,在季明的潛意識中,默許了鼠四這樣的心理變化,畢竟這對他極為有利。
“考校...內容...”
季明問道。
“太爺慕文厭武,估計會考校些文章經義。”
季明哪里懂得這些,可心里又不愿放棄這個大好機會。
如能伴在那胡家公子的身邊,耳濡目染之下,必可獲得許多關于妖魔,關于修行的知識。
知識就是他最大的短板,讓他在這個世界中,如同玄妙之門外的徘徊者,苦苦不得入內。
“說一說...胡...家...情況...”
一談起胡家,鼠四滿是自豪,神情中盡是與有榮焉之色。
“胡家太爺出自于「天狐院」,那可是神真之所在,玄妙之道場,天下狐類共尊的圣地。
自打太爺來此山中建立「橫山狐社」,已有數十載之久,其社中所授狐生,不計其數。
雖說在橫山狐社中,未有如太爺一般,通過考核而晉升生狐院生員者,但也算是桃李滿橫山了。”
“生員?”
“沒錯,生員。”
鼠四帶著艷羨的語氣道:“這天狐一院是承了娘娘旨意,于太山篙里所建,為天下狐脈辟得一條成仙的坦途。
每年篙里都會組織一次考試,通過考試的,便可成為生員,得授那狐院天書一部,自此修道成仙。
至于那一些沒通過的,則被歸屬于野狐一類,雖也可修道煉形,但終究還是落了下乘。”
說到這里,鼠四看了一眼季明,真誠道:“像您這樣的,正該在社中,伴于公子左右,好生修行,早日得道成仙。”
“可我得先入胡老太爺的法眼!”
在心情激動之下,季明竟是一口氣的吐出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