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天下首善之地,剛剛出了晨光,便已熱鬧非凡。
熙熙攘攘的人潮走上了街。
街上早已是繁忙的早市之聲,商販們忙碌地張羅著一天的生意,擦肩而過的行人腳步匆匆。
有提著鳥籠的京都“貴人”逗著鳥一步一步悠閑走來。
叫賣不止!
掀開蒸包子的熱汽,拿在手里來回顛著燙手。
還有又香又脆的烤餅,刷著肉醬,咬在嘴里滋味無窮!
街道特色炒肝,更是香氣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油餅搭配上豆腐腦也是一絕。
至于那外地人難以接受的豆汁,卻是京都人早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佳品。
攤子上有店小二熱情地端著蒸籠,招呼道:
“幾位爺快往里面請。”
“老三樣!”
“好勒爺,馬上來!”
一股市集的熱鬧氣息撲面,好不熱鬧!
此時!
走進早市的街道上,一條頗為曲折的巷子里。
一個儒衫中年人身后,跟著一個仆人和一個灰衣老道人。
三人一行。
步至一家的靠里的市集攤位。
陳吉仆人打扮,連忙輕輕撩起簾幕。
只見!
攤位內四五張簡陋的桌子簡易地排列著,形成一個臨時的用餐區域。
店內已經坐滿了食客,只剩下一張空桌。
中年人緩緩走入。
陳吉跟在身后步履謹慎,目光時刻留意著四周的動靜。
精神緊繃!
陳吉的目光警惕,不敢有絲毫的疏忽。
他總感覺在座的每一位都是刺客偽裝,馬上就要拔刀抽劍而出,化身眼神冷酷兇狠的刺客。
陳吉如此做派!
原因無他!
因為他身后的這位中年人,正是河北的靖王,當年的大慶八皇子。
如今是大慶天子欲除之而后快的“兄弟”。
在這危機四伏的京都,陳吉必須時刻“保護好主子。”
陳吉身邊,跟隨著一位灰衣道人。
灰衣道人,身材中短,臉上紅暈不散,酒糟鼻醒目,一身酒氣熏人。
他的雙眼渾濁不清,如一壇陳年黃酒。
看起來腳步也不穩,似乎喝醉了一般,低著頭打著一路打著隔。
每當灰衣道人開口,露出一口黑黃的牙齒,那濃烈的酒氣與陳腐的氣息融合,比陳壇酸菜還要“霸道”,令人難以忍受。
陳吉對此早已習慣,每當灰衣道人張口說話,他都會立馬緊閉呼吸,走幾步后才敢呼吸,實在是太熏人了!
灰衣老道人不僅口臭,口氣還大。
這次,主子來到京都,灰衣道人更是信心滿滿,拍著胸脯保證道:
“有老道在,京都大可去的!”
主子也就信了!
陳吉卻暗自搖頭,對這位每天酩酊大醉的道人實在難以放心。
他生怕在這京都中,因道人的疏忽而惹出禍端,害了主子。
陳吉自告奮勇,請命而來。
要是!
當今的狗皇帝知道主子來了京都,怕是要掘地三尺也要把主子找到。
陳吉走神之際。
“呃——隔!”
道人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大大的酒嗝。
一股惡臭,味道飄來!
老道人打完后無比滿足。
“嗯…”
陳吉沒來的急,屏住呼吸,差點給熏暈。
靖王周成悠然自得地望向空余攤位的一角,直接落座,仿佛真的是這里的常客一般。他臉上平靜如水,絲毫不見京都危機四伏的緊張與不安。
他熟悉的開口道:
“來三籠包子,再上一份老三樣。”
道士毫無顧忌坐上桌子,聽到要開飯,眼神立刻亮了起來,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已經迫不及待。
陳吉老實站在周成身后。
周成見狀,微微一笑,對道士說道:
“墨真人,可以嘗嘗這京都的美食,江北可是沒有。尤其這豆汁,我可是饞了好久了。”
被稱為墨真人的灰衣老道,聞言笑呵呵地回應道:“正好下酒。”
陳吉看到墨真人從腰間取出一個黑玉色的酒葫蘆,掀開蓋子便大口灌酒,心中不禁感到驚訝。
自從他們前日進京以來,道士幾乎每天都喝不少酒,但奇怪的是,這個酒葫蘆似乎永遠喝不完一般。
難道這個道人,其實沒喝酒。
只是做做樣子!
“來了,幾位老爺。”
店家連忙應聲,熱情地招呼著。
這個攤子兩人打理,一男客一女婦人,看年紀和打扮,就是夫妻店。
有些風韻猶存的的老板娘,她搖著臀走來,手中端著三籠熱氣騰騰的包子 “各位爺,請慢用。”老板娘的聲音柔和而嫵媚,她好奇地打量著這桌不同尋常的組合——一個儒衫中年人、一個仆人和一個邋遢的道士。
她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便掩飾過去。
“豆汁馬上就來!”
盡管鋪子里彌漫著煙熏火燎的氣息,但老板娘的臉上依然精心涂抹了一層胭脂,為她平添了幾分風韻。
老板是一個矮小的中年漢子,在一邊和面。
他默默地看著自家娘子忙碌的身影,偶爾抬頭望向已坐滿的食客,眼中滿是溫情與滿足。
灰衣老道已經迫不及待地,拿起大口吃了起來,也不擦手,白白的包子都染上了幾個手指黑印子。
老板娘看到這一幕,眉頭微微蹙起,尤其再聞到老道人身上的味道,但她很快便恢復了常態。
多年的開店經驗讓她見多識廣,與各種江湖人士下九流打交道,早已讓她練就了一副不動聲色的本領。
她多留意了一眼周成。
這位客人兩鬢微白,氣質儒雅,身上的衣物也是上好的綢緞,顯然出身不凡。
周成對老板娘的注視報以一笑,眼角的皺紋更添了幾分成熟醉人的魅力,讓老板娘不禁心頭一顫。
陳吉則老實地站在周成身后,看著老道人粗魯地伸手拿起包子,心中有些不滿。
在他看來,這樣的行為太過無禮,尤其是在主子還沒有動筷子的情況下。
但他知道老道人能被主子禮遇,他一個做奴才也不能亂插嘴只是心中不忿。
整個攤位上,食客們或吃或聊,氣氛熱鬧而和諧。
周成緩緩剝開包子的外皮,輕輕吮吸著其中濃郁的湯汁,再將其送入口中。
京都的灌湯包,與江北的風味確有不同。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無論是一樣的師傅,再兩地做出的東西就是不一樣。
他倒是頗為緬懷。
自從終南山帝崩之后,已經有了十年。
當年被二哥囚在京都!
他裝傻充愣,在宗人府住豬籠,吃大糞,形似一個瘋子。
然而!
命運終究是眷顧他的。
他找到了逃脫的機會,一路顛沛流離,終于回到了母族所在的江北。在那里,他憑借著家族的支持和自己皇室后裔的身份,逐漸聚攏起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自稱為靖王,獨立于朝廷之外。
據說!
當年他逃出京都時,當今的陛下周禎,那位以和顏悅色著稱的君主,在南書房內拍案而起,大發雷霆。
在宗人府的一年時間!
他模樣大變,這也是他敢如此現身京都的原因。
別說京都之人,就算是“父皇”在世,恐怕也認不出他了。
他不由自嘲一笑。
同室操戈,煮豆燃豆萁!
當年之辱,他周成一定會找回來的。
周成感嘆一聲!
二哥,你這天子怕是坐不穩了!
此時。
豆汁上桌,灰衣道人墨真人急不可耐地嘗試一口,卻瞬間眉頭緊鎖,連忙擺手呼喚:
“速速為老道換來清水!這滋味,委實難以消受。”
周成見狀,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輕言相勸:
“墨真人,凡事習慣成自然,豆汁亦不例外。”
墨真人聞言,嘴角微微抽搐,搖頭苦笑:
“老道我,恐怕此生都難以與此味結緣。”
一旁的陳吉目睹此景,見老道吃癟,心中暗自發笑。
“瞧你往日那得意勁。”
店內,老板娘在忙碌之余,不時偷偷打量周成,這位舉止成熟穩重的中年人,對她這等婦人而言,確有一種難以抗拒的魅力。
店內氛圍依舊熱鬧,來往不少客人,忙碌依舊。
老板娘額頭上都滾起汗水。
這時!
攤位的簾子被掀開,一位中年男子步入店內。
他身著簡樸常服,下巴蓄著淺淺的胡茬,兩鬢雖見白發幾縷,但整體氣質卻不顯老態。其發髻梳理得整整齊齊,面容嚴肅而精神矍鑠。
沒有引起任何人的矚目!
陳吉一直留意著店內的動靜,此刻一見這中年人,頓時大驚失色,瞳孔猛地放大。
這…這不是謝淳安嗎?
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他之前一直跟隨周成左右,自然見過謝淳安這位朝中大員。
如今據說更是受到了重用,已經是禮部尚書。
他暗自焦急,心都提到嗓子眼。
生怕謝淳安認出周成的真實身份,從而引發一場天大的風波。
更何況,從謝淳安走來的方向看,他分明是要朝這邊走來。
陳吉的心越跳越快,他急忙想要提醒周成。
就聽見主子喊到。
“店家,再來一碗豆汁。”
周成緩緩站起身來,面帶微笑地迎向謝淳安。
而陳吉則瞪大了眼睛。
這是什么情況!
灰衣老道則顯得毫不在意,他自顧自地品嘗著桌上的抄肝,偶爾喝上一口小酒,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謝大人,倒是好久不見!”
周成看著桌上被端來的豆汁道:“我還記得謝大人的口味,不知道有沒有變化。”
謝淳安端起,輕輕抿了一口,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八公子真是有心了,我確實對這豆汁情有獨鐘。”
謝淳安輕輕放下手中的碗。
“尤其今日剛從宮中出來,一路行來,感覺年歲不饒人,腿腳也不如以前利索了,來晚了些。”
“早上匆忙間未吃一口,這一口豆汁下肚,當真是解了饞,也暖了身子。”
謝淳安語氣輕松,兩人之間只是久別重逢的老友。
陳吉越發不解!
謝淳安不是狗皇帝的人嗎?如今怎么又出現在此地。
似乎和主子還早有約定。
灰衣道人則是一臉驚奇地看著謝淳安,只見他一口氣喝了大半碗豆汁,顯然鐘于此道。
道人嘖嘖稱奇,他可是吃不下。
周成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
“看來二哥今天早上確實是心急了些。”
他隨即話鋒一轉,道:
“我記得大人愛這豆汁,主要是因為大人來自北地,那里的口味與南方大相徑庭。能在這南方之地找到合胃口的吃食,實屬難得,故而印象深刻。”
謝淳安聞言,感慨道:
“入鄉就要隨俗,老是念著以前的口味,終究是不對的。無論是豆汁還是這包子,吃多了,自然也差不多。”
周成笑著點頭。
“正是如此,人生如同這桌上的菜肴,酸甜苦辣咸,五味雜陳,各種滋味都有,不親自嘗一嘗,怎么知道其中的滋味。”
陳吉凝神細聽,卻如同天書般,一句話沒有聽懂。
周成也不急。
謝淳安將最后一口熱氣騰騰的包子送入口中,擦拭著嘴角。
兩人才開始聊天。
老板娘識趣,手腳麻利地收拾著空盤殘羹。
周成對其微微一笑。
老板娘心頭一顫,慌了神!
手中輕握的小菜碟竟也失了穩重,啪嗒一聲,碎落一地,驚起滿室寂靜。
一時間!
店內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牽引,目光紛紛匯聚于此,好奇與訝異交織。
店主聞聲疾步而來,先是一番關切,確認娘子無恙后,方轉向周成二人,滿是歉意地躬身致歉。
陳吉置身于這突如其來的注視中,心中緊張,怕被識破了身份,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周成和謝淳安,則是一臉淡然。
店主開店多年,知道幾人氣度不凡,連忙重新置上一籠熱氣騰騰的包子,以表歉意。
謝淳安見狀笑道:“無妨,碎碎平安,也是個吉利。”
“店家,再來一碗豆汁吧。”
聊回正事。
“八公子,此次來京都可是準備妥當”
周成聞言,并未直接回應,反是微微一笑,反問之:
“大人如此信任于我,就不怕壓錯了?”
“我和二哥斗了這么多年,從來沒有贏過,只是勉強站住來了腳。”
謝淳安緩緩道:
“實話實說,不是看中八公子,而是天僖想換個主子罷了。”
謝淳安,字天僖。
“二公子還是不夠狠,也低不下頭。”
“而八公子有真正心胸,也低的下有頭,心也夠狠。”
謝淳安已經站起身來。
“明日,卯時一刻,三司會審之時,朱雀門開,二公子的邊防軍也就到了。”
周成聽后,已經起身一禮。
謝淳安離去。
周成看其背影久久沒有回身。
陳吉好奇道:“八爺,這是”
周成也不答,心中想到。
古往今來,只有皇帝考驗臣子。
今日還有臣子考驗皇帝的,倒也稀奇!
若是今日二哥安了這位謝天僖的心。
是不是這位謝大人,就要拿我的人頭進南書房了!
有點晚了,兩章就合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