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地!
佳康城。
猶如一顆明珠鑲嵌于邊陲之地,西傍河西之濱,東與韓國疆界相接。
天然商賈匯聚之要塞!
此城,乃燕北疆域中舉足輕重的巨城之一,更坐擁天下第三條大瀆“治水”。
水脈浩蕩,穿城而過。
江面之上,舟楫往來,無論自北而南的孤帆遠影,還是出城商船巨艦絡繹不絕。
碼頭兩岸,貨物堆積如山,熙熙攘攘的碼夫忙碌不停。
幾乎每一刻,便有數十條商船進到渡口。
又有十幾隊商隊進入“佳康城”。
不過,現在應該叫“佳康直轄城。”
前些年從終南山而出的一紙詔書,改了名字。
名字雖是奇怪,不過來往的燕地的坊市關稅又降低了一成,百姓自然是高興。
也就無所謂了名字罷了!
此時!
剛剛過了正午。
陽光正烈,江面波光粼粼,兩艘四層樓船悠然駛入碼頭。
船頭高懸“宇文”旗幟,隨風輕揚。
卻也不引人注目!
這江面之上,不乏重若泰山的巨舶,七八層之高,宛如水上樓閣。
過往千帆競發,百舸爭流。
掛著“宇文”之船,只是看著精致文雅一些。
也無人在意!
兩艘船只轉入了一側河渚,緩緩泊于那軍用碼頭。
“這便是佳康城”
一名白衣女子輕輕推開船艙,走到甲板之上,有些不敢置信,緩緩說出這句話。
身后緊跟者的是一名青衣貌美侍女。
與此同時!
另一艘船也相繼打開艙門,從中涌出了一群氣度翩翩的儒生士子,他們眼中閃爍著好奇,紛紛將目光投向了這片陌生之地。
白衣女子看著不到雙十的年紀,身材婀娜,如同湖中盛開的白蓮。
鵝蛋臉,膚光如雪,容貌俏麗,一雙丹鳳眼之中,自帶一股不可褻瀆的貴氣。
此刻!
她那雙美眸中閃爍著驚訝與好奇,細細打量著四周的一切。
她自幼生長于金碧輝煌的皇宮之中,她早已對奢華習以為常。
自治水東流而來,沿途亦領略過數座大城的繁華景象。
而佳康城!
這座自古就是北地重要之地,歷經北風之亂后漸漸沒落。
如今陸沉為燕王,重新設立幾個特別大城,給予優先發展。
這佳康城便是其一,且只屬于那座燕王府管轄的大城。
她來之前就有所預料,可是也沒有想到,此城會如此之大,繁華到了這個地方。
他們的大船駛進此城,路上所遇到的商船數之不盡,足足行了一個時辰,方才穩穩靠在碼頭。
站于船舷之上,她遠眺兩岸,只見碼頭上建起來的倉庫就是連綿不絕,一眼看不到盡頭。
治水之上的大橋上也是人流如織,車水馬龍。
熱鬧,繁華,不絕于耳,這是她心中的第一印象!
即便是與她所熟悉的韓國相比,這樣的大城也顯得尤為罕見。
韓國雖建國六百年之運,但能夠與之媲美的大城,恐怕也不會超過雙手之數。
“卑職,見過公主殿下!”
一道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回過神來,只見岸邊有七八名迎來,應該是佳康城的官員!
寥寥幾人,未有穿官服。
幾人禮節周全,卻也不能說恭敬,態度不卑不亢。
白衣女子輕輕頷首!
女子名叫宇文璃淺,是韓國公主,宇文炎的第二女兒。
她前年已赴大楚,去年則游歷乾元,方從北風歸來。
此番帶著諸多學子燕地之行,實則是奉了父皇之命,作為四國游歷的最后一處。
各國間,不僅僅是韓國,其余三國亦紛紛派遣使臣與學子,名義上是為了交流學習,實則暗含刺探之意,試圖窺探他國發展的虛實。
宇文璃淺身后的侍女,見此情景,不禁微微蹙眉。
自家主子在周游前三國時,皆是備受禮遇,無論是楚國,乾元還是北風,皆以高規格接待,官員列隊歡迎,場面宏大,令她也隨之昂首挺胸,倍感榮耀。
然而!
到了這燕地,卻只見寥寥數人相迎,對比之下,顯得尤為寒酸,讓她心中不免生出幾分不平。
這座燕王府也太瞧不起人了!
宇文璃淺在韓國,其名聲之盛,絲毫不遜于幾位皇子。
她不僅知書達理,學富五車,更有過目不忘之能,曾在大楚享有盛譽天下的白鹿書院讀書治學!
白鹿書院可是每年只取三十六名弟子,天下人讀書朝圣之地。
她見多且識廣,其性子沉穩內斂。
深受宇文炎喜愛,更是讓其參與韓國律法與國史大綱的編纂。
在治國理政與軍事策略上,她亦有著獨到的見解與建樹。
面對此景,另一艘船上的儒生們同樣面露不滿之色,顯然對這樣的接待規格不平。
他們是韓國精挑細選的儒生,走到哪里都應該收到禮遇。
宇文璃淺的臉上卻保持著一片平靜。
“有勞各位大人了!”
她以溫婉的聲音向面前的官員們致謝。
領頭的官員!
一位面相敦厚、身形略顯臃腫的中年胖子。
“卑職蘇北海,現任佳康城知府,見過公主殿下。”
他面露歉意地解釋道:
“我們原本收到竇大人的來信后,便匆匆趕來準備迎接公主,但沒想到今日城中突發緊急事務,府衙的人手全部被派遣了出去,以至于只剩下我們幾個能在此迎接,實在是失禮之至。”
緊急事務 宇文璃淺半信半疑,如此大城其中的軍備都有數萬人。
還能有何事!
看蘇北海臉色誠懇,似乎確又其是。
至于這位竇大人。
竇固!
她自然知曉,竇固在燕王府中的地位,作為右仆射,其權力之大,堪比韓國的實權的一品大員。
甚至更甚,因為那位燕王一意玄修。
關于那位傳說中的燕王陸沉,她也有所耳聞。
十年不理朝政,一心修道于終南山,每月呈遞至山上的奏折都因久未翻閱而積滿了灰塵。
想到這里,宇文璃淺不禁搖了搖頭,心中暗自比較。
她的父親,自登基之日起,便勤勉不輟,日夜為國操勞,無一刻懈怠。
與陸沉之相較!
兩者間的差距猶如皓月與泥沼,判若云泥。
能有父親這樣的君主,實乃韓國百姓之大幸。
提及陸沉,宇文璃淺心中不免復雜。早年,他在北風南侵的戰役中展露出的軍事才華,確實令人欽佩。
然而!
自燕地立國以來,他的言行舉止卻日益顯得悖離常理。
比如此人評說,“天地君親師!”
陸沉不止一次說,“可拜天地父母恩師,不可跪君。”
這是何其荒唐!
上不知君恩浩蕩,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自古以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等級觀念深入人心,是維系社會秩序的重要基石。
宇文璃淺難以理解,陸沉何以會做出這等離經叛道之事,挑戰千百年來形成的尊卑秩序。
更讓她無法理解的是,陸沉還大肆放權,將軍政大權分開管理。
在她看來,這樣的做法無疑是自斷手腳,削弱了中央集權的力量。
韓國當年可就是如此,放權于宦官,
家奴有了權利便不在是家奴,他們也想試著做主子,便有了韓國兩百年來的宦官之禍。
而陸家軍中的將領們,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將,與宮內的太監截然不同,若他們擁有了過大的權力,后果將不堪設想。
陸沉的如此的做法。
婦人之仁,鼠目寸光!
此時,蘇長海適時出聲道:
“公主,請上車吧,已為各位學子備好了接風的宴會與住宅。”
言罷,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多謝!”
文璃淺禮貌回應,隨即帶領一眾學子走下船上的板梯。
蘇北海在前引路。
行走間,宇文璃淺隨意問道:
“大楚、乾元等國的學子是否已到?又是何人領隊?”
她原以為蘇北海會避而不答。
想不到!
蘇北海坦然相告:
“乾元的學子由第三親王武隆殿下親自帶隊,預計明日抵達。”
“大楚方面,則是白鹿書院的副院長荀禮先生負責。至于北風國,目前尚未有確切消息,但大慶的學子已至,領隊的是謝淳安大人及其愛女。”
宇文璃淺臉上掛著輕輕的笑容道:“那我們還算來的早的!”
臉上不顯,心中卻起了波瀾。
她眼神微斂,此次來燕地的每一個人物都非同小可,都是各自國家的重要人物。
乾元的武隆殿下,不僅是女帝的心腹,更是軍中九大柱石之首,其地位與影響力可見一斑。
想不到竟然是此人來了燕地!
而白鹿書院的副院長荀禮,更是身兼大楚吏部尚書之職,掌握著國家的人事大權,被譽為真正的天官。
四國如此重視燕地!
這等規格可是北風出使要高得多。
蘇北海已備好馬車,宇文璃淺一見之下。
語氣一變!
“這是天子禮制!”
馬車之奢華,從選材到裝飾無不彰顯著非凡,但最令人矚目的。
莫過于那馬匹的數量——首車竟有六馬并驅,后三車則各有五馬。
這一幕,不僅讓宇文璃淺震驚,連隨行的韓國學士們也面面相覷,難以置信。
天子駕六,卿駕四,大夫駕三,庶人駕一,這是自古以來不可逾越的禮制與規矩,象征著皇權的至高無上。
任何越禮之舉,皆是重罪,甚至可能招致株連九族。
宇文璃淺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心中翻涌著復雜的情緒。
在韓國,尤其是經歷了宦官之亂后,對于這等級制度的敏感程度達到了極致。即便是她封王的伯父,在乘坐馬車時也絕不敢逾越五馬之限。
此等安排是為何!
是蘇北海的疏忽,還是有意為之?
“蘇大人,這是什么意思”
宇文璃淺身后的侍女也是秀眉豎起!
陸沉在大慶只是被賜天子禮仗,自然能乘坐六匹馬。
可是她如今,一個他國公主若是如此,怕是不行!
周圍的儒生也是怒目而視!
“燕北是何居心”
蘇北海見狀,也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苦笑解釋道:
“公主莫驚,我燕北并無此等繁文縟節。在這里,駕幾匹馬全憑個人喜好與財力,無需拘泥于舊制。”
他指向街道,只見各式馬車,六匹、七匹乃至九匹馬的都有。
它們若無其事地穿梭于市井之間,堂堂正正從前面走過。
馬蹄山陣陣!
留下一臉錯愕的學子。
宇文璃淺也是茫然,他再度望去街道之人,對駕馬者皆是習以為常。
她無奈搖了搖了搖頭!
難怪自己在大楚讀書之時,一些在燕北游歷過師長都說。
“燕北乃是禮儀崩壞之地,烏煙瘴氣!”
幾次上書大楚朝野。
“大楚當出兵燕北,捕不義!”
有白馬盟約在,自然石沉大海。
宇文璃淺當時還奇怪,如今她總算有了體會。
君不君!
臣不臣!
民不民!
沒有規矩,就如同蓬草上的柴火,一點就著。
蘇北海繼續解釋道:“燕王深謀遠慮,他鼓勵畜牧業的發展,認為駕車的馬匹多出自世家富豪之手,而禮制的束縛限制了需求,于是果斷廢除了這些限制。”
“這樣一來,不僅促進了畜牧業的繁榮,還使得這些馬匹在戰時能迅速轉化為軍力。”
他笑了笑,又補充道:
“說到燕王有一次他出巡,乘坐了十二匹馬拉的馬車,這在當時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燕北上下紛紛效仿,成了一時的風尚。”
眾人隨后登上了馬車,車廂寬敞舒適,行駛起來平穩異常。
韓國學子們略顯興奮,在韓國這種乘坐五匹馬車的機會可是不多得的。
宇文璃淺坐在車廂內,她公主之身,自然是單獨馬車。
“十二匹馬,這可怎么拉。”侍女也是憤憤不平道:
“公主,這位可得是燕王,真是荒盈無道,豪奢無度。”
宇文璃淺也是點了點頭。
自己的父親,一日三餐都只有三菜一湯,提倡節儉。
皇宮的北書房,漏雨了幾次都不修繕。
宇文璃淺對這位燕王評價越發的低。
她注意到馬車行駛的異常平穩,甚至在韓國都城的感覺,心中不禁好奇。
于是!
她輕輕推開窗戶,向外望去。只見車窗外的道路竟然全部由青石板鋪就,平整而堅固,難怪馬車行駛得如此平穩。
宇文璃淺心中又是無奈。
這可是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勞民傷財。
她不由問向,騎馬護衛在馬車外的蘇長海。
“蘇大人,莫非佳康城都是如此道路”
蘇北海有些自豪道:
“整個佳康皆是如此!”
“燕王說了,只有把路建好了,各地的商人才能來投錢,我們佳康城就要帶頭做一個亮點經濟!”
宇文璃淺只是嘴角笑了笑,放下了簾子。
俞客緩緩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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