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縣。
白帝城關外一千八百里,位于蜀地東北角,地處偏僻。
這日凌晨,夜色將逝,天空暗藍,山上清冷的霧氣,飄蕩而下,將整座縣城籠罩,顯得靜謐。
遠方,東邊,隨著一縷金光破曉,漫山染遍。
“咯咯咯”
一聲雞鳴嘹亮而起。
這一瞬間,整座青山縣頓時喧囂,變得鮮活了起來。
城外碼頭上,密密麻麻的小船停靠,有人影喧囂,趕著進城。
城內,挑擔的貨郎,一搖一晃,粗獷的聲音沿著小巷叫賣,
“賣吹餅咯,新鮮的炊餅,一文錢一個。”
小巷兩邊,啪啪啪的推門聲。
有人出來,睡眼惺忪,用柳樹枝蘸著牙粉,咕嚕嚕漱口。
有的一開門,便是雞飛狗跳,傳來婦女的叫罵聲,罵哪家狗日的喪良心,水潑到了她家門口,隨后對門立馬沖出一個肥胖婦人叉腰回應,開始對罵。
有人則叫住貨郎,與貨郎閑扯兩句,丟出幾文錢,買了幾個炊餅。
貨郎熱情地招呼著,收好錢,隨后繼續一搖一晃,穿過這條小巷,來到大街。
一進大街,一股喧鬧的嘈雜聲,便撲面而來。
商鋪開門的吆喝聲,街上涌動的人群,將這清晨微涼的縣城,鼓動的熱鬧無比。
這一副生動鮮活的熱鬧畫面,似乎只是一個縣城普通的早晨,并不出奇。
但誰能想到,這里月許前,魔禍四起,民生凋敝,百姓飽受摧殘,日夜擔驚受怕。
如今變成這副熱鬧場景,只因為一個名字。
這個名字,讓八百里浪蕩山,妖魔不得現。
有人試過,在荒山野嶺里遇到了妖魔,只要報出這個名號,那妖魔就會嚇跑。
如今,幾乎整個青山縣的百姓家,除了供奉祖先牌位,還會供奉一塊生辰碑,上面寫著“陳大人”幾個字,有的還會加上巡山校尉幾個字,大同小異。
不過,聽說那位大人已經成為什么將軍了!
百姓不懂,只會說大人就是厲害!
大家在感嘆來之不易的安穩后,時常祈福,希望這位大人當大官,越來越厲害,感謝他給青山縣做了那么多事,青山縣所有人都欠大人的恩情。
自從人魔之禍消除后,青山縣也因為這位大人,變得愈發熱鬧,鄰近幾個縣都對這位大人的名字如雷貫耳,很多人都選擇搬來青山縣生活,覺得安心,當初青山縣收容幾縣難民,也為此結下了深厚的淵源。
而青山縣所有人心目中的“神圣之地”,則是甲子巷一間竹林小院。
那是那位校尉大人曾經住過的地方!
而就在這座小縣城熱鬧祥和的清晨,關外江面上,有呼喝奔騰之聲,迅速靠近。
“駕”
“駕”
“駕”
只見江面上,一小隊黑甲兵馬,腰挎雙刀,馬踏江水,濺起嘩嘩水花。
由遠及近,快速上岸,驚起進城百姓的一聲聲驚呼,急行如風,快速來到了青山縣城門前。
城門口身穿薄甲的幾個守兵,對這種制式的黑甲并不陌生,面色一驚,趕忙單膝跪地。
而黑甲當頭,一位大漢停下馬來,看了看這座城門,神色晦暗,聲音低沉道:
“下馬!”
只見此人下馬來,竟面對著這座城門,躬身行了一禮,其余黑甲兵士見狀,也面色鄭重地行禮。
城門口的百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小聲議論。
“我認識這盔甲,這是巡天司的大人,當初那些魔鬼作亂,這些大人沒少損兵折馬。”
“奇怪,這些大人為什么要拜城門?”
“難道,青山縣又有什么大事?”
而此時,這些巡天司兵馬行禮后,又飛身上馬,便呼喝著朝著縣城內踏馬而去。
踢踏踢踏的馬蹄聲,急如驟雨,將清晨的喧囂,徹底打亂。
百姓們看著這隊巡天司的兵馬,急匆匆沖進了甲子巷,嘈雜聲四起,不少人手上的活計都不做了,嘩啦啦趕緊跟了上去。
甲子巷隔壁一條巷子,晨霧彌漫間的巷尾,有一間火光微黃的小酒肆。
灶臺的爐火間,有一個身子佝僂的老人,在其間忙活著。
攤子上,有早起做工的熟客,喝著小酒,配點咸菜。
這時,有一個打更收工的漢子,不滿嚷嚷道:“老吳頭,你這最近釀的酒,怎么味道越來越不對了,一股酸味,呸呸,還有渣子,怎么的了這是?”
那老人,回轉過頭,臉上的褶子笑了笑,“小老頭老了,眼睛花了,您見怪,您這桌我就不收錢了。”
卻見那打更人不高興了,“老吳頭,你這是寒磣我了,我來你這都八百回了,什么時候圖這個了,你這老頭人不錯,我還是拎得清的。”
說著把最后一口酒喝完,起身,拿起桌上的梆子和銅鑼,走到灶臺前,數出五文錢放下,嘆了口氣道:“老吳頭,你這也沒兒沒女的,年紀大了,還勞苦著,我還想喝你的酒呢,還是保重下身體。”
“我每次收工,到你這,就見你在門口張望著,也不知道等誰。”
說著,搖了搖頭,轉身就要離開。
就在這時,巷子間喧鬧聲傳來,有人群呼啦啦跑過,那打更的漢子趕忙拉住一個人,面帶驚疑:
“怎么了這是?發生什么事了?”
那被拉住的男子,帶著店小二的方帽,拍了一下手,道:“巡天司的大人來了,急匆匆地沖到甲子巷里去,是奔著那位校尉大人的小院去的,大家都想看看發生了什么事。”
這話一出,就見灶臺間的老人,渾濁的眼睛一顫,隨后丟下攤子,朝著門外快步,腳步雖然有些踉蹌,但很快沒入人群。
“哎,老吳頭.”那打更的漢子見了,覺得這老頭看熱鬧不要命了,這身板子跑那么快,也不怕被人撞倒丟了命。
不過他也好奇巡天司的大人來,是發生了什么事,也趕緊跟了上去。
甲子巷尾,一間小院前,那隊黑甲停在院門前。
院門兩邊,有青翠竹葉從院里鉆了出來,郁郁蔥蔥。
這隊甲士門前下馬,其中一人上前要推開門,但用力之后,卻被上面一股大力狠狠一彈,一道白光隱約現出,將這甲士瞬間彈飛。
為首的甲士趕緊抬手,朝著虛空一拍,將那甲士接住,只是腳下蹬蹬蹬足足倒退七八步,才穩住身子,隨后赫然可見,其在青石板上留下一個個深深的腳印 “校尉,這門上有禁制。”那被彈開的甲士有些胸口發悶道。
為首的校尉有些心悸,“幸好這位大人留下的禁制,沒有傷害人的意思,不然就麻煩了。”
“讓開,事情緊急,我也只能得罪了。”
說著,這位校尉身上體玄巔峰的氣機傾瀉而出,骨節暴漲,身軀一搖,變成三丈巨大。
雙拳涌現出熾烈真氣,渾身筋肉一鼓,準備強行破開禁制。
就在這時,
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慢著,你們想做什么?”
只見,那位在熟悉的百姓眼里,常年在隔壁巷子酒肆灶臺間忙活的老人,從圍觀嘈雜的百姓中走上前來。
那變身成者丈巨大的校尉,猙眼俯視這弱不禁風的小老頭,呵斥道:
“巡天司辦事,閑雜人等讓開!”
“這是小陳大人的住所,老頭子不能讓。”老人面對眼前的“巨人”,搖了搖頭。
“你是什么人?”校尉怒聲,聽到這老頭稱呼那位大人為小陳大人,一時驚疑。
“小老頭之前服伺過小陳大人,這間院子,大人離開前囑托過我,要好好照看的。”老吳緩緩說道。
而這話一出,那原本怒眉張目的校尉面色立馬一驚,隨后碩大的身軀猶如泄了氣的氣球一般,迅速縮小,變回正常大小。
隨后,其朝著眼前的老人一拱手,語氣快速道。
“在下有軍務要事在身,沖撞了老前輩,還望見諒,還請老前輩打開院門,我們要取走陳大人的一些貼身東西,交給我家將軍,您正好服伺過陳大人,能幫上忙。”
老吳沒有糾結被人叫老前輩的古怪,蒼老的臉上似乎聽出來了什么不對勁,心頭感覺到不安,聲音有些發抖,“小陳大人怎么了?”
老吳只知道,小陳大人出去帶兵與妖魔打仗去了,但他在這小小的偏遠縣城里,信息嚴重滯后,根本不清楚外界發生了什么事。
那校尉面色一黯,欲言又止。
老吳看見此人表情,哆哆嗦嗦地從懷里拿出一塊玉佩,只是手上拿不穩,一抖,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落地聲,他彎腰去撿,差點跌倒。
“老前輩。”
校尉趕緊扶住這位精氣神快速被抽走的老人。
“進來吧!”老吳將撿起的玉佩朝門前一丟,那青色玉佩一射,大門上現出一道淡白色光幕,隨后光幕如波紋般散開。
院子的門,吱呀一聲,無風自開。
而此時,不遠處,一道紅色如火的光影,朝著這邊飛來。
光影中,是一位面貌英氣的漂亮女子,穿著一襲紅衣。
正是陳淵離開后,繼任青山縣巡山校尉的練霓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