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淵大笑。
原來這位柳家天關,想借他的手,將家主之位,取而代之。
追隨第九山是權宜之計,借勢上位才是真的,打的倒是好算盤。
他走下座位,抬手朝案牘上一招,只見堆積如小山般的卷宗中飛出一卷,紙卷翻動,緩緩出聲。
“柳天勝,現任柳家家主,天關道兵境。”
“天武三十六年,錦官城西城元家因不肯出自家的玄金火礦,元家家主和二房主事曝尸城外三十里,同年八月,柳家大房長子提親上門,迎娶元家長房幺女,這云家幺女的嫁妝正好是元家的那座玄金火礦,一月后,元家幺女因感染傷病而亡,匆匆下葬,可據事后調查得知,此女是被虐待凌辱,不堪茍活,自縊而亡。”
“天武三十八年,七月,西城發生一樁滅門慘案.”
陳淵一字一句,表情平靜,聲音卻如一把一把大錘,將座下躬身扶手的柳天鳴,捶的身子越來越低,表情不斷變化,大氣都不敢喘。
“呵,這卷宗之上,不知多少人的血淚,就用一個個簡單的字概括了,你這大哥手上,看來沾了不少血腥啊。”
陳淵冷笑一聲,另一只手,朝案牘一伸,一卷卷宗飛入手中,隨后朝著這位柳家天關身前一扔。
“這是你的,要不你看看。”
這位柳家二房雙手倉皇一接,隨即像接了燙手山芋一般,抬頭,面色驚恐不安,瞳孔里充斥著驚懼。
“啪”
立馬啪地一下跪倒在地。
“大人息怒,在下惶恐,我”
這位柳家二房想說什么,卻說不出話來,知道說再多也是白費,這位九中郎,已經將他們的底細摸了個清楚,說多錯多。這位大人既然沒將他的丑事抖出來,說明還有余地。
當即額頭往地上一撞,以頭搶地,
“請大人給個機會!”
陳淵見他這般模樣,眼皮輕抬了抬,“你不是想當柳家家主嗎?”
話落,陳淵一只手抬起,朝著殿外一探,一只金色大手倏忽間凝現,穿云破霧,轟隆隆震的山體搖晃,往下一探,在半山腰的別院處一停。
緊隨著,巨手中傳來一股吸力,整座別院瞬間如地龍翻滾,震動不停,里面關押的人影直感覺天搖地晃,引起陣陣驚起。
其中一間屋子禁制噗的一下滅掉,隨后門“啪”地一下打開,一道人影驚呼,從房間里被扯了出來,朝著大手飛去。
別院中的人影,透過窗戶,看到這一幕,眉眼驚跳。
接著,金色大手如同山石碾動,一握,迅猛無比地收回,直竄上頂,迎風縮小。
一兩個呼吸后,
巡天大殿一道狂風涌入,緊隨著,砰的一聲悶響,一聲痛哼傳來。
一道人影,渾身被捆著金繩,蜷動著身體,被甩在地上。
只見此人身穿白底青繡蟒袍,頭戴玉冠,歪散在一邊,滴溜滾落下來,披頭散發,虎眉狼眼。
這就是西城柳家現任家主,柳天勝。
此人摔倒在地,狼狽非常,亂發垂于眼前,從發絲縫里瞧見了正跪倒磕頭的二弟,眼神快速閃爍。
二弟既然找來了這里,看樣子是在跟九中郎求情,放自己出去。
想想自己堂堂一方家族之主,被像囚犯一般,如此對待,柳天勝心中怒火難平。
就算昔年,鎮魔大將坐鎮錦官城時,也未嘗對他們世家如此,想到自己被關押在下面的提心吊膽,他發絲下的眼神如狼,隨后很好地隱藏下去。
眼下,形勢比人強,只能示弱再說,等出去后,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畢竟如今九中郎這一舉動,肯定惹得錦官城各大世家不快。幾大世家宗門,在這里扎根發芽了這么多年,總有些底牌,未來沒有和這位九中郎扳手腕的機會。
“二弟,你快跟九中郎大人說說情,我柳家一向與人為善,未嘗對大人不敬。”
接著,此人收斂好眼底的情緒,抬起頭,看到了站在前方的陳淵,對上了那雙淡金色的瞳孔,身軀一顫,身子費勁地蜷了蜷,扳正,跪倒在地,眼睛露出敬畏之色,“還請大人,高抬貴手!”
陳淵靜靜看著對方的“表演”,對方眼底里的惱怒,再細微,在他眼里也無所遁形。
隨后他將眸子看向跪在另一邊的柳家二房,輕抬眼皮,語氣淡漠,“你不是想當柳家家主嗎?”
“殺了他!”
“一切就如愿了,本將也會幫你!”
陳淵的話語,就猶如妖魔,鼓動人心,在柳家二房耳邊回響。
柳天鳴身子一顫,隨后緩緩抬起頭來,側過臉去,對上了大哥柳天勝,也望過來,陡然圓睜的眸子。
柳天勝聽了陳淵的話,才恍然醒悟過來,自己這二弟過來,不是跟自己求情,而是想將自己取而代之。
該死!
其如狼的眸子變得驚怒無比,怒目圓睜,瘋狂掙脫著身上的金繩,對著柳天鳴發出怒吼,
“二弟,好啊你!”
“你真該死,你怎么敢的,要是沒有我柳天勝,你能混到今天這么地步。”
接著,其瞳孔劇顫,怒氣大顯的臉色閃過一絲慌亂,因為他看到自己這位二弟,竟然站起了身。
“你想做什么?”
他急的大喊大叫,使出渾身氣力掙脫金繩,臉色漲的通紅,卻也無濟于事。
其慌亂間后退,身子一下癱倒在地,就像只蠕動的蠕蟲,臉色驚惶,看著二弟一步一步走進,語氣變得歇斯底里。
“你站住。”
“你怎么能與虎謀皮,相信他,”
“他定會將你我柳家吃的骨頭都不剩下。”
喊著喊著,這位現任柳家家主終于瞳孔被恐懼占滿,目光朝著陳淵的方向看去,嘴里大喊求饒。
“大人饒命。”
“放我一馬,放我一馬”
“我定當牛做馬,讓整個柳家都俯首稱臣,做您的狗。”
“只要,您放了.”
他還沒說完,一道洶涌勁氣襲來,狂風直壓他的天靈蓋。
只見,他的好弟弟,見他垂死掙扎,說出要給陳淵當狗時,原本一步一步的腳印,突然竄起,抬手,臉色變得極其狠辣。
大手朝著自己大哥的頭狠狠一拍。
骨頭碎裂聲響。
紅白之物濺射一地。
緊隨著那只大手,抓出一道虛影,一聲凄慘叫聲響起,隨后被其一掌捏爆。
做完這一切,柳天鳴手不抖,臉不紅,只有那眼神充滿陰沉兇戾,只不過,其側過身來,眼睛對上前面臺階之上,那雙此時正金光大熾的瞳孔時,立馬一跳,眼睛里的兇光,頃刻間如潮水般消散于無形。
其沾滿血腥的手,朝著陳淵一拜,聲音隱約有些顫音。
“謝大人成全!”
此時的柳天鳴,心里有野望在漲,但此刻面對陳淵,卻是絲毫不敢放肆。
他本來想借這位大人的刀,結果這位大人,讓他親手弒兄,這一掌下去,自己就不能回頭了。
弒兄殺父,這在以家族傳承為根基的世家里,被視為大過,遭人唾罵,不被所容。
但相比權利的野望,這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見了云家的風光,還有那豐厚的封賞,如今第九山又如勢中天,正好,又有柳家此時群龍無首的機會,該斷則斷。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地方此時,陳淵雙眼金光閃爍,流光閃爍,將方才的畫面記錄下來,隨即眼中金光收斂而去。
看了看倒地,氣息全無的柳家家主尸體,再看了看等待命運的云家二房,眼神沒有什么波動,只是點了點頭,
“把你的泥丸放開,賜你一道神雷,遇到什么小麻煩,可趨使此雷。”
說著,其抬起一只手,手指間噼啪大響,蕩漾著驚悚氣息的五彩電弧,在指間跳躍。
隨著指尖一彈,一道拇指粗細的電光,咻地一下激射到柳天鳴的兩眉之間。
只見柳天鳴身子驟然一顫,一股劇痛似要將他的腦子撕開。
他牙齒幾近崩碎。
不過這種痛苦只維持了兩三個呼吸。
陳淵收手,隨后開口,
“你可以走了!”
“如果到了這個地步,柳家的家主之位你還坐不上,那就說明本將的眼光不行,坐上位置后,你去說動其他勢力,若是有功,本將不會吝嗇封賞。”
柳天鳴聽到最后,身子一顫,
“定不負大人所托。”
“在下就先告退。”
說著,其躬身快成九十度,屁股都快撅起,后退五六步才轉身,快步離開。
等其邁出高高的門檻,出了巡天殿,此人眼中跳動著一抹隱晦的興奮,身影漸行漸遠。
此時,巡天大殿里,立在一旁的云天生,看了那柳家二房遠去的背影,走上殿前,朝著陳淵行了一禮,面色有些閃爍。
“將軍真打算將這人收為己用?”
“此人城府深沉,出手狠辣,為了權利不擇手段,末將擔心會反噬大人。”
云天生眉頭微皺,對這位柳家二房的觀感很不好,他是世家中人,對對方的行為有些忌憚和膈應,不免多了幾句閑話。
每個人屁股坐的位置不同,得出的答案也不同。
陳淵沒有馬上回答,手一伸,將地上掉落的那卷卷宗攝入手中,隨后另一只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隨后開口,語氣淡淡:
“本將當然知道這些,這個人底子不干凈,這卷卷宗記錄的罪行,也并不他哥少。”
說著,他晃了晃手中的卷宗,抬眼看向云天生,
“天生。”
“在!”
“這個世界從來不是非黑即白,凡是爬到一定高度,哪個腳下不是尸骨累累,就好比這城里的四宗八家,還有那些二流,三流家族,大小勢力,哪家屁股底下真的干凈。就連本將,抄家滅門,也殺了不知多少,其中肯定有牽連之人,他們難道就不覺得本將是個劊子手,是個殺人如麻的魔頭。”
“珍惜你珍惜的,成為你想成為的人,就夠了。”
陳淵說著,上前走了兩步,看著大殿之外,眼神幽幽,
“如今,前線吃緊,撫司快打光了,總得把這些人送上去,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為自己謀出路。”
“眼下,本將發話,這些人可能會迫于壓力,會賣幾分面子,陰奉陽違,可到了戰場后呢,這些人可能會插本將兩刀,所以,我們需要鋒利的刀,需要咬人的狗,盡快把這件事辦成!”
“至于你剛才所擔憂的,本將自有手段。”
對方生死就在自己一念間,自己的神雷不是那么好拿的。
陳淵說著,背手,目光閃動,他的計劃當然是先肅清錦官城,隨后將威勢,傳到蜀地各府,調動起來。
工程巨大,局勢復雜,難度可想而知。
加上還有,那些從中原來的家伙。
先快刀斬亂麻才行!
但這都不是重點。
“末將明白了!”
此時,云天生得聽將軍一席話,只感覺振聾發聵,醍醐灌頂,他站的位置局限了他的思考。
自家將軍的手段,不在乎一人一家,而是在布控全局,如今看來,昨日將軍擒下,關押那二三十位天關高手,看來并不是隨手為之,無的放矢,而是心里有了布局。
先把這些各方勢力的天關關押起來,與外界隔絕,外面的那些勢力,就會自己露出馬腳,四處竄動,把局勢攪亂,然后趁機下手。
將軍手段當真高明!
陳淵并不知道自己這位手下,思維一下發散,想了這么多。
他將目光從外面收回,落到其身上。
“接下來,你們幾個也要忙起來了。”
“末將責無旁貸,將軍是又有什么計劃?”云天生立馬精神一振,心里活泛開,在戰場上待久了,突然松懈下來,一天他都有些呆不住。
“本將打算還準備讓你們幾個再休假幾日來著,但看你這樣子。”陳淵笑著搖了搖頭,
“你現在已經成了驃騎將軍,雖然是本將設的虛職,但本將的意思,你可看了出來?”
“擴軍!”云天生回答的很快。
作為原第九山領軍校尉,他當然知道第九山如今最迫切的問題是什么。
第九山兵馬只有千余人,還有一部分傷殘。
當然要擴軍!
“沒錯!”
“妖魔真正破關,也許很快,我第九山必須趕緊壯大自己的力量,休養生息,你先回去吧,等本將的命令。”
“將軍,末將還有一件事,四海宗宗主想要”
不久后,山腰別院里,四海宗的一位副宗主,被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