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咚”
夜色如墨,云頂山。
子時一到,沉悶的鼓聲倏然響起。
此時,幾山山腳,沙場點兵,旌旗獵獵,氣氛靜默而肅殺。
熊熊燃燒的火盆中,火光沖天,火光搖曳下,一道道森寒鐵甲,挺立于高頭大馬上,馬匹噴出道道白氣,馬蹄原地踢踏。
兵馬列陣,寒光爍爍,滿山盡披甲光!
隨著云天峰上戰鼓一響,
“唏律律”
第九山山腳下,最前方的三頭大馬,率先發出一聲長嘶,馬蹄高高揚起。
“鼓響,點兵!”
一點大喝,在夜空炸響。
三頭大馬率先沖出沙場,化作一道殘影,沖向主峰!
頓時,嘩啦啦,地動山搖,群馬奔騰,猶如江河奔涌,火光映襯下,猶如一條暗金色的洪流,呼嘯而去。
與此同時,整座云頂山,猶如地龍翻滾,馬蹄震山,從夜空俯瞰而下,一道道鐵甲洪流,從各山奔涌,匯聚主峰。
馬蹄踏的震天響,鐵甲撞出錚鳴聲,數萬兵馬驚山動,氣勢恢弘,蔚為壯觀!
此時,山下,各山兵馬匯聚,驚人氣勢,猶如排山倒海。
山上,也有一道道絢爛流光,猶如流星劃破夜幕,至下往上,飛入巡天大殿的廣場四周看臺,緊隨著,一道道人影現出身來。
正是齊聚錦官城的各世家宗門子弟,足有上千人之眾,而這些人中,有三十來道氣息或隱晦,或威然的身影出現。
服飾各異,樣貌不一,卻個個身泛寶光,強大的氣息展露無疑,一群弟子跟隨其后。
這些人個個都是第四天關,相比于匯聚此地的宗門有上百之數,這些天關高手在這個關鍵時刻露面,算是表明了態度。
他們中,有來自號稱劍修第一,居于西北的蜀山劍派;
有滿是人間煙霞色,白衣背劍,皆是女子的素女劍派…
妖族從十萬大山中破關而出,生靈涂炭,如果所有人各掃門前雪,那蜀地將會很快淪陷。覆巢之下無完卵,他們不是想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消息來的太突然,有人原先的想法就是再觀望一下,等待后續的消息再做打算,只是眼下,授印大典突然提前,兵馬匯聚,顯然是出了什么變故,處于觀望中的一部分世家宗門也坐不住了,一一現身。
而此時,這些宗門子弟站在山峰上,俯瞰而下,看著下面,一股股鐵甲洪流,匯聚山腳下,鐵蹄踏的震天響,心神不由被這氣勢所奪,一時胸口間,竟忍不住激蕩。
他們這些子弟,平時追求的或是——“滿船明月從此去,本是江湖寂寞人”。
亦或是“一簫一劍平生意,負盡狂名十五年”。
那種快意恩仇,瀟灑平生的江湖!
如今看著眼前猶如浩蕩百川流的威武軍陣,一時不覺胸口如有一團火在燒。
那些甲士大部分也和他們差不多的年紀,此時披甲寒光,點兵沙場。
少年負膽氣,好勇復知機,仗劍出門去,孤城逢合圍。
孰人不知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許多宗門子弟,不知不覺被這氣氛所感染,眼睛爍爍發亮!
隨著時間過去,幾山兵馬齊齊匯聚主峰之下,寒光一片,分成四列,旌旗招展!
第三山,第七山,第八山,第九山,四路兵馬,共計約四萬甲士。
其中,三山兵馬在后,第九山兩千兵馬居于中央,陣列在前!
見狀,山上觀禮的宗門子弟間,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聲。
“第九山兵馬怎么這么少?”
“聽師門長輩說,這支兵馬在西邊前線差點打沒了,上任中郎將也戰死,所以才新立了中郎將,這兩天他們就在招兵買馬,看樣子沒招到多少人。”
“這么慘,西邊關口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問了師父,但師父對此諱莫如深。”
“不清楚,這似乎是高層之間才知道的事。”
就在云頂峰上,嘈雜一片時,一聲高呼,典禮開始,子時三刻到了!
赫然間,廣場開始轟隆隆震動,流光泛起,禁制大開 接著,偌大廣場四方,十二根十幾人合抱的漢白玉石柱轟隆隆升起,上面沖起一道道白色光柱!
緊隨著,代表十二路伐山軍的旌旗飛空,驟然變得十二三丈巨大,獵獵風聲,嘩啦啦作響。
與此同時,廣場正前方,一座長款百來丈的平臺從山體中緩緩隨之升起,上面擺著一座五六丈高的青銅大鼎,上面刻印著山川河流,花草蟲魚,青光流轉間,透著古樸厚重的氣息。
點將臺!
這時,一隊隊儀仗人馬,足有數百人,涌入廣場。
高高的幡蓋在前,接著一排排號手迅速排開,舉著青銅色號角,吹響厚重的號聲。
“嗚….”
“典禮開始!”
一聲蒼茫嘹亮的呼號落下,十二柱中,四道柱子開始轟隆隆移動至廣場中央,列于點將臺前。
那一桿黑底金邊的伐山旗位于最前,其余三道柱子排于身后!
“轟”
“轟”
“轟”
三道流光,此時猶如流星墜月,轟然落在后面的三道漢白玉石柱上。
三道氣勢雄渾的身影一一現了出來,身披厚重盔甲,背著大旗,虎視四方,威勢凜然!
正是三山中郎將!
同樣,點將臺上,一道黃眉卷須的魁梧身影在其上凝聚而出,當此人一出現,一股讓在場所有人眉眼驚跳的氣機席卷而出。
坐鎮撫司的副鎮魔指揮使,裴閻虎!
裴閻虎現身點將臺,一雙虎目巡視了一遍觀禮臺,目光落在現身的一個個第四天關身上,原本肅殺凜冽的目光,緩了一緩。
這些宗門高層,或是抱拳一禮,或是點頭致意,
“見過裴大人!”
倒沒有怠慢。
裴閻虎點了點頭,隨后正視前方,擺了擺手,立刻有一位禮官打扮的人,騰空而起,飛到點將臺前,雙手一拉,一張閃爍著淡淡青光的巨大卷軸被鋪開,一個個青光文字閃爍而出。
隨后高聲念誦檄文:
“丙卯日,熒惑亮,妖族破關,將星隕落,天地同悲.“
“如今十萬妖族,肆虐南蜀,飲我同袍血,啖我人族肉,各位將士,當如何?”
“殺!殺!殺!”
山腳下,殺聲震天,震動寰宇。
“….今有九中郎,出青山,滅魔教,平三家,戰功赫赫,授伐山虎符!”
“發兵十萬大山!”
禮官念完,隨后眉目凜然,高聲一喝:
“九中郎!”
只見,山腳下,第九山將士齊齊抽刀,齊齊一吼,
“風!風!風!”
隨后,就見一道金色流光落在第九山的漢白玉石柱上,現出陳淵的身影。
沒有特別的出場方式,也沒有展露出令人意外的武道氣機。
一位位宗門世家的天關高手,各自施展手段探查,目光落在其身,仔細打量了一下,也沒瞧出什么,神色沒什么變化。
至于檄文里,對這位九中郎的過往功績評價,什么滅魔教,平三家,因為沒聽過來歷,就下意識以為是走個過場,畢竟,今天這位第九山中郎將是典禮的“主角”。
其實,不過是陳淵真正露面的時間太短,天雄關和白帝城又相隔數千里,大家又是天南海北匯聚,得先讓子彈飛一會兒。
只有少數幾個人,看著陳淵的身影,精光閃爍,帶著凝重與驚疑。
倒是在場的許多子弟,目露好奇,他們對這位九中郎的印象,多數來自于前日別院,蜀山劍派姬無名突破天關失敗,其命手下甲士前來,賜下兩滴天關妖魔的精血,助其破關!
起碼,一部分子弟對這位九中郎,第一觀感還不錯!
此時,儀式繼續進行。
念誦檄文過后,只見那禮官語調細長,喊了一聲。
“賜甲!”
話落,就見一位位甲士從巡天殿中魚貫而出,或者是舉著,或是幾人抬著,一個個托盤。
里面赫然呈現一整套銀色盔甲,頭盔,臂甲,護腰,披膊、胸甲…
其中一件胸甲很重,需要四人才能抬起。
“請九中郎披甲!”
禮官指引著流程。
石柱之上,陳淵見那銀甲,拂袖一招。
接著,身軀不動,一道道銀光飛來。
“當”
“當”
“當”
整套盔甲,依次遞進,“撞”在陳淵身上,發出如同洪鐘撞響的轟鳴聲。
腿甲、臂甲,肩甲,裙甲…..
呼吸間,一道銀光爍爍的威武身影展現。
這個流程過后,就是祭旗。
幾頭猙獰可怖的妖魔從撫司天牢里押上點將臺,被刀斧手齊齊斬殺,鮮血灌入中間青銅大鼎,接著幾抹血線,從鼎中飛出,那四山石柱上獵獵作響的旗幟上,被濺上一抹刺眼的血色。
最后,裴閻虎上前走著四方步,手中一張,一方尺許見方的青玉大印,與他手中托舉。
其目光如熾,聲音如雷。
“陳淵!”
“末將在!
“接印!”
說著,手上大印一飛,發出嗡鳴聲,飛向陳淵。
陳淵目光一閃,伸手朝前一接,青玉大印落入手中,只感覺入手一沉,像是托舉著一座山。
這一刻,陳淵泥丸嗡鳴狂震,整個人的氣機猛然變化。
陳淵眼睛精光爆閃,猶如有波濤在里洶涌,但幾個呼吸后,被他強行按住。
而這時,
一聲“禮成”,宣告這場授印簡單而高效地完成。
而山腳下的數萬兵馬,也在這時候躁動起來。
大家都明白,儀式結束后,意味著什么,空氣中滿是肅殺的味道。
此時,裴南虎虎目雄踞,看著陳淵四人,只是口中低沉吐出兩個字,
“出發!”
但這一聲,如同驚雷,徹底點燃云頂山。
戰鼓急促,如銀瓶炸裂。
號角吹響,如戰車轟鳴。
“出發!”
“出發!”
山腳下,一位位傳令兵駕著快馬,穿梭密密麻麻的軍陣,飛聲傳令。
緊隨著,馬蹄長嘶,數萬兵馬陸續轉陣,猶如江河開了閘口,一發不可收拾,化作鐵甲洪流,沖出云頂山。
山頂上,陳淵四人,多余的廢話也沒說,化作一道道流光,沖下山去。
這晚,整座錦官城都是醒著的。
在通往南城門的路上,不知何時,主街兩邊,一個個人影打著燈籠,綿延遠去。
里面有頭發花白,身材岣嶁的老人,也有急切張望著云頂山方向的窈窕女子,還有被婦人抱著,或牽著的孩子。
隨著遠處如同地動山搖的轟隆聲迅速靠近。
黑暗中,一道道鐵甲身影現出身來,呼嘯而過。
有人找到人他們要找的人,一聲聲呼喊也在沿街響起。
“大兒,當歸!當歸啊!”有老人看到了一張奔騰而過的側臉,那是他們的兒子,沙啞的嗓子呼喚著。
“阿哥,阿哥,我在這,你一定要保重,回來娶我!”有盛裝打扮著,穿戴著銀飾的阿妹,看到了那身穿盔甲,呼嘯而過的阿哥,急的眼淚在眼中打轉,把手放在嘴邊,動情呼喊著。
漫街洶涌的兵馬中,一張黝黑堅毅的臉回過頭來,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后呼喊了一聲,但那聲音被嘈雜聲淹沒,隨后那人轉過頭,隨著兵馬,呼喝遠去!
可那少女看到了阿哥口中吐出的話,又哭又笑著,向上招了招手,似乎在說著珍重。
高空之上,陳淵看到了這沿街的一幕,心中被某種情緒堵塞。
這些遠去的兵馬,是誰的兒子,是誰的丈夫,又是誰的情郎!
而他呢,再也回不去的故土,在這世道拼殺求活,或許這世上,沒有牽掛他的人了吧!
此時,云頂山上,兵馬呼嘯,乘風遠去。
主峰上,巡天殿中,裴閻虎同三十多位宗門天關高手,匯聚一堂。
殿外,上千宗門世家子弟,在外聽命等候。
大殿里,裴閻虎開門見山,虎目巡視一周,聲音低沉道:
“諸位能來,說明諸位也認清了當前的局勢,裴某很高興,但裴某現在笑不出來。”
“就在幾個時辰前,我伐山軍又痛失兩位中郎將,兩山人馬死傷殆盡,被妖魔圍殺,其中,就有裴某的長子。”裴閻虎看似平靜地拋出了這個消息。
“什么?”
大殿兩側,那些宗門天關聽到這個消息,臉色一驚。
這位指揮使的長子也戰死了。
“所以,”裴閻虎目光變得有些猙獰,“各位如果再也不出手,,只會死更多的人,包括你我。””
隨著這一聲落,大殿里的氣氛變得沉默。
過了十來個個呼吸后,
“我素女劍派,愿意出戰,我有一位故人在第七山,我會帶弟子支援第七山。”左側中間座位,一位身著白衣,面目清冷,眼角隱有一絲歲月的美婦開口。
此女是素女劍派的清軒長老,天關道種境!
而有人開了口,很快有人跟上。
“我金蟬寺就跟著第三山吧,阿彌陀佛。”
“七絕門愿派弟子支援第八山…”
“龍鳴山本山主會親自帶隊…..”
一個個響應聲響起。
但大多選擇的是第三,第七,第八,只有兩宗選擇第九山、
其中或許有別的淵源,或許是覺得第九山對比其他三山兵馬,實力弱了些。
“我蜀山劍派愿率弟子,支援第九山,我會親自帶隊。”這時,一個頭發灰白,一身灰衣,頭插木簪的老者淡淡開口。
此人一作聲,其他宗門天關都詫異地望了一眼。
畢竟,蜀山在蜀地宗門中名聲很盛,蜀山掌門更是武藏級別的大神通者。
而此人是蜀山九峰中滄海峰的峰主。
這時,又一聲響起,只見右側末尾,云家大房開口:
“我云家也愿率全族子弟,支援第九山!”
其他人這回更驚訝了,嚯,好家伙。
云家,他們有的聽說過,在他們這些宗門世家中,只算是二流,不過這云家,竟有如此大義,把族中子弟都往戰場上送?
不由有些奇怪!
而就在這時,大殿外,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兵甲走進殿,單膝跪下,“報告指揮使,東門有數百人闖關,但他們有白帝城向中郎將的蓋印文書,說是要去第九山參軍。”
“什么?他們都已經發兵了。”
“他們在哪?”
“就在山腳下。”
“去看看!”
裴閻虎淡黃色的眉毛挑了挑,身子往殿外一飛。
其他宗門天關,聽聞這動靜,也跟隨去瞧。
此時,云頂山山腳下,一群數百人的人馬,風塵仆仆,滿面風霜,衣裳也大多是麻布初衣,他們中,老,少皆有,大多修為低微,參差不齊。
此時,這數百人,看著身側,接引他們過來的一群身形氣勢,魁梧彪悍的甲士,帶著羨慕,怒力挺直著自己的胸膛。
這時,一股強大的威壓而來,一位淡黃眉毛,目光如虎的人影落在他們身前虛空,目光充滿迫人威勢,開口就問。
“你們從哪里來”
“南山縣”
“奉康縣”
“五里廟”
一個個人報出了來歷,卻聽得裴閻虎直皺眉。
這時,一個斷臂漢子從人群中提韁上前。
“回大人,小的來自青山縣,第九山中郎將是從我們青山縣走出來的。我們從白帝城的向將軍那里聽說了消息,就從關外趕了過來,向將軍還借了我們馬,還有大人的故人,托我們捎來一壺酒,為大人踐行!”
“沒錯,聽說陳大人要去殺妖魔,我家反正被人魔害死了,如今孑然一身,還陳大人一個恩情。”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
眾人嘰嘰喳喳,渾不怕死。
裴閻虎眼睛看著這些人,眼中閃爍著光,“陳中郎,半個時辰前已經發兵,前往南方。”
“那還等什么?”
“快走快走!”
這數百人趕緊呼喝一聲,掉頭就要走。
“慢著!”
裴閻虎叫住了他們。
然后對著手下吩咐,“給他們換馬,披甲!”
“是!”
不久后,數百人馬急匆匆地奔馬朝著南門出城去。
裴閻虎和高空上的三十多位天關,就這樣靜靜看著這數百草莽,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