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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密談、決心

  “敬淵,一起打兩局!”

  張少帥拿著一個網球拍,在手上比比劃劃的,非要跟趙維漢切磋一下。

  一身背帶褲,胸前印著米老鼠,腳踩一雙運動鞋,這一身的穿搭再過一百年也不過時。

  只不過面容有些倦怠,不知道是近幾日公務繁忙,還是抽大煙的后遺癥。

  趙維漢來之前是知道要來張公館面見張少帥,所以上飛機之后就換了一身便裝。

  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張少帥喜歡打網球,身邊人的在這方面的技術也都非常嫻熟,但跟領導打球講得是人情世故。

  兩人你來我往,打的好不激烈,趙維漢時不時給張少帥做兩個球,但也不會一味的示弱,瞅準機會狠狠殺了幾球。

  “哎呀,還是跟你打過癮,你這段時間不在身邊,我還挺不適應的。”張少帥揮手示意停止,隨即將網球拍交給一旁的下人。

  張少帥也不是個傻子,平日里身邊人跟他打球總是故意讓著他,關鍵還演不好,久而久之也就沒什么意思。

  后來球搭子換成了交際晚會上認識的哪個公使的夫人、女兒,亦或者平津兩地名流的千金。

  老話說的好,上趕著不是買賣,男人嘛,越是被女人吊著,越來興趣。

  “走,泡會去!”

  張公館有一個澡堂子,按照張少帥的習慣,每次運動完之后都會來澡堂子泡泡澡,所以下人們一早就準備好的。

  趙維漢一絲不掛的進了熱水池,不得不說溫度正正好,腦袋靠在臺階上,不由得發出一聲呻吟。

  東北人的洗浴文化是相當的繁榮,但要從根上論,最會享受的還是滿清貴族,所以很多東西都是由京城的滿人傳回東北的。

  澡堂子里有兩個師傅拎著個工具箱等候多時,年歲大的那個原本是要給張少帥服務的,歲數小的那個給趙維漢。

  “嗯!”張少帥睜開眼,手指沖著趙維漢比劃了一下:“你去給他弄!”

  趙維漢閉著眼,一張濕熱的毛巾蓋在臉上,老師傅趁著間隙活動腦部經絡,手法異常嫻熟,力度大小合適。

  熱毛巾的作用是活絡臉部肌肉,沒過一會,老師傅先在趙維漢下巴處打上一圈肥皂,緊接著用鋒利的剃刀走了一圈。

  “長官!”老師傅揭掉毛巾。

  趙維漢哼唧一聲,知道老師傅下一步要用剃刀刮面,剃刀劃過面龐,一股異樣感浮現,好似電流一般。

  兩人先后出了水池,趙維漢躺在一張床上,從肩頸往下一直到腳,整個一條龍服務。

  這種老式的手法已經不多見了,后世的有一句流傳非常廣的話,足道也是道,手法也是法。

  在趙維漢看來都是扯淡,什么柔式按摩,風情全身至尊,休閑巴厘島臀療,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掛羊頭賣狗肉。

  趙維漢悠悠從淺睡之中醒來,幾日來不得休養的身子,此時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愜意勁。

  “得勁嗎?”

  “得勁。”

  “給你按摩的這個老師傅可大有來頭,原先是曹錕的身邊人,要不是曹錕倒臺了,哪輪的上咱們。”

  兩人在澡堂子說了會閑話,趙維漢這個人底線不長,原則不高,如今兩人赤裸相見,當下便在心中揣測張少帥是不是擔心有什么監聽設備?

  張少帥道:“敬淵,這段時間你辛苦了,甚至連累你有生命之險,我心里實在過意不去。”

  原則上來說,領導要是跟你談感情,聽聽就得了,但也要分人,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這話要是老蔣說的,趙維漢甚至還要想想后邊是不是有什么大坑,日后老蔣一句光亭兄,直接將杜聿明送進了功德林。

  但這話是張少帥說的,依照兩人的關系足以見得真情實意。

  趙維漢笑著搖了搖頭:“日本人頻頻挑釁,我總要做些什么才是,要不然心里實在不甘心。”

  “這幾日左一個消息,右一個消息,來來回回,反反復復,以至于我都無法辨明形勢,你親口跟我說說,目前到底是個怎樣的情況?”

  面對張少帥的問詢,趙維漢就當前形勢一一做出回答,內容九真一假。

  假的內容自然是趙維漢私下串聯的行為,但也并不是一點沒有坦白,只是避重就輕,將語言藝術發揮到極致。

  張少帥聽后頻頻點頭,趙維漢接著道:“我此行來天津,帶來了熙洽通敵的信件,當時我與榮參謀長商議之后,榮參謀長深感目前形勢嚴峻,日本人蠢蠢欲動。”

  “關鍵是熙洽處于重要位置,榮參謀長認為必須做出斷然處置,于是下令將其在長官公署之內處決。”

  這個說法是趙維漢與榮臻兩人反復思量過的,如果真向東北軍上下袒露是由趙維漢做主處死熙洽。

  即使證據確鑿,理由正當,張少帥本人不可置否,但東北軍其他人難免會心中忌憚,畢竟誰也不想身邊有這樣一個同仁或者下屬。

  反觀由榮臻下達處決命令,雖不見得多合情合理,但最起碼可用便宜行事來解釋。

  張少帥憤恨的拍了拍床板,嘴上罵道:“媽了個巴子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枉我對熙洽如此信任,沒想到他居然跟日本人牽扯這么深。”

  熙洽能當上吉林長官公署參謀長,一方面是張少帥的信任,另一方面熙洽本來就是親日派,他出面容易與長春日軍打交道。

  “這件事辦的好,否則一旦戰端開啟,熙洽處于重要位置,后患無窮啊。”

  誰料到下一秒,張少帥話風一轉:“敬淵,熙洽到底是我東北軍要員,需要給上下一個交待,回頭我批三十萬銀元,你幫我交給熙洽的家眷。”

  趙維漢愣了一下,心說大表哥你真是有錢燒的,其實老張家是真有錢,除去帥府的260萬兩黃金不說,整個東北哪個地方沒有老張家的產業?

  兩人陷入沉默之中,良久之后,張少帥長嘆一聲:“敬淵,我這個位置看似風光,其中的難處又有誰人知曉?”

  “老帥就是死在日本人手中,日本人對東北虎視眈眈,我又豈能不知情,所以只能依靠國民政府以及其背后英美兩國對抗日本人。”

  “只是依靠別人終究不如依靠自己,來的不是朋友而是豺狼,一個個的都是對東北虎視眈眈。”

  “這幾日我會見多國公使,英美兩國僅是在口頭上表示支持,其實就是在靜觀其變。”

  “我讓北平的共黨聯系蘇聯人,蘇聯人表示在道義和精神上表示支持,但又嚴守不干涉主義的中立態度,后蘇聯政府召見日本駐蘇大使廣田弘毅,表示對當前東北局勢嚴重不安,要求日本做出解釋。”

  “可是我在日本內閣的人員傳回來確切消息,日本高層正在召開會議,已有從本土增兵東北的想法。”

  “嘿!”張少帥冷笑一聲,隨即道:“蔣先生倒是穩如泰山,一味要求相忍為國,可局勢又怎么會隨著咱們的想法走?”

  趙維漢幽幽道:“落后就要挨打,咱們從鴉片戰爭開始,已經挨打了快一百年,一味的退讓求和是換不來和平與尊重的。”

  所有的歷史事件都不能脫離當時的歷史背景去了解,否則就永遠無法了解真相。

  從鴉片戰爭開始,中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這一國情導致所有重大事件基本都和列強脫離不了干系。

  九一八事變表面上東北軍和日軍的交鋒,實際上各國在背后博弈,區別在于日本人是有主動權的,他們在一步步試探各國的態度。

  從地緣上看,日本和蘇聯由于毗鄰中國,自然在中國的投資是最多的。

  東北之前是日本和蘇聯共有的,北洋軍閥歷次掌權者的更替也與日本人脫離不了干系。

  興中會的第一桶金來自日本,后來孫先生認清現實光靠國民黨無法完成革命,于是讓蘇聯人入股,由國共兩黨共同完成革命。

  北伐軍在前面拼殺,后方農會在繼續革命,革的是北伐軍將士家屬的命,國民黨既得利益者的命。

  由于兩黨在政治綱領上有本質的沖突,這沒有對錯之分,只因階級立場不同,孫先生在時尚能穩住內部矛盾,孫先生逝世之后,雙方矛盾已然無法調和。

  蔣先生憑借軍權,獲得一批右派勢力支持,在黨內異軍突起,汪兆銘本來態度緩和,但奈何黨內支持者都跑老蔣那邊去了,于是只能下令清共。

  于是第一次國共合作失敗了,老蔣拋棄了蘇聯,轉頭拉來英美入股。

  而同一時期,張大帥也在英美授意下,將派兵進駐北平蘇聯大使館,將藏匿其中的守常先生逮捕。

  蘇聯在中國的股市行情形勢急轉直下,于是選擇武力革命。

  改旗易幟之后,英美資本進入東北之后,張少帥底氣十足,于是干的更絕,為了收復中東路直接選擇與蘇聯人硬剛,結果自然是慘敗。

  趙維漢最擅長的就是分析,之前跟榮臻說國聯會支持中國的,那是為了讓老榮頭心中有點希望,當下則必須跟張少帥分析清楚,不能讓他心存僥幸心理。

  “漢帥,我認為英美這些西方國家也不見得是真心實意支持咱們,此前包括日本在內的各國其實都在試探。”

  “日本在試探英美,試探蘇聯的態度,英美則是有縱容日本的想法,他們更希望日本占領東北之后,采取北上策略制約蘇聯。”

  “這樣一來才符合資本主義國家的利益,但日本人也不傻,西伯利亞乃是苦寒之地,豈能跟咱們中國比?”

  “所以中日戰爭是無法避免的,這是咱們中國人自己的事,只要自身利益沒有受損,英國人、美國人、蘇聯人他們才不在乎。”

  “是啊,我當然明白其中道理!”張少帥起身緊了緊身上的浴袍,似乎下定論決心:“我是東北軍的總司令,不信傾其東北軍之所有,打不過關東軍。”

  趙維漢當然要趁熱打鐵給張少帥分析得失:“說得對,九一八當天,日本人為何后來退卻了,還不是因為我東北軍堅決反擊!”

  “一味的退讓只會讓日本人更加得寸進尺,先是沈陽,繼而是整個東北,丟失的可不僅僅是咱東北軍的地盤,而是立足的根基。”

  “屆時我東北軍將被國內四萬萬民眾唾罵,淪為萬夫所指之境地,我東北軍從政治和軍事上都將再無立錐之地。”

  “反之,如果我們堅決反擊,雖然官兵們會死傷不少,但只要能跟日軍在東北僵持個一兩年,就算東北最后還是丟了,民眾也是支持咱們的,華北依舊是東北軍的華北。”

  張少帥聽后點了點頭,頗有些意氣風發之態:“敬淵,我意已決,跟日本人干到底,但軍內元老恐怕不會輕易妥協。”

  “榮臻是忠誠愛國之人,但張輔臣、萬壽山二人遲遲沒有到吉林、龍江就任,表露態度無疑,其他員元老也大多是不敢招惹日本人。”

  “當下的形勢,我不能親自到沈陽坐鎮,否則對蔣先生和各國都沒有了周旋的余地,還是由榮臻坐鎮的好,”

  “另外,我即使是長官,也不能在會議上公然違抗眾意,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既然伱說我東北軍官兵是抗擊日寇之決心的。”

  “那你聯合眾人給北平副司令行營上一封聯名請戰書,人越多越好。”

  趙維漢神情凜然,張少帥這一招釜底抽薪玩的妙啊,當然張少帥是肯定不能給趙維漢親筆紙令的,只能趙維漢繼續私下串聯。

  然而這個私下串聯是放在明面上的,雖然沒有張少帥的親筆紙令,但只需要趙維漢在天津露露面,趙維漢此次面見張少帥是瞞不住的。

  消息會很快通過各種渠道傳到東北軍官兵耳中,加上趙維漢的身份,一切自然不言而喻。

  張少帥的虎皮繼續穿在趙維漢的身上,沒有親筆紙令,但變相的看,更加方便便宜行事。

  趙維漢想通其中關節之后,當即表態:“請漢帥放心,我一定不辜負你的期望。”

  張少帥親切的拍了拍趙維漢肩膀:“敬淵,咱們是兄弟,私底下沒必要如此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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