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邪宗位于昆虛山上,高聳入云,俯瞰北域大地。
白云繚繞,霧氣彌漫的縹緲仙山之中,一只巨大紅頂仙鶴掠過天空,激起陣陣波紋。
夕陽將云彩渲染得一片殷紅。
此刻,昆虛山最高山峰之上,一株奇異金色果樹之下,兩道人影相對而坐,在兩人正中,則擺放著一方玉質棋盤。
“凌道友,此番卻是道友棋差一著了。”一位發髻高盤、眼眸黑白分明的美婦嫣然笑道。
美婦眉眼彎彎眼如螢,卻是生得一副鷹鉤鼻,嘴唇較薄,看上去頗為強勢。
“無生道友果真是好棋力,本座佩服。”
坐在無生劍母對面的則是一個頗有魅力的中年人,身姿清瘦,山羊胡,丹鳳眼,面容極具名士風范,凌虛度扔下手中白子,擲于棋盤之上,喟然嘆道。
“凌道友何必介懷,此番本座邀凌道友上山,是下棋,卻下的不是眼前這盤棋,而是天下這盤大棋。”
“論棋力,吾固然勝過道友,可是論智謀,無生卻是不如凌道友遠甚。”
“御靈圣傀宗乃是天下十六大至強宗門,可謂是東洲執棋之人,而我劍邪宗雖然在北域算是一方豪強,但是再怎么掙扎,也不過是一枚棋子而已。”
美婦聞言眉毛微蹙,婉嘆道。
“哦?既然如此,無生道友為何近日異動頻頻?”
“大爭之世,無人可以獨善其身,騎墻者必定自食惡果,唯有依附強者,才是正途。”
“無定神宗屠靈鈞雖然強橫,但是此人剛愎自用,未來魔門魁首必然是御靈圣傀宗。”
“吾劍邪宗深慕圣宗氣象,愿附之驥尾,以圣宗之令馬首是瞻。”
“凡我劍邪宗收益,吾愿拿出其中五成交予上宗,以示其誠。”
山羊胡名士聞言一雙丹鳳眼不由得微微瞇了起來,他思忖了數秒后,這才問道:
“那么無生道友,代價是什么呢?”
鷹鉤鼻美婦聞言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虛手相邀,淺淺的啜了一口茶水,這才說道:
“很簡單,我劍邪宗唯有兩個小小的要求。”
“第一點,上宗助我群星劍盟成為北域魁首,攔下其他覬覦勢力。”
“第二,我要御靈圣傀宗的服靈之法。”
御靈圣傀宗乃是東洲魔門六大頂級宗門之一,門內有著掌道高手坐鎮。
出身此宗之人自稱為圣宗之人,其門內法術詭秘神奇,可御鬼,可煉制尸傀,甚至將自身培育成圣傀的狠人也不是沒有。
那服靈之法,便是御靈圣傀宗獨有秘法,拘鬼服靈,緩緩煉化,奪其精粹,增益自身。
此法兇險無比,服靈一途有如走鋼絲一般,天資不足者,強行修煉的下場便是精神錯亂爆體而亡。
但是收益也是極大,在御靈圣傀宗內也只有部分真傳弟子得以傳授。
聽到無生劍母的兩個要求,一時間山羊胡名士瞳孔微微擴大,臉上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道友真是獅子大開口,服靈之法豈是凌某可以自專,無生道友你我相交百年,不妨聽我一言如何?”
凌虛度乃是當代御靈圣傀宗宗主沉海潮的關門弟子,極得沉海潮的信賴,他疑惑的望向美婦身后背著的一把修長劍器,接著便緩緩道出自己的條件。
昆虛山前千米遠之處。
一塊碩大無比的黑色巨石之上,劍邪宗三個大字赫然映現,這三個血色大字好似有一股莫名邪力一般,噬人心魄,即便是守山弟子也是有意無意間離開巨石數米之遠。
此刻,九位紅衣弟子目光桀驁的站立在山門入口之前,正在互相閑聊。
“李師兄,咱們劍邪宗這次真要威風了,沒想到宗主竟是將御靈圣傀宗的凌虛度真君給請上了山,以宗主的手段,定不打沒有準備之仗。”
袖口處繡有一口紫色劍器的李師兄聞言矜持的點點頭。
自打宗主成立群星劍盟以來,不時便有高手登門拜山,其中不乏真君境高人,然而哪怕是真君境高手,對他們這些守山弟子皆是客客氣氣,有些甚至贈予厚禮,指點修為。
這一切,皆是因為劍邪宗主無生劍母靈鬼入劍,晉升截道真君之故。
靠近權力之人以為自己擁有了權力。
在接待過四五位拜山真君境高手之后,作為煉氣化神境界的守山弟子已經有些連真人境高手都不放在眼中了。
目光桀驁的注視著走上昆虛山的一位意欲加入群星劍盟的真人境散修,李師兄還想再說些什么之時。
忽然之間,天地風雷之音響徹。
云天之間,一身材魁梧的雄壯道人正御風而來。
人未至,聲先聞。
悠悠詩號響徹天地。
“未遇行藏誰肯信。”
“如今方表名蹤。”
“斬人誅邪是隱龍。”
“純陽煉極道。”
“一舉入高空。”
“血海浮沉身漸穩。”
“負手立云中。”
“雨余時候夕陽紅。”
“諸位平地上。”
“貧道,碧霄中!!!”
“這….這是高手,萬中無一的絕世高手。”
“與此人相比,之前來的那幾位真君,簡直是螢火之光,如此威勢,只怕已然是入道中后期真君了。”
“看來吾劍邪宗真要發達了,竟然如此高手也來吾劍邪宗拜山,想要加入群星劍盟。”李師兄震驚的瞧著天際線處疾速飛掠而來的魁梧道人,禁不住喃喃自語起來。
就在守山弟子仰望蒼穹之時,云海翻滾之間,易塵也在俯瞰著昆虛山,劍邪宗。
不得不說,昆虛山的景色果真是秀美絕倫,觀之讓人心曠神怡。
即便以他的閱歷,也不得不承認,比隱龍觀墜龍山景更勝一籌….
“不過,那又如何?”
“吾隱龍觀后山的板栗林,風景天下獨絕。”
“昆虛山,污穢了(liao)!”
心念一轉間,易塵身體一個起躍,自萬米高空疾速墜落。
狂暴的音嘯與易塵周身緩緩跳躍的磅礴琉璃金色極元發生劇烈的摩擦,一路呼嘯而下,好似飛機掠云留痕一般,于長空云海之間留下一道經久不息的修長煙路。
聲音如巨浪一般狠狠的拍打在四周的守山弟子身上,巨大氣浪直接將九名守山弟子沖飛。
有一名倒霉蛋更是被拍打至劍邪宗勒字巨石之上,頭一歪,眼珠子都凸了出來了,眼看是不活了。
他的尸身緩緩滑落,在黑色巨石之上留下一條殷紅的血路,讓巨石更顯妖異。
漫天煙塵當中,一個渾身肌肉賁起的紫金色道人膝蓋微彎,緩緩起身。
“放肆,汝是何人?既來拜山,竟敢以如此方式降臨,當我劍邪宗主手中靈劍不利否?”
數名被沖擊波擊倒在地嘔血的紅衣弟子忍不住心中怒氣,朝著漫天煙塵中心處喝罵道。
唯有領頭的李師兄面色凝重,沒有出聲,心念一轉間,一只緋色玉符已經被其暗扣在手掌當中。
漫天煙塵當中,一道高逾五米的紫金色雄壯身影慢慢浮現,先是兩臂兇虎紋身,接著便是胸腹間青色暴戾神牛游動,背部一條兇龍悄然露出半截兇惡龍尾。
巨大的陰影籠罩著眾多守山弟子,一時間謾罵的守山弟子好似被人齊刷刷點了啞穴一般,全部失聲。
“你們在狗叫什么?”
“見我隱龍道人,為何不拜?”
話音一落,除開李師兄之外的所有弟子周身驀然騰起了大火,不消一秒便全部化作灰燼。
“前….前輩,不知是東洲魔宗哪位隱修前輩來訪,還請留下姓名,李某這就去通稟。”
瞧見如此兇惡之景,李師兄只能硬著頭皮戰戰兢兢的說道。
話音剛落,就被一個大嘴巴子輕輕扇倒在地,掉出滿口碎牙。
“瞎了你的狗眼,聽不懂貧道剛才的話嗎?”
“你看不出來剛才老子自稱貧道嗎?什么鬼魔宗隱修前輩,貧道乃是道家一脈,隱龍道人。”
恍惚間李師兄見到三個手臂之上惡虎紋身緩緩流動的紫金色人影蹲到了他的跟前,一雙冷漠的眸子正注視著他。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還是昧著良心的從心道:“是,隱龍…道長。”
話音未落間一個破木匣子已經塞到了他的懷中。
“這是吾之拜山之禮,吾有要事與你們真君相商,你速速前去求見,放心,見到貧道的拜山禮,宗主定然會看到貧道的誠意,下山見我。”易塵嘴角一咧,“你也可以將手中的玉符捏碎,看看咱倆到底誰比較快。”
四個兩秒半后,易塵望著朝著山巔狂奔的李姓修士,臉上笑容愈發燦爛。
他狂奔三天,這才趕到附近。
而今日已經是他離開的第六天了。
多花的這三天時間,自然是去周邊打聽消息了。
他易道長豈能打沒有準備之仗?
若是前去拜山,卻被人打得抱頭鼠竄,豈不顯得他義成子很呆?
戰略上蔑視對手,戰術上重視對手,這是他易道長一貫以來的行事原則——不裝沒有把握的逼。
他已經去周邊多方打聽好了,這劍邪宗主確實是最近十年內才突破截道之境。
截道之下皆是螻蟻,他義成子豈會懼怕圍攻?
既然如此,單挑他還怕個甚,必須要干她了。
既入截道之境,已經成為了房間中的大象,再難以隱藏自身,他也是時候從幕后走到臺前。
一盞茶前。
金色果樹之下。
“不得不說,無生道友真是好氣魄,以伴生靈鬼入劍,晉升截道之境,如今又欲以服靈之法,吞劍服靈,拋棄肉身,化作一柄無上神劍,沖擊劍邪宗劍典至境,如此奇思妙想,膽魄豪情,真是羞煞男兒。”
“如宗主所言,那一切便如此定下了。”山羊胡名士笑吟吟的說道,顯然他已經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條件。
“凌道友近日成就截道真君大典,因為吾有要事,卻是錯過了,聽聞凌道友收了一位弟子,驚才絕艷,心性堅定,竟是以御靈宗秘法將自身靈智移植到一具雷靈奇尸之上,距離邁入真君境只差臨門一腳。”
“吾劍邪宗別無長物,唯有一株通靈果樹還看得過去,便以一枚通靈金果為贈,助凌兄你這位弟子一臂之力吧。”
無生劍母眸中異色一閃,瞧著山羊胡名士身后的一名彩衣男子笑著說道,顯然她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所謂雷靈尸,便是被天雷劈上九次,生機不絕的奇異尸體,一身惡煞之氣精純至極,想要奪舍此惡尸,機緣,運氣,心性,每一個都必不可少,即便是以無生劍母的截道境界修為,也是忍不住多看了其一眼。
“不知凌兄伱這弟子是何姓名?未來天下定然有此人一份。”
“無生道友謬贊,我這弟子乃是中洲之人,機緣巧合之下來到了吾東洲,被我收在門下,喚作施壽冥”
“冥兒,還不速速給無生真君見禮?這通靈金果三百年一結果,每次僅結兩枚,此禮不可謂不重。”
無生劍母見到凌虛度臉上的喜悅之色,眸中也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歡喜的笑容。
送禮的精髓在于讓人歡喜。
以凌虛度在御靈圣傀宗的地位,尋常寶物已經入不了他的眼,贈與金果助其徒兒破境卻是正是合適。
提起這株通靈金果樹,無生劍母也是忍不住面有得色,她緩緩起身,指著這株金色果樹介紹道:
“此樹乃是吾劍邪宗第三代先祖親手所植,十年方長一寸,如今亭亭如….蓋矣。”
就在此刻,無生劍母臉色驀然劇變,一道驚慌人影提著一個木匣子狂奔了過來,與此同時,一道金光自山下疾速蔓延而來。
猛然一聲炸響。
之前亭亭如蓋的通靈果樹赫然只剩下了一根光禿禿的樹樁了。
一時間包括凌虛度在內,所有人都豁然起身,望向山下。
“宗…宗主,有一魔道兇人拜山,此為其拜山之禮。”李師兄結結巴巴的獻上木匣。
在無生劍母臉色陰寒的命令聲中,匣子被李師兄打開,一個死不瞑目的頭顱赫然出現在其視野當中,不是多情公子頭顱還能是何人?
做人要言而有信,易塵說要送拜山禮,自然不能背禮失信。
“啊啊啊!我必殺此人。”山巔之上,一道兇戾劍氣沖天而起。
“凝視異能,不差!”
“沒有那李姓修士帶路,貧道怎么能精準的半式凌霄極招打到那無生劍母住所?”
“要知道這山中霧氣,皆是陣法所致,有著諸多迷蹤、遮掩異能。”
山峰之下,易塵持戟而立。
誰說拜山之人便要上山的?他易道長有上山見人的習慣嗎?
山上陣法重重,還是激怒無生劍母,讓其下來單挑來得穩妥。
“該死!義成子,你為何如此機智。”
“我們隱龍觀,有自己的拜山方式!”
望著山巔之上沖天而起的兇戾劍氣,易塵知道,此事成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