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歷,八年,秋。
豐云縣,珍寶街。
街面上此時人來人往,人聲鼎沸,車馬粼粼。
此時,珍寶街上一群人圍著一個攤位嘖嘖稱奇,戲說幾句后便轉身離開。
只見街邊上,盤坐著一個年輕道人,身量頎長,劍眉星目,壯碩的胸肌將道袍高高的頂起。
在他的身邊,擺放著一個鐵籠子,一塊木板。
籠子當中一只公雞正在啄著一個青瓷碗中的小米。
旁邊木牌上用毛筆字上書十一個大字:賣霸王雞,一百兩,謝絕還價。
此時,圍觀的眾人有人起哄道:“道長,要不您讓這只霸王雞露一手?”
對于這些好事者易塵也不說話,只是從屁股底下掏出另外一塊木牌,上書八個大字:“只賣有緣,愿者自來。”
人群來來往往,觀者眾,但是買的人一個也沒有。
就在這時,圍觀人群當中看熱鬧的古董店老板王員外眼睛一瞇,目光被公雞啄米的那只青瓷小碗吸引,他越眾而出道:“道長,這只霸王雞果然神異,我買了。”
錢貨兩訖后,易塵將四斤重的大公雞遞給胖員外,笑著行了個稽首禮道:“福生無量天尊,得此霸王雞,員外家宅無憂矣。”
“哈哈,借道長吉言,道長,要不你這只青瓷碗也一并送給我吧。”
“這只霸王雞我是當寵物養的。”
“我怕我買的這只霸王雞換碗啄米,它不習慣啊!”王員外說完便想伸手去拿青瓷小碗,不料卻落后了年輕道人一步,被其搶先揣入懷中。
“員外說笑了,這怎么可能!”
“我只賣霸王雞,可不是賣碗。”
“我靠這個古董青瓷碗在周邊賣了多少只霸王雞了,員外不知道吧,這霸王雞今日與員外有緣啊。”
“對了,這霸王雞員外清蒸亦可爆炒亦可,此物大補元氣。”
“勿謝。”
“員外留步,貧道去也。”
說完,易塵徐徐起身,朝著圍觀的眾人拱了拱手,拿出之前墊屁股的兩塊青磚疊好,一拳將其打碎塊。
然后提著鐵籠子拿著青瓷小碗,幾個跳躍之間便消失在街道盡頭。
只留下發愣的眾人半晌才醒悟過來,哄堂大笑。
…..
…..
…..
半個時辰后,拿著一百兩買了幾副好藥半截人參的易塵便出了豐云縣的城門。
他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十年前,他穿越到了一個八歲稚童身上,還踏馬是個孤兒,正值冬季,大雪紛飛,差點沒凍死。
就在他感覺馬上就要看到自己太奶了時,是隱龍觀主白云子救了他,并且將他收入門墻。
十年過去,前些時日他的師傅白云子在下山替村民殺一厲鬼時不小心陰氣入體,如今已經纏綿床榻。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出來搞筆銀錢買藥。
沒辦法,誰讓自己的師傅是個大好人呢?觀內積蓄基本都被師傅平時散粥施藥給霍霍了,自己再不想點辦法,只怕飯都要吃不上了,更別說買藥了。
看著頭頂的太陽,易塵心中略急,暗催體內的稀薄純陽內氣,埋頭加速趕路。
沒錯,易塵穿越的這個世界不是一個普通的古代背景世界。
乃是一個妖鬼橫行、邪祟顯世的恐怖世界。
在這恐怖世界當中,能夠被一擅長純陽道法的道家宗師,隱龍觀道長白云子收入門墻,易塵心中已經感到十分的幸運了。
當然,美中不足的是,穿越十年了,他的金手指還沒有到賬,讓他十分遺憾。
沒有金手指,怎么能搞好穿越呢?
他練習小純陽功十年,苦修不輟,才堪堪達到第二層,內氣微薄到趕路都得省著點用。
正胡思亂想間,隱龍觀已經遙遙在望,出現在了地平線上。
想著師傅的傷勢,易塵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隱龍觀坐落在墜龍山的山腳下,是他師傅一磚一瓦加上部分善信建起來的小道觀,大小不過五間宅院。
前院當中種著兩顆樹。
一棵是棗樹,另外一棵也是棗樹。
剛一進門,就見到就見到自己天生斜視的小師弟青云子哭喪著跑出來:“大師兄你可算是回來了,師傅….師傅…快不行了。”
易塵聞言心中就是一急:“什么?師傅前面不是還撐得住嗎?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他眼眶一紅,連忙朝著后院跑去。
后院內,一個身材高大但是形容枯槁的老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清風、明月兩個小道童守在床邊上正偷偷抹著眼淚。
整個隱龍觀所有人都聚齊了。
“師傅!你怎么突然就傷勢惡化了呢?”易塵見到這一幕,眼淚不由得在眼眶當中打轉。
手忙腳亂的把半顆人參想要往師傅的口中塞去。
易塵眼眶中的眼淚可不是作偽,他是師傅收的第一個孤兒,這十年來,師傅待他可是不薄,如同親子。
在普通人家吃糠咽菜的年月,易塵總是能吃上肉,更是手把手教導其小純陽內功。
可惜他資質不行,內功修為都被師弟青云子趕超了。
“孽徒,你….你想噎死老子嗎?”被易塵半截人參一塞,床上的高大老者宛如回光返照一般恢復了些許生氣。
“孽徒,這人參哪里來的?你哪里來的銀錢?”白云子劍眉一挑,語氣嚴肅的質問道。
“我賣霸王雞,向藥店買的。”易塵乖巧.jpg
“你那破公雞能賣這么多錢?”
“老板識貨,只賣有緣”乖巧.jpg
“罷了,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便算了。”床上白發道人長嘆一口氣,接過人參啃了幾口,氣色好了一絲。
“易塵啊,師傅年歲已高,如今又不慎陰氣入體,今日大限就在眼前,我且交代你幾句話,你得答應我。”
白發道人半躺在床上,目光灼灼的正視著易塵。
“師傅,你說。”
“如今天地異變,邪祟漸多,恐大亂不遠矣。”
“我…我死后,你便是隱龍觀的新觀主了。”
“你那幾個師弟,心思沒伱活泛,我死后你得多操下心,擔…擔起大師兄的責任。”
“你心思重,手又黑,我素來所知,我一走,無人管束,你須得答應我,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切….切不可作奸犯科,要以德服人,行仁義之道。”
易塵聞言點頭如啄米:“師傅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師弟們,以德服人,行仁義之道。”
“好!”
床上的白發道人見此也是露出欣慰的笑容,接著艱難的說道:
“為…..為師….臨終只有兩個心愿。”
“一…..一是光大我隱龍觀的名聲,讓百姓不再受…受妖鬼所害。”
“第…..第二條在我留給你的遺物里,我死后,你…你自行查看。”
“這兩條我不強求,你們能做到便做,做不到,便以保命為先,必要時這個道觀也可以舍棄,你跟你師弟們就做個普通人吧。”
“只…..只可惜你們師兄弟四人沒一個能覺醒‘靈性’,能夠修成我的純陽真力,斬妖除魔!”
白發道人強撐著說完最后一段話,便頭一歪,閉上了雙眼。
“師傅呀,你怎么就走了呀~”易塵瞧得這一幕,忍不住嗷的一聲就哭了出來,緊緊地將師傅的遺體摟在懷中,師兄弟四人哭作一團。
“咳….咳咳”
“逆….逆徒,抱這么緊,你要欺師滅祖嗎,我只是休息一會。”
“你…你嚎喪啊,要嚎待會有的是時間嚎。”
易塵懷中的白發道人又睜開了雙眼,臉色也突然變得紅潤起來,竟然直起了身子,紅色的氣流開始從他的七竅當中流出,最后逸散在空氣當中。
易塵知道,這一次,師傅真是大限已到,連體內苦修的純陽法力都鎖不住了,豆大的眼淚奪眶而出。
白發道人笑著摸了摸易塵的臉頰,又挨個把青云子和清風明月的臉也摸了一遍,慈祥的對著眾人說道:“癡兒,人,哪有不死的。”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我死之后,尸首一把火燒了便是,無須大肆操辦,我白云子清清白白來,清清白白走,一生無愧天地。”
“清風,明月,青云子,你…你們要記得聽大師兄的話。”
“可惜,你們….你們都…..都沒有‘靈性’啊。”
“不然定可保得一方平安,真正傳我衣缽。”
“記….記住,爾等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靈性….靈性啊。”
此時,前院的棗樹上,一片黃葉悄然落下。
白發道人再次摸了摸易塵的臉頰,笑著端坐在床上溘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