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一聲哀嚎,陰間回響。
許陽坐于積雷云上,神色漠然,古井無波。
歷時七七四十九日,憑借道法天師的修為,還有羅天大醮,雷法神通,軒轅神劍,技能特性等諸多手段,他終是打散了這黑山老妖的陽神魂魄。
雖然陽神破碎,魂魄飛散,但這黑山并未就此崩毀破滅。
畢竟,這是一片山脈,一片存在了不知多久的陰山地脈。
體量太大,底蘊太厚,資源太多!
縱是他以軒轅神劍,汲取大地菁華,一時之間也不能將其煉化。
若是就此收手,放任不管,千萬年后,說不定又會誕生出第二頭黑山老妖來。
但許陽顯然不會這么做。
此時,軒轅神劍已經完全沒入山體,甚至穿透了黑山老妖的那顆山心內丹,正源源不斷的汲取山川地脈的菁華,化作資糧,蛻變自身。
又是一個耗時巨大的工程。
以黑山的體量,縱是軒轅神劍,沒個幾年時間,也休想將其煉化。
但許陽并不著急,他還有不少時間。
另外,神劍埋于山中,自我蛻變成長,也不需要時刻看顧,他可以騰出手來去處理其他事情。
但他并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坐于積雷云上,不知何時又換成了“石堅”的模樣,拂塵一掃,淡聲說道:“出來吧。”
輕聲話語,傳遍四野,一片沉寂。
片刻之后,才見流光飛掠,具是祥云光彩。
數名修者,駕云而來,落至黑山之前,向他躬身行禮:“見過天師!”
“諸位道友,不必多禮。”
許陽虛手一抬,扶起幾人:“諸位鎮守陰司辛苦了,貧道這里有幾瓶陰陽化生丹,可調理陰陽之氣,還請收下。”
說下,拂塵一掃,幾瓶靈丹飛出。
“怎使得?”
幾人見此,都是一怔,看著面前的靈丹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還是一名老道出聲:“鎮守陰司,乃我等分內之事,無功不受祿,怎敢受天師靈丹?”
許陽一笑:“幾枚靈丹罷了,算不得什么,只是貧道一番心意,諸位道友就收下吧。”
“好吧!”
“多謝天師!”
他如此說,幾人也不好再拒絕,只能低頭一禮,收下靈丹。
許陽坐在積雷云上,神識遍掃八方。
七七四十九日,他都在此煉化黑山,一直電閃雷鳴,轟聲不斷,不時還有地動山搖。
如此大的動靜,怎能不引來關注?
事實上,陰間各方勢力,包括那幾尊與黑山齊名的萬年老妖,都注意到了這邊的變故。
但它們并未來援。
能來的,不敢來。
敢來的,來不了。
前者不用多說,實力不如黑山,自是沒那膽量來觸許陽的霉頭。
后者,雖與黑山并肩齊名,但大多也和黑山老妖一樣,本體限制,難出老巢,縱然想要援手,也是有心無力。
當然,它們大概也沒有這個心思。
畢竟它們是妖魔,指望妖魔守望相助,那是很不現實的事情,最多就是打打順風仗,有油水撈的時候自會插上一手,遇上惹不起的敵人,那就是各家自掃門前雪了。
所以,妖魔沒來,反倒是各大道門來了不少。
此世分有陰陽兩界,陽間為生靈之地,陰間為亡魂之所,涇渭分明,各司其職。
但上古之后,天地元靈沉寂,仙佛魔神飛升,陰陽兩界秩序受到嚴重沖擊。
尤其是陰間,作為亡魂居所,陰間有“地府陰司”之職,負責真靈輪回之事,上古之時還有一眾陰司冥神管理。
這些陰司冥神飛升之后,地府無神,陰司無法,秩序漸亂,眾多惡鬼劃地為王,擾亂陰陽,破壞輪回,弄得陰間混亂不堪,甚至影響到了陽間。
好在,上古仙神也有后手,各大道門早已祭練護法神將,遣入陰司,維持秩序,又各自派出一位真君坐鎮,如此才堪堪維持住陰間局面。
如今前來的這些道人,就是各大道門駐守陰司的道法真君。
對這些真正做實事的人,許陽還是很欣賞的。
當然,對于他們的道統傳承,神通法門,他也一樣很欣賞。
雖然現在還不能直接索取,但做做人情,拉拉關系總是好的。
對此,幾名真君亦是十分受用。
“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這位鳴霄道主,當真急公好義!”
“此人法力如此高強,連這黑山老妖都難逃其手?”
“如此靈丹,堪稱造化,難怪這些年鳴霄道統大興。”
“不愧是近千年來,道門最出彩的人物,可惜,他與我佛…”
幾名道人之中,還有兩名僧人,雖然也得靈丹,但心中卻是暗嘆。
許陽看在眼中,卻未點破,只是說道:“雖是老生常談,但貧道還是要提醒諸位,那普渡慈航絕非善類,所圖甚大,諸位身在北地的道友,務必小心提防。”
幾名道人面面相覷,都不知如何接這話語。
兩名僧人更是苦笑,雙手合十,向他一禮:“天師,法丈與你雖有理念之爭,但也只是理念之爭而已,何必如此中傷,兩年前昆侖山上不是照見分明了嗎?”
許陽望了他們一眼,神色平靜,并不在意:“此事是真是假,日后自有分曉,我不強求諸位相信于我,只望諸位將此話記于心中,以免遭難之時,沒有半點防備,道統危亡不說,還禍及蒼生。”
“阿彌陀佛!”
二僧聽此,皆是沉默,隨后齊聲一嘆,轉身而去,留下兩瓶靈丹。
態度,很明顯了。
幾名真君見此,亦是無可奈何。
這幾年,天下風云變幻,南北皆見英雄。
南方不用多說,郭北書院迅猛發展,起勢如龍,那位鳴霄觀主,雷電法王,更是被譽為近千年來的道法第一人,憑借羅天大醮之助,已入道法七境,乃是在世天師,橫掃南方七省,妖魔鬼怪,魑魅魍魎,無不聞風喪膽。
至于北方,雖然陳朝已立三百余年,國體臃腫,漸朽漸衰,但自從四年前,憲宗皇帝駕崩,佛門大德圣僧渡行歸來,統率佛門,襄助新帝,亦有改革開元氣象,刷新吏治,重整朝綱。
再加上因為郭北書院擴張,理念不合,利益不符而向北遷移的南方勢力之助,北方形勢漸定,新帝新政大行,使得國力大增,渡行也被新帝加封為護國法丈,賜號“普渡慈航”,亦是近千年來,佛門最出彩的人物。
一位鳴霄觀主,一位護國法丈。
一位道門天師,一位佛門圣僧。
南北對立,各持一方,勢在爭龍。
這等局面,歷史上也曾有過幾次。
但歷史上的幾次佛道之爭,大多都是點到為止,畢竟同為正道,還有妖魔威脅,分個高低也就算了,實在沒有必要見生死,甚至破山伐廟,滅其道統。
唯獨這一次…
雙方之間的火藥味很濃很濃。
先是那鳴霄觀主發難,昭告天下修士,十方道門,說那普渡慈航為妖魔幻化,手中還持有上古遺留之物,要吞噬天下生靈,作為修行資糧。
后是那護國法丈反擊,同樣昭告天下,十方道門,說其才是妖魔幻化,所謂郭北三修,其實同為一妖,來歷不明,所圖甚大。
此外,那郭北書院之中,所謂的善類精怪,也都是妖魔之屬,什么靈丹妙藥,都為血肉練成,就連書院產出的資糧,也是飼養人族修士,強迫其以文氣法力等事農而成。
總之,雙方都說對方是妖魔,都說對方來歷不明,圖謀不軌,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
若他們兩個都是孤家寡人,那也就算了,真打起來,哪怕同歸于盡,也就死兩個人而已。
可他們不是,他們各自代表一方道統,一方勢力。
此外,他們的個人魅力還無比強大。
鳴霄觀主,嫉惡如仇,急公好義。
護國法丈,大德圣僧,佛法慈悲。
雙方各自都有一批擁躉,甚至將南北兩地的道門佛門拉上了戰車。
如白云觀,那長榮真君,就對這位鳴霄觀主死心塌地,堅定的認為那護國法丈必是妖魔幻化,為此不惜行走各方,邀請十方同道,請求昆侖山借出昆侖鏡,一照普渡慈航真身。
南方七省,道統眾多,不少真君都如長榮這般,堅定站在了那位鳴霄觀主身邊。
北地六省,也是如此,作為千年難見的大德圣僧,那普渡慈航的佛法實在高深,各大佛門,無不拜服,同樣登上了他的戰車。
所以,這件事情,已不是他們兩人單獨的生死之爭,而是南北兩地,佛道二門的存亡之戰。
一旦爆發,必定驚天動地,造成死傷無數。
后果太過嚴重,以至于各大道門都有些驚恐,害怕局面失控。
最后,在各方穿針引線下,兩年前召開了一場佛道大會,各自將那鳴霄觀主與護國法丈請來,再讓昆侖山借出昆侖鏡,查驗雙方的身份,證明彼此的話語。
結果…沒有作用。
這兩人,一位是道法天師,一位是佛法圣僧,且都修煉了天機之法,縱是昆侖鏡都照不出他們的根底。
即便如此,雙方仍是不愿退讓,依舊堅定之前的說法,最后又是一場口水戰,幾乎弄得局面失控,險些就將這佛道大會,演變成為佛道大火拼。
昆侖鏡都照不出他們底細,那這爭論自然也得不出結果。
雙方仍是各執一詞,不愿退讓,南北佛道之戰,已是勢在必行,根本沒有化干戈為玉帛的可能。
對此,北地道門,南方佛門皆是無可奈何,只能暫做中立。
如今前來的一眾真君,都是北方道統之人,因為南方道統,無論道佛,都已納入郭北書院體系,自然不會前來圍觀。
既是北方道統,那佛門之人,肯定偏向于普渡慈航。
所以,那兩名僧人表現得很是干脆,不與許陽爭論,留下靈丹,轉身而去。
余下一眾道門真君,見此亦是無可奈何。
作為北地道統,又是道門真君,他們自然偏向于許陽一方。
但慈航普度這位護國法丈,做事確實無可挑剔,雖為佛門圣僧,但在北地道門之中卻有極高威望。
他們幾人與其道統,同樣不愿站隊,只能選擇中立。
如此,收下靈丹,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可不收,又駁了這位鳴霄觀主的面子。
幾人有些無奈。
許陽亦是搖頭:“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諸位道友,好自為之吧!”
話語之間,已有送客之意。
幾名真君相視一眼,也欲離開。
但方才轉身,又有一人回頭,好奇問道:“天師,此番誅魔,可是又開了羅天大醮?”
許陽坐在云上,點了點頭:“不錯。”
幾人聽此,都是一驚。
羅天大醮,道門大祭儀,雖效用非凡,但消耗巨大,縱是一國傾力,也開不了幾次。
看那陳朝,立國三百余年,至今也就開過五次道佛大祭儀而已。
五年前,對那邙山妖魔,郭北一縣之地,就開過一次羅天大醮。
五年后,對這黑山老妖,郭北占據南方,竟又開一次羅天大醮。
這…郭北書院的家底如此豐厚?
間隔五年,連開兩次大祭儀?
以小見大,觸目驚心。
反觀北方,雖有新帝登基,佛門助力,大行新政,但腐朽中興的效果,哪能比得上新生奮進?
別說兩場大祭儀,就是一場,陳朝現在怕也辦不起來。
形勢優劣,實力強弱,逐漸分明了。
只是…
那人望著許陽,神色遲疑,但最終還是按捺不住疑惑:“天師,以你如今修為,飛升輕而易舉,何必非與佛門不死不休?”
“是啊,不如放下爭端,攜手共尋大道如何?”
“南北兩地,牽連佛道,若起戰事,必定生靈涂炭啊。”
“天師,此事當真沒有緩和可能了嗎?”
幾名道門真君聽此,也是紛紛出聲勸說。
作為北地道門之人,他們還是偏向于中立的,很希望雙方能夠化干戈為玉帛。
然而…
許陽搖了搖頭,平靜說道:“我話已盡,無可再言,諸位記在心中,日后自見分曉!”
說罷,也不管幾人反應如何,佛塵一掃,駕云而去。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但這些年,他一直在勸說各大道門,甚至佛門,提防普渡慈航。
有些“熱臉去貼冷屁股”的感覺。
并不是他犯賤,而是這能給慈航普度添堵。
此外,還能埋一手伏筆,有助于將來他收取各門道統,正法傳承。
幾世為人,還當了近千年的人間帝王,這種一時不被人理解,甚至謾罵的事情,他做得多了。
世人理不理解,感不感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能否達到目的,收獲成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