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夏末微涼,秋意漸顯。
有些破舊的馬家祠堂內。
幾個守夜的青年坐在門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你說,好端端的,這人怎么就沒了呢”
“是啊,族里每年花那么些錢,給他小子吃好喝好的伺候著,不就指望著他考個功名回來光宗耀祖嗎”
“結果這小子,好端端的,竟然沒了”
“聽塾里的老先生說,這小子的文章寫得極好,這次應試,絕對能得童生,將來考個秀才,甚至中個舉人都有可能,沒想到他竟然”
“真是奇怪,前日我見他還能吃能喝好得很呢,怎一下說沒就沒了,該不會是遇到什么鬼狐精怪,被它們偷偷吸干了陽氣吧”
“什么鬼狐精怪,你小子可別嚇我。”
“你還真別說,聽說那些鬼狐,最喜歡的就是這種細皮嫩肉的白面書生。”
“對對對,聽說它們白天看上眼了,夜里就化作美人,前來與男子偷歡,還有個名堂,叫什么紅袖添香”
“給它們這般來上幾次,別說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就是我們這樣龍精虎猛的莊稼漢子,也要陽氣散盡,一命嗚呼”
“不對啊,如果那些鬼狐要吸人陽氣,那為什么找的都是文弱書生,就他們那個卵樣子,銀槍蠟頭中看不中用的,能有多少陽氣”
“就是,要找也應該找我們這些漢子,尤其是我,每天早晨起來都一柱擎天,陽氣要多足有多足,不比那些沒用的小白臉來得好”
“指不定人家就好這一口呢。”
“啐,我看啊,都是那些讀書人胡編亂造出來的,所以這等好事都只能讓書生遇上,像我們這樣的實誠漢子,就只能靠自己雙手了。”
“要真有什么鬼狐美人上門,那我一定叫她下不來床”
“得了吧,就伱”
幾人青年越聊越葷,不顧場合的玩笑起來。
只有一個小老頭沒有起哄,拿起酒碗自顧咂了一口,待幾個小年輕消停下來,方才說道“你們幾個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真以為那鬼狐之說是假的”
“這”
幾個小年輕面面相覷,有些驚疑不定的望著老人“八爺,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世上真有鬼狐精怪”
“你再大點聲”
八爺瞪了那人一眼,教訓道“小子們,記住咯,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正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神鬼之事,敬而遠之”
“這”
見他這般煞有其事,幾名青年都有些心虛,只有一人初生牛犢不怕虎。
“八爺,你老別嚇唬人了,要真有鬼狐吸人陽氣,那它們為什么專門找白面書生,我們這些莊稼漢子的陽氣不更足嗎”
聽此,旁人也生出了膽氣,起哄道“就是就是,倘若不吸陽氣,單圖臉面俊俏,那鬼狐又有什么可怕,我還巴不得她們上門給我做婆娘呢”
“你們知道什么”
八爺白了幾人一眼“那鬼狐找書生,不止為生人的陽氣,還為書生的文氣。”
眾人好奇“什么文氣”
“我也不太清楚。”
八爺搖了搖頭“但聽以前的老人說,一些讀書多,學問好的書生身上有一股子文氣,那些鬼狐精怪們吸了大有好處,所以她們總喜歡找書生,書生沒了,才會找你們這些青年漢子,吸你們的陽氣”
看他這般煞有其事的模樣,幾個青年面面相覷,都有些害怕起來。
“八爺,你別嚇我們”
“就,就是”
“我看那小子八成有什么急病,發病死的。”
“對對對,那尸體我看了,臉面跟身子都抽變形了,肯定是發羊癲病死的。”
幾人照著接口,避開了鬼狐的話題。
八爺冷聲一笑“現在知道怕了吧,以后嘴皮子收著點,另外”
說著,他回頭望了祠堂一眼,隨后才向幾人問道“知不知道族長為什么讓我和你們幾個守夜看尸體”
“這”
幾人面面相覷,都是不解。
八爺搖了搖頭,幽幽說道“這般橫死的人,都憋著一口氣,梗在喉嚨里下不去,一個不好,就會”
“就會什么”
眾人咽了咽口水,滿眼緊張的望著他“你倒是說啊”
“就會尸變”
八爺森森一笑,露出一口黃牙“你們知不知道什么叫尸變”
“嘩啦”
話語未完,便聽身后,一陣響動傳來。
八爺面色一僵,愣在原地。
幾個青年也是一愣,隨后抬頭,循聲望去,頓時面露驚駭,指著八爺身后的祠堂,張大著嘴巴卻吐不出半個字來,站在原地,抖若篩糠。
八爺看著幾人這般模樣,也是一哆嗦,連忙叫罵道“臭,臭小子,別鬧了,大晚上的想嚇死人啊”
“尸變啦”
話語未完,便見幾個青年驚叫一聲,轉身就跑,直接沖出了門去。
八爺身軀一抽,艱難回過頭去,只見祠堂之中,橫板之上,原本躺著的一個人,此刻竟坐了起來。
這讓八爺立時面色慘白,雙腿一軟便坐在了地上,隨后又驚慌失措的撐起身體,連滾帶爬的向外跑去。
“尸,尸變啦,快來人,救命啊”
祠堂之中,橫板之上,許陽雙眉緊皺,一手壓著太陽穴,只感覺腦中劇痛無比,記憶更是一片混亂,仿佛被人劈開了頭顱,撕裂了魂魄。
怎么回事原主遭遇了什么,竟然傷得這般嚴重,連他夢蝶而來的神魂之力都無法完全平消其傷勢 許陽坐在橫板之上,雙手抱住頭顱,十指緊壓著太陽穴,想要緩解痛楚,但卻沒有絲毫作用。
無奈之下,他也顧不上周邊狀況如何,直接運起了武經心法。
現實世界,修真功法,基本都有修煉神魂的法門,許陽將其融入武經之后,總算補全了武道修法在凝神之前難修神魂的重大缺陷。
如今頭顱這般劇痛,應當不是簡單的肉身之傷,而是魂魄之傷。
許陽莊周夢蝶,并非常規意義上的奪舍,接收的不止身體,還有魂魄,所以這將“原主”禍害致死的魂魄之傷,此刻對他也有影響。
許陽抱住頭顱,默運武經,不知挨了多久,腦海之中那股劇痛才逐漸消失。
“嗬,嗬”
此時的他已是大汗淋漓,面色慘白,整個人似從水中撈出的一般。
同一時間,一股殘缺不堪,混亂異常的記憶信息也浮現于腦海。
他名叫馬文才,乃江浙金華府郭北縣人士,自幼父母雙亡,孤苦無依,但好在天資聰慧,是塊讀書的料子,因而得宗族培養,入族學讀書,還因為表現優秀,每月得到糧米供給。
他心知不易,更是好學,真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苦讀圣賢書”,希望能夠考取功名,出人頭地。
就這般,他兢兢業業,終是長大成人,可以參加科考了。
但卻不想,就在縣試前夕,他竟然竟然怎么了 許陽也不知道。
殘缺的記憶就此中斷,混亂的信息就此缺失。
他死了,但他卻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為何而死。
甚至連死亡前的記憶都沒有,仿佛靈魂被撕裂奪走了一塊。
這讓許陽眉頭緊皺,心有不安。
雖然缺少了記憶信息,但他還是可以肯定,原主的死亡絕非意外。
乃是人為 有人暗害于他。
如今他死而復生,對方知曉,定不甘心,肯定會尋找機會再度發難。
依照原主混亂的記憶,還有這具身體奇特的傷勢來看,暗害他的兇手絕對掌握了超凡性質的力量。
所以,他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對方隨時可能再度來襲,而他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根本沒有反抗與自保的力量。
如何是好 許陽眉頭緊張,一時也無對策。
非是他無智無謀,實在是現在敵明我暗,情況不明,在這種信息完全不對等的情況下,智者如巧婦,面對無米之炊,一樣無可奈何。
“先走一步看一步,實在不行便易容潛逃,暫且遠離這是非之地”
最后,許陽只能如此打算,撐起疲憊虛弱的身體向祠堂外走去。
就在此時 “快快快”
“圍住這里”
“別讓他跑了”
大隊人馬提著火把趕來,將祠堂圍得水泄不通。
許陽站住腳步,向外望去。
只見一行人提著尖叉桶蓋等物,小心翼翼的走進祠堂,遠遠的向他喊道。
“文,文才,是,是你嗎”
許陽看著他們,很快便搞清楚了狀況,當即出聲說道“是我,族長,我沒死,更沒有尸變,你們別激動,小心誤傷。”
“這”
“還能說話”
“真沒尸變,死人活了”
“說不定是會說話的尸”
“再試試,不行就一把火燒了他。”
馬氏宗族眾人聽此,卻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更加不敢上前。
最后還是族長說道“那個,文才啊,不是我們不相信你,實在是這種事情總之你委屈一下,老老實實的呆在這里,等明兒天亮,我們再過來接你。”
“好,沒問題。”
許陽點了點頭,也不廢話“但能不能丟點吃的給我,有點餓。”
“沒問題,你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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