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冰屋
這天一早，楊正山就帶著親隨出城了。
他要親自去看看軍戶們的受災情況。
道路上的雪很厚，哪怕是騎馬也只能緩慢前行。
紅云很不喜歡這么厚的雪，邁著小碎步不停地踢著路面上的積雪。
楊正山望著白茫茫的一片，心情越發的沉重。
這場大雪他早有預測，可是卻無法做出萬全的準備。
騰龍衛積貧已久，很多問題都不是短時間能解決的。
就拿房屋來說，天寒地凍的，根本無法翻修房屋，只能簡單的加固一下。
而所謂的加固也不過是在房屋內多支撐幾根樹干而已。
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花費了半個多時辰，他們走了差不多二十里，來到了一座屯堡。
這里的屯堡跟重山鎮的屯堡是不一樣的，重山鎮的屯堡都是有外墻的，以抵御入侵的胡族，而騰龍衛的屯堡更像是一個村子。
這個屯堡叫南嶺屯，有三十多戶軍戶，以前是一個百戶所，不過現在只保留了一個總旗的建制。
當楊正山來到南嶺屯的時候，屯內的軍戶們正在忙碌著搭建房屋。
有人看到楊正山一群人過來了，很快就有一個身穿皮襖的漢子從屯子里跑了出來。
“指揮使大人！”那漢子看到楊正山，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嗯！你是南嶺屯的總旗官？”楊正山跳下馬，問道。
漢子神色一正，連忙抱拳行禮，拜道：“南嶺屯總旗官張虎拜見指揮使大人！”
張虎原本是騰龍前衛的一個總旗，前段時間騰龍衛大調整，他就被調到了南嶺屯。
騰龍衛大調整主要調整的是百戶和副千戶這兩級的官員，不過也有一些總旗被調用到了其他的屯堡。
只是調整百戶和副千戶是為了防止這些原本親近蘭家的人搞事情，而調動一些總旗則是因為謝淵挑選的一批可用的人手。
蘭家掌控騰龍前衛主要是以控制高層官員的方式，用自家人擔任千戶，然后栽培其他的副千戶和百戶為親信。
至于總旗小旗，蘭家還看不上眼，也沒有那么多的心思去拉攏這些底層的小官。
所以在騰龍前衛中還是有一些有能力有擔當的旗官可以重用的。
謝淵挑出來的這些旗官也是想培養一下，如果真的有能力，以后可以重用。
這事謝淵早就向楊正山稟報過，楊正山也是了解情況的。
“屯子里的情況如何？”楊正山邁步走去南嶺屯，問道。
張虎聲音有些低沉的說道：“現在南嶺屯有軍戶三十三戶，人口一百六百八人，成丁六十七人，正丁三十三人，余丁二十六人！”
成丁是指十六歲到五十歲之間的男丁，算是軍戶中的主要勞動力。
而正丁是指在冊的士卒，余丁則是預備役。
一家軍戶要有一個正丁，若正丁戰死或無法服役，則由余丁補上。
同時余丁也是屯田的主要勞動力，因為正丁有時候會出任務，或參加訓練，或駐守城防關隘等等。
三十三家軍戶只有一百六十八口人，平均一戶不過才五口人，這顯然是不合理的。
只能說窮苦讓軍戶們生不起孩子，也養不起孩子。
若是一場戰場下來，這些軍戶怕是有不少會直接絕戶。
楊正山停下來腳步，他看到了一座被壓塌的房屋。
“有沒有壓死人？”
“沒有，我們已經做好準備了，房子塌了之后，我們立即就把人救出來了！”張虎連忙回答道。
房子塌了之后再救人！
楊正山深吸一口氣，又問道：“有多少房子塌了？”
“呃，不多，只有四家的房子沒有撐住！”張虎有些慚愧的說道。
之前上面就多次下命令加固破舊的房屋，他也認真去做了，可惜依然出現了房屋被大雪壓塌的情況。
楊正山微微點頭，并沒有說話，只是繼續在屯子里觀察起來。
屯內的軍戶們看到楊正山，一個個都退散到旁邊，滿眼都是畏懼。
比起那些坍塌的房屋，楊正山覺得這滿眼的畏懼更讓他感到難受。
畏懼，代表著他們以前受到過欺壓，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欺壓。
那些欺壓已經壓垮了他們的精神和血性，讓他們面對官員時再也沒有半點反抗的情緒。
然而一群沒有血性的人又如何成為一群兇猛的將士？
一個士卒的強大與否，最重要的不是自身多能打，是心里有沒有血性，有沒有那股子狠勁。在戰場上敢不敢拼命。
一個人的實力再強大，如果沒有敢赴死的決心，那在戰場上也是一個懦夫。
安源城守備營的將士們為何敢打敢拼，一是因為楊正山滿足了他們生活上的需求，讓他們沒有后顧之憂。而就是因為他們有赴死的決心，一聲令下，刀山火海，在所不惜的決心。
顯然，眼前這些人差的太遠了。
精神意志，自身實力，都與精銳的士卒有著巨大的差距，甚至可以用天壤之別來形容。
想要將這些人訓練成精銳的將士，楊正山需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不過當前最緊迫的還是讓他們度過這個寒冬。
“他們有地方安置嗎？”楊正山看著那些還在廢墟中翻找東西的人。
這些房屋倒塌不是說只倒塌一間，而是整座房子都倒塌了。
都是些土胚房，房梁都是木頭的，一旦有一間倒塌，與之相連的房間也會跟著倒塌，運氣好的話，隔著一間的房屋還能留著，運氣不好的就是整座房子四五間房屋一起倒塌。
“這，擠擠的話，還能住得下！”張虎道。
“擠！”楊正山眉頭一皺。
這話的意思就是沒有空閑的房屋安置這些沒有房屋的人，不過也對，南嶺屯本來就窮，又哪里會有閑置的房屋。
至于擠，一家安置一個人，總能有個地方睡覺吧。
只是這樣一來，就很不方便了。
這不是擠幾天，而是要擠幾個月。
現在才十一月份，想要建新房最少也要等到來年三月初，也就是說要擠三個多月的時間。
失去房屋的人住著不自在，幫忙的人也會感到不舒服。
時間一長必然會出現矛盾，矛盾多了就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楊正山陷入了沉思，覺得還是給這四戶人家安排單獨的住所比較好。
現在肯定不能蓋房子！
“蓋幾座冰屋吧！”
土胚房不能蓋，那就蓋冰屋。
以遼東的天氣情況，楊正山覺得這冰屋最少能住到明年二月份。
到那時，氣溫有所回升，雖然依舊會很冷，但應該有辦法撐過去。
住冰屋自然不如住土胚房舒服，但是現在來說冰屋是最好的選擇，當然最重要的是蓋冰屋簡單省事，只需要幾天的時間就能完成。
“冰屋？”張虎顯然不知道什么是冰屋。
楊正山點點頭，“冰屋就是用冰蓋的房子！”
說著，他朝著周圍掃了一眼，然后走到一座水井前。
這個水井大概兩丈深，井下的水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旁邊放著一根長棍，打水時可以用長棍將冰面敲碎。
“就這樣，把水放在水桶里，放置上一夜應該就能完全結冰，然后以冰塊為磚石，砌成房屋。”
“冰屋不需要太大，小一點會更暖和一些。”
“如果冰塊之間有縫隙，可以潑上水，水在縫隙內結冰之后，自然就能堵住縫隙！”
“這樣的冰屋雖然不如土胚房子舒服，也不能盤火炕，但可以擋風！”
“多蓋幾床被子，在里面住還是沒問題的！”
“呃，如果沒有被子，那就多放些稻草！”
楊正山盡量用簡單的話語將冰屋的情況敘說了一遍，條件艱苦，也只能這樣湊合一下了。
然而張虎卻是越聽眼睛越亮，雖然他沒有蓋過冰屋，但他聽了楊正山的描述之后，就知道這個方法可行。
“大人高明！”
“冰屋這個法子太好了，不只是他們，其他人或許也能涌上，我們可以用冰塊加固房屋！”
張虎一臉興奮的說道。
楊正山卻是一愣。
用冰塊加固房屋！
這個似乎也可以啊！
現在天寒地凍的，想要挖土蓋房子肯定不行，根本挖不動。
至于木材，騰龍衛周圍并沒有茂密的山林，木材也是稀缺物資。
這也是為何他們之前想要加固房屋都做不好的原因。
但如果用冰塊的話，那就簡單多了。
哪個屯子沒有水井？
制冰需要模具，沒有合適的模具不要緊，水桶總有吧，木盆總有吧，尺寸不合適可以鑿，也可以接在一起。
以遼東的寒冷程度，一夜足以將一桶水凍得結結實實的。
這個張虎倒是不錯，居然能舉一反三，楊正山只是說蓋冰屋，他就能想到用冰塊加固房屋。
楊正山捋著胡須，瞥了一眼張虎。
喵的，我之前怎么沒想到？
若是早想到的話，那這些房屋或許就不會被大雪壓塌了！
張虎覺得楊正山高明，可楊正山卻覺得張虎聰明。
楊正山的高明來自前世他看過一些關于冰屋的短視頻，可張虎的聰明是真的聰明。
用冰塊加固房屋，楊正山是真的沒想到，其實連冰屋都是他臨時想到的。
當然，楊正山肯定不會明說的，他也是個要面子的人，怎么能自己揭自己的短。
“嗯，既然你都想明白了，那就帶人試試吧！”
“是，大人！”張虎有些興奮的應道。
而楊正山沒有在南嶺屯繼續停留，他在這里根本幫不上忙，反而會讓這些軍戶們畏畏縮縮的束手束腳的。
本來他還想繼續巡視一下其他的千戶所和屯堡，不過想到建造冰屋和使用冰塊加固房屋的方法后，他便立即回到了衛城。
將這兩個辦法立即書寫了下來，然后讓衙門內的書吏抄寫了幾十份，派人將其送去了各個千戶所。
這是一個好辦法，或許不是一個完美的辦法，但能夠幫很多軍戶度過這個寒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