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正山摸不透延平帝的態度,其實延平帝自己對楊正山也有些琢磨不定。
皇城,御書房中。
延平帝翻看著楊正山歷年上奏的奏折,眼中閃過一些驚訝。
他對寧東升的奏折還是很重視的,畢竟如今楊正山不是一個小兵小卒,楊正山是重山鎮的總兵,手握十萬大軍,在重山鎮和騰龍衛都有著大量的親信。
若是楊正山擁兵自重,或居心不良,那對朝堂來說絕對是一個大麻煩。
特別是楊正山今年突然大肆收購糧食,這讓他更對楊正山多了一分戒心。
所以在看了寧東升的奏折之后,延平帝這幾天就一直在琢磨楊正山。
為此,他還將楊正山以前上奏的奏折全部找了出來。
不過看完楊正山的奏折之后,他感到非常的驚訝。
因為他在其中發現了很多事情都能跟寧東升的彈劾對上號。
比如騰龍衛開辦鹽場、建造水師,開展海貿。
這些事情,楊正山可都跟承平帝如實上奏過,并且得到了承平帝的首肯。
“都說騰龍衛是一等一的精兵,朕之前還有些不相信,現在看來此言非虛!”延平帝合上最后一本奏折,感嘆道。
雖然楊正山的戰績很強,特別是之前在重山鎮平叛的時候,可謂是百戰百勝,但是延平帝對騰龍衛的強大一直都沒有一個準確的概念,只是認為楊正山用兵如神。
可現在延平帝看了楊正山的奏折之后,他對騰龍衛的強大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準確的是對騰龍衛的富裕程度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軍隊嘛,錢糧就是戰斗力強弱的基礎。
幾百萬兩銀子砸下去,打造一萬精兵應該不是難事。
“也難怪父皇會如此看重楊正山,此人不但用兵如神,而且對于治理軍政也有獨到之處!”
延平帝感嘆道。
“不過他為何要大肆收購糧食?”
延平帝有些想不明白。
就在這時新任司禮監掌印太監南盛走進御書房,稟報道:“陛下,汪中直和呂華已在門外候著!”
承平帝駕崩之后,原司禮監掌印太監陳中術就為承平帝守陵去了,延平帝的伴當太監南盛接任司禮監掌印太監之職。
而汪中直則是欽差總督秘武衛辦事太監,簡稱就是秘武衛督主,也就是呂華的頂頭上司。
“內臣汪中直(呂華)拜見陛下,陛下萬安!”
汪中直和呂華進入書房,立即跪地拜道。
延平帝登基之后,便立即掌控了秘武衛,不過目前他對秘武衛的掌控還要依靠汪中直。
“嗯!免禮吧!”延平帝隨意的說道。
兩人起身,畢恭畢敬的站在延平帝面前。
延平帝看了一眼汪中直,又看向呂華,問道:“你對靖安侯了解多少?”
呂華心思一轉,說道:“臣與靖安侯打過一些交道,靖安侯足智多謀,英勇善戰,乃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同時靖安侯善于軍政,生財有道,練兵有方。”
呂華并不清楚延平帝為何問起楊正山,不過他還是將自己對楊正山的了解如實說出。
延平帝點點頭,卻是突然問道:“你覺得靖安侯是否有異心?”
呂華驚愕的抬起頭來,滿眼不可思議,完全沒有料到延平帝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怎么?你很驚訝?”延平帝皺著眉頭說道。
呂華連忙低下頭,說道:“臣并不認為靖安侯會有異心?”
“為何?”
“靖安侯對先皇忠心耿耿!”
這下輪到延平帝驚愕了。
這個理由很奇特,完全出乎了延平帝的意料。
似乎還有大逆不道!
啥意思?
對我爹忠心耿耿,那對我沒有忠心了?
但是細想之下,延平帝又覺得呂華這個理由還是能站住腳的。
對父皇忠心,足以說明楊正山以前是沒有異心的。
而父皇駕崩不過一年,自己這個新皇又沒有打壓楊正山,楊正山也沒有道理對他不忠心。
再說,就算是楊正山變心了,也不該變得這么快。
“那他為何要大肆收購糧食?”延平帝還是不放心的問道。
呂華的臉上再次露出驚愕的神色,不過這一次他的驚愕只是一閃而過。
然后他先是看了汪中直一眼,又看了南盛一眼。
汪中直面色平靜,毫無表現。
南盛低著頭,似乎也沒有任何表態,但他的手卻抓住一份奏折。
呂華心里了然,“臣不知!”
“不知?秘武衛在靖安侯身邊沒有安插人手?”延平帝皺起眉頭。
呂華怎么可能沒有在楊正山身邊安插人手!
雖然他對楊正山的感官很好,并且與楊正山打過很多交道,但是他對楊正山一點也沒有留情,該安插的人手一個不少,做監控的地方一直都有監控。
而楊正山大肆收購糧食的原因,他也一清二楚,并且他還將此事上奏過。
可是問題是延平帝沒有看到他奏折!
他的奏折去哪里了?
將他的奏折藏起來的人是誰?
又是為了什么目的將他的奏折藏起來?
呂華心思百轉,但面色依然保持鎮靜,說道:“有,不過靖安侯并沒有對外解釋收購糧草的原因,就連總兵府的一眾主事都不知道具體原因!”
延平帝望著呂華,似乎對呂華的解釋很不滿意。
不過他最終還是沒有追究呂華的失職,只是說道:“那就去好好查查,朕跟你半個月的時間。”
“臣領旨!”呂華道。
片刻之后,汪中直和呂華從御書房內走出來。
一開始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遠離了太極殿,汪中直突然說道:“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上奏過關于靖安侯買糧的事情吧!”
秘武衛內部分為四個司,即東南西北四司,每司設一名提督,兩名指揮使,四名副指揮使,以及諸多千戶百戶。
而在四司之上,還有鎮撫司,掌問理秘武衛刑名,監察四司。
另外秘武衛還有皇衛司,即皇城暗衛,而暗衛之中又有血刃,血刃才是秘武衛中最神秘的存在,連呂華這個鎮北司提督對其都知之甚少。
汪中直作為秘武衛督主,呂華上奏的奏折,他是可以查看的。
“沒錯!”呂華看向汪中直。
汪中直眉頭皺起,爾后回頭看了一眼太極殿。
“南盛想要做什么?”
呂華心思微沉。
秘武衛的奏折是不需要司禮監查驗抄錄的,甚至司禮監是不能查看的。
而他的奏折只有三個人可以查看,一個是延平帝,一個是汪中直,最后一個就是南盛。
南盛之所以能查看,不是因為他是司禮監掌印,而是因為他還掛著秘武衛行走的皇命。
顯然,他的奏折應該是被南盛截留了。
“他這是蒙蔽圣上!”呂華沉聲說道。
汪中直微微搖頭,“沒有那么簡單!”
南盛可是延平帝最信任的太監,而楊正山又與南盛沒有任何交集,南盛完全沒有理由為此蒙蔽延平帝。
“那”呂華欲言又止。
他其實是想說要不要盯住南盛,不過這話不該由他說。
想要盯住南盛,只能靠皇衛司的暗衛,顯然這不是他該插手的事情。
汪中直沉吟了稍許,但并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是說道:“過幾天把你之前上奏的奏折再上奏一次。”
呂華點點頭,也沒有再多說。
兩人就這樣憂心忡忡的走出了皇城。
幾天之后,楊正山收到了來自京都的問詢。
所謂問詢就是朝堂給被彈劾的官員一個自辯的機會。
朝堂官員遭到彈劾后,一般會出現三種結果。第一,皇帝二話不說把你擼了。也不管彈劾的內容是不是真實,皇帝覺得你不順眼你就有罪。
第二,皇帝會讓人去查證彈劾內容的真實性,有可能會交給秘武衛查證,也有可能交給刑部和大理寺去查證。
第三,就是先給被彈劾的官員一個自辯的機會。
第三種結果無意是最好的結果,這說明皇帝沒有看你不順眼,也不想搞死你,愿意給你機會。
總兵府書房中,楊正山看著京都送來的抄送后的奏折。
延平帝既然愿意給機會,楊正山自然要為自己辯護一番。
只是他有些猶豫要不要講明遼東旱災的事情。
現在講明應該不算是詛咒新皇無德吧!
遼東的旱情已經顯現,這是事實,不是詛咒。
楊正山想了想,覺得還是講明比較好,也好讓延平帝提前做準備,不至于當遼東旱情徹底爆發之后手忙腳亂。
隨即他洋洋灑灑將這些年做過的事情說了一遍,大體內容就是這都是承平帝允許的,臣做這些都是為了大榮,為了陛下,沒有半點私心。
自辯嘛,自然要給自己吹噓一波。
最后,他才講明預測遼東旱情的事情,并且還將他打算遷移難民去北地的計劃詳細的講述了一遍。
事到如今,也沒有必要遮遮掩掩。
而且楊正山覺得自己做這些都是為了遼東的百姓,都是為了大榮,那是真的一點私心都沒有。
如果延平帝因此降罪與他,那他可是會寒心的!
將自辯折子送去京都之后,楊正山就將這件事拋到腦后了。
現在重山鎮還有很多事情瞪著他來做,他可沒有精力浪費在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