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王爺距離那朵血色蓮花,本來就很近,不足三丈而已。
他能夠調動的天地元氣,包括自身大半精血,剛才又都灌注給了哈哈禪師。
這下血色蓮花一破,他根本沒來得及閃避,就被蘇寒山的手掌按在了臉上。
扭曲的無色氣焰,在跟白王爺接觸的一剎那,就把他頭部的血肉毛發化為青煙,整個脖子以上,剩下一個光溜溜的骷髏頭。
骷髏頭也只是一晃眼,就徹底破碎為煙塵,讓蘇寒山的手,毫無阻礙地拍在了鐵塔的表面。
哐啷巨響聲中,戰車堆疊而成的鐵塔,中間這整整三層鋼鐵塔身,全都猛烈的變形,劇烈升溫發紅,化為數以萬計,數之不盡,烙鐵般的碎片,朝著西面的空中爆射拋灑出去。
上半截塔身,直接向西飛移,在高空就出現明顯的解體征兆,下半截塔身,也向西傾斜,鋼鐵歪折之聲,令人牙酸。
蘇寒山這一掌,不但摧毀了白王爺的肉身,更在高空之中,制造出了一場令人驚嘆的火雨噴泉。
本來正在朝這邊趕來的顧西樓,在半途中見證了這一幕,腳下不由得為之一頓。
按白王爺號令,撤在戰場西面數里開外,防止被焚天寶玉損殺的大王子及諸位尸魔將領,這時才隱約看清戰局,也臉色巨變。
從焚天寶玉爆炸,蘇寒山和白王爺還沒有落地的時候,就已經交手,直到現在勝負落定,也只是頃刻之間的事情。
大王子等尸魔將領,一來沒趕得及,二來也是對白王爺的安排有無比的信任,這時事態變化,大違所料,做人的時候就曾身經百戰的一群將領,震愕至極,竟然有些手足失措。
叮叮叮叮叮!!!!!
從東向西,噴散出去的碎片,最后有部份,甚至直接釘在了祭壇中央的高臺之上。
那些從天而降,繚繞在高臺、鐵塔上的黑色電流,跟正常的閃電大有不同,接觸了這么久,都沒有使高臺鐵塔有明顯的升溫。
但是,現在這些鐵片,是被蘇寒山的掌力毀熔而成,釘在高臺側腰之后,立刻激起了陣陣青煙,利用鐵皮裹著木頭制造的那一部分戰車,更是著起火來。
八塔一臺的祭壇,正東面缺失了一個支柱,中央的高臺也變得搖搖晃晃。
整個戰場上蒸騰涌動,朝東奔流而去的尸魔元氣,頓時出現明顯的減緩,城池上空的蒼天元氣,倒是有反推出來的趨勢。
其余各個塔身上,本來正在孕育的尸氣血團,驟然分解,化作條條血光,彼此牽搭,似乎以這個殘缺的祭壇為中心,構成一株漫向天穹的血光榕樹,繼續接引那些黑色閃電,來彌補祭壇受損之后的缺憾。
蘇寒山落在那截傾斜殘破的塔身之上,看到了這一幕,神色微動,眼光疾轉,卻沒有繼續對祭臺動手,而是陡然閃身向東。
顧西樓察覺不妙,鯤鵬變的力量急忙逼發出來,周圍地區整整兩三百頭活尸,被他作為完整尸魔的威嚴,和共鳴得來的天地元氣所牽引,飛上半空,手腳亂搭,身軀相疊。
青黑色的人形軀體,轟然之間,就在半空中拼湊成了一條大魚的形狀。
魚躍尸海,“頭部”一晃,碾過了長空大氣,撞向蘇寒山。
轉身成為完整的尸魔后,顧西樓的鯤鵬變更見圓融,這一擊之力,比起當初嵩山萬歲觀下的交手,尤勝三分。
假如這竭力一招,在靠近城墻的地方施展出來,足以一擊摧毀甕城的外墻,把內側城墻城門也打出一個大窟窿。
可是,蘇寒山的身影貫穿這條“大魚”的時候,就好像是烈焰中灼烤過的鐵劍,突兀貫穿了一個空殼紙箱。
借五臟廟的力量施展出來的“太虛雙華碎元功”,余力未消,仍然有無色氣焰,鍍在他的手臂之上。
這讓他的衣袖,從肘部以下不翼而飛,不是燃燒后的跡象,而是毀滅崩離,利落至極。
顧西樓的手臂,攔住蘇寒山的手刀時,也迎來了跟那半截衣袖相同的下場。
手臂中間的一段,像是突然被抹消掉了一樣。
唰!!
顧西樓這具嶄新的尸魔之軀,齊齊整整的分成兩半,朝左右兩邊倒下。
尸體砸到地面之后,看起來光滑齊整無比的傷口,被風一吹,才噗的一聲,燃起熊熊火焰。
水神老怪和龍牙大將,一個沒了自己通靈相伴的巨蟒,一個沒了自己劇毒金沙,各領了蘇寒山一拳,也當場了賬。
其余大半復活的尸魔,還不等蘇寒山動手,就被楊白發、杜元貞等人抓住時機,絕招反殺。
“怎么不把那個祭壇徹底摧毀掉?”
楊白發喘了口氣,匆忙問道,“難道那祭壇新生變故后,連你也破壞不了嗎?”
“破是破的了,不過我另有發現,換個戰術。”
蘇寒山說話之間,身上無色光焰已經徹底熄滅,但雙手合十,一次深深吐納之后,五色霞光又如同輕煙,從他雙肩和頭頂裊裊升起,散發出神異而悠長充沛的力量感。
“先回城墻再說!”
話音未落,他率領眾人,飛馳絕塵,一路向東,路上的活尸,根本碰不到他的身體,就被罡風通通蕩飛。
杜文通等人全都已經汗出如漿,剛才苦戰之下,力抗強敵還不覺得,現在那些強敵已滅,心神微松,登時察覺早就超凡脫俗的筋骨,也泛出濃濃的酸脹。
不過,等到他們距離城墻還有二三十丈的時候,忽然覺得渾身一輕,通體舒暢至極,險些驚呼出聲。
原來蒼天之力,已經擴張到了城外,進入這片范圍后,就不用再承受精力加速流逝的苦惱了。
而那些活尸進入了這片范圍,卻變得步履蹣跚,雙臂下垂,遲鈍呆板。
“尸變源頭的力量能夠大舉降臨,除了依靠這個祭祀儀式之外,白王爺等尸魔高手的存在,也是重要的基石。”
蘇寒山舒了口氣,神清氣爽,回頭看去,口中說道,“現在眾多尸魔,只剩下西面那十幾個不太成氣候的,祭壇又已經殘破。”
“即使尸變源頭本能的朝這邊加注力量,也需要醞釀好一陣子,才能再度跟城中降臨的蒼天意志對抗。”
張安壽不解道:“既然如此,抓住時機,趕緊毀了那個祭壇,豈不是更好?”
“尸魔都是能復活的,白王府的地盤不小,經營多年,到底還有多少手下,隱藏在哪些地方,會不會弄一個小些的祭祀,再把白王爺復活過來,都很難說。”
蘇寒山神采奕奕,說道,“事情的關鍵,不在于那個祭壇,而在于尸變源頭,只要尸變源頭還在活躍,像今天這種巨大的麻煩,總會接踵而來。”
“我想到一個辦法,能給尸變源頭來一記狠的,但需要你們幫忙。”
杜元貞道:“我等萬死不辭!”
“沒那么麻煩,我只需要你們去號召各城的百姓吃飯,近的,現實中派人傳令,遠的城池,正好在夢境中傳令。”
蘇寒山抬眼看著天色,西面是血色天穹,黑電閃爍,東面是走馬觀花,千百種奇景輪放。
“這個時辰,也是該吃個早飯了,今天讓他們吃飽一點,帶著飽足的精神,感謝五臟神,并一起為西部雄關的這一戰祈福。”
杜元貞道:“只要這樣?”
眾生夢境之海的存在,早就讓他們意識到,平民百姓的意念也是有力量的。
但是,各城百姓,持續數十日的積累,在今天這場大戰之中,也只是作為蒼天之力降臨的一個引子罷了。
現在臨時要人們聚念,沒有足夠的時間積累,那點虛無縹緲的力量,就算在夢境之中恐怕也沒有什么用處,何況是重擊尸變源頭?
可既然蘇寒山神色很篤定,眾人也不再多問,紛紛上了城頭,各自傳令。
蘇寒山也在城頭上盤坐了下來,進入夢中。
西部雄關的百姓被驚醒之后,再想讓他們睡著,是不可能的,只能靠人力傳令。
但是蒼天夢境之中,那些來自其他城池的人,還都沒有離開。
蘇寒山在怪山高處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楊白發、杜文通等人陸續出現,各尋兵將傳令,沒有多管,自顧自去了五臟廟前。
這座五臟廟,如今流光溢彩,比起最初的怪樹模樣,越來越像一座簡樸而莊重的廟宇。
但比起一般廟宇或豪華或神圣的氛圍,這座廟宇,除了莊重之外,更多的就只是一種親切。
蘇寒山探手撫摸著這座廟宇,閉上眼睛,盡心回憶著躲避焚天寶玉那一刻的感受。
以自己探索過的那片區域為基礎,再度縮減,徹底確定被尸魔選中的那尊夢境象征,處在什么方位。
安排一頓早飯,要不了多久。
楊白發和杜文通很快就找到了這里,想要知道他接下來怎么做。
沒過多久,杜元貞也尋了過來。
“我先安排伙夫造飯,給士兵們輪番吃了早飯,他們都吃的快,已經在感激五臟,為戰場祈福,這里有產生什么變化嗎?”
杜文通搖搖頭,面上更顯憂慮。
軍中幾乎所有人,觀想法都是入了門的,精神明顯要比常人更加強悍。
以長安各城為例,雖然兵將的數量在總的人口中比例不大,但精神力量的總和,比起其余平民百姓來說,少說能抵到一半。
如果說軍中的祈福在這里沒有產生任何變化,那么之后,也未必會有明顯的效果。
“他對夢境之海的了解比我們都多。”
楊白發說了這么一句,也雙手合十,“老夫剛才喝了一大壇酒,算是朝食了,五谷之精釀,也是該感謝五谷,感謝五臟。”
他說話間,向高處看了看。
幽暗的天穹之上,正是蒼天意志所在之處,也是尸變源頭所在之處,臨時聚集萬民感激五臟的意念,莫非是能夠叫這五臟廟徹底喚醒,以地通天,讓五色光芒生長到海面以上嗎?
楊白發想到這里,就看到五臟廟這棵怪樹的頂端,似乎真的升高了一截。
真的有效?
嘩!!!!
楊白發猛然低頭,這才發現,根本不是五臟廟長高了,而是這座五臟廟,正在脫離地面。
蘇寒山彎著腰,抓住五臟廟側面的根須,就這么硬生生的把整個五臟廟抬了起來。
這東西居然是能抬起來的嗎?!
楊白發、杜元貞等人,都曾經以攻擊夢境象征的手段,來磨礪自己的精神,自然知道這些東西到底有多穩固堅硬,什么樣的攻擊打上去,都無法撼動。
但蘇寒生是已經跟五臟廟穩定締約的人,自然有所不同。
關鍵不在于他的實力,比別人高多少,而是在于五臟廟受到穩定締約之后,被喚醒的程度,要遠比別的夢境象征更高。
眾生夢境之海中的這些夢境象征,種種分布格局,本來就不是固定不動的。
夢境,未必全都代表著瑰麗美好,但卻必然代表著活躍靈動。
即使是早已經消亡的生靈,如果沒有最后那一份靈動,那它們也不會在這夢境之海中,顯露出自己的象征,而是應該直接在現實的大自然中分解循環。
所以,在尸變源頭侵入這一方天地,在眾生夢境之海陷入沉寂之前。
所有的夢境象征,都處在一個漂浮游蕩的狀態,縱然是最不活躍的那一部分,也是載沉載浮,隨波逐流,在夢境之海中,自在舒展根須。
五臟廟有了蘇寒山這個穩定締約者之后,就正在回歸那個狀態。
所以蘇寒山才有機會,強行把它抬起來。
可五臟廟的形體太大,要他直接把這尊夢境象征,搬向某個方位,難度還是太高了,速度也必然快不起來。
必須要讓五臟廟在上浮的趨勢之外,另有飄向某個方位的趨勢,蘇寒山才好順勢而為。
各個城池,萬千百姓的感激和祈福,終究是太過松散短暫的力量,當然不可能在這眾生夢境之海引起明顯的變化。
但只要能讓五臟廟,有那么一點若有若無的趨勢,也就夠了。
有那么一點前往戰場的趨勢,有那么一點平定災害的趨勢,有那么一點鎮壓尸魔的趨勢,疊加在原本就對尸魔象征深為厭惡的本能之上。
順勢而為,如滾石下山。
蘇寒山舉起五臟廟,初時一步一步,沉重萬分,旁人連靠近也不可得,更不能助之。
但他的速度每一步都比之前更快一分,邁出百步之時,速度已經比最初翻了數倍,又是百步,再增數倍。
沒過多久,蘇寒山已經快得像是身上不存在任何負重,以全速在向前奔行。
穿過怪山之間,穿過怪樹之間,靠近了那塊格外空曠的荒沙地帶。
此地外圍,同是形如怪樹的夢境象征,卻分外枯朽,與別的地方相比,像是喪失了所有的精髓,孤立于墳塋中的舊骨,哀望人間事,再也不可觸及。
當五色的玄光披拂而來,卻為這些早已枯朽的夢境象征,灑上了曾經擁有過的光輝。
五臟廟的位置,已經遠遠高過其余的異象,一掠而過,撞向空曠地帶的某一方位。
幽暗中散發著微光的空地,與旁處別無二致,卻在五臟廟碾壓過來的瞬間,突然破碎,猶如琉璃崩散,露出內部深厚濃郁的血光。
妖異的尸魂榕樹,屹立在這片與世隔絕,被遮掩起來的地方。
榕樹的枝條上掛著許多人形的身影,其中有一道身影,正是白王爺,雙手抱胸眉頭微皺,似乎還在反思,考慮下一次出手該如何作為,一雪前恥。
琉璃破碎之聲,傳到耳畔,白王爺眼皮一抖,赫然抬頭。
“你?!!”
這一刻,榕樹上所有的人臉,都看到了一尊無法辨別全貌的龐然大物,對著他們沖撞碾壓了過來。
那種五色光芒,有一種微妙的熟悉感,正是不久前把他們打殺的那個人身上透出來的氣息。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