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起星奔萬里誅,風雷時逐雨聲粗!
蘇寒山化身的明月劍光,在云影閃電之中,破影而出。
十九太子支離破碎的秘境殘片,組成了一把碎刃神劍,力斬而至,本來就自含天缺之意,奧妙無窮,尋常不朽神通攻擊上來,決計無法讓這自碎之后的神劍,再碎分毫。
可是遇到這一輪明月,劍刃殘片,立刻成批成批的崩潰,無從回避,煙消云散。
從劍尖到劍柄,通通毀滅之后,只不過是讓那輪明月暗淡了大半。
十九太子的自我靈光,暴露無遺,宛如一條黑光長龍,看不出龍角龍鱗的紋理,好像是完全平面化的生物,深邃至極的一條漆黑龍痕。
不過這靈光,又偏偏能在立體空間中,閃動挪移,讓人覺得,他好像能循著正常時空的裂縫,用這種平面化的姿態一閃而走,無所追蹤。
這是把《天缺識龍劍》真正練到骨子里了,重傷至此,光是自我靈光里面,都還能透出天缺識龍劍的濃濃不朽韻味。
但這樣一抹漆黑龍形,也閃不過明月沖撞。
被一撞之下,仿佛龍身中間那一段直接吸附住了,明月極速飛走,遠離四大龍影和巨狐的戰場,漆黑龍形也被一并帶走,任憑頭尾如何擺動掙扎,始終無法掙脫。
飛行過程中,漆黑的龍形更是時時開裂,寸寸崩潰,每崩潰一回,就縮小一層,仿佛蛻皮一樣,以此保證,龍形還是完整狀態。
正常來說,一位強者的自我靈光,都開始被磨滅了,意識必然陷入不清醒的狀態。
十九太子這種手段,卻能始終保持清醒,持續反抗,試圖遁走。
蘇寒山也是頭一回見到專門用在這種情況下的手段。
直到明月徹底暗淡,這僅限一招的月煉不朽飛劍,用到了尾聲,都只是讓那漆黑龍形,縮水了四成左右。
“太陰!極意!!”
明月暗淡,蘇寒山身影剛一重現的剎那,已經運使出太陰星猿,自在極意,雙手同時探出,瞬息萬變。
漆黑龍形從頭到尾,霎時間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攻擊,雖然不像月煉飛劍術,直指本源,抹殺靈光的可怕效率。
但這種巨大的力量,極致的速度,使他每個部位的靈光,都被砸得硬實起來,暫且僵硬。
唰!!
蘇寒山最后右手衣袖一掃,終于成功把十九太子剩余的靈光,收到秘境之中,鎮壓起來。
然而,他隱隱有種感覺,就算等他將十九太子的這一股自我靈光煉化掉,這個十九太子,死得也不干凈。
純狐一族都有本命金牌,虞淵龍庭,聽說也有本命燈,這種手段除了一方勢力高層,拿來鉗制族人、部下之外,其實正途上的用法,就是用來幫族人保命,乃至復活。
至于本命神牌、本命元燈之類的保命手段,到底保不保險,也要看這個人本身的修為品質怎么樣。
如果修為只是元神層次的話,事先寄托隱藏的那一縷本命氣息,也就微弱,敵人的攻擊順著冥冥聯系,跨越層層阻礙后,但凡能有那么萬分之一傳遞到位,稍一波動,也就將之滅掉了。
而大虛空秘境的人物,修為品質奇高,已經步入周天之道,一旦本體滅亡,那一縷本命氣息,自然而然就開始萌發生長,內存周天,能自運生前種種神通,趨利避害,沒有那么容易被滅。
尤其是十九太子的本命燈,還位于虞淵龍庭之內,力量要想穿透虞淵龍庭的重重阻礙,傳遞到位,也極其困難。
但是,經歷秘境被毀,靈光都被擒拿煉化這種事情,他那一縷本命氣息,就算有強者支持,可以將之復活,日后修行道上想要再有進展,難度也要大了很多,種種障礙,油然而生。
元神強者作戰,都可能相互打落道行,天人強者作戰,已經能進行概念攻擊,何況是虛空強者之間,不朽神通的交鋒。
如果死上一回,事后沒有足夠大的妨礙的話,那這根本不會被稱之為“死”,只會被認為是受傷了。
蘇寒山剛做完這一切,距離秦帝別宮那邊,已經有了兩千多里。
不料耳邊忽聽一聲狐嘯,他身邊萬物,突然抖動起來,使他整個人,也如同畫卷上的一抹幽影,隨之起伏晃動。
“嗷嗚!!!”
巨狐的嚎叫聲,傳遍方圓萬里,不可思議的廣博力量,從他身上散發出來,襲天卷地。
不只是總量龐大,種類也博大無比,偏偏又能統一駕御起來,完美和諧,沒有任何矛盾感。
就好像大海的極深處,可能潛藏著世上最可怕的火焰熱量。
最虛無縹緲的光線,卻是最難以摧毀的光量子構成。
以世界的尺度來看,極致矛盾的事物共存于一處,乃至本就是一體,和諧運轉,本來就是平常事。
這就是九階大能的真界視角,無量真意。
無論是燃燒壽命,推動“帝心指天九龍大禁”的兩位殿主,還是運轉“紫青兜率神火”的范太師和張延年。
雖然都展示出了擁有九階本質的力量,但仍然好似小兒舞大錘,只能倚仗這些力量本身的特質,并不能過多干涉什么。
而純狐老祖,卻是活生生的九階大能,出手之間,自有無窮道妙,匹配九階之力。
這一聲嚎叫,讓他的精神徹底抖擻起來,破除朽暮茫然之心,修長璀璨,青光綻然的狐眼,顯出妖異的魅力。
嘭嘭嘭嘭!!!
他只抬起了一只右爪,就連擊四大龍影,都是正中龍頭,把糾纏在身邊的四大戰龍,通通砸開。
“金盤老祖,久違了!”
范太師的聲音傳遞過來,“當年就敬佩老祖的香道修為,請老祖入朝為官,可惜老祖不肯。現在看來,五百年過去,我們還是有緣,終究要聯手行事。”
“哈哈哈哈,好說,好說。”
純狐老祖徹底清醒之后,觀測天地大道,已經大約知道自己沉睡的時長,也大略知道秦帝陵的情形。
喚醒他的香料,就是從掌控紫青兜率神火的二人之一,手上燃放。
這種東西是狐族至寶,絕對不可能甘心旁落。
那就只能說明后輩子孫沒用,純狐一族,已經被狠狠的拿捏住了呀!
真是一點也沒遺傳到他這個老祖宗的智慧英明。
不過大楚與天都關系極近,縱然項皇已逝,也不是好招惹的,既然已經搭上了這條線,還不如順勢就找上這個盟友。
又留點體面,又比較劃算。
“這幾條龍雖然硬得驚人,力量也足,到底還是幼稚蠢笨!”
純狐老祖大喝一聲,“老夫孤身就能拖住這九龍之力,太師要做什么,盡可放心施為!”
十九太子敗落,遠逃而走的龍龜護道人目眥欲裂,卻是一聲不吭,只顧拿出了神禁玉碟的碎片,要護送七十三太子等人逃離。
龍庭方面,這一群人根本沒有能力,繼續影響活化的九大戰龍。
如此一來,受了龍皇之血點化,實力大漲的九大戰龍,全部又受到不周宮兩大殿主的駕馭。
但是他們兩個現在看到純狐老祖的表現,也實在是樂不起來。
這頭老畜生,恐怕真能以一己之力,拖住活化后的九大戰龍。
到時候紫青兜率神火砸下來,他們兩個,就算融入大地禁法,又能拖得了幾時?
終究是個敗局了!
“爾等當真以為,我們就會任憑你們拿捏嗎?”
威眾殿主怒吼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掌教營建之地,豈會落入你們這些人手中?!”
天胄殿主的聲音更是簡潔,就一個字。
“爆!!”
不周宮的功法,從六韜心法入門開始,就充滿了兵甲殺伐的暴烈之氣。
等到修為日深,融入機關戰甲、偃師傀儡、驅動能源相關的種種手段,功法風格就趨于兩種極端,平時精密如天道無情,緊要關頭,則又大道至簡,著重于施放純粹的暴力。
早在秦帝英襄揚名之前,不周宮高階武道典籍之中,就有《天元爆》《無間爆》等手段。
不周宮和天都仙府,某種意義上來說,交流非常密切,除了立場爭端之外,也是因為他們各自修行特色,大有相互欽佩的感覺。
不周宮很想學一學天都仙府那種玄門正宗,大道陰陽,周而復始的手段,可以在極致的引爆之后,綿綿若存,氣息不絕,再多爆幾回。
還有道法自然,氣通天地,自身哪怕孱弱,也能讓周邊一方天地同爆的高上道妙。
天都仙府不少門人,修不成劍仙真傳,只能修一些次一級的劍術,總覺不夠痛快,也羨慕不周宮這種一言不合就爆破,破壞力往往超過自身修為上限的氣概。
漫漫青史之中,他們也真正互相“學”出了不少成果。
要說兩大殿主燃燒壽命,操控九龍大禁,要玩出多細致的操作,他們確實做不出來。
但要讓他們以引爆九龍大禁為目標,在已經獲得禁法認可的情況下,他們至少有二百九十九種辦法。
以秦帝別宮為中心,尤其是以剛才純狐老祖撞進來的那條大裂縫,為導火索。
劇烈的光芒從大地下面透射出來,裂縫光軌,四下蔓延,一座座山頭都被分隔,曲折環繞,極速朝遠方延伸。
“哈哈哈哈,當著老夫的面玩這一手,你們要是有一尊玄帝荒神在,老夫還真要懼你們一籌,現在…卻是休想!!”
純狐老祖的四只爪子,踏在剛才撞出來的裂縫兩側,九條修長至極的尾巴,一條接一條的,從裂縫之下抽出來,張揚上天。
無邊無際的彩色花瓣,從虛空中衍生,漫飄天地。
每多出一條尾巴,那些花瓣就多出一類色彩,九尾齊現,九色天花。
“繽紛天花虛無著,夢幻產出兩界香!”
不是煉假成真,而是化身為幻,萬里山河,盡數化作一場夢境。
虛實兩界,就在這花香之中轉化。
在這夢境之中,純狐老祖就是最高的主宰,他要讓這山河無法裂解,維持原樣,就如同要以雙爪,攏住一團蜃氣,自然要比原本在真實之中行事,容易得多。
等到不周宮兩大殿主引爆的這股勢頭過去了。
夢境恰好回歸真實,秦帝陵也就保住了。
然而,就在這夢幻美景擴張的時候,純狐老祖后頸上的白毛,突然聳立起來不少。
“不對,我的夢幻兩界之法,也不能完全遏制這股趨勢。”
“這根本不是兩個虛空秘境能夠弄出來的聲勢,倒好像是整個秦帝陵在最初建造的時候,就準備好了要爆開。”
“今日這一場爆破裂解,早已經是深深銘刻在秦帝陵的本質之中,即使老夫將之化為夢境,本質依舊在運行!”
不周宮這兩個混賬東西,看起來是一副走投無路,自暴自棄,要爆掉秦帝陵的感覺。
但這只怕原本就是計劃中的一環。
這兩個家伙演的太好了!
純狐老祖卻不知道,兩大殿主這時候的表現,也有九成是真情實感。
爆掉秦帝陵,確實是計劃中的一環,但那應該是最后一環。
在最后一環前的各個步驟,都應該讓他們這次進入秦帝陵的人手,大有收獲。
尤其是那兩大玄帝荒神,那甚至不僅僅是戰力的問題,更是不周宮學術上的一種至高成就。
有這種實體帶回去的話,比起單純揣摩宮中的典籍圖紙、模型仿品,要好出不知多少倍。
結果兩大荒神剛拼完就解體,連部件都被搶走…
兩大殿主想要拼命的這個姿態,是真不用多少表演技巧,全是真感情吶。
紫青兜率神火中,范太師也看出不對,急聲喝問。
“金盤老祖,倘若這秦帝陵爆開的話,會對人間有什么樣的影響?”
純狐老祖眼中青光疾旋,給出的答復有些微妙。
“秦帝陵的碎片,會隨機出現在人間各處,可能出現在九層天罡大氣中,可能出現在太谷地肺深層火焰里面,也可能出現在地表。”
“并不是沖撞的姿態,而是融合的姿態,那些無人處不提,就算是直接出現在大城之中,原有的建筑、行人,也會隨虛空的變形融合而推遠,不會被碎片帶來任何影響,最多是以后需要繞繞路。”
這顯然不合理。
什么時候,不周宮的法門會這樣溫情脈脈了?
以拳法而論,不周宮的拳法,也只有在準備出拳的剎那,才會有短暫的松弛。
所以整個秦帝陵的爆破,也許只是未來某個事情的前奏。
“這已經不是我們能夠阻止的事情了!”
純狐老祖仰頭看向秦帝陵的天空,仿佛已經預感到了什么,聲音壓的很低很沉。
“來了!”
蘇寒山卻在這時眉眼微舒,感知到真身回歸淵界人間,露出了一點笑容。
一旦秦帝陵的億萬碎片,隨機融入人間,以人間地廣人稀的分布情況來看,必然有九成九以上,都出現在荒僻無人處。
就算是宏道真君,也沒有辦法把這些碎片再找出來,斷絕隱患。
因此,真君會在此之前動手。
浩瀚深邃的思維,在茫茫虛空之中橫貫而過,彌廣彌深。
那仿佛只是一道光束,又仿佛只是一股無光無暗亦無色的波動。
古代修煉九淵神魔之道的強者,還有返祖兇獸,死后并不會留下秘境,而是會肉身膨脹,化作龐大的遺骸。
如果時間足夠久遠,這些神魔武者的遺骸,也會因為太過衰朽,逐漸不足以支撐自身的質量,而化作球形。
絕大多數,僅僅是百里大小的巖石星辰,也有少數,竟有千里之巨,甚至仍保持大致的人形。
那浩瀚思維掠過的時候,附近的遺體星辰,就逐漸生出了廣大溝壑,猶如斑駁的龍鱗。
此乃,龍皇心識!
三大真君強者的目光,都在注視著這邊,之前十九太子敗落這種事情,老龍皇都沒有搶先出手。
現在他卻真要插上一手了。
不周宮這個算計,顯然非同小可,以整個秦帝陵裂解,隨機投放出去,這么大的手筆,恐怕還只是某種大計劃的一部分。
那才是真正令龍皇驚異、好奇、心動的東西。
不惜引動天限,他也要插這一手,正是要借這個秦帝陵,窺探到那個大計劃的真容。
龍皇心識萬一降臨,本該隨著秦帝陵隨機裂解而毀滅的九大戰龍,就會自行分化,與所有碎片并存,有多少碎片,就有多少小龍靈性,不死不滅,伴隨而走。
只是,龍皇心識還沒有抵達那里,虛空遠方,就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當!!!!
那個聲音,仿佛有人以蒼勁一指,彈在萬戰不磨的銅鐵甲片之上,其音錚然,暴鳴而奏。
沒有任何攻擊跡象,只有這個聲音。
龍皇心識聽了這一聲,突然爆散,如同一座大海,瞬間化為氣體,煙云翻卷。
但就算比之前的波動淡了百倍,也只是體積和速度的變化,總量居然并無半點損耗。
龍庭人手,以及接受龍庭令牌之人,更是倏然脫離秦帝陵,出現在這股心識內部,又原地一轉,消失不見,卻是已經回歸龍庭。
不周宮兩位殿主及新收客卿,也從秦帝陵中消失,回往西極。
情形已經分明,就算兩大殿主消失,秦帝陵也處在裂解之中。
“不周道兄,以不周宮泱泱大氣,何必有敝帚自珍之嫌,倘若真有妙法,圖謀解開枷鎖,不若與同道同參?”
虛空中傳回的聲音,出奇的直白:“老龍,你皮癢嗎?”
“粗俗,真是粗俗,不周道兄,以你我的身份說話,就該有些格調!”
龍皇哈哈笑道,“我也不跟你計較,其實你我大可有同道之誼…”
“我贊同!”
突然間,又一個年輕的聲音傳來,“兩位老前輩,加我一個吧,我這個人勤快,大家當了道友之后,二老有什么事兒,都可以交給我去辦,我一定給二位辦的明明白白。”
龍皇呸道:“抱虛子,你個老東西,最不要面皮,也不看看當今世上,誰的年歲最大。”
不周緩聲道:“抱虛,你已經引動一回天限反噬,卻是為傳降魔武道,我承你這個人情,你今退走,我可以將天都大楚之人,全部安然送還。”
“小輩們這一場勝負,各自所得寶物,我也不管,此后兩清。”
龍皇哼笑道:“也好,放你門人此回安然,我等此后兩清,你本就壽元無多,該不會想要這種時候,就再扛一回天限反噬吧?”
“唉,看來兩位老前輩,不愿意與我做道友。”
抱虛子悠然道,“兩位可知道,老前輩和年輕人之間,最大的差別是什么?”
不周的烈音,龍皇的心識,聽到此處,驟然一崩。
魔族中的深層大魔,陡然驚醒,隱約察覺,眼前有一道裂縫般的剛強神音,和一點龍影般的心識,糾纏而過。
這兩種力量都極其細微,但本質都極高。
暗黃色的魔瞳,微微轉動,發現魔土之上,竟然到處都飄著這兩種東西。
在這尊大魔所能觀測的范圍內,總的分量,也還是極少。
也不知道,究竟是散布到了多大的地方,才能把這兩股本質極高的力量,分散到這種低微細小的層次。
上至九層天罡大氣,群星太空遠處,下至五六層淵界之中,廣袤無垠,荒蕪魔土。
虞淵龍皇放出的一股心識,不周宮祖師彈出的一道神音,都在瞬間,不知道被稀釋了多少份,分散到如此遙遠的界域去了。
他們感受到了一種與神游諸界,所見世間萬道皆不同,極其陌生,又好像與天限有些相似的道韻。
“老東西,這是什么新手法?!”
“降魔武道突兀拿出,多半是先輩所遺成果,剛被尋回,抱虛這種手段,從前絕未露過,莫非也是當時尋回的成果?”
兩大真君心弦微動,再發神威,靠近秦帝陵的時候,卻見茫茫虛空中,秦帝陵原本已經暴露的方位,空空如也。
“年輕人手腳比較利落!”
抱虛留了一道聲音,淡淡笑道,“東西已在中土,兩位,恕不遠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