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曠云飛,殺聲震水!
梁孤影他們從下游而來,距離蘇寒山稍遠,相府五派的人則要稍近一些。
五派掌門之中,鳥瞰派的掌門人薛金英,瘦容短須,體態勻稱,雙袖飄展,去得又要比其他掌門略快。
但他并不擔心自己要第一個跟蘇寒山交手,因為他去得雖快,飛得卻也高。
他離地七丈!
靠的是他自己屢次被相爺稱贊的輕功,也是靠他身上那件寶衣。
看起來普通的寬袍大袖,實際卻在袖子和褲腿之間,有一層薄如蟬翼的透明皮膜,待灌注內力,皮膜鼓張,能從百丈高峰上向外滑翔,也能在平地運用輕功時,滑翔升高。
在七丈高空中看地面上那些人,就算是一個彪形大漢的身材,落在薛金英眼中,也不過只有拳頭大小。
他可以俯瞰整個戰場,盤旋不落,等到更恰當的時機,從天而降。
然而,就在薛金英來到蘇寒山正上方的時候,只見下方黑影一動,突然脫離地面,向他極速靠近。
沒有寶衣相助,不靠奔走滑翔,此人平地一跳,居然也能夠接近七丈的高度,這是什么樣的輕功?!
薛金英心頭微震,雙臂一擺,身子驟然左傾三丈開外。
他敢在別人頭頂盤旋,不畏暗器弓弩,自然是苦練過在空中多次轉折閃避的身法,來去極快,鷹隼難追。
可他剛往左去,蘇寒山身邊氣流鼓蕩暴沖,腳下凌空一踏,如平地轉折一般迅猛,已經追到他身側,一掌按了過來。
薛金英避無可避,全力一掌迎了過去。
在這白駒過隙之間,他也已經注意到蘇寒山掌心中三顆盤旋的藥丸,所以他這一掌拍出去的時候,尚未接實,掌力就先一步從掌心噴發出來,手掌表面裹滿了渾厚的內力,以防觸及毒物。
兩只手掌相隔還有三四寸的距離,中間的空隙已經被藥丸、氣流和二者的內力填滿,產生龐大壓力,難以繼續靠近。
只聽砰!砰!砰!三聲,三顆藥丸幾乎不分先后的炸裂。
琥珀色的藥漿,在氣流碰撞的高溫中被點燃,化作金白色的刺眼火光。
薛金英內功深湛,內力包裹下,手掌沒有產生半點被高溫灼痛的跡象,但卻覺得自己手臂的經脈突然膨脹了一下。
膨脹感瞬間傳遍全身,使薛金英滿臉發紅,臉頰滾燙,如同暢飲大醉之人。
怎會如此?明明自己手掌上的內力并沒有被攻破,不管是對方的掌力,還是藥丸毒性,都不可能滲入自己體內才對,怎么會有這樣的異狀?!
薛金英的腦子還能勉強閃過這個想法的時候,眼睛卻已經模糊起來,四肢松弛無力。
蘇寒山剛才那一掌打出之后,因為反作用力,身子略往后仰,順勢一腳踢去,勾住薛金英的脖子,腰部發力,將他整個人甩了大半圈,砸向地面。
薛金英已經完全昏迷,根本想不到運功及運用身上寶衣,被砸下去的時候,宛如投石機投下的一顆石球。
幾個相府弟子連忙一閃,就見薛金英頭先著地,重重砸在地上,翻滾出去。
五派掌門之中,刀斧派的掌門曹闖沖得最慢,猛一回頭,剛好看到了那一幕,大驚失色。
薛金英個人武功還在錢秀娘之上,怎么死的比錢秀娘還快?
“曹闖!!”
本來沖在最前面的柳燕窗,這時大吼一聲。
曹闖察覺一道黑影從空中壓下,毛骨悚然,力貫全身,雙手橫舉長柄戰斧,往上一擋。
刀斧派的掌門人身高九尺,故意留著亂糟糟的胡須和長發,看著就十分粗魯,是個野蠻漢子,其實卻為人謹慎。
剛才五大掌門前沖的時候,就屬他最落后,甚至藏在人群之間,可見一斑。
曹闖教導出來的弟子,大多練的是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而他自己對金鐘罩卻只是兼修,真正主修的,是武當山《弱水柔易九轉功》。
這種武功韌性極強,耐力絕佳,以至柔之氣守護自家生機,即使功力比自己高出一倍的人,僅憑一招硬拼,也不能將修煉這種武功的高手置于死地。
蘇寒山凌空撲下的一掌,有雷霆萬鈞之勢,拍在曹闖橫舉的長柄戰斧之上,居然只是讓這個大漢身子略微晃了一晃。
他腳上穿的那雙鐵靴,甚至沒有下陷到草地之中,但是方圓一丈以內的地面,整體下沉了三寸,草葉全部壓入土中,平整如一塊綠色濕布。
如此柔功卸力的手段,足以令人稱絕。
但蘇寒山人在半空,左掌怦然一擊后,閃電般換手,右掌也拍在了那長柄戰斧上。
他右掌中的三顆藥丸,當即炸碎,形成幾條閃爍火舌,繞過斧柄,撲在曹闖臉上。
曹闖柔功運轉時,功力密布全身,沒有一處疏漏,即使是面部也有一層氣罩。
那幾條火光撲在他臉上,沒有突破他的氣罩,卻好像融入了他的氣罩之中。
霎時間,曹闖全身上下的護體功力,都泛起一層琥珀色澤,威風凜凜,卻感覺自己渾身一軟。
蘇寒山落地,一掌砸在他胸口。
九尺大漢七竅噴血,筋肉賁張的身軀,就像一面高墻,推移沖撞出去。
搜山派掌門人常無奇,離曹闖太近,躲閃不及,抬手一擋。
這一擋之下,他臉色也為之一變,只覺一股暖脹酥軟的感覺,從曹闖身上傳來。
“有毒!”
叫聲剛一傳出,常無奇已經被曹闖的尸體壓倒。
堂堂搜山派掌門,竟然就在剛才那一瞬間的接觸之中,昏睡了過去,被一具尸體給壓住。
離蘇寒山最近的那一圈相府弟子,狂熱立功之心,頓時如被澆了一盆冷水,駭然欲退。
蘇寒山身影卻搶到他們面前,肩撞肘砸,眨眼間打飛四條人影,奪來四把長刀。
三把長刀被他右手抓住,用力一振,化作千百鋼鐵碎片,暴射出去,驚起血花飛濺,慘叫連連。
另一把長刀,在他縱身飛掠的途中,被他左手投擲而下,把曹闖的尸體和常無奇一起貫穿。
刀身直沒至柄時,蘇寒山的身影已遠,撲向了柳燕窗,袖子里又飛出六顆藥丸,分別盤旋于雙掌。
柳燕窗厲叫一聲,身影如箭,射入河水之中,復仇立功之心,似都不翼而飛,根本不敢觸及蘇寒山的毒焰藥丸。
這時,梁孤影已經趕到近處,看到了剛才令人眼花繚亂、心驚肉跳的變化廝殺。
也注意到了,蘇寒山刻意要奪一把刀射殺搜山派掌門的事情。
什么毒能夠全然無視人的內功防御,又為什么要在毒到之后,遠遠的追加一記殺招?
梁孤影腦海中靈光一閃,失聲驚喝道:“白云醉仙丹?!”
蘇寒山扭頭看去,朗笑一聲。
正是,白云醉仙丹!
這丹原本另有個名號,叫做醉佛丸,是南宋初年,西湖靈隱寺,道濟禪師所創的一種丹丸,世俗人因“酒”為佛門之戒,改稱醉仙丹。
道濟禪師曾先后在國清寺、靈隱寺、凈慈寺居住,但他一生中更多的時間還是云游各方,扶危救困,并無實際傳人,只有有緣之人,分得他佛學、武學、醫學上的點撥。
自從這位老前輩圓寂之后,世間還懂得醉仙丹的方子,且真能煉制成功的,估摸著也就只有張叔微一人了。
但張叔微之所以想到制作這種藥丸用于抗敵,還是那幾天跟蘇寒山探討武學的時候,思緒發散,合議出來的。
當時他們聊到以藥術輔助武學,用于實戰的事情。
那種會損傷潛力、換取臨時爆發的藥物,他們兩個都不怎么看得上,而且那種丹藥所用到的材料,往往還非常昂貴,不易獲得。
既然對自己用藥不可取,似乎就只剩下對敵人用藥這一點了。
張叔微又說起,無論是毒還是藥,要想保證給別人用的時候,效果最強、見效最快,用銀針沾過對應的藥漿去刺人,這種方式其實并非首選。
最好的方式,是要用香、用霧、用粉。
可是香氣、霧氣、粉末,這樣的東西,要在陰謀暗算之中用來給人下毒還算好辦。
要在實戰之中用上,就太難了。
因為這三類東西太輕,對于內力稍有成就的人來說,很容易用內功將之卷走、蕩開,直接吹一口氣,都能吹得逆沖回去。
張叔微用麻藥銀針對敵,就是因為,他自己也沒有把握,在激烈迅猛的實戰中,控制住香、霧、粉這三種藥物。
蘇寒山聽了這些話之后,當即想起《長夜鬼焰譜》。
他也翻閱過那本秘術,只不過制作里面的各類毒火彈,所需要用到的材料,都需要專門提煉、調配,頗為麻煩。
他當時正在揣摩《六韜心法》,之后又研習淬煉天梯之術,所以并沒有分心多練。
但是仔細想來,那本秘術中所用到的毒火彈,外表是一個蠟封的彈丸,其實蠟丸內部,也就是一撮藥粉。
如果張叔微能夠制造出效果相似的毒丸,蘇寒山即使沒有相應的秘術修為,憑純陽三法操控氣流的本事,應該也能夠運用得當,如虎添翼。
張叔微聽他敘述純陽空中法的效果后,大喜過望,不但同意了這個辦法,還給出了一個改進的意見。
不要用毒,改用白云醉仙丹!
這種丹藥最大的特質,是能夠與人的內力發生反應,追溯內力而上。
譬如說,有人手持一根木棍,直接去攪拌這藥,那不會有什么事,但如果他把內力灌注到木棍上,木棍另一端刺入藥漿中,藥性就會順著木棍中的內力延伸上去,深入人體,使人產生醉倒昏死的跡象。
張叔微當時阻止李朝陽把最后一味藥粉投到蘇寒山的陶罐里面,就是這個原因。
武人運功作戰之時,足夠警覺的話,閉住呼吸和毛孔,再憑內力護身,可以把絕大多數藥性毒性拒之于體外。
卻偏偏扛不住這種“醉仙丹”的藥力,甚至運功越猛,藥效越強。
就是因為這丹藥本身無毒,僅是讓內力產生某種效果的催化劑,讓人在醉倒之后,昏迷般的狀態下,修復經脈中的些許暗傷。
禪師慈心,只為救人,如今正好也可用來除惡。
當敵人在作戰的時候,忽然陷入渾然無知的昏眠中,下場如何?
剛才就已經有相府麾下三派掌門,驗證過了!!
原本以三派掌門的功力、警覺,又處在如今四面八方都是他們部下的戰場之中。
蘇寒山要想在短時間內將他們擊殺,所耗功力必然極劇。
但是因為用上了白云醉仙丹,在三招兩式之間,蘇寒山就連殺三人,功力損耗近乎可以無慮。
“兵器上不要灌注內力,就可以無懼這種丹藥!”
梁孤影大吼一聲,身先士卒,率先殺來,功力只運轉到手臂掌指之上,提供強大臂力腕力來控劍。
鐵劍上沒有半絲內力,純憑鐵劍鋒芒,劍速力道傷人!
用天外隕鐵打造,重達十三斤的鐵劍,在他手中,竟然輕得好像一根尖刺,出劍舞劍,快如露水反光。
蘇寒山手掌突然遠離六顆藥丸,雙手連翻,施展鐵鶴擒拿,如鶴啄、鶴爪、鶴翼,雕琢翻打拍擊。
“我的新戰法,有那么容易被你破解嗎?”
蘇寒山聲音浩蕩,雙手破去了對方第一輪全力搶攻之后,忽然往下一垂,六顆藥丸竟然還沒有來得及落地,又被他駕馭,向前推去。
這次根本不需要與敵人對攻擠壓,他雙手前推之際,掌心里的藥丸自動碰撞、炸裂。
兩條金白色的火光爆裂呼嘯,螺旋向前,沖擊過去,宛如兩條小龍。
梁孤影手中鐵劍亂斬橫掃,試圖憑借劍風,把火焰吹開。
不料他鐵劍靠近火焰之時,先有好幾股氣流,連環撞在他鐵劍之上。
鐵劍偏離少許方向,那兩條火焰也好像受到影響,突然從螺旋狀態變為直線竄擊,一條竄向梁孤影面門,一條竄向他膝蓋。
梁孤影連忙抽身躲閃。
蘇寒山正要追擊,眼角余光發現旁邊一條長槍舞來。
“三堂主莫慌,我來助你!”
輕甲派掌門人舞槍一動,振奮大笑,“小賊,合該拿你人頭給我抵功,拿命來!!”
輕甲派掌門路詔,年方四十,容貌俊美,玉冠白衣,腰帶環佩,手里一桿長槍,銀白的槍桿槍尖,雪白的槍纓,更添三分風姿。
他在相府七派之中,最為風流倜儻,可惜似乎需要他們輕甲派出動的事情最少,最不得重用,家中竟然僅置了十一處宅院,田產佃戶等,也是七派掌門中最少的,使他常常不滿。
這回跟曠古堂聯合行動,本就被他視為一大機遇,如今又突然發現,似乎在各方高手之中,以他這種使用長槍的人,面對蘇寒山的手段,最易應付。
長槍剛柔兼備,刁鉆難防,就算不在其中灌注內力,用槍的好手也能使出千種花樣。
路詔功力只運轉在雙臂之上,槍頭抖出百十朵銀花白葉,槍影幾乎籠罩蘇寒山全身,從頭到腳,無一遺漏。
梁孤影看出機會,從另一側殺來,右判官這時也拿了一把劍,虎撲而上。
三大高手圍攻,四方八面全是劍影槍影殺機,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蘇寒山心頭警鐘狂鳴,也感受到巨大險兆壓力,眼中銳芒一閃,忽然一側身,竟然直接撞入了那最危險的漫天槍影之間。
長槍最長,雙劍較短。
在大家都不敢把內力灌注到兵器上的時候,長槍的鋒芒最是可怕,最是懾人。
蘇寒山就算再用醉仙神火,也該選擇從兩名劍客的方向突圍。
梁孤影和右判官初見他這一撞,幾乎以為他要聲東擊西。
不曾想到,他真的一頭撞進槍影深處,側身一動,身形如刀一般,劈開所有槍影,胸前后背的衣物,雖然都多了幾道劃痕破口,但右手已經成功鎖住了槍桿。
墨綠色鱗紋的手掌,跟路詔握槍的前手,僅隔半寸。
兩人的眼睛近到一尺之內。
路詔甫覺長槍受制,瞳仁猛的一顫,這才意識到,對方到了自己眼前。
卻見墨色一翻,兩道爪影急閃而上,路詔手腕、脖子,各中一擊,登時雙眼暴突而亡,手掌松脫了長槍。
這時,梁孤影和右判官的劍,距離蘇寒山后背已經不到兩尺。
蘇寒山左手一肘撞開路詔尸體,手掌壓槍尾,右手攬槍身中段,雙膝微彎,腳下滑移轉身,隨著目光一動,露齒而笑,手上已經爆發出連綿寒芒。
一槍兩劍,碰撞出漫天火星。
梁孤影全速快劍之中,大喝一聲:“放箭!”
輕甲派有不少人佩戴弓弩,頓時驚醒,其余相府弟子,也紛紛掏出暗器。
蘇寒山雙眼精芒綻放,揚聲大喝,衣袖振動,袖子里彈出幾顆藥丸,沿著槍桿,滑到槍頭處。
槍頭跟兩劍碰撞之間,驟然升起一簇簇火光爆燃的聲音,金白色的火焰,幾乎吞沒整個槍頭,火勢一漲再漲。
“給我受死!!”
蘇寒山橫槍一掃,槍上的火焰蔓延出去數尺長短。
梁孤影和右判官的長劍,能擋槍頭,對這無形之火卻切而不斷,都被火苗撩過手臂。
右判官本來練的就是《大慈大悲千葉手》,只因不敢直接用手掌與蘇寒山交戰,才拿了一柄劍,劍法不精。
這火光掃燎之下,觸及他大半條手臂,藥性大片滲入,臉上一紅,初覺昏沉,就被一槍刺入咽喉。
梁孤影僅被一點火苗燎到,驟然反手一劍,切掉了自己半條手臂,血灑當場,痛聲大呼間,死命的向后飛退。
這時,諸多相府弟子都已打出暗器。
短矛、短槍和弩箭,以最顯眼的方式飛射而來,還有喪門釘、鐵彈珠、鐵海星、飛蝗石等各類暗器,構成了鋪天蓋地的攻勢。
蘇寒山在槍林彈雨之中,叱咤如風雷,舞槍殺入人群之中。
藥丸不斷從他袖子里飛出,使槍頭上的火光熊熊,長久不熄。
兩百多人,被他殺得人仰馬翻,血雨飄空。
不管是相府五派還是梁孤影帶來的人,本來都是精銳,放到地方上,絕對可稱高手。
但是蘇寒山揮槍之時,往往槍還沒有到,火光已然四散飛出。
蘇寒山自己戴了翠君神,都不敢在丹藥表皮破裂之后,與之接觸。
他從頭到尾,保證自己的內力和那丹藥之間,至少隔了三層氣流。
以復雜氣流的運轉對碰,來操控丹藥,引發爆燃,化作帶著濃稠藥性的火焰。
當這些火光粘到人身上之后,就算相府弟子們,明知不能用內力對抗,灼燒的劇痛,卻會讓他們下意識的涌動內力去抗衡。
于是,便引發了藥效。
兩百多人中,真正在清醒狀態被蘇寒山搏殺的,恐怕只有四分之一左右。
不知過了多久,河邊的廝殺聲和尸體倒地的聲音,才消停了下來。
鮮紅色的血水蜿蜒交織,匯聚成一條條涓涓細流,流入河水之中,逐漸染紅了河面。
蘇寒山身上被濺了許多血色,長槍刺在最后一個黑衣劍手體內,好幾個呼吸都沒有拔出來。
他滿臉的汗珠,不斷順著臉頰滴落,臉色有些蒼白,嘴唇干燥。
在運用白云醉仙丹的時候,他必須時刻運用純陽三法,不能轉用六韜心法回氣,此刻功力耗損過半,身體更是疲憊不堪,經脈極有負擔。
他將長槍斜插在地面的尸體中,看似不動,其實是借槍身支撐自己的身體,將自己的呼吸控制在最平緩細長的狀態。
但幾個呼吸之后,他終究還是忍不住,急促的、劇烈的喘息了一口。
呲!!
被血染紅的河面之下,突然有一道身影破水而出,一把峨眉刺暴射出去。
蘇寒山面露驚容,腳下勉強一躲,峨眉刺依然擊斷了他手中長槍,又在旋轉間打破他雙手衣袖,釘在地上。
長槍斷裂時,槍尾的震動,甚至還使他五指一抖,連斷槍都沒能拿住,雙手衣袖破爛,空空蕩蕩,再無一物。
柳燕窗見狀大喜,右腳在岸邊重重的一踏,飛身而至,將另一只手中的峨眉刺,刺向蘇寒山面門。
峨眉刺被蘇寒山牙齒咬住,柳燕窗的右臂手肘,被蘇寒山左手劍指自下而上貫穿。
右手劍指,更迸發出劇烈破空之聲,無視了柳燕窗防御的手掌,貫穿他的心口。
“居然…”
柳燕窗身體頓住,口中涌上大片血沫,艱難道,“伱裝的?”
“水面雖然一直沒有動靜,但我打聽過七派掌門的手段,能在水下作戰接近兩刻鐘的水師派掌門,誰敢不防?”
蘇寒山氣息濁重,慢吞吞的說道,“我也不算裝,但我就算體力耗盡,內力只剩一成不到,也不代表我會沒有反擊之力。”
“不然你以為,梁孤影為什么在看他的手下死到只剩十人時,就決定逃了?”
柳燕窗臉頰的肉抖了抖,脖子一歪,失去了生息。
蘇寒山將他尸體推倒,走向戰場的一個方位,很快就看到了受傷者奔逃的痕跡。
“當然,他也逃不了!”
山林之間,斷臂的梁孤影行色匆匆。
他已經離開了留給七派精銳作戰的區域,先到了一伙地方幫派駐留的地方。
可是,等他趕到這里才發現,這里的人已經逃得干干凈凈。
那些人,竟然撤出了曠古堂命令中,所允許撤至的最外圍。
甚至看現場的痕跡,那些人好像還是剛逃。
難道是探到了黛綠嫣紅和幽刀影劍的下場,又在高處窺探了河邊戰場的情況嗎?
“無膽鼠輩,鼠輩!!我們曠古堂怎么會收下這么一群貨色?”
梁孤影又氣又急,怒罵了幾聲,卻聽身后隱隱的有嘯聲傳來。
那嘯聲變換著聲調,如同一曲高歌,卻無詞無句。
梁孤影臉色驟變,轉向飛來峰而去。
現在能依靠的只有大堂主了。
大堂主去搜捕張叔微,雖然可能已經離開飛來峰,但他為人最是謹慎周全,離開飛來峰的時候,一定留下了記號。
只要上了飛來峰,順暗號而走,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大堂主。
梁孤影捂著斷臂之處,繼續奔走,失血和疼痛,使他的速度比平時慢了太多。
好在后方那個人功力損耗得也不少。
可恨啊,要是那些地方幫派的人還在,或許當時,只要有五六十個人拼命,就可以把蘇寒山耗死了!
梁孤影心中怨氣越深,越感到勞累,小半個時辰之后,才終于到了飛來峰前。
刻著“飛來峰”三字的石碑,離他已經只剩五步之遙,他卻停了下來。
“還是被你追上了。”
梁孤影面露苦澀,用獨臂整理了下衣襟和發冠,轉頭看去。
蘇寒山腳踩著地面上的稀疏落葉,走上前來,身上血跡依舊,但臉上已經變得氣色紅潤,額不見汗。
“你苦戰之后就在追我,還一直在長嘯,居然恢復過來了?”
梁孤影疑問了一句,面露恍然之色,“那嘯聲,是一種療傷回氣之法?”
“嘯聲是平復氣息所用,主要減輕經脈負擔,我另外用了一套心法恢復體力,一套心法恢復功力。”
蘇寒山說罷,輕飄飄的一掌推了出去。
梁孤影沒有白費力氣,試圖閃避,只是直挺挺站著,被那道隔空掌力拍在身上,頓覺五臟俱碎,痛不可言,跌倒在地,蜷縮起來,偏偏一時還不得死。
‘可惡!我既保持了高手的體面,你也該給個痛快的死法,怎么不講、不講江湖規矩…’
他張了張嘴,口中大股血水涌出,無法說話,身體抽搐。
蘇寒山從他身邊走過,跨過了石碑界限,在山路上越走越高,發出一聲快意的長嘯。
“飛!來!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