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他突破了?!”
千方和尚一眼認出蘇寒山,心中微動,卻也沒有太過震驚。
當日自己隱藏焚血骷髏掌,僅憑部分《小須彌神掌》的根基,就已經跟蘇寒山“離合并流”的絕招較量過。
對方突破之后,實力究竟如何,千方和尚心里也大概有數。
現在大局已定,多出這樣一個少年宗師來,不要說是逆轉局勢,就連讓孟昭宣晚死一會兒,也辦不到。
千方和尚已經準備自己出手,略作糾纏,等其他人把孟昭宣徹底解決之后,大伙再一并把這少年宗師扼殺在此,打成飛灰。
塔察兒、武仙二人,也是同樣的看法,更已察覺千方和尚的意圖,所以對局勢更加篤定,前撲之勢沒有半分改變。
幾大宗師強者的心念變化快如閃電,心中雖有權衡,外界的時間幾乎還沒有流逝。
這時,蘇寒山沖天而起時帶起的那一道水浪,正徹底炸開,水珠飛濺,顆顆晶瑩,還未落地。
白袍身影,離地十丈,無論是朝哪一個方向動手,都最多只可能攔下一個敵人,似乎對整個局勢確實已經于事無補。
所以他的第一招,沒有朝向任何一個人。
他的食指中指并攏,在十丈高空,向天一刺。
濃烈如液體的金色光輝,匯聚在他指尖,猶如高舉起一個小小的太陽,突然綻放出明亮的光線。
把地面上所有人、所有景物的影子,都照得更加深黑,更加拉長。
塔察兒、武仙、千方和尚、完顏麒麟的身影,驟然一滯,眼神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剛才炸散的那些水珠,全部停在半空,地面裂縫間的水波,也驟然凝固。
這種凝固的感覺,絕不是以內力制造出來的束縛。
就算是宗師中的巔峰人物,如果把內力同時散布到方圓五十丈的空間里,也會變得極度稀薄,根本影響不了敵人的行動,得不償失。
況且,不管是內力還是氣流,在散發出來的時候,都有一個流動的過程,對于宗師來說,是很容易感知到的,可以清楚地捕捉其軌跡,破分、偏轉或攪亂。
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在場的所有高手,連一點反應的時間都沒有,身體的每一寸每一毫。
就連眼球表面,都已經受到了同等的桎梏感。
這簡直像是光速!
只有光,才能讓人這樣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在大楚王朝的游記之中,有提到某些傳奇般的中古強者,他們早在天梯境界的時候,就掌握著名為“凝光革氣”的手段。
這種手段,被描述得神乎其神,仿若仙人佛陀的無上法術,發動時避無可避,生效之快,難以言喻。
若是初遇此法、不懂防備,哪怕是踏入天梯二三十年的資深強者,都可能在一個照面間,被重創致命。
蘇寒山以前是把那些游記當看,還覺得描述可能有所夸大,現在自己到了這個境界,才明白其中的奧妙。
尋常天梯境界的內力,已經能發出強烈光輝,那只不過是功力渾厚,威力熾盛的一種表現。
而通過“氣海極境、千息共證”突破天梯的人物,所散發出來的內力光輝,就與眾不同,擁有著通幽入微,極速生效的強大感染力。
能在照亮景物的一瞬間,改變周邊空氣的特性,使之擁有更強的浮力,或使之成為人體無法利用的雜氣,乃至短暫的硬化!
就像自然界的光照,針對“草木”之類的事物格外有效,能夠使其內部立刻發生重要轉變。
如果把“空氣”也看作某一大類的生物,蘇寒山所凝聚的這種光,就是針對“空氣”格外有效的一種光輝。
革,洗心革面,革故鼎新,代表的就是轉變的意思。
“凝光革氣”,凝聚奇光,轉變空氣特性,這四個字,實在是最直白的一個名號!
更關鍵的是,蘇寒山本人作為這種光輝的源頭,在最靠近他體表的數寸之間,空氣反而會保持常態。
他在這片凝固區域中的行動,近乎不受任何影響。
并指向天,金光綻放的下一瞬間,蘇寒山的身影已經在空中一擰,重重的閃現在千方和尚面前。
他的右臂向后拉伸到極限,雙腳死死的碾壓地面,腰身扭轉,手臂揮過一個巨大的弧度,五指成爪,在空氣中撕裂出五道蒼白的裂痕,掃向千方和尚。
那一刻,千方和尚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驚悚感,竟然看不清蘇寒山近在咫尺的面部表情,只能看到他金光璀璨的雙瞳,在那極速擰身的瞬間,拖出的兩道細長光尾。
在這種眼瞳金光的映襯下,他的整張臉其余部位,好像全都處在一種兇暴黑暗、不可測度的狀態之中。
“呀喝!!”
千方和尚嗓子里擠出劇烈的嘶吼,渾身功力的極限爆發,硬生生撕裂凝固的空氣,使右掌爆發血紅光澤,如同出膛的火炮一樣截擊出去。
焚血骷髏掌,是金國皇族自太祖完顏阿骨打之后,就少有人修成的絕技,掌力中含有一種焚血劇毒,毒性還會隨修煉者的功力日益加深。
李秋眠之前中了一掌,從掌力上來說,當時是斷了肋骨,略微挫傷內臟,可是從毒性上來說,直接讓他整個人都不能行動,陷入重傷。
此種掌法的駭人之處,可見一斑。
千方和尚不服龍茶神僧“天下第一掌”的名頭,是大有道理的。
但是,如果不比對活物的殺傷力,而是單純比較兩種掌法的力道,那“焚血骷髏掌”確確實實就比不上“小須彌神掌”的沉剛巨力。
完顏千方今天終于深刻的體會到了這一點。
他那倉促出擊的右掌,截擊在蘇寒山的手臂上,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右手粉碎的一幕。
蘇寒山的右臂,就像是撞碎了一截朽木,毫無阻礙的沿著原定的軌跡掃了過去。
那一刻,完顏千方的頭還在原位,身子還在原位,臉上的表情還沒有來得及變。
但是他的脖子已經不見了,頭部以下,胸腔以上,空空蕩蕩,只剩下正向身體側面爆去的一抹濃稠血色。
蘇寒山的那一爪,徹底毀掉了千方和尚的脖子,去勢未休,身影如陀螺般轟然一閃,已經去到了完顏麒麟身邊。
完顏麒麟修煉的武功,并不是武仙的拳法,在金國覆滅之前,他就已經因為天賦異稟,學了另一位金國頂梁柱,定遠大將軍完顏陳和尚的功法。
完顏陳和尚,曾經率領四百金卒,沖擊蒙古八千精兵,獲得大勝,一戰成名,靠的就是他的《金身壯氣篇》。
這門武功,不走五臟六腑的常見路數,也不練骨骼,不練眼耳鼻喉,而是練皮膚。
練成這套武功的人,看似體型正常,其實他皮膚之下,有一寸的厚度,仍是皮膚,而且除了頭發與眉毛之外,通體已經不存在任何毛孔,發功之時,渾身膚色光澤猶如黃玉。
當年完顏陳和尚在戰場上沖殺的時候,蒙古人的刀槍弓弩乃至火藥,都最多是把他炸退,而傷不了他。
而且他的皮膚還能夠吸收外界的沖擊,促使氣血功力更加壯大,不知疲倦的廝殺下去。
這門功法唯一的缺點,也必須要在長時間作戰中,才有可能暴露出來。
金國覆滅前夕,完顏陳和尚的軍隊被不斷消磨,無暇休息,自己因為作戰太多,無法及時收功散熱,導致氣血運行過度,體溫徹底失控,頭暈腦脹。
他先后失去了味覺、嗅覺,連雙眼也近乎失明,索性主動沖擊蒙古軍營,以求一死。
就算是武仙,當年對完顏陳和尚的戰力也頗為欽佩,發現少主居然很適合那門功法,當然沒有逼迫他改修的理由。
完顏麒麟能在二十六歲踏入宗師境界,可見他和武仙的選擇都沒有錯誤。
但是,他們兩個絕沒有想過,今天要遇上的是什么樣的對手。
轟!!!!
蘇寒山的拳頭,轟在了完顏麒麟的左眼之上,一閃即收,一個大步縮地般跨出去,拽住了孟昭宣的肩頭,踏風而起,身影撞開氣浪。
這時,塔察兒和武仙已經徹底震破身邊的禁錮,蓄勢待發的拳頭和手掌,還是如愿轟了出去,卻離孟昭宣越來越遠。
拳罡和掌勁,都被消磨在這二十丈、三十丈的距離之中。
方圓五十丈,凝固的空氣徹底還原,水珠終于撲簌簌,如暴雨般落地。
土地裂縫間的水波,重新晃動起來,激起浪花。
剛才那一眨眼之間,蘇寒山其實只做了四個動作,并指向天一刺,綻放強光,然后一爪、一拳、一拽,人影驟然遠去。
損了一個曠古堂總堂主,死了一個大將史天澤,折了一個在大理將來有大用處的盟友,既是陰差陽錯,也是人心謀算,才能湊齊今天這樣的圍殺陣容。
塔察兒怎么可能容忍孟昭宣就這么被人救走?!
他厲嘯一聲,騰空追去,身體周圍五尺之內,都彌漫著彩色的濃稠元氣,猶如一團疾旋的彩云,在空中飛馳。
雖然還不明白蘇寒山那種光照之下、禁錮萬物的手段,是怎么回事,但塔察兒身為汗國第一強者,平生千戰萬戰,視作等閑。
根本不需要弄明敵人是怎么回事,他已經察覺到自己該如何應對。
只要不吝惜功力的損耗,在身體周圍密布大量的元氣,在那種光輝照過來的時候,就可以為自己爭取足夠的緩沖距離。
有了足夠的聚氣發力的距離,再次出拳,打破束縛,就要容易得多。
而武仙在打出那一拳之后,卻忍不住先到完顏麒麟身邊看了一眼。
“麒麟!”
他一手拍在完顏麒麟肩頭,還未說話,已經先度過去一股功力。
他是練脾的宗師,功力深厚無比,更有厚德滋養之力,倘若剛才完顏麒麟受了任何損傷,這股功力都可助緩解傷勢。
可是完顏麒麟沒有任何回應,被抓住肩膀,轉過身來之后,露出的是一張足以令人做噩夢的面容。
臉上的其他部位完好,但是左眼的位置,只剩下一個深深的血窟窿。
蘇寒山那一拳摧毀了完顏麒麟的眼球,也摧毀了他的腦子,要不是金身著實厲害,連后腦的皮膚都足夠強硬,那一拳的力量,本該連他的后腦勺也一并沖破。
武仙沒有受傷,但他臉上好像也被人打了一拳,整個人都蒼老了許多。
完顏麒麟對他來說,根本不只是什么金國女真的繼承者,而更應該是他武恒山的繼承者。
他這一生,傲嘯萬里,名震天下,卻終究抹不去亡國之辱,余生之中最多重新培育出一點事業的萌芽。
其余的希望,就全寄托在完顏麒麟身上,完顏麒麟足夠出色,且還年輕,還有漫長的人生,還有可能讓“武恒山”這個名字,在未來有一個新的轉折,擁有一個更大的、不同的意義。
可是現在,這個希望不存在了。
武仙猶如哀老的狼王,發出一聲凄厲的長嚎,追向蘇寒山。
聽到這一聲長嚎之后,本該隱藏在城中,作為他們退路的兩千死士,再度現身,不計代價的向莊園中攻打過來。
而在這些人觸及莊園之前,塔察兒已經追到了蘇寒山。
孟昭宣被一股柔勁拋向某處機關密室之前,勉強吐出三個字:“怒傷肝。”
蘇寒山眼神一閃,揮掌迎上那團彩云。
彩云邊際也探出一掌,轟然對拼。
嘭!!!
蘇寒山突破天梯境界,帶來的是全方位的提升,更是飛躍般的提升。
倘若他沒有突破的話,不要說是連戰數人了,單一個完顏麒麟,就足以把他壓著打。
就算是一個已經受傷的千方和尚,他都要傾力苦戰,才可能博取少許勝算。
可是現在,殺掉那兩個人對他來說,幾乎沒有造成什么損耗。
他是以新突破之后的全盛姿態,迎上塔察兒的掌力。
但一拼之下,蘇寒山身影直接墜落,轟砸在地面上,只覺得一股血腥氣直沖鼻腔,牙齒全被血沫染紅。
“老東西!夠勁!”
蘇寒山深深的體會到了,圍殺孟昭宣的,都是些什么變態的家伙。
這個塔察兒,絕對是他有生以來見過功力最深厚的人,單以功力總量來論,只怕相當于正常的天梯巔峰了。
‘可你的弱點,也實在明顯!’
蘇寒山再度迎上,施展離合并流,跟塔察兒在眨眼之間,連拼十二掌。
十二掌都是全力以赴。
十二次轟擊對撞的聲音,在兩道身影分開之后,才爆發出來,而且疊在了一起。
顯得像是天地間在多個不同的方位,同時炸響了雷霆,回音滾滾。
蘇寒山滑退之后,呸出一口血來,雙手忽然抬起,如蓮花并蒂般向前探去,驟然一下翻轉。
本是左掌在上,右掌在下,翻轉成右掌在上,左掌在下。
左手散發柔白泛金的功力,右手散發濃烈金紅的光暈。
塔察兒力拼之下,占了上風,正要追擊,突然看到這個手勢,腳步一頓。
他雙眼中霎時布滿了超量的血絲,使整個眼球表面都顯得一片血紅,蚯蚓般的青筋,從脖子上蔓延到臉部,分叉、糾纏,遍布在整個頭臉上。
青筋起伏跳動的感覺,連別人肉眼都能看得出來,怒火直沖天靈,讓他頭頂那些細小的發飾,也全部破裂,發絲根根上揚。
他感受到了一股似乎要焚燒天地的狂怒、惡怒、暴怒,憤怒到他想要摧毀一切,撕咬啃食,把自己的牙齒拔下來,鑿穿敵人的頭骨。
憤怒到他想要打穿這片大地,直到深處去,想要從這里開始,一步一步走回蒙古,殺光沿途所見到的所有人,還有狗、羊,還有麻雀。
過度的憤怒,讓他想要把這所有的事情同時完成,以至于四肢百骸,在剎那間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先做哪一件事。
塔察兒在這種狂怒之間,竟仍察覺到了自己的異樣來自何方。
是一股非常細微的真氣,正在自己的穴道之間游走,在察覺到這一點的同時,他狂怒的功力,已經把那股真氣磨滅。
但也在此同時,他體內傳出了一個碎裂的聲音,像是某種柔韌的,有彈性有活性的東西,一下子碎裂成渣。
籠罩在塔察兒身邊五尺范圍的七彩元氣,突然崩散,露出他瞬間蒼白的臉色。
他的肝臟,徹底碎了!
與此同時,他眼中也映出了蘇寒山陡然撲殺過來的身影。
肝臟一碎,肺氣徹底失控,而毀滅他肝臟的,并不是那股細小可憐的純陽真氣,而是他自己的憤怒。
怒傷肝、喜傷心、憂傷肺、思傷脾、恐傷腎,這是在古老的《素問》經書之中就已經提及過的東西。
但在最近的一次,蘇寒山和孟昭宣都曾接觸過的,與此相關的事物,卻是來自史彌遠的收藏。
史彌遠招攬諸多門客,研究長壽秘訣,在此過程之中也進行了很多對人體奧秘的探究和記錄。
比如刺激穴位,使人產生強烈情緒,喜怒哀樂都有對應的手法,甚至能夠通過類似手段,使人產生愛情。
不過這種手段,在史彌遠身上的時候只能用于自己,而不能用來對抗強敵。
想想也知道了,如果在對抗強敵的時候,能夠按次序刺激多個穴位,有這種機會為什么不抓緊來一記狠的呢?
所以這套學問,在戰斗中的價值并不高。
孟昭宣病重后,肺氣太盛,一動起手來,也沒辦法完成太多細致操作。
然而,蘇寒山卻絕對能讓它變得適合作戰。
羅摩功力,奇柔奇細,輕滲難防,就算在對拼的時候沒有占到優勢,也可能有少量功力,滲入對方體內,嘆乎殺傷力不足,僅有少量功力的話,連刺激穴位都做不到。
但,如果在羅摩功力滲入敵人體內后,能突然轉變成純陽功力,剎那游走,刺激諸穴,就足以達到影響別人情緒的效果。
蘇寒山以前轉變功力,需要在自己體內完成,現在卻已經能夠讓離體的功力,在一定時間一定范圍內,依舊順從心意,切換屬性。
而當塔察兒肝臟徹底碎裂之后,蘇寒山撲擊出去的時候,已經不需要遠程切換屬性了。
四掌對拼的同時,羅摩純陽兩種極端功力,深入對方體內,極速轉變游走。
三陰三陽變,七情毀神式!
塔察兒臉色數變,依次變成黑色、黃色、紅色,最后變回白色。
他的情緒不由自主,發生靈山與地獄般的落差,腎臟、脾臟、心臟先后破損,肺部雖然依舊沒有破損,但卻聽到了自己腦袋里面一根根輕弦繃斷的聲響。
他的大腦血管,亦承受不住這樣的摧殘了。
蘇寒山雙臂一分,看準方向,一拳轟在塔察兒額頭。
武仙剛剛趕到,就看見一顆人頭朝自己飛來。
他想要追殺報復的目標,正跟在那顆人頭后方,破風而起,向這邊撲殺過來。
那金色雙眼飛速靠近的時候,透露出的神采,好像反把他這追殺者當做了獵物!
蘇寒山修成宗師心境后,金睛之法,更已登峰造極,他的撤退,牽引全局,并不是單純的撤走,也是為了拉開距離,分割敵人。
這幫人的聯手圍殺,確實驚天動地,不可力敵,但蘇寒山已經讓他們再也沒有聯手的機會。
“下一個,就是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