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
于和的真身雖然已經變得僵硬,唇齒都不能動彈,但是從這尊青銅雕像的深處,卻傳來一聲高亢急迫的大喊。
陰陽二氣,蕩來練去,陰在三在六,陽在七在九,份量輕重,各有所依,時而顛倒過來,大小往復,精妙絕倫。
他最初學劍之時,就學會用子午陰陽二氣,來磨練劍意,后來又學會叫人心念、氣血兩分,以喻陰陽,磨練出碧血劍芒,重其鋒芒,善能破法。
后來又從陰陽之道中,衍生出了聚魔煉寶術,以自身年月功力和外界蘊魔之寶材為陰陽,重在品質剛強,法寶爆發的猛力,又能勝于武者自身。
眾生登圣劍訣,普照天下的光明劍意,試圖自成靈性的眉眼劍氣,微觀雕琢成就大腦,帶來的高強度傳播同化特性。
這些,則都是通過自身元神和世間魔性為陰陽,元神念力中能有無數劃分,世間魔性中則更加繁雜,每個層面,用來匹配陰陽屬性的特質,都劃分妥當,層層疊疊,嵌合無誤。
才能夠磨礪出他想要的那幾種特性。
現在,于和運用的所有陰陽洗練的手段,則都只剩同一個目標,拋棄了鋒芒之凌厲,拋棄了力量之剛猛,拋棄極速傳播,從方方面面,只追求心意活性的增厚。
銅綠色的雕像表面,瑩瑩發光,在轉瞬之間,又生產出了足以相當于數千萬常人魂魄強度的劍道意念。
他的元神劍意,剛才被太一殺拳轟的幾乎脫殼而走,裂解退化了很多。
但就在眨眼之間,只剩一股殘念的空殼真身,又有了把自己思維補全,把元神重新凝練出來的跡象。
就在這時,蘇寒山的身影撞散了無人主持的那些劍道大腦,飛身而至,一掌按在了青銅雕像頭頂。
轟嗡嗡嗡嗡!!的轟鳴巨響。
既是來自于青銅雕像,也是來自于蘇寒山手腕上,一個震動旋轉,不斷放大的銅鐲子。
這銅鐲子原本的古樸赤銅色澤,在幾個旋轉之間,就被濃厚無比的五彩流光所覆蓋。
看起來,仿佛是在銅鐲子上有五個定點,分別散發出一種顏色。
一旦旋轉起來,這五種顏色就像是絲線一樣,被越拉越長,有序的盤在銅鐲子外圍,繞了一圈又一圈,形成層層光暈光輪。
在每兩層顏色的間隙中,都是明亮無比,如同跳動光粒聚合而成的太虛神火。
蘇寒山當年運用太虛神火的時候,要與自身的極陰極陽,向天陽地陰沖撞,引起反彈,才能順勢凝聚出神火之力。
可是,對于現在的他來說,用太一殺拳,運轉五行,任何兩種屬性的力量,都精純渾厚到可以引發太虛神火。
銅鐲子擴大到一定程度后,往下一沉,正好箍在了青銅雕像的額頭上。
隨著蘇寒山五指奮力向內收壓,銅鐲子也猛烈地向內收束旋轉。
五色神光、太虛神火,從銅鐲子的摩擦聲中,流淌覆蓋下去,瞬間蓋滿了這尊青銅雕像全身。
剛剛這尊雕像,還在以陰陽顛倒煉之法,彰顯出無窮生機意念,現在忽然渾身哐哐亂響,時而透明,時而凝實,閃爍不定。
于和的思維意念,已經被磨損干擾得斷斷續續,發不出明確的反擊指令,但是他的真身與劍,已經被煉了太久,貫通一氣,就是沒有明確思維的引導,也在從本質上抗拒蘇寒山。
只要那太虛五色神光火,稍有松懈之處。
于和的思維,恐怕立刻就能在真身基礎上暴漲回來。
此時,通往冥界地底的那個大空洞之中,金昌三人現身。
還是金昌最快,單手一翻,就要轟向那覆蓋了方圓數里,劍光流轉的大腦集群。
“那些腦子失去了掌控者,無關緊要,快來這邊。”
蘇寒山的神念,如同稀薄而廣大的彩色磁波,傳音而來。
金昌手臂折回,身子一轉,下方一面太極圖,承載三人,同時折疊空間,一跳之下,就繞過那些大腦集群。
“我用太一殺道來驅動五雷定心圈,只要你們用陰陽五行之屬的元氣壓過去,都會被它退化吞噬,然后轉化成自身的太虛五色神光火。”
蘇寒山喘了口氣,收回手來,后退了兩步,手有些發抖。
他受傷不淺,雙手的傷口已經連血都流干了,傷痕處泛著慘白,需要調養回復一下子。
金昌三人接手,各運玄功,黑白太極,玉白元氣,紫金長虹,連接到五雷定心圈外圍,源源不斷地提供動力。
雖然真正打起來的時候,這三位老前輩,都吃了慘虧。
但是光以根基而論,就算是三者中最弱的雪竹蓮,也不比蘇寒山、于和差多點。
此刻,三老連起手來,頓時將重傷的于和真身,鎮壓得再也沒了聲息。
“唉,師弟…”
普群生看著那雙銅綠色的眼珠子,長嘆一聲,手上卻沒有半點放松,沉聲道,“你怎么會想要開創出那樣的劍法來,那已經是徹頭徹尾的走上邪魔之路了!”
金昌翻了個白眼:“普老弟,你在北極蹲了十幾年,這個愛說廢話的毛病還是沒改。”
向來最愛跟于和對著干的雪竹蓮,這種時候,反而沒有出聲。
他一只手釋放子午二氣,另一只手,扶了下自己斷了一半的脖子。
于和留下的劍傷,就算雪竹蓮把傷口貼在一起,暫時也修復不了。
當時昆侖法王的元神,還沒有逃到近處,于和那一劍,完全有機會做到更絕,就像當年,他完全可以下殺手,但兩次都沒有。
雪竹蓮真的很想知道,這個混賬家伙,當年背叛了大家一起奮戰的功業之后,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但是,罷了。
他心中有沒有矛盾過,都沒有意義了,因為他做的這些事,他在劍法上訴說出來的狠毒想法,就算沒有做絕,也已完全是不可回頭。
“蘇道友。”
雪竹蓮笑著轉過頭去,“多謝你!”
該謝的太多,話語雖然只是一句,意思已經表達出來,相信蘇寒山可以體會。
蘇寒山嘴角抽了一下。
他確實是可以體會對方的意思,但是你這一下轉頭,脖子又歪掉了,那血淋淋的傷口截面,白森森的骨頭碴子…
算了算了。
蘇寒山心中默念,元神境界嘛,肉身受了這種傷,也不算什么大事兒。
我進入這個境界的時間,還是太短了,得好好適應適應。
他身上大量磁場光輪旋轉,一邊吐納調息,一邊垂下目光,看向那個大空洞。
乾坤靈臺中的好處,確實是多。
蘇寒山當時是猝不及防的,雖然看了創世場景,歷史流程,但都要靠日后自己再參悟。
可是像于和跟昆侖法王,當時心中有明確目標,所得到的,顯然是很具體的武學思路。
如果蘇寒山他們也能夠進去,把具體武學底蘊和創世歷史結合起來,參照印證,一定大有裨益。
剛剛經歷過暢快的大戰,蘇寒山這時想東想西,分心多用,部分心思,就有點偏移。
降魔武道的這個世界,原本應該是處在淵界和人界之間,能夠源源不斷的汲取到淵界的力量,但離人間也不遠。
巫毒道尊和那位鹿車古佛,留下的勢力如何,蘇寒山不太清楚。
但是,天都仙府的歷史上,總共出現過三位抵達第十境的成道大能。
初代火鼎乾坤老祖,二代東玄華陽祖師。
還有第七代,抱虛逢光祖師。
這位七代祖師,至今還活著。
假如一切按照創世三尊當初的約定,順利演變下來。
那么,至少這位七代祖師,是絕對有能力接手、看顧降魔武道這個世界的。
那樣的話,早在大楚建立之前,降魔武道多多少少,就該在人間流傳開來。
總不至于當年天都仙府上上下下,在魔劫里面浴血奮戰的時候,有這樣的好東西,自己人還完全不用吧。
蘇寒山從記憶中翻了翻曾在靈臺光影中看到的本土歷史演變,結合當初進入這個世界前的經歷,心中有了一條完整的脈絡。
在創世三尊,只有其一、其二,壽元枯竭的時候,確實有另一股力量接手,還在維護創世三尊的全體烙印。
這個世界內的時間流速,仍然是一個被加速的狀態。
但是,在創世三尊全部消亡之后,接手的那股力量,便有些力不從心。
也就在那段時期,發生變故,這個世界與接任者之間的聯系,徹底斷開。
世界本身遠離人間,墜入淵界。
好在那個時候,三尊遺留的力量運轉起來,還是很周密的,這世界并沒有遭到什么破壞,內外隔絕,收斂隱藏,內部自然演變,終于有了降魔武道這樣的成果。
然而,世界內外時間流速,已經逐漸同步。
在千年前的那個時間節點,外界正是古越皇朝的末期。
中古時代的最后一朝崩塌,大魔劫爆發,人間和淵界都是無量魔氣,縱橫肆虐的時期。
這個世界的隱秘法度,就在那時受到損害,作為冥界根基的輪回蓮,被分離出了一朵,乾坤靈臺對世間的引導被阻斷。
到了不久前。
夏侯在人間舉行法儀,借助喚魔道祖師留下來的那一卷喚魔圖譜,提前溝通淵界,打開一條通道。
蘇寒山的太極印記產生異動,把大家全部卷入淵界,鉆入到這個降魔武道的世界里來。
“好家伙,七代祖師都找不到的地方,你一下就能精準定位,把我們全送過來,在搜索和傳送這方面,你果然是超神了…”
蘇寒山感受著思維深處的太極印記,心中默默念叨。
嗡!!!
突然,靜止不動的太極印記微微旋轉。
應該不是因為蘇寒山的幾句夸贊,就激發了太極印記。
也不同于每一次穿梭世界前的那種異動,現在的旋轉,透露出來的感覺更像是…
蘇寒山臉色稍變。
更像是當年在武德世界,見到那只尸魔之手的感覺。
他豁然抬頭,天空中沒有發現什么異樣,又環顧四周。
冥界廣大,仿佛是一塊等同于地球面積的大陸,但卻鋪平了。
陰陽兩界的重疊形式,一定有很多空間上的玄妙之處,可以探究,但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
廣大而平坦的冥界,其實只要飛得稍高一些,就不會有任何實體物質阻礙視野。
唯一的障礙,就是千古以來,歷代亡靈念頭形成的鬼火迷霧。
蘇寒山第一次探索冥界的時候,那一縷心念,就是被迷霧所阻,沒能看見太遠的地方。
憑他現在的修為,所處的高度,又是真身入幽冥,這一眼看去,卻模模糊糊,可以看到冥界的邊際。
就在他沿著冥界的邊際,掃視到正北方時,眼神猛然頓住,臉色萬分凝重。
“怎么了?”
雪竹蓮他們,也發現蘇寒山的神態不對,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個個臉色驚變。
隔著無邊迷霧,和星星點點、數量不可測度的碧綠鬼火。
在冥界北方極遠之處,地平線忽然變得赤紅,緩緩從中間拱了起來。
那一段地平線,長度難以測算,似乎橫亙占滿了整個北方天際。
當拱起如橋之時,赤紅色的厚重線條,就維持著一個固定的弧度,整體向上抬升。
漫長的赤紅弧線下,是蒼白無光的廣闊空間。
等上升到了一定程度,蒼白的空間里面,出現了暗黃色的山巒。
看到這里的時候,金昌他們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但直到最后,暗黃色的山巒顯露全貌,脫離地平線,升上半空。
他們才終于敢肯定,那真的是一只眼睛。
赤紅的上眼皮,蒼白的眼球,暗黃的瞳孔,就這么占據著冥界北方的廣闊天空,俯瞰著整個冥界大地。
雪竹蓮怔怔的看著北方,只覺得自己脖子斷掉的部分,麻癢至極,恨不得用手去抓一抓,這是心中極度忐忑的情緒帶來的肉身錯覺。
普群生久久的沒了言語。
金昌喃喃道:“好大的眼珠子,他爹娘當年是怎么生出來的…”
蘇寒山應該算是最鎮定的一個。
他見過差點令全天下活物變成活尸的尸魔之手。
也曾經在神威宴的小虛空秘境里,見過外面兩大秘境神人爭鋒的只鱗半爪。
那個時候,秘境內部的人向外面看,觀察到的少許光景,也是碩大無朋,令人難以想象。
“這個眼珠子…”
蘇寒山冷靜地觀察了片刻,給出了結論。
“這個眼珠子,還在世界之外,就算能看到界內大體的一些輪廓,也看不到我們的存在。”
說話的同時,他神念波動,把此界創始、界內界外的大體情況,傳遞給其他三人。
昆侖法王都能對世界創始的緣法接受良好,金昌他們三個,如果平時聽了,也大可以泰然自若。
但是這個時候,看著那只占據北天的眼珠,想到自家整個世界,都流落在魔巢里面。
金昌他們三人的神色,也不禁有些凌亂。
這個世界,畢竟千年之前就已經有了一個漏洞。
現在又已經離淵界魔劫新一輪的爆發不遠。
那尊大魔,雖然具體境界未知,但只要他這段時間里,能把漏洞弄得更大些許,等到魔劫真正到來,也必然會讓此界受到更大沖擊。
想想看,新的舊的、鋪天蓋地的魔族,正準備在大魔們的帶領下,千辛萬苦,度過神異海,穿梭虛空,殺上人間。
這等時情,突然有幾十億的人族,直接暴露在淵界里面。
——簡直就是給魔族送菜,直送到嘴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