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確實是好人,有謀算,有耐心,估計這十年來,花了不少我們看不到的苦功。”
賀宗涼涼的開口,把咖啡倒進了盆栽里面。
“但是一碼歸一碼,那兩個貨的元神,基本是被我打爆的,起碼該把他們兩個的本體,拿來給我看看。”
蘇寒山笑著說道:“你急什么?”
說話間,蘇寒山自己伸手朝空中一抓。
兩本書籍,直接出現在他手中。
李志飛見狀,心中更為凜然。
剛才,蘇寒山人就在客廳里面,他元神回歸的時候,一時間竟然沒有察覺到,還可能歸咎于對方極擅長隱匿氣息。
但是現在,對方這一伸手,直接從李志飛元神主導的折疊空間里面,奪走了兩本書,輕描淡寫,毫無遲滯。
這就完全是境界上的差距了。
非洲那邊局勢變化的具體經過,畢竟不清不楚。
李志飛之前還覺得,自己已經足夠重視這些人,確認他們能夠干掉羅氏兄弟。
但是現在看來,還是低估了。
“呵呵,其實還有這兩件東西。”
李志飛不知道,對方為何沒有把同在折疊空間中的兩件神燈部件拿出來,但這時候,他自己主動交出來,放在了桌面上。
“正如這位兄臺所言,這些東西,該算是兄臺的戰利品。”
“我叫賀宗!”
賀宗只是拿過了那兩本咒書,對神燈部件,卻沒怎么關注。
他興致勃勃的坐到旁邊沙發上,翻開封面,對著書頁彈了一指頭,先前被李志飛鎮壓的羅雙魚,就如同一小團煙霧,從書頁縫隙間擠了出來。
咒書上的文字,賀宗本來并不認識,但現在,有兩只書中精靈在,反而讓他有了一個理解的渠道。
滲透性之高,無與倫比的引力波,在他的精細操控下,每翻一頁,就沖擊一下書中精靈,刺探精靈心中對應的咒語含義。
重傷的精靈昏昏沉沉,偶爾清醒,就奮力想要掙脫,嘰喳大叫。
“行了,你們倆把那么多人心腸都搞壞了,逼得陰謀詭計橫行,好的情懷難以生存,妥妥是個死字。”
賀宗又彈了下書頁,“落在我手上,好歹讓你們晚點兒死呢。”
杜蘭度微笑道:“賀先生真是性情中人,看來這燈應該交給蘇先生…”
“剛才你們不是提到了嗎?這燈是你們費勁騙下來的,自然該算你們的戰利品。”
蘇寒山對于泥人咬劍擎天燈,并沒有那么大的興趣。
且不說這東西的部件,現在還不全,就算是全了,終究只是一個揠苗助長的寶物。
通過點燈試煉,助人闖過五階到六階的那一關,就是相當于,把六大玄胎修煉到頂峰后,熔煉自我概念的關卡,稍稍提前了一點。
七代祖師已經觀察過那個泥人,確定這東西,并沒有多高的成功率。
當年那個文明遺孤,能靠一次機會,沖關成功,不代表別人也能靠僅剩的一次機會沖過去。
倘若只是能讓五階巔峰,在沒有摸索到六階頭緒的情況下,強行沖關。
那么,七代祖師手上,也不缺這類急功近利的秘法。
“我感興趣的是別的東西。”
蘇寒山也在南面的沙發上坐下,伸手一指,一套玄冰杯盞,金丹法酒,就在茶幾上浮現出來。
“比如說,要能騙過來這盞燈,首先你們要知道有這盞燈,其次還要保證,他們從寶庫里拿出來的,不是別的寶物。”
“可據夏美真所說,連羅氏兄弟事先都想不到,智光一系會把這盞燈賜下來,能不能跟我說說,你們是怎么操作的?”
蘇寒山自己先拿起一杯法酒,冰涼微甜,清口醒腦,沁人心脾,示意在坐的人也嘗嘗。
李志飛拿了一杯,剛好借著品酒調整心緒,沉吟不語。
杜蘭度之前卻已經斟酌了足夠多的時間,這時只是跟李志飛交換了兩個眼神,就擺出了一股子從頭談起的模樣。
“三千年前,各個維度接壤的時期,已經有了所謂天之御座的手段。”
“名字雖然好聽,但本質上講,根本就是一個毒瘤寄生術。”
“因為萬物意志,是寬泛存在于維度中的力量,就算是神明,也沒有辦法,把它整個提取煉化,帶到其他維度去,所以天心意志中,真正能被神明盯上,得到切實好處的,反而不是力量龐大的萬物意志,而是占比較少,作為引導者的文明印記。”
“各個維度的文明層次不同,很可能連四階、五階的技術,都沒能出現,但也不代表這種文明,對神明來說,就毫無用處。”
“就像是本維度的漢朝時期,古文明已經完全退化掉,新文明還非常之弱小,人類連在近地面飛行,這個目標都遙不可及,卻已經發展出了研究浩瀚宇宙的宣夜說。”
“認為宇宙龐然,有氣飄蕩,遷移牽扯,日月星辰其實都飄在其中,星云也因氣而成,恒星從中誕生。”
“其后,新文明發展了兩千年,才略微探出大氣,認知到太空中確實有無數物質飄蕩,時時刻刻都有熱能遷移、引力牽扯,確實有星云氣體,竟跟宣夜說,有很多相似之處。”
“組成文明印記的智慧靈性中,不乏有這類難以言喻的靈感,超前數百年,乃至千年,文明發展的成果越多,這類超前靈感也越深,縱是對神明,或也可以作為上好益。”
“為了能夠用最小的付出,收割最多的文明成果,就使得天之御座,需要滿足三個標準。”
杜蘭度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聲音有些沉重。
“第一,合于御座的主導者,必須是一種已經將自我概念化的存在。”
“第二,文明印記必須還留在原本的維度,靠原本維度中的眾生變遷、萬物意志供養。”
“第三,必須對當前維度的文明造成巨大創傷,才能夠保證天之御座凝聚出來的時候,根深蒂固的寄生在文明印記最深處。”
“此后哪怕遠隔千年,神明再也沒有理會過這些文明,也時時能夠收割掉九成以上的文明氣數,煉化進補,只留一點,保證文明不必崩潰即可。”
“若遇到哪些文明,因為氣運被割,進展艱難,有僵滯的苗頭,還可以借天之御座,降下種種災劫,鞭笞驅策,刺激活力。”
杜蘭度說到這里,喝了口法酒。
李志飛就接過了話頭:“所以,如果僅僅是在陌生維度傳播自身的體系,擴張自身的影響,那么對于文明本身來說,最多是引導文明形態發生轉變,只能形成一種共生的關系。”
“共生自然也有回報,但回報的份額就沒有那么高,而且還需要長久維持,如果太久不付出、只借用好處的話,共生的關系也會變淡。”
“不幸之處正在于,無論三千年前,還是三千年后,接觸到我們地球維度的神,走的都是想要寄生掌控,一舉坐享其成的路數。”
“三千年前,地球的局勢還算比較好,雖然同樣落在下風,但不肯一直被動挨打,有不少強者甚至離開地球,積極去跟別的維度聯絡,準備拉攏一些處境相似的,組建聯盟,以作抗衡。”
“在上一輪天球交匯的時代結束時,就有這樣的強者,還未曾回歸。”
“三千年里,雖然維度隔絕,無法往來,其中有人,卻能靠曾經在地球留下的種種手段,被動接收到文明演變的情況。”
“也是因為這樣,隔了三千年如此遙遠,滄海桑田,仍然維持住了這份香火情,讓前輩們依舊肯視這里為故土,幫上一把。”
李志飛說到這里,臉上露出由衷的敬重之色。
捫心自問,如果是他自己,隔了三千年,鬼知道心態已經變成什么樣子,真未必會替一塊三千年未曾回過的故土冒險。
“如果以所謂事急從權的心態,我們主動凝聚天之御座,等將來維度正式接壤后,也必被神君強行攻占。”
李志飛說道,“因此前輩傳給我們另一種秘法,在神明境界和共生關系兩種前提下,可以把天心意志的活性,運轉到生生不息,生機最盛,周天無漏的形態。”
“這種手段,可以讓天球交匯的現象,放過我們的維度,不形成真正接壤,如果能用這種狀態,撐過整個天球交匯時代,那我們就又有三千年光陰可享。”
蘇寒山聽到這里,若有所思。
他還沒有說話,李志飛已經緊接著把那篇秘法,全念了出來。
蘇、賀這群人,已經鎮壓了伏獸一系的大神官,這邊手上又有羅氏兄弟,如果愿意的話,隨時可以弄到天之御座的凝聚方法。
所以李志飛,尤其要點明厲害,讓他們知道,走這個路線,未來不久就要面對神君攻伐。
再把共生于天的秘法和盤托出,等于已經是一種臣服的姿態。
蘇寒山看他們如此兢兢業業,為了地球維度而謀算,不禁笑出了聲,手上一抓,凝固分子,形成六本厚厚的書籍,落在桌上。
李志飛和杜蘭度都面露異色,不解何意。
“我這個人有個毛病,看見有志氣的人,就想分享武功。”
蘇寒山一只手按在那六本書上,雙眼亮得驚人,“尤其是有志氣有底線,偏偏連個安穩日子都過不上的人,這種人就算是死了,我都恨不得把他們從墳墓里拉起來灌頂。”
“你們兩個,一個廢功練魔咒,硬沖上五階,前途堪憂,一個雖修本土秘法,印證者匱乏,前路不清,不來看看我的武功,怎么說得過去呢?”
李、杜二人,對視了一眼。
怎么感覺話題有點歪?
哦,大約是修煉了此人的武功,才算是真正的投誠。
“你們啊,少想點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就是真犯病了。”
賀宗一只手拿著書,另一只手抓來酒杯,頭也沒抬的喝著酒,說道,“這家伙以前心里,總有個趨利避害的正常人準則,為了裝得像個正常人,憋得挺狠的,偶爾才會有下憋不住。”
“不過我看他最近這些年,是越來越不樂意裝了。”
在賀宗看來,蘇寒山著實是個別扭的人。
他做的很多事情,就是單純想做好事,根本對自己沒有實際利益,反而還會招惹麻煩。
但是好像在他看來,正常人應該做的事情,至少該有大半,對自己有利益可圖。
所以,為了活得像個別人眼里的正常人,他總是硬掰硬扯。
直到現在,他竟然真扯出了一套,明明是在多管閑事,自找麻煩,卻真能給自己帶來利益的古怪修行途徑。
而且是可以讓別人也走上去的手段。
六御之道,讓執拗心軟,不舍得放下夢想而因此吃苦的人生閱歷,可以變成引天星,動地脈,改命改運的優點。
讓虛無縹緲的時事風水,功德陰德,變成實際的力量。
乃至有幾次,賀宗聽到過他的神樹分身在念叨什么,十萬轉陰德拳力,一拳就得賺回十一萬陰德。
“人過留名,雁過留影,你們也可以當我在追求無比響亮的名聲,總之,我不喜歡地球變得人心詭詐,到處亂長晶體和血肉,廢墟與迷宮,因而,平復天心創傷,共生天心這件事,我原也自有打算。”
蘇寒山站起身來,朗朗說道,“我修煉丹道,要成就八顆元丹,一舉修成天人法相的巔峰戰力。”
“這八個階段,不是有什么練什么,而是全由自主,按需修行。”
“要思考需要先觀測,光觀測不夠,要能包容進來,如果沒有堅定主見,胡亂包容,則我已非我,所以還需要堅固概念。”
“堅固之后,才能消化,歸于己用,但是有些東西,光是包容進來已經夠惡心,所以需要排斥概念,根本不讓它粘上。”
“但是還有很多好的事物,不是站在那,就能讓你看到的,要主動去追求,去推動制造,所以需要競逐的概念。”
“理性,感性,觀測,包容,堅固,消化,排斥,競逐。”
“尋常無論天人還是神明,在沖向這個關卡時,都是靠一蹴而就,其實頗有僥幸成分,自己都未必明白且善用自己全部的能力。”
“我估計,以我的修行道路,只要修到堅固這一關,就能跟一般初成神明者相仿,得了共生天心的秘法,原本自己摸索的過程,還要變得更加順利。”
蘇寒山看向天空,“經歷埃及圣城之事,我就已經跟此界天心,擁有深刻聯系,正普覽天心萬象,要雕琢出代表包容概念的蜃龍之丹。”
“然后,就要借著硬扛天心所受的創傷干涉,磨礪出代表堅固概念的虬龍之丹。”
“要讓現實的變化,呼應我的修行,還須在這個過程里,把天工、洞幽兩系的干涉力,也扭轉掌控。”
賀宗聽到這里,抬頭說道:“等會兒,智光一系這邊造密修行的影響力,還是很強的,你跑去針對那兩系,這邊的惡劣影響要怎么扭轉?我可不負責這類事情啊。”
“也沒指望你會處理這些事務,你這段時間,也好好修煉此界古文明功法,幫我喚醒更多天心活力即可。”
蘇寒山瞥了他一眼,對李杜二人,說道,“智光麾下,是唯一保持著表面政府架構的,正好請你們發動全部的影響力,配合我的門人改造城市風水。”
“要扭轉造密修行這種惡劣影響,首先就要廢除這類環境,讓他們在造密奪秘時,無法得到加持,反而有損咒力,先從事實上遏制,往后再徐徐圖其心態。”
杜蘭度將信將疑道:“蘇先生似乎對造密修行,還沒怎么深入了解過,真能制造出遏制這類修行的環境?”
“所謂造密修行,無非還是圍繞心在做文章。”
蘇寒山淡然說道,“一群趁著災變,煽動人心的五階四階,靠著創傷、戒懼,這些人所厭怕的陰暗之物,驅策修行。”
“怎么斗得過我們光天化日,闖蕩乾坤的熱心?”
善惡時勢為風水,城市風水的改造,只是一個固化式的放大器。
真正改變風水的原動力,是來自神樹世界的百萬援軍。
生活在新時代的他們,雖然可能心軟到,能被一眼假的乞丐騙錢。
但他們也是最討厭陰謀欺詐的人。
不過,那些分配到了天工地盤上的跨界投影,就不能是只靠活力和熱心了。
蘇寒山選擇的那些人,都是性格更偏向溫和或沉靜的人。
杜蘭度挽留了他一句:“蘇先生,天工和洞幽,很可能有結盟的關系。”
“我知道,我在天心之中,隱隱看出一些端倪。”
蘇寒山說道,“他們的謀劃,如果是在四系神官之中來說,是最難看破的。”
“站在神官的立場上,即使看破,也絕難克制。”
“但是對我來說,我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就已經在破壞他們的謀劃,我只要到了他們的地盤上,就更是在考驗他們的耐心了,且看,他們有多能忍吧!”
蘇寒山一步邁出,身影已經消失。
李志飛和杜蘭度相視之間,眼神都非常復雜,顧慮到那邊坐著的賀宗,也不好發表什么感慨。
客廳中突然又回蕩起一句話。
“你們倆別忘了召集同伴,多多學習我的武功,我要當你們所有人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