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將這四片花瓣合起來,還需要一些時間。”
赫連鵬瞧著蘇寒山的笑容,只覺得這廝,很擅長礙眼。
他口中說道,“若是等金昌也到了,于和兄只怕不能以一己之力,保證他們兩個都無法干擾到我,聽說,你麾下有八大護法,還為八人各自煉制珍寶…”
“他們有他們想做的事。”
于和并未松口,只道,“我收的弟子各有追求,他們八個的共同追求,就是守護蓬萊,遂良、成達等人的追求,才是名冠萬方。”
“可惜,遂良等人,已經先遭了毒手,也沒辦法來統御你昆侖門人,結陣迎敵。”
于和的目光如劍,掃向群山之間,“單說你們昆侖,其實也不該只有這樣的底蘊吧。”
“少了臥佛僧等寥寥幾個之后,就全剩下一些連旁觀我劍痕都不敢的鼠輩?”
赫連鵬想了想:“若今日就動用我們昆侖底蘊,來日聚齊五片花瓣,謀大事之時,可就用不上了。”
于和掃了他一眼,道:“我記得你用三片花瓣,就已經可以窺探冥界的秩序,加上這一片,大可以完成從窺探到干涉的過渡。”
“那第五片花瓣,線索渺渺,不如不管,換取提前動手。”
于和跟赫連鵬,都曾懷疑第五片花瓣,應該是在鬼王鐘馗手上。
但昆侖祖師的兩片花瓣融合之后,連他自己晚年也無法取出,給昆侖作為鎮派之寶,只能隨尸身一同坐僵。
鬼王鐘馗本就是鬼體,壽數到了之后,連尸身都沒有留下,要找那片花瓣,談何容易。
于和當初跟雪竹蓮一戰,雖然是為自家徒兒出氣,也借機試探峨眉的收藏。
這么多年下來,他可以肯定,普群生那一脈,雖然繼承了鬼王鐘馗的饋贈,但僅有劍訣佩劍,根本沒有第五片花瓣的蹤跡。
赫連鵬思忖良久,嘆道:“也罷!”
這位昆侖法王一手托著輪回蓮的花瓣,另一只手往寶塔第七層的地面一按,整個寶塔頓時嗡嗡震響。
從上到下,七層寶塔內部的經文絲綢,無風自動,那些用金銀絲線,出指尖血,刺繡出來的經文,都像活過來一般,凸顯流轉。
細密狹長的暗金色紋理,呼應著這些絲綢經文,從寶塔根部顯化,四下蔓延,在山石之中曲曲折折,如同地下暗河,越深越廣。
方圓數十座山頭,地底下竟然全都遍布這種金色紋理,每到一座山根處,又有金色花紋,匯聚如渦旋,如團云,如獅子首,如佛指紋,向上隆起。
更細更淡的金色花紋,向上方發散到雪蓋冰川之間,俯仰可見,處處皆是。
很多之前被碧血劍痕震懾,心頭惶恐的弟子,這時候福至心靈,紛紛盤坐下來,念誦經文。
昆侖的這些門人弟子,都是從諸國之中選拔而來,無論性格善惡如何,至少都算得上資質上乘,心性堅定,本來也不該都這么不堪。
只不過,昆侖有個很壞的習慣,利用虛假的本尊佛法,統御門下弟子,這些人除非地位達到首坐長老、主脈法師的程度,否則修行中都免不了借本尊念力,來為自己沖關。
短期來看,這是他們得了好處,但長期來看,不提會被上級輕易剝奪修為這一點,就算是在溝通本尊的過程中,也是將自己的定性慧根送出去,換取了一時的念力。
所以,這些人修為越上去,心頭的迷障卻越多,年老之后,大多都只能回返各個支派,甚至回去諸國之中,宣泄行事,為昆侖的苦海添磚加瓦。
可是現在,歷代弟子們送出去的定性,好像全部都被喚醒,又渲染開來,形成一種廣大的氛圍,使這些門人重新得到了好處。
定性,就是念力中的一種向心趨勢,一種無形無質、比魂魄更難察覺利用的彌合性。
修行中常用的念力,如果比喻成沙子的話,那么定性就是水,砂水調和,才能夠堆出雄偉的堡壘城關。
這時候,昆侖上下的念力都已經同時具備了定性,強盛程度上了不止一個臺階。
更關鍵的是,冰川變得透明,隱藏在冰川深處的身影,全都凸顯出來。
那一座座山壁,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幾乎排滿了人影,全部穿著紅黃袈裟,頭戴毗盧帽,年紀老朽,被封在冰川之中不動。
金色花紋從大藏寶塔之中生發出來,最后末端就是連接在這些身影上。
歷代門人的定性,也是通過那些佛窟佛像,灌注到這些身影上,如今又從這些身影上渲染出來。
昆侖山脈里面的各個教派,本來就有保存上師尸體,用來煉制法器的習慣。
自從昆侖祖師降服諸脈之后,更是將各家各派的尸體積累,全部集中收藏,下令以后昆侖正宗歷代門人,壽元將盡的時候,也用此法封藏。
他們非生非死,七竅封閉,早已經沒有了自己的靈智,但如果在必要的時候激活,體內最后一口生機,還可以煥發出了一段咒語。
南無僧伽,南無室利,摩訶提鼻耶!怛你也他,波利富樓那,遮利三曼陀,達舍尼!
摩訶毗訶羅伽帝,三曼陀,毗尼伽帝,摩訶迦利野,波禰!波啰!波禰!
嗡嗡嗡嗡的念咒聲,籠罩群山,死人活人一起念。
蘇寒山心有所感,驟然又退出三十里。
他在八十里開外,手掐一個法印,以觀相來查看大藏寶塔周圍的昆侖群山。
之前他這一眼看過去的時候,觀相觀世音,群山平等,都非阻礙,可以讓他一眼看到寶塔內部。
可是現在這一眼看過去,數十座山頭,好像凝成了一座赤金色的山峰,灼灼放光,無懈可擊,擋住了他的視線。
而在這座金山底下,是一片廣大的苦海,此刻也在攪動生波,隨著咒語,擴散出一圈圈同頻的波瀾。
兩界十方金剛大藏真言!!
這兩界,指的并非是陰陽兩界,而是以昆侖諸國的生民苦海為色界,定性念力塑造的金山為無色界。
念起真言,則兩界十方,一起振動,外界凡對昆侖有不敬、不愛、不拜之心,都不得靠近,渾如金剛,大力深藏,威能無窮。
“嘖!”
蘇寒山看那座苦海直接被搬出來使用,雙眼中突然分裂出百十個血色瞳孔,魔性暴漲,卻一晃即收,神色恢復從容。
以純陽玄陰為原動力,推動四相輪轉,五行生克,成就六御萬用之法。
這是他已經為自己定下的道路,而在原動力中,陰陽輪轉的根本意境就是八個字,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看見那座苦海,他心中就升起一股極大的饑渴,想用玄陰魔王粉碎法將之轟爆,化作純陽祥和元氣,普照天地。
不過他還是克制住了,現在出手并不能成事。
等到天空遠處,黑白氣團一晃,金昌趕來的時候,蘇寒山已經是單手負腰,一派平和的觀察著昆侖。
“烏靈圣母練成了一套神棺,似乎妙用無窮,至少為肉身補充生機元氣這點,已經遠超當年。”
金昌說道,“老夫跟小白配合,偷襲她數招,也只將她驚退,只好請少林八僧、魔山飛天女等,留在那里與小白聯手,略作制衡。”
之前碧血鴛鴦,一劍斬首冥河,金昌也知道其中大有問題,很不放心,本欲追去。
還是蘇寒山提起南海,讓他先去一趟南海中奇島。
比起蘇寒山來說,金昌在打輔助這個層面上,可以說是天下無敵。
偷天換日,神出鬼沒的手段,配合白一子的天師降魔劍,能在最短時間內,擊退烏靈圣母,穩一穩南海局勢,事實也果然如此。
蘇寒山更制造不少玄冰令牌,留給包拯、龍云鳳等人,并請金昌赴南海時,轉交一批給旁人。
以他現在的修為,翻手間制造的玄冰雷法令牌,也可以保證在整個地球范圍內都有信號,隨時通訊,有備無患。
“你這里是…”
金昌看了看昆侖群山,嘶了一聲,“兩界十方金剛大藏真言,昆侖的那些死人骨頭,竟然這么快就動用了,他們到底是在圖謀什么事情?”
“肯定跟冥界有關。”
蘇寒山轉瞬間,把天地有缺、冥界奇花等等,告知金昌。
金昌臉色沉重,道:“天地有缺這件事,我們各派典籍,也隱隱有些脈絡,似乎跟千年前一次動蕩有關。”
“但無論千年前還是千年后,冥界還是那個樣子,沒看出缺了那朵花之后,有什么變化,更不知昆侖祖師的崛起,竟然也與之相關。”
老頭有些悔意,“看來,是我們以前對那朵花的重視,還遠遠不夠。”
“金老前輩,我有一個疑問。”
蘇寒山思索著,抬手一指,說道,“你看啊,那邊喜歡把人馴成奴隸,令人作嘔的昆侖正宗,明顯有個大計劃,連遠在東海的于和都加盟了。”
“然后,南海那邊,烏靈圣母也有一個搞了很多年的大計劃,差點就成功了,至今還需要提防著。”
“那么,你們武當峨眉之類的,作為正道表率,抵抗邪魔的頂梁柱,有沒有什么大計劃籌備著,只要成功,就能一下把他們全鏟除掉呢?”
金昌搖搖頭:“老夫原本只知,昆侖必是天下一害,遙控蓮花正宗,荼毒人心,因此做了一點布置,本身則牽制于和,普群生主要留意南海消息,真身在北極看著他師弟…”
蘇寒山嘆了口氣:“明白了,都是別人的事快搞出來了,你們才有點反應。”
“就這個主觀能動性,基本跟冥河姥姥是一個檔次了!”
蘇寒山自忖,若自己有他們這么久時間,有之前那樣平穩的局勢,赫連鵬閉關,烏靈不上岸。
就算不懂得五雷夢境之流,拿凈土法門改一改,囊括中原,推行各國,教化百姓,尚武為神,勢力之大,哪是如今武當峨眉大貓小貓三兩只的模樣,所能比擬?
那宋遼西夏等,明明有心干涉過,有能力拿下,為什么不強行拿下,統合起來運用,就為保持正道高人、不愛名利的格調嗎?
要做就做絕,把念力市場搶完,到時以武道正神的理念底蘊,直接沖擊昆侖,解開苦海,任憑昆侖什么謀劃,都得提前大半就來個決戰!
金昌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摸摸胡須,覺得有點別扭。
跟冥河老妖一樣,你小子這嘴是有點損的。
正道嘛,當然是遇到壞事解決壞事,遇到壞人解決壞人,平時要么云游閑玩,要么靜修武藝,最多再教幾個徒弟,指點指點合眼緣的后輩。
這很正常啊。
那種搞一個大計劃,囊括天下,布好局把礙眼的全轟殺。
這樣怎么聽,也不像是正經正道高人的做派吧,豈不是淪為野心梟雄一流?
可是現在,明明有蘇寒山這個意外之喜,局勢還搞得這么艱難,有種一不小心,可能天下就要滑向深淵的感覺。
金昌也忍不住反思,他們以前的做法好像真是…有點被動。
“確實!”
金昌下了決心,“普群生不能繼續窩在北極了。”
“本來雪竹蓮被打瘋之后,如果放著不管,實在擔心會惹出天大禍端,但普群生管了這么多年,也沒能把他治好。”
“老夫這就去趟北極,跟普群生聯手,大不了先把雪竹蓮打成重傷力竭,連他元神上的雙龍鎖一起,死死封印起來。”
“然后我們拿上降魔劍、云霄壺,回來強攻昆侖!!”
蘇寒山眼神一動:“且慢,雪竹蓮前輩,是因為蓬萊雙龍鎖才瘋掉的嗎?”
金昌說道:“不一定是因為這個瘋的,但瘋了這么多年沒能治好,肯定是因為這個。”
蘇寒山若有所思:“那不如換我去走一趟。”
金昌連忙勸阻道:“你似乎吞噬過三尖兩刃刀,但蓬萊雙龍鎖,可遠遠不是三尖兩刃刀所能比擬的。”
“而且那雙龍鎖,跟雪竹蓮元神糾纏已深,你如果先懷著吞鎖救人的想法,萬一被其所趁,恐怕要受重傷。”
蘇寒山只道:“那就換我把他打傷,也免得壞了你們老前輩這么多年交情。”
金昌轉念一想:“也好,那老夫施法聯絡,跟普群生提一聲。”
“還有這個。”
蘇寒山眉心金紅兩個光點浮現繞轉,從中飛出一團晶瑩光華,迎風便漲。
最后如有小山大小,浮在半空,竟是兩千多尊空神子。
他用兩枚大丹,扭曲折疊了一片空間,將自己肉身收藏在其中,順便收了這些空神子。
但,他所用的空間秘法,都是參考天都純陽傳承,及大慈心印真傳,干涉空間的時候,偏于心氣渾然、一蹴而就的路數,又只是剛剛涉獵。
跟空神子的精微奧妙,計算遞進,可謂南轅北轍,暫且難以共通。
剛才反復思索,覺得還不如交給金昌,或許能夠洗煉控制,化為己用。
就算金昌的路數跟烏靈圣母也不一樣,畢竟土生土長,閱歷極豐,在干涉空間這方面的造詣非常深厚,大可一試。
金昌也不推辭,抬手一抓,將空神子縮在掌心里。
就見蘇寒山已經化作一抹五彩絲線電光,破空飛天遠去。
金昌一邊摩挲著空神子,一邊緊盯昆侖,謹防于和。
但無論于和還是赫連鵬,都沒有什么動靜,這讓金昌一顆心更加沉重。
有了兩界十方金剛大藏真言在外守護,他們兩個似乎都全心全意,投入自己的謀劃之中,以求加速。
到底是什么樣的事情,值得如此專注?到底有什么樣的神效,才能讓他們兩個確信,那朵花只要及時給他們帶來回報,就能壓服所有的對頭?
金昌憂心忡忡,之前那點模糊的反思,忽然真切起來,暗罵了一句武當附近的方言。
個渣渣兒造孽了!咱們正道以前做事的手段,放現在一看,還真就是烏合之眾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