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夏美真看到這個人現身的方式,就知道此人的修為恐怕不亞于那些大神官。
十年來,天下局勢雖然混亂,但是大神官級別的強者,也不是隨便什么犄角旮旯里面,都能蹦出來的。
但更讓人心驚的是,這人話語中透露出來的信息。
什么叫找三方大神官沒找到?懷疑他們有陰謀?
這簡直是一股子抓捕罪犯的口吻。
自從災變以來,神官、大神官進入地球,所作所為,無論是什么風格,實際都帶有一種俯瞰塵世般的姿態,高高在上,撥弄蒼生,有無數人懼怕,也有無數人產生艷羨追捧的心思。
夏美真雖然追隨李志飛,對于大神官也隱隱有對抗心理,但依然是一種自下而上的對抗,不可否認大神官的優越性。
長期以來,她內心深處都非常壓抑。
所以這個白發壯漢一句話,那種無所畏懼,乃至目空一切的意味,在她耳中聽起來,尤為明顯。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夏美真看著這三人之間,察覺先前的兩人,看白發壯漢的眼神,應該是認識的。
“聽說非洲最近出現新的變動,有人感覺到伏獸一系對于本土天心的干涉,出現明顯消退,想必就是跟三位有關?”
白發壯漢正是太白神樹世界的賀宗,聞言哈哈一笑。
“我不過是個被騙的倒楣蛋罷了,有個老朋友讓我過來玩游戲,結果一過來,就叫我幫他打工跑腿。”
賀宗咧著嘴,露出森白的牙齒,“不過聽說這邊,有多維度接壤的現象,有不少維度,之前三千年里,就已經在眾神戰爭的干涉之下。”
“我對于那些地方倒是非常感興趣,你們這邊的地球,還不如我老家好玩,但就算我老家那邊的地球,也待得有點膩了。”
“先接觸一下從眾神影響的維度過來的生物,再找個機會過去逛逛,就這么簡單。”
夏美真眨了眨眼睛,多年做任務的習慣,讓她下意識在心中構建起一個剖析目標的流程。
她就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隨便問問,本來已經做好了,只得到一個簡短的答案,沒什么有效信息。
沒想到這個人直接說了一大堆,背后能啄磨出來的消息,還真不少。
好奇怪的人啊,明明把那些擁有神明當后臺的大神官,都擺在同一高度,但是跟夏美真說話,又沒有半點居高臨下的意思。
但要說是因為這個白發壯漢特別有禮貌,道德高尚,又不太像。
更像是很多事都不值得放在他心上,所以不會仰視別人,也懶得俯視別人。
“這位姑娘。”
孟昭宣收刀回鞘,提醒道,“賀宗兄愿意在此久留,亂聊閑談,是因為他本來就樂意被那些大神官找上,但是我們,還是要注意一下的。”
先不說賀宗本身的性格、實力,就說賀宗老家的局勢,那是萬事不用掛心。
據說,他在來到此界之前,本來也不怎么管事,除了三天兩頭找蘇寒山的神樹分身打架,就是研究各種超古代文明遺跡。
就算賀宗這個跨界分身死了,暫時來不了此界賺取積分、加厚可供因緣置換的聯系,他也不在乎。
但是孟昭宣…還挺在乎的。
夏美真也是猛然警醒。
這個白發壯漢一現身,那種我行我素、隨性輕松的感覺,就不知不覺的感染了她。
竟然讓她喪失了危機感。
“我有一件重寶,愿意獻給諸位。”
夏美真略一權衡,自己已經落在對方手上,連李志飛轉移寶物的事情,也因為之前黃眉神官的嚷嚷而被人知情,還不如知趣些。
不管這些人是裝出來的友善隨性,還是真的,反正現在這種時局,水攪得更渾一點,九成九都不是壞事。
她打開公文包,從包里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泥人。
這泥人仿佛干燥的陶土,通體頗為細膩,呈現半跪的姿態,雙手仿佛扶著一面大旗,但手中空空如也。
這就是晉神燈的部件。
神官們的目的,是要在地球維度的天心意志中,凝聚天之御座,到時候,自然可以接引神明一縷意念降臨,合于天之御座,進而對于本土天心,隨意宰割。
目前已經降臨的四系神官之中,伏獸一系占了先機,手段最粗獷,就是全球性的制造災變,給本土文明直接換物種,擴張影響。
所以自然是降臨的神官,大神官,越多越好。
天工、洞幽兩系,雖然風格不同,本質上還是同一類思路。
智光神君這一系,卻有些變數。
投靠智光一系的本土神官中,有個人,叫做杜蘭度。
災變前,他以高人隱士自居,是個修煉古文明功法的修行者,而且在災變之初,就已經是四階的水平。
但是在接觸到智光一系的持密魔咒后,這個人竟然直接廢掉了自己原本的根基,毫無雜質的走上魔咒之路,再度突破四階,得到那些降臨神官的大力贊賞。
等到兩位大神官降臨后,多次會見此人,在此人突破五階后,就引得兩位大神官,有了別的心思。
何必按部就班,接引第三位大神官呢?
就算第三位降臨下來了,繼續爭下去,也未必能在另外三方的面前,占據什么優勢。
不如把這種接引份額,改成一件能夠助力杜蘭度修行的寶物。
杜蘭度是本土生靈,但又徹底改修持密魔咒,此人代表智光一系,對本土天心造成影響的過程,要更為順滑,投資的收益比例,明顯更高。
于是,從兩年多前開始,那兩位大神官,就一直在準備這件事情。
直到不久前,智光神系,真的降下了一件寶物。
那件寶物的珍貴程度,卻讓兩位大神官,都有些意料不到。
晉神燈,顧名思義,是可以讓人晉升神明的燈具。
在上一輪天球交匯時代,凝聚天之御座,進而定期收割文明氣運,汲取文明成果的手段,就已經出現了。
但那個時候,眾神在這方面的經驗還不是很足,加上局勢混亂,沒有明確比其余神明更強的神君出現,互相攻伐時,很容易徹底失去分寸。
有些維度中的智慧生物,因此滅絕。
天心是由文明印記和萬物意志,兩者構成。
萬物意志占比極大,但本散于萬物之中,毫無主動性。
文明徹底滅絕后,文明印記,就會失去對萬物意志的吸引力,出現天心拆解的現象。
失去支撐的文明印記,也存活不了多久。
但因為那個時候,各維度的災難太常見,處境相似的難民太多,又處于接壤狀態,出現了一些不在常理中的情況。
其中就有一個生物滅絕之后的文明印記,落在了逃難誤入的另一個維度遺孤身上,帶著最后的掙扎,讓整個文明印記自行凝聚成了一件法寶。
等那個文明遺孤修煉到五階巔峰,接觸層面越來越高,神燈獨特的來歷,護體的妙用,已經引來了不少神明的招攬和覬覦。
在即將因為“不識抬舉”而被擒拿分割時,他舉起此燈,首次點亮了燈芯,闖過神燈試煉,直入神明境界。
一燈照破千層萬層殺機,脫困而走。
此寶,當時還叫泥人咬劍擎天燈。
但在那個遺孤成神之后,它就有了“晉神燈”的稱號。
可惜,那個遺孤與這盞燈的仇敵,后來成為了“天工神君”。
遺孤報仇無望,自身還被智光神君擊敗,收為從神,這盞燈,就成了智光一系的寶物。
但這盞燈,只剩下一次使用機會,它是維度交錯的不幸與奇跡,連智光神君也無法復刻。
因此千年以來,這盞燈都沒有被使用過。
看到這盞燈降臨的時候,兩個大神官的意外之情,溢于言表,當場翻出記錄,差點有了反悔的意圖。
理性考慮,這盞燈交給杜蘭度這個本土生靈,如果真撐得住揠苗助長的試煉,成功達到神明境界。
不說能不能橫掃其他三方了,當場杜蘭度就能混入天心深處,凝聚天之御座,作為智光一系的從神,接應神君一縷意念合于座上。
但是憑什么呢?
如果交給大神官使用,成神的概率也未必就小了,到時候縱然引起本土天心的一些抵觸,不過是再多費段時間。
夏美真可以肯定,要是當時事件平穩發展,那兩位大神官定會反悔。
但就在那個時候,洞幽、天工兩系,共六位大神官,同時殺到。
那是奇快無比的一輪突襲交鋒,只在一輪之后,突襲的隊伍就四散逸走。
因為力量太集中,當時用來當祭壇的那座山頂宮殿,那些木質的柱子、脆弱的琉璃殿瓦,竟然都沒有一塊毀壞的。
外人很少知道,那里竟然發生了有這么多強者參與的一場戰斗。
泥人擎天燈,本來就是五個部件組合而成,泥人、短劍、立柱、燈盤、燈芯,全被拆開。
李志飛是少有的本土五階,雖然不像杜蘭度那么值得信任,但在兩位大神官面前,也頗有地位,參與了當時那一戰。
他趁亂轉走了泥人。
短劍和燈盤,落在智光一系手上。
立柱和燈芯,說不清落在了誰手里。
“原來是這么回事,那你們把這個泥人,先帶去給蘇寒山看看吧。”
賀宗打了個響指。
“我送你們一程!”
三人只覺身體一輕,似乎落在了奇特的琉璃罩子里面,形如雞卵。
瓊州國際機場的建筑,藍天白云,車輛,人影。
突然在罩子外面,全部拉長成了彩色的光線。
楊白發剛才一直沒有說話,這時才松了口氣,額上微微見汗。
賀宗這些年,不知道挖掘了多少超古代文明遺跡,跟蘇寒山的神樹分身,常常交談論法。
在蘇寒山真身剛修成降魔血丹的時候,就通過分身轉述,使賀宗多了一個借鑒,修成“真人金丹”“玲瓏金丹”的雙丹法體,穩穩踏入五階境界。
按照賀宗經歷的時間算,至今也有好幾年了,以這個境界,消化超古代文明遺留的技術,可謂是突飛猛進。
剛才他這一個響指,單憑引力場的偏轉彈射,也直接影響到了空間層面。
天地虛空,本來就有自己的弧度,孟昭宣三人被送走時,就像是依著空間的弧度滑行,暢然無阻,但剛好能夠抵達預設的方向。
送走三人后,賀宗踏足地面,環顧八方,拍了兩下掌。
他的手掌寬厚有力,這兩下鼓掌,卻一點聲音都沒有傳出去。
之前的那些旁觀者,早在看見神官被殺的時候,就已逃走,包括那些司機。
但現在,正在駕車逃命的司機,忽然覺得一陣舒暢,滿頭冒汗,伸手一摸,頭發里面冒出來的汗珠,竟然像是銀色的油漆。
不只是他們。
方圓三十里之內,所有曾經在不知不覺中,被植入了液金芯片的人,都摸到了自己銀色的汗水,并產生了要向某個方向移動的強烈預感。
如果從高空看下去,就會發現,這個范圍內的所有人,都很快散向周圍。
同樣感染了血肉孢子的植物,自己又不能修持咒語,變異程度,實則不遜色于非洲那邊,只是平時被壓制而已。
這個時候,植物們竟然也紛紛拔出樹根,從泥土中跳出來,搖晃著樹冠花朵之類的腦袋,撒腿狂奔。
“你對于引力的操控,已經令我望塵莫及了,這兩拍,竟然把數十里內,血肉孢子中致人嗜血好斗、喪失同理心的基因意識,都震散了不少。”
機場的航站大樓高處,外層玻璃墻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盤踞了一條青色小蛇,不吝贊揚。
“也只有引力波的高滲透性,方便做到這種事情,我要是想強行破掉血肉孢子的基因意識,難免傷到生靈魂魄。”
賀宗沒好氣的說道:“你又沒玩引力,走電磁路線的,擱這感嘆什么呢?”
“哎,就是夸夸你,鋪墊一下,方便提建議嘛。”
青蛇說道,“驅散無辜是挺好了,但是你就不能直接換個戰場嗎?這些城市建筑,當年建造的時候,也不知道費了多少人的辛苦,要是直接爛了,風水也就得重搞了。”
“你這青蛇捏的時候,結構也太簡化了吧,竟然一點沒感覺出來異常?”
賀宗看了一眼腳下,“我看楊白發,都明顯感覺出來了。”
“要不是我人在這里,十秒鐘之前,這方圓十幾里之內的建筑,就已經焚毀殆盡。”
說到這里,他稍微放開了一點壓制。
青蛇頓時感覺出來了。
汩汩汩汩——
地下十米左右的地方,正在流淌著粘稠、惡臭、高溫灼熱的事物,那是越積越厚,越流越多的巖漿。
如果不是賀宗的壓制,這些巖漿,就會像是成千上萬的泉眼一樣,上涌到地表,接連噴發出來。
火焰噴泉的威力,會把方圓十幾里都化為火海,空氣里面到處飄滿劇毒灼熱的灰塵。
十秒鐘之前,兩位大神官,人還沒有到,冥冥之中,已經把咒語的力量傳遞過來。
他們不但察覺到了黃眉神官的死亡,大約還察覺到了這里的風水產生變化。
或許他們不懂什么是風水文化,但他們能察覺到這種力量形式,也懂得要如何破壞。
先壞風水,然后這些熔巖毒火的力量,就會重新化為魔咒,靠著從周圍風水環境中汲取的氣息,去咒殺兇手。
但是,當大神官級別的咒語,也被一股博大深幽的力量壓制,他們就頓時警惕起來。
遠方空中,兩個面相有七成相似的俊雅年輕男子,身邊纏繞飛舞著大量紅黃藍三色的咒語文字,正在急速趕來。
“陌生的強者氣息,難道是非洲那邊出現的變故?”
“能讓伏獸一系的影響力極速衰退,不容我們掉以輕心,傳訊把杜蘭度也喊來!”
“杜蘭度在監視李志飛。”
“那就把李志飛也叫上,不論他心底想什么,決不會倉猝反水,跟不明底細的人合作,反而也可以算個戰力。”
這兩個大神官,一個叫做羅雙魚,一個叫做羅雙翼,似乎是血親兄弟,最明顯的區別,是脖子上的絲巾,一者純黑,一者純白。
“這人有些怪,如果只為自保或者破法,沒必要把全范圍的巖漿都鎮壓住,難道他很在乎這個城市,或許是個可以利用的…”
羅雙翼的話沒有說完,突然看到前方的云層變了形狀。
不,也不只是云層的問題,地表也出現了大量的褶皺,如同一個個同心圓。
在這些褶皺范圍內,高樓,商場,旅館,甚至是一段段的路面,都因為不知名的作用,而分裂開來。
萬形千貌,說之不盡的塊狀物,都漂浮在空中,緩緩上升。
嗚!嗚!嗚!!!
劇烈的引力波動,一圈圈輻散開來。
賀宗的右手緩緩抬起,掌心向下,手背朝天,五指自然微彎,似乎全不受力。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跟你們講回禮貌!”
他露出歡喜期待的笑容,手指驟然繃緊,青筋暴露,翻掌向天一拋。
數千塊足有辦公室體積的建筑碎片,轟然變形,高速摩擦空氣,產生爆燃的火光。
急劇的加速,讓空氣被打出一個個大洞的形狀,碎裂的建筑物,化作一顆顆流星,從地面砸向天空。
最前端閃亮的流星,后方拖拽的紅光,還有被打穿的空氣通道,猶如一條條長槍,斜刺穹天。
云層在顫抖,大氣在狂嘯。
流星比風暴聲更快,在兩名大神官的視野中,極速靠近。
真人槍,地流星,火雨天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