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戰之后,白沙江盧氏家族震驚。
之前,盧氏家族也不是不知道陳家與混沌宗的一位外門長老有交情。
但三位盧氏老祖經過多方打聽,一致認為陳家與那位筑基的交情極為寡淡,那陳雨竹送去混沌宗也只是當個侍候起居的侍女而已。
他們根本就沒有想到,那位筑基真的會出手幫助陳家。
一時間,三位老祖戰死,盧家的天都塌了。
陳微沫、陳雨竹帶著二階中期墨蛟大張旗鼓的重返陳家那條二階下品靈脈,立了新的家主,安排好一切之后,這才在數日后的星夜之中悄然離去。
諸如盧家、趙家等白沙江的修仙家族并不知情,便以為那條墨蛟已經留下,就在陳家當起了鎮族靈獸。
故而此后再有任何一個修仙家族膽敢覬覦陳氏的這條靈脈,都必須先掂量一下,看看是否動得了那頭無比兇殘的二階中期靈獸。
混沌宗,煢壁峰。
陳微沫、陳雨竹趁著黎明之前的夜色悄然返回了77號靈田小院。
“大叔!”
陳微沫一臉笑容,輕拍靈獸袋,歸還小黑子。
“回來啦?”
寧道然于客廳中捧著一杯靈茶,笑道:“白沙江陳家的事情,處理得如何?”
“一切順利,靈脈已經奪回,此戰之中墨蛟功勞最大,多謝大叔了!”陳微沫笑著回應。
陳雨竹也斂衽一禮,道:“多謝公子,公子對我陳家有再造之恩。”
“行了,都別說了。”
寧道然一擺手,道:“此事我一概不知,你們兩個休要再提起。”
“是!”
陳微沫、陳雨竹笑著點頭,兩人換下外出的長裙,便開始做早飯。
寧道然雙手負于身后,飄然飛向后院。
晉升筑基之后,他形成了一個習慣,能飛就絕對不走,這樣更有筑基老祖的風范。
“小黑子。”
魚塘邊,寧道然輕輕一跺腳。
“吱吱”
墨蛟急忙游行向前,盤踞在寧道然面前,低垂著一顆頭顱,做出一副極為乖順的模樣。
“哼!”
寧道然瞇起眼睛,笑道:“此行你殺性不小,一口氣吞噬了這么多修仙者的血肉精氣,難不成你也心中惡蛟抬頭?”
“吱吱——”
小黑子大驚,一雙豎瞳急速收縮,有一種大恐怖的感覺籠罩心頭。
寧道然飄然而起,以指背在小黑子堅實的頭顱上連敲三下,道:“此次殺戮是為陳微沫報家族之仇,下不為例。”
“吱吱”
小黑子意識到寧道然沒有殺心之后,立刻露出了溫和的表情,歪著腦袋用腦瓜子學著大笨鹿的樣子拱了拱寧道然。
“回去吧,繼續修行。”
頓時,小黑子麻溜下水,化為水下的一道黑影很快便消失不見。
至此,白沙江陳家的事情告一段落。
寧道然抬頭看了眼天際,如此也好,若是云翠婆婆在天有靈,看到此事后應該也會相當欣慰。
至于陳家的未來,那要看陳雨竹有沒有筑基的福分。
她若是筑基,陳家未來就還是筑基家族,否則就不太好說了。
煢壁峰上,寧道然、大笨鹿修行不懈。
光陰匆匆,轉眼兩年過去。
這一年,寧道然一百零五歲,雖依舊一副青蔥年少模樣,但已經開始張口閉口自稱老夫。
此時,他終于尋回了熟悉的感覺。
在某一刻,他感覺到自己已經觸碰到了瓶頸,似乎距離筑基后期已經只有一步之遙。
不急,慢慢來,修為底蘊是要慢慢積累的。
九品靈根破階何等困難,需要極大的耐心與等待,好在,他壽元漫長,完全等得起。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消息傳來,林盛晉升筑基中期了!
林盛是八品靈根,比寧道然沒好多少,不過林盛在修行方面從不懈怠,能晉升筑基中期也意料之中的事情。
雖說一百一十五歲晉升筑基中期,結丹希望已經相當渺茫,但依舊值得慶祝。
兩天后,林盛在洞府中擺下酒宴,慶祝自己晉升筑基中期。
寧道然帶著大笨鹿前往道賀,各自送上小小禮物。
卻發現林盛的氣息已經開始變得內斂,并且給師弟、師妹們介紹了林家的幾個后人。
眾所周知,林盛修煉的是純陽,至今依舊是元陽之身。
所以那幾個后人都是他的堂兄、堂弟的后代,其中有靈根的基本上都被林盛安排在了混沌宗內門、外門修行。
寧道然有些恍惚,就連林盛師兄居然已經開始安排身后之事了?
參加完宴會之后,他唏噓不已。
想來,林盛師兄已經確信自己結丹無望,對結丹已經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數日后。
煢壁峰80號靈田傳來消息,秦響坐化。
秦響兢兢業業種靈米數十年,他去世的消息讓寧道然和大笨鹿難過了好一會,最終,他決定以峰主的身份去看秦響最后一眼。
清晨,云靄繚繞。
靈田庭院中,十多名秦家人披麻戴孝,哭哭啼啼。
秦響的尸身躺在一副棺材中,那棺材擺在庭院內的棗樹下。
有棗子落下,砸在棺蓋上啪啪作響。
“秦道友…”
寧道然皺了皺眉:“沒有想到你走得這么匆忙,竟一個招呼都沒打。”
“峰主…”
秦響的子女哭著下跪。
“放心,秦道友與我有舊,寧某不會為難你們。”
寧道然看向他們,道:“秦家的人都在這里了?”
“正是。”
一名中年人跪地道:“都在這里了…”
寧道然的目光巡視,最終落在了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女身上,她竟擁有一條八品靈根!
大約是因為年紀太小,尚未送去宗門測靈根,故而秦家的人竟也不知。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秦文瑤…”
“好。”
寧道然道:“從今以后,秦文瑤也跟著陳微沫修行,傳你長青訣與化雨訣,最后能走到什么地步看你自己,至于這八十號靈田,傳于秦文瑤,家人可代為打理。”
“多謝峰主,多謝峰主!”
秦文瑤的父母連連磕頭。
寧道然點點頭:“好好安葬秦道友吧,你們以后當安守本分,不可僭越。”
“是,峰主!”
寧道然、大笨鹿走后,秦家人有喜有悲,喜的沒有像馬家一樣被逐出煢壁峰,悲的是秦響的離世,家里的頂梁柱驟然崩塌了。
秦響坐化的半年后。
秦文瑤開始與陳雨竹一起修行,也喚陳微沫師父,但長青訣方面則是由寧道然偶爾親自指導。
不久后,一個步履蹣跚的身影來到77號小院前,矗立在風中,一副風燭殘年的模樣,他的生命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滅。
此人正是黃山,81號靈田之主。
“黃山,求見峰主…”他在外面低低的喊了一聲。
沙沙聲響中,小云霧陣散去。
一襲青袍,依舊是少年模樣的寧道然帶著白鹿迎了出來。
他一眼便看出黃山壽元將盡,就在這一兩天便會死去。
算起來,黃山與寧道然年齡相仿,此時也確實到了煉氣期修士的壽命極限。
“黃道友。”
寧道然抱拳道:“請客廳奉茶。”
“多謝峰主…”
黃山恭敬道:“不過…在下不想喝茶,峰主若是閑暇,不如去那株大榕樹下坐一會,黃山有一些臨死前的話不吐不快…”
“好,聽道友的。”
榕樹下,大石板,寧道然與黃山端坐其上。
一旁,白鹿斜斜握著,神態慵懶。
“峰主。”
黃山抬頭看了眼大榕樹,笑道:“當年,我與你,還有辛焱、鐘燕兩位道友,以及婆婆和小微沫,可是最喜歡在此地聊天打趣的了。”
“嗷”
一旁,大笨鹿抬頭叫了聲。
黃山頓時失笑:“對對對,還有鹿道友。”
大笨鹿心滿意足,再次瞇起眼睛,一副懶散模樣。
“唉…”
黃山一聲嘆息,道:“這轉眼便是八十年過去了…”
“歲月如是,非人力可逆轉。”
寧道然看著遠方的稻田,目中透著寧靜與淡薄,論心境的話,他不知道比黃山強了多少。
“可惜啊…”
黃山靠在大石板上,苦笑道:“我修行一生,卻依舊突破不到煉氣后期,碌碌無為,一無所成…
這長春功,我練了足足八十年,卻依舊只有這淺薄的造詣,想來也是可笑。”
他目中透著悵惘:“我們這一代人,終究都會死去,唯有寧道友你仙道長青,也唯有你能代替我們這群人看到仙路上更遠的風景。”
寧道然緘默,心中復雜。
“寧道友,你說仙路前方到底是什么模樣?那筑基期,真的如他們描繪中的那般美好嗎?”黃山忽然發問。
“自然。”
寧道然道:“長生的景色,自然的極美的,雖然我也只能看到一些邊緣皮毛。”
“這樣啊…”
黃山笑笑,眼中露出了神往之色,道:“那真好啊…”
兩人又聊了一會過去的事情。
不久后,黃山咳嗽不止,便返回了81號靈田小院。
是夜。
黃山的玄孫,黃羽披麻戴孝,前來報喪,黃山已經于深夜中坐化離世。
寧道然感懷不已。
八十年前,在榕樹下的大石板上閑聊的一群靈農,如今只剩下自己了。
魯老、辛焱、鐘燕、秦響、黃山、云翠婆婆,這些熟悉的身影一一都湮滅在了時光中。
他不禁有些感懷,這長生修到最后,當真寂寞。
“嗷”
一旁,大笨鹿輕輕拱了拱寧道然的手臂,示意他別太難過。
“黃羽。”
寧道然看向眼前的年輕人,他是黃山的玄孫,擁有一道下品靈根,在黃山的督促下早就已經引氣入體,甚至就連化雨訣都已經修煉到了二層。
也是一個種田圣體。
“從今以后,81號靈田由你負責耕種。”
寧道然道:“但記住一點,那片靈田就只有這么大,養不活這一大家子的。
你應該在適宜的機會將不必要的親眷分家出去,讓他們去凡俗世界生活,只留下能幫你照料靈田的人手即可,以免擾亂了你自身的修為。”
“是!”
黃羽當即叩首道:“峰主的話黃羽記在心里了。”
“去吧。”
數月后。
煢壁峰恢復平靜,秦響、黃山的離世似乎很快就被人遺忘。
有人來,有人走,天道滾滾運轉,人族的命運好像天生就是石碾子下的谷粒一般,最后都會被碾碎。
所謂修仙,大概就是為了跳出這一方天地桎梏,做一粒飛出石碾子的谷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