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有古諺:
一九二九不出手;
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七九河開,八九燕來;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陳苦和藥王堂的三位掌柜,師傅楊箓禪,以及師兄寇明,一同走向通往本縣最為尊貴具有威嚴和權力的地方。
寶蛟縣衙。
沿路上,空氣中已經浮現出了許多春意。
不遠處的龍江滔滔而流,冰層早已經化凍,是春回大地的象征。
寇明負手走在幾位掌柜和楊箓禪的背后,與陳苦并肩而行,聽著那滔滔江水聲,不由輕笑道:
“七九河開,八九雁來,去歲一年的寒冬終于過去了,我們藥王堂也算是迎來了新的一年春天。”
語落間,看著岸邊的楊柳和小花,伸手揪下了一根葉片,嗅著綠色的芬芳。
“寇師兄好興致。”陳苦輕笑說道:“這就要去見本縣最大的青天老爺了,你還有這樣的閑情雅致,心里不緊張嗎?”
“緊張什么?上官大人又不會對我們藥王堂做什么,難不成陳師弟覺得此次是‘請君入甕’?好將我們一網打盡?”寇明笑道。
“那應該是不至于的。”
陳苦回了一句。
但心中說一點不擔心,是沒可能的,畢竟他自己清楚,自己跟那位上官大人之間,雖沒有明著見過任何一面,可暗中已經有了許多利益矛盾的針對。
托山掌、徐家血脈、俠王寶藏…
這些都是無形之中的一定要對上的‘爭奪’,只不過現在還沒引爆而已。
忽然。
陳苦心中一動:
“我現在居然生出一種可以與上官云去同時競爭那俠王寶藏的心思,這心態的轉變,倒是奇妙…”
在之前,他一直想的是等到上官云去探索那俠王寶藏的時候,找個機會尾隨其后,看看能不能別人吃肉,自己撈點湯喝,現在卻變成了準備和上官云去爭一爭那俠王寶藏的強勢心境了。
“果然,力雄才有壯志。”
陳苦十分清楚,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實力不斷提升,已經開始觸摸躋身于本縣天花板一層身份的原因了。
如今,他自身修為雖是只有三境巔峰,但說實話,除過自己師傅和上官云之外的寶蛟縣十大高手之中的其余八位,已經是一點都不怵了。
甚至,他還有種自己手段盡出的情況下,有七八成把握去暗殺那些高手,并成功取其首級。
藥王堂的這一行人走過北大街,沿路各家各戶,店鋪,行幫的人看著他們,眼眸內都浮現隱隱的敬畏,好似在看一群猛虎過境…
在柴鐵鋪被滅,魚龍會蟄伏之后,說一句藥王堂現在搖身一變成為寶蛟縣的鎮山虎,一點都不夸張。
很快,陳苦跟著藥王堂眾人,就來到了寶蛟縣衙。
此刻的縣衙后院當中。
一間大堂,背后畫著一副青山松柏圖,有一位青衫文士凝望著畫作,捋須輕嘆:“這幅畫用筆遒勁有力,青山松柏,神意幾欲透紙而出,不知是何人手筆?”
“回譚大人,這幅畫正是上官大人手作。”師爺隋右望著這位大名鼎鼎的欽差大人。
“聽聞上官縣令修有精神奇功,如今一見,居然可以將精神融入畫作,可見上官縣令的武道和書畫造詣,皆已經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站在譚崇瑞旁邊,身軀高大的秦羽先,轉而對著不遠處身穿一襲白袍的上官云笑道:
“若是上官縣令不當官,不論是去做個武林門長,還是一方書畫大家,都是綽綽有余。”
隋右眸光微微生出異色,看向了這位一代宗師。
這位秦宗師,這話是什么意思,明褒暗貶嗎?
不過,他卻不敢多說什么,因為宗師這兩個字,不單單是江湖人的推崇,同時還是一種朝廷‘功名’。
大紀王朝以武立國,對武考之后的武人功名階級,有明確劃分,分為:武生、武秀才、武舉人、武宗師等品階。
考中武生,便已經有九品功名,可以見縣令不拜,同屬官身,跟寶蛟縣的縣尉一個品階,若是武生再中武秀才,那便是八品,位級堪比縣丞…
七品武舉人的功名,位級相當于上官云的七品縣令。
而舉人之上的‘宗師’,則就更是已經超過了上官云品階的六品功名。
這套功名制度,雖然是為了朝廷選拔人材服務,但沒有得到朝廷任命,去地方上任之前,整套功名制度,都是獨立于官僚體系之外的,負責這一群人的是朝廷的另一組織,是為朝廷‘武廟’。
科舉選拔,也同樣是武廟的職責。
是以,秦羽先作為武廟功名制度下的‘武宗師’,可以作為武考的監考官,來負責這一次的武考。
不論是朝廷品階還是武道境界,秦羽先都完全壓在上官云頭上,當然有資格用‘以上對下’的口吻,來品評上官云。
上官云聞言,淡然一笑,說道:
“秦宗師作為虬龍府唯一一位‘宗師’,已有朝廷的六品功名,若是去當官,怎么也能在府城擔任一個要職,不是府丞、就是府尉,那也是綽綽有余的。”
秦羽先稍感訝異的看著上官云,他就算是在府城當中,遇到知府也是對他客客氣氣,沒想到這位寶蛟縣縣令,居然可以這樣不卑不亢。
心中不由對上官云的評價上了一層。
“話不多說,今天之所以要找藥王堂來縣衙,也是想當著你這位縣令的面,我和譚大人跟你們碰個頭,看看新制什么時候可以推行,你們得表個態。”譚崇瑞老神在在,這個時候不再廢話了。
“縣衙內的其他人我不知道,我上官云現在就可以表態。”
上官云淡笑一聲,說道:
“對于譚大人要推行的新政,本縣絕對支持,要人給人,要權給權,總的一句話,就是以譚大人馬首是瞻。”
秦羽先和譚崇瑞都有些訝異。
沒想到上官云的態度這么干脆。
但他們也同時嗅到了上官云潛藏的意思:
“其他人是指誰?”
當即,心頭就閃過好幾個人。
縣丞?
縣尉?
在大紀王朝的任何一個縣、府、州、省內,官場上,幾乎很難就有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完全一條心的。
若是遇到手腕強的,能夠壓得住手下的人,若是手腕不強,即便你是縣令,底下的二把手、三把手明著礙于官級得服從,暗地里卻是有的是辦法添堵,陽奉陰違,說白了還是利益和權力的爭奪問題。
關鍵在于,
上官云可并不像是一個手腕不強的人。
在來之前,他們就調查過了,上官云五年多以前任命寶蛟縣令,五年時間,幾乎已經完全壓平了寶蛟縣的一切人事。
似是看到了二人所想,上官云背手轉過身去,看向了院外:
“寶蛟縣畢竟是九縣通衢,許多勢力龐雜,根深蒂固,誰也不知道某個人的背后靠著哪座山,我最多只能管得住縣里的事兒,可這次欽差大人要辦的是大事,影響極大,于是就會遇到一個問題,有些人之前聽我的,是因為我是七品縣令,但接下來…暗中若是有官級爵位遠超于我的人給他們暗中下令,那你說他們是聽我還是聽更高位置的人?”
“所以,上官云只敢保證,我本人是完全支持欽差大人的新政,所以,能配合的全都會配合,但其他人和幕后掣肘,就需要大人、宗師去想辦法了。”
上官云說完。
就要等兩個人接下來的回話。
忽然,外面來報。
“稟兩位大人、宗師,藥王堂諸位掌柜師傅們來了。”
此言一出。
上官云、譚崇瑞、秦羽先同時朝著院外看去。
只見,那里走來了一共六個人,楊箓禪老人的高大身軀很顯眼,然上官云和秦羽先卻同時看向了楊箓禪身邊的那個少年。
“這位就是本縣最近極負盛名的陳苦?”
上官云先沒有對別人說話,而是唯獨看向了陳苦,甚至主動走近了過去。
楊箓禪等人來此,本來是要躬身行禮,卻還沒等他們行禮,便見到上官云來到他們面前,主要是到了陳苦面前,帶著一絲好奇和審視的打量少年。
雖然對方笑著說話,可他卻沒來由的感覺到了一陣強烈的威脅感,就像是對方懷著別樣心思盯著自己一樣。
上官云眸光如墨!
陳苦望著面前這個白衣縣太爺,與其對視。
忽的。
有上官云者,對圖主突生懷疑,欲行試探,對主不利…
陳苦頓覺不妙,旋即,便感覺這位縣太爺的雙眸,就好似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潭,似要將他的心神全都拖拽進去。
圖主受到來自上官云的精神影響,對主不利…
幾乎就是在變化圖提醒的一瞬間,陳苦的心血示警,以及二郎變眉心的精神天目,就受刺激的瞬間于皮下發燙發紅。
“他視線之中帶有精神魔力…”
陳苦心頭大驚,怎么都沒想到這位縣太爺一見面就對他使手段,連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將全部的精神力運轉起來,艱難的抵抗著對方的精神注視。
這一剎那。
在上官云的精神影響下,陳苦就好像大海中的撐著一葉扁舟的漁夫,面對驚濤駭浪的沖擊,艱難的把控著舟筏的角度,一個不慎,就要被海浪吞沒,導致翻船,心神失守。
“陳苦!”
就在這個時候,楊箓禪也發現了不對勁,沉聲一喝,擋在了陳苦的面前,說道:
“隨我拜見上官大人。”
拱手一禮。
卻正好擋住了上官云的視線,令陳苦登時如被松綁,心頭大震,而后心神劇烈翻騰:
“上官云!果然是一位修煉精神奇功的大高手,只是,他為什么一見面就要對我使手段,什么叫突生懷疑…”
陳苦這一刻腦海中千百念頭轉動閃爍,不斷猜測:
“是因為趙雨嫣、趙傳祖之事,因為那一式‘蓋世級’的山呼海嘯印?當時曾聯想到我?”
“可變化圖當時沒有提醒,難道是上官云剛才那一瞬間的心血來潮?”
“還好我身上沒有掛麒麟血蠱變,沒有徐家血的氣息,也沒有掛趙傳祖姐弟,更沒有趙家的氣息,否則…要是被他探查出來了,難道會在這里當場出手?”
也就在陳苦猜測,心神后怕又驚怒的時候。
不遠處,傳來了聲音。
“上官縣令,身為一縣之主,又是五境大武夫,剛見面就對一個少年郎使用精神探視?”
秦羽先站在堂階之上,雙手抱胸,淡淡道:
“不管是何意,都有些不太好看吧。”
且不說,他已經有意發給陳苦一枚武考金令,其次,作為一代宗師,他更是看不慣這種以大欺小的事情。
聞言,
上官云負手一笑,也不是因為楊箓禪護住了陳苦,還是因為秦羽先的原因,他的雙眸重新恢復神瑩內斂的狀態,轉而輕聲說道:
“也沒什么別的原因,只是聽聞這位陳少掌柜是以‘精神目擊’的手段才做到的三境殺四境,本縣對此道也有領悟,便想著試試看陳少掌柜的才干,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這位陳少掌柜十七的年歲,三境巔峰的修為,卻有著相當于四境武夫的‘精神性功’,不差不差。”
此言一出。
藥王堂三位掌柜微微一愣,而后乍然欣喜,他們并不沒多想什么,信了幾分,只是對于陳苦居然已經達到了三境玉肌巔峰的修為,感到很是吃驚!
什么時候又突破的?
但楊箓禪和秦羽先卻完全是一個字都不信,尤其是楊箓禪,剛才他分明感覺到上官云的精神力完全就像是一瞬間要把陳苦從里到外看個干凈一樣,哪里有什么測試才干的心思。
陳苦更是感受的最為清楚,但此時這里是縣衙,對方又是縣太爺,這口氣只能暫時忍著,平復之后,微微開口:
“多謝大人夸獎。”
心中這一刻已經暗道:
“等著吧,從今天開始就盯著你,遲早有一天這場子得找回來。”
上次他鎮殺那位七品城隍的殘魂,從而得到了一道三境國運龍氣,若是有天能夠把上官云給做掉,不知道能有幾境的國運龍氣?
上官云并不知陳苦所想,只是轉頭對著秦羽先、譚崇瑞說道:
“秦宗師,還有譚大人,本縣還有些事,關于你們和藥王堂要談的事,本官就不參與了,先走一步。”
說罷,最后對著陳苦笑了笑,便雙手背負身后離開了。
在其身后,師爺隋右也微笑著對幾人行禮,尾隨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