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動,地塊移。
交手十余招,兩道龐然巨影再現變化,從擎天巨人般的身影變成渺若微塵,只見無匹之力互相傾軋造成的余波,卻不見人影。
再之后,從微塵變作流光,循空挪移,互相碰撞,又變成常人身高,凌空搏殺。
黃帝四面不愧為《形墳》大成之后的完美之相,無論敵人怎樣變化,自身都可進行相應的應對。
而姜離不光是修成了黃帝四面,更兼有八九玄功之玄奇,三易之洞察,在沒有談無為相助的情況下,天君竟是察覺到自身在變化上隱隱受到掣肘。
也是在這時,一個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從空中落下,滴溜溜的,似緩實疾,直落天君之天靈。
正是金剛琢。
看起來明晃晃的,實則恍如從冥冥中來,不落痕跡,更不沾氣機,讓人無所察覺,眼看就要砸到天君的天靈蓋上。
關鍵時刻,有樹冠憑空出現,亭亭如蓋,護住天君之上方。樹冠和金剛琢相撞,無聲無息,卻讓動蕩的空間瞬間平穩,厚實得如同地層。
“公孫道友莫不是忘了貧道?”
遠方傳來呵呵笑聲,令得天君眉頭一皺。
道君確實是實力跌落到低谷,但他依舊是至強者,并且道行之高凌駕當世。他在脫離戰圈之后能夠全心御器,給天君造成的威脅也不算小。
最關鍵的是——
“轟!”
如雷霆爆裂般的聲音響起,天地仿佛在哀鳴,赤紅的血光陡然,擴散天地,所過之處盡顯破滅之景。
蚩尤之旗出現了。
黃帝四面確實厲害,不怕圍攻,敵人無論來多少都只能面對自己的正面,但是,道器可沒法像身軀一樣變化。就是變作千面萬面,道器也只會有一件。
畢竟道器又不會《形墳》,更修不成黃帝四面。
姜離和天君交手,一直到現在都未出道器,既是因為想要探對方之底,也是想要等機會。
先出道器者說明其處境不妙,需要道器來相助,于另一方來說,這便是機會。
而現在,天君可是在一打二。
要是換做非至強者,便是來十個,天君也不懼,可要是換做道君,哪怕這是個重傷號,天君也得謹慎以對。尤其是在道君不講武德,偷襲的情況下。
偷襲發生在剎那之間,而姜離則是早有預料般,祭出蚩尤之旗。
都天神煞沖霄而起,演化重重破滅之象,天崩、地裂、風殞、雷殛······與先天一炁顯化的景象相似,其意義卻是截然相反。
一者為生,一者為滅。
姜離的身影也在這一刻再生變化,化作龐然魔神之軀。
銅頭鐵額,發如劍戟,牛首人身,四目四臂,身攜破滅萬物之機,現身于世。
《形墳》之中本就有蚩尤相,姜離此刻又以原始物質轉化蚩尤真身,此刻所現之軀便和那位兵主蚩尤一模一樣,唯一有相差的,大概就是力量上的差距了吧。
以太素之身演化蚩尤真身,以太極之炁轉化為都天神煞,姜離四臂齊動,蚩尤之旗化作赤紅大星,在四掌之中運轉,向前推出。
天君自然也不會無法應對,他即便是操持著人參果樹防御金剛琢,也始終保存著心力對付姜離。
當初在佛國之時,天君要借助談無為之神通才能夠同時應對兩位至強者,但現在,卻是不必,因為當初的他并非真身,也并非全力。
當是時,天君掌攝乾坤,天地萬物俱在掌中,卻又在翻掌之間,萬物俱滅,演化出破滅萬象的都天神煞。
《蚩尤三盤經》,他也會,并且造詣不淺。
以都天神煞對都天神煞,兩股破滅的力量正面撼撞,湮滅一切有形無形,就連余波也被破滅,聲勢也化歸于無。
隨即,天君之掌竟是隱現裂縫。
此時道蒞天下還在起作用,天君無法施展鼎立九州,而姜離可以用朕即國家來加持自身之力,更還有蚩尤之旗在。天君便是深藏不露,也難以在這等情況下抵住充滿毀滅之力的一擊。
道君是重傷在身,不好作為主力動手,但他的輔助能力也不差。
天下第一無賴的神通道蒞天下本來還有公平之處,比如神通不論敵我,皆是平等地壓制,可現在偏偏出了姜離這么個不受神通影響的家伙,那就變成敵手受壓制,而姜離全無影響,唯一的公平之處也沒了。
更重要的是,天君不能退走。
他一退走,姜離就要回到漢江那邊的戰場上,帶領著朝廷大軍平推敵軍。
此時,漢江之上已是戰得如火如荼,且朝廷一方占據上風,但天君這邊也有能夠觀測未來的談無為,倒也能夠支撐。
不過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至強者沒入場的情況下。
所以,哪怕是排除探底的目的,天君也必須拖住姜離。即便是現在陷入不講武德的圍攻,他也無法撤退。
除非,他不想要自己的部屬了。
先前是姜離要冒著巨大的風險出手,現在風水輪流轉,同樣的風險和代價來到了天君身上。只能說,這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啊。
裂縫從手掌向上蔓延,毀滅的氣機攜著一股天地循環,命中注定的大勢向前。姜離將先天一炁和都天神煞結合而成太極,生滅運轉合天地之理,自有大勢在身,一往無前,不可阻擋。
天君眼見難以抵擋,果斷撤招,掌前浮現重重空間。
黃云漸開,虛幻的天君出現在天君的身后,又似融入他的體內,船形豎眼再現,眼瞳之中倒映出半月般的光華。
這一刻,姜離感應到自己眉心天眼之中傳出了波動。
“昊天鏡?!”姜離道出三個字。
另外一半的昊天鏡,就在天君身上。天君的豎眼之根本,甚至是玉皇道果之載體,就是那半面昊天鏡。
天君將這半面昊天鏡藏得很深,直到今日方才暴露。
昊天鏡現,天君借道器之能,揚手造化小天地,百層空間同時演化而出,擋住蚩尤之旗。雖然依舊被不斷地破滅,但是終究為天君爭取到了時間。
趁此機會,天君雙手一合,向外一擴,一念演化無數符箓,衍造洞天,籠罩自身。
浩瀚的氣機也在同時涌入天君之軀,一尊又一尊的大鼎在天君身后浮現。
以昊天鏡配合自身之能,在短短時間內強行衍造出洞天,隔絕了道蒞天下。此時,天君就如同當初被他藏入體內洞天中的談無為一樣,看似在眼前,實則在另一方天地,不受神通影響。
而鼎立九州論及神妙之處,是不及朕即國家的,它只有加持力量之能,不能做到與國同休,但是鼎立九州有一點勝過朕即國家,那就是不受區域的限制。
哪怕是不在統治范圍之內,也依舊能夠受到神通的加持。當初蜀王就是在梁州和神都出手,運用鼎立九州而無礙。
得神通加持,天君之力暴漲,只見參天巨樹完整顯現,樹冠如天幕,擋住了金剛琢,再見天君右臂卷雷霆,雷光霸烈,竟是將侵入他手中的都天神煞給瞬間泯滅。
雷主生殺,天君以先天一炁為生,都天神煞為殺,以此運轉天地至剛至強之雷,朗聲喝道:“都天神雷。”
灰白色的雷罡形成一個巨大的雷球,轟入還在不斷衍生的重重空間之中,和蚩尤之旗碰撞。
依舊是無聲無息的破滅,但比之先前,卻有無比壯觀的毀滅之景呈現。
空間破滅崩潰,化作了億萬流星般的碎片,或大或小,向著天地和四面八方飛散。
那碎片打在蚩尤真身上,發出了金鐵交擊般的響聲,甚至還在銅色的魔神之軀上留下了劃痕。不過,這些痕跡又在轉眼間即是消失。
兵主魔神之軀迎著碎片前進,發出了低沉厚重,如同從深淵中回響而出的聲音,“想不到天君也有憐憫部屬之心,為此不惜暴露底牌。”
聲音似譏似嘲,譏諷天君也有這種時候,嘲諷天君底牌連出,是要技窮了。
同時,姜離也確定了天君的晉升儀式和部屬乃至百姓有關。
若是無關的話,以天君的性子,又豈會為此暴露底牌?
“看來,天君還有后手,認為你麾下之人馬能夠安全撤離。”
姜離沉沉說著,四臂伸出,蚩尤之旗分散為五,其中之四落到手上,分別化作歿神戟、滅元殳、戮亡戈、滅生矛,最后的射天弓則是化作旗幟落到身后,旗面上正是弓箭之圖,箭矢從另一層空間瞄準敵人,隨時待發。
“有沒有后手,你難道算不出來?”
天君面色平靜,淡淡道:“你實際上已經知曉了這后手,卻還是這般試探,這實則已經表明,我的后手快要入場了。”
也就是說,時間不多了。
只要天君的部屬安全撤入揚州,天君也可撤離。
在揚州,姜離便無法得到神通加持,實力會有部分縮減,怕是難以匹敵天君,所以他便是能脫出手來,也不能追擊。
也就是因為時間不多了,所以姜離才會在算到那后手即將入場時,試圖以話術亂天君之心。
可惜,這終究沒能動搖天君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