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轉眼即逝。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二月初二這一天。
二月二,龍抬頭,時值仲春卯月初,卯屬木,卦顯震。
一聲悶雷在空中響起,天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下來,浩浩蕩蕩的雷霆之威傳達下來,陰陽碰撞演化生殺,極端的意志哪怕只是稍加感應,都能讓人心神劇震。
梁州的一處高山上,張指玄黃袍鼓動,意動天雷,一尊龐大的神相在他背后緩緩浮現。
“三天了。”
他們有一個共同點,便是皆因太平教而死。
盡管彼時的天子處于平生最為虛弱之時,但能夠在一招間傷到至強者,也可見其實力。
然而刺客便是刺客,當其暴露之時,其威脅性也將大減。
張指玄雷法動天威,愈戰愈強,眼瞳都似化為了球形閃電,天雷震蕩空間,整個天地都在顫抖。
“五雷在手。”
這一幕,連張指玄都始料未及,甚至沒想到黃天還能出手。
除了刺客以外,墨玄空還是天下最為頂尖的煉器師,他自然是不缺法器乃至道器的。
緊接著,豎眼閉合,天穹波動,像是有一個無形之物在行走一般,正在迅速離去。
張指玄只覺自身之罪果悉數倒映在劍芒之上,數不盡的人影在閃爍,有販夫走卒,有世家貴胄,男女老少,貴賤富貧,俱在此中。
還沒等他多思量,又有雷鳴聲響起,無可抗拒的氣息壓下,瞬間壓潰了張指玄所布之雷光,無形之力傾軋而至,讓那只豎眼都開始扭曲。
驚險的交鋒,便在瞬間開啟。
一招錯,失先機,張指玄心念閃爍,卻是不退反進,道道雷霆匯于身,就要強接此劍。
光線在扭曲,空間怒震,內中的一切都在泯滅,又被塑形,由雷光顯化為花草樹木,山岳河流。無窮的雷光電芒籠罩在墨玄空身上,那一身可擋三品之招的墨甲都被震出無數微粒,眼看就要碎成粉末。
——金神蓐收,天刑之神、金行之神。
雷云演化,粗大的電光轟掣交閃,分崩的山岳在破碎,土石都在化為青煙。
隨后,一道無形的視線自高空垂落,天空中開始閃爍著雷霆,恐怖的威能醞釀出滾滾殃云。
但有一點,張指玄是無比確定的。
張指玄眼中雷光劇閃,已是明白對方的道果。
始料未及的一幕令得張指玄心中凜然,暗叫不好。
“言語上的試探,只會顯示出你的無力,墨玄空,你贏不了本座。”
一絲劍光乍現,如一道極光,在剎那間劃分開了陰沉的天地。
毫無疑問,此時黃天的真身、公孫棄的本體就在此處。
作為一教之主,張指玄從來不缺魄力。
但張指玄此時也已行傳雷罡,動天掣地。
張指玄望著那片天穹,正想要設法追上,突然面色一變,化作霹靂電光閃爍,向著另一個方向射去。
雷光轟爆,無甚花巧,只有最強最猛的力量。
“轟轟轟轟轟——”
然而那道白虹卻是無物不斬,一往無前,連接天地的雷霆都因此而斷。
公孫棄抬頭望向天空,仿佛在和一只無形的眼睛對視。
張指玄念動即雷發,雷霆轟閃,于身前交織成羅網,卻被這道劍光瞬間破開。
哪怕是太平教于潺亭縣大敗,蜀王被重創,張指玄也未曾動手,直到今天。
墨門矩子墨玄空年輕時也曾名噪一時,其道果也不是什么秘密。他在晉升七品時,容納的乃是獨一性道果刺客·聶政,以一式結合道果能力的招式“白虹貫日”為殺手锏。
天刑之劍立破,金神之體亦是出現一個碗口粗的大洞,可見后方之景。
神都之外,龍淵湖。
劍光凝練,無甚氣勢,更不顯鋒芒,卻擋者皆破,無堅不摧。
也就在他離開之后數息,云霧突現,蜿蜒如山脈的龍影從虛空中游出,俯瞰大地。
他目光睥睨,眼中有雷印顯化,鎖定不遠處的一道身影,“該結束了。”
此時他使出這刺殺之劍,殺勢之烈絕對不下于其他三品的絕招,赫然是將此劍演化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完美發揮自身之能。
“天下的目光都聚焦在太平教身上,梁州就如同一個泥潭般拉扯住各方,朝廷內部,多方制衡。”
“五雷都司,天心正法。”
但張指玄亦是絲毫不懼。
關鍵時刻,黃天突然出手,一擊便讓墨玄空遭了重創。
也唯有如此,才能夠突然一擊重傷了墨門矩子。
“珥蛇執鉞,專司無道。”
以傀儡之身代受雷霆,而本體卻是以神通潛藏在內,直到此時方才暴起。墨玄空一直在激戰,但只有此時,他才使出了看家本領——刺殺。
天志劍出。
雷光在掌中閃爍,與劍光碰撞,刺耳的聲音不絕響起,手掌更是爆出連串的火花。
他的身上被雷霆轟出青煙,粗布麻衣化為齏粉,露出了內中的一身墨色甲胄,覆蓋身軀,連面容都給包裹。
雷主生殺,張指玄容納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之道果,乃雷部之主,對于天地殺機的變化自然也是深刻無比。
故意出手,引來蒼天的注視,不是為了太平教,而是為了引來蒼天。
公孫棄說著,目光平視,看向前方,“來吧,蒼天,這場追逐,該暫時告一段落了。”
太平教是餌,勾住各方。
“終于,到這一步了。”
張指玄再發雷霆,一擊轟碎了墨玄空之頭顱。
巨大的雙眸中倒映著破碎的山川大地,隨后眼中時光倒轉,先前的一幕幕場景悉數浮現。
正面攻殺,雷法向來不弱于人。
兩位三品以強攻強,以攻對攻,就見天雷怒震,劍罡縱橫,將山岳化為齏粉青煙,讓河川變為水霧升騰,乃至于崩裂大地。
他的眼中浮現出無比熾熱的意志,身后一只巨大的豎眼徐徐睜開,黃云卷蕩,現出天宮妙景。
白虹被雷霆轟爆,露出內中的劍體和身影,但墨玄空卻是不管不顧,只將劍勢轉化,化金羽之劍為重劍,縱劍直進,殺伐而來。
“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能勝呢?”
連退七步,天雷俱斷,山岳分崩,殺勢不損。
“黃天!”
他退。
天穹波動,緩緩扭曲,形成了一道身影落下,踏足湖面。
勝負立分。
張指玄一聲高喝,雷音掣發,雷息成云。
僅僅是過了三天,甚至還是在這龍抬頭之日,姜離便選擇決戰,如此的果斷,又是如此雷厲風行,一點多余的喘息機會都不給。
人面白毛虎爪,左耳有蛇,御雙龍,始終以人身示人的墨玄空展現出非人之體,劍鋒起厲芒,刑殺沖克,斷分雷霆天地。
貫日之劍勢太過迅疾,以致于張指玄都無暇回轉真氣,是故以退為進,以禹步積雷意,行雷法。
空間波動,燭龍興沖沖地扭頭,穿梭虛空,就往著黃天離去的方向追去。
而當墨門矩子話音落下的一剎那——
自當日被墨門矩子攔住以后,已是過了三天的時間,張指玄也和他對峙了三天,在這處高山上是寸步不離。
張指玄和墨門矩子對峙三日,氣勢交鋒,已然是對其實力有了個大致的把握,自忖勝算在握,然而若想在短時間內決出勝負,張指玄也需付出不小的代價。
墨門矩子語氣平緩,不見波瀾,手下劍器鋒芒內斂,不似張指玄那般驚天動地,威脅性卻是絲毫不弱,“便是敗了,某家也能給你留下重傷,張指玄,你到底不似某家一般能夠心無旁騖啊。”
接連五雷破劍罡,張指玄須發皆已化雷,掌掣雷霆,殛滅萬物,“生殺予奪。”
“傀儡?!”
作為一個刺客,墨門矩子卻絲毫不避諱正面交鋒,一道劍光現出,天志劍出鞘變化,化作金羽般的形態,如一道光芒,一道長虹,破空誅殺,霎時爆發的劍勢熾烈無比,可奪天日之光。
公孫棄自身也是餌,引來蒼天。
落井下石一向是攪屎棍之最愛,尤其是對付天君公孫棄這樣的強敵。
既然無傷離開已經不可能,那便盡可能重創乃至殺敵。
墨玄空發出一聲驚呼,身形被神光余勁貫得當空向后翻滾,一連兩個跟頭,化勢又是一撲,化作一道劍光,嗖的一聲破空而去,瞬間沒了蹤影。
雷音震九天而動九地,驚四海而翻四溟,剛猛霸烈,雷霆電光于雷云中疾走,震天殛地。
電光火石的剎那,雷霆和劍芒將接,勝負將見分曉,但也在此時,一只巨大的豎眼在張指玄身后睜開,一道神光射出。
直到此時,方才暴露。
墨門矩子被傳聞天下間最頂尖的刺客,受到各方忌憚,便是當初的天子也因其刺殺而受創。
劍罡泯滅,雷霆再轟,墨甲破碎。
燭龍之軀盤桓于天穹,大尊呵呵笑道:“看來一個蒼天已經無法滿足伱了,老朋友,那就加本尊一個吧。”
墨玄空的殘軀突然爆開,從中飛出一道殘影,攝起了天志劍。
“張教主是等不及了?”
墨門矩子的手掌始終握著天志劍的劍柄,時刻保持著蓄勢待發之姿,張指玄此刻欲要發難,氣機牽引之下,墨門矩子也將劍勢提升到巔峰。
“天君······”
‘白虹貫日。’張指玄心中凜然。
當他察覺到殺機煞氣劇烈升騰,攀升到極巔之時,他便知曉姜離要動手了。
張指玄以言語攻心,墨門矩子亦是還以顏色,對話間,雙方氣勢越顯極端,一者勢若驚天,一者則是返璞內斂。
張指玄不知道姜離的信心來自于何方,他心中思緒萬千,思考著這個詭計多端的姜家主、搖光長老會有何等手段,卻始終沒能得出個確切答案。
為避免這個結果,張指玄言藏機鋒,攻敵先攻心。
“竟然敢在這種情況下出手,本尊不得不佩服你的膽量。”
墨玄空成名之后,行蹤就開始神秘起來,并且因為多行刺殺,以致于其三品道果都沒外人知曉。
頭顱乃至大半個上身都化作青煙,但余下部分露出的卻非是血肉,而是運行的齒輪和機關。
張指玄身現雷光,其人與身后的神相儼然是不分你我,更掌控雷霆,號令生殺,滔天之勢步步威逼,傾軋八方,“正面交鋒,你本就不及本座,如今天時亦在本座,交手之下,墨玄空你必敗無疑。”
這甲胄加持肉身,令得墨玄空橫沖直撞,竟是強行突破了雷霆。
步罡踏斗,行禹步,御雷法,禹步大統攝雷施展,一道道紫青神雷劈落。
就連至剛至正的雷霆都被一劍斬斷,甚至切口極為平滑,仿佛那雷霆乃是實質之物般。
道果神通主掌生殺,被雷光演化的森羅萬象都因此而動,山川、草木、蒼穹、大地······天地間的一切都在放光,萬雷同擊。
但墨門矩子卻是堅心如鐵,絲毫不為所動,寬大的斗笠雖是遮住了面容,卻遮擋不住他的決意。
“轟!”
張指玄心念劇動,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的神相倏然入體,與身合一,掌化雷光,以電光火石的剎那抓住了劍光。
雷霆破滅,劍芒斷折,一道神光破萬法,徑直穿過現出蓐收身體的墨玄空之軀。
張指玄眼中已是沒了劍光,只有一道白虹,貫穿天宇,可破大日。
眼下公孫棄在被蒼天追擊的情況下還敢出手,已是徹底暴露,大尊只需要順著痕跡追上去,就找上天君,屆時······
“本尊這就去替天行道。”
七品獨一性道果的雖不如六品那般強悍,稀有度卻是不差,是以墨玄空的招法皆是以此道果為核心進行修煉,后來根基已定,便是到了五品、四品也沒拋卻此招。
但是遲了。
此勢此意,已是難以內斂凝縮,悉數爆發了出來。
“轟!”
“金神蓐收。”
那就是他不能再在這里久留了。
黃天之后,便是蒼天。
“也是,再不回去,說不定張教主就要成孤家寡人了。這煞氣升騰,風云變色的氣象,張教主更比某家更能明白這代表著什么。”
而當姜離遠在梁州無法前來之時,附近能夠驅動的化身就只有一個了。
龍淵湖的水平面上,姬繼稷過去的軀體正在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