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對峙交鋒之后,已是讓雙方有了基本的衡量。
道君沒法留下覺者的這一道靈念,覺者這邊也同樣無法奈何道君。太白真君對付不了姜離,姜離也沒有折斷天下第一劍的把握。
于是,覺者和姜離就直接了當地告辭了。
在他們走后,李清漣亦是向著道君行了一禮,離開道觀。
對此,太白真君也不阻攔,仿佛全然無視了自己這具獨立的化身,只是按著佩劍,凝視著姜離離開的方向。
“對于這位姜道友,你怎么看?”道君也同樣看著這個方向,聲音和緩地問道。
“劍道不及我,卻能與我交鋒,所謂的‘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并非吹噓。”太白真君眸光閃動,回道。
吹噓誰都會,只要見識足夠,就算是吹噓自己修持混沌之道,可開辟天地,可化萬物都沒問題。然而道行和底蘊不是吹噓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
吹的再厲害,沒有實力表現,也是假大空。
姜離的劍道確實不及太白真君,還是遠不及,但他把握諸法諸道之共相,自身道行是一指,劍道也是一指,兩者并無差別。他完全能夠以劍來完美展露自己的修為道行。
對他來說,劍道是如此,換做刀、槍、戟等兵刃,也同樣能夠展露出同等的威能。
是以,太白真君能夠確定姜離之言非是吹噓。
“是啊,非是吹噓,長江后浪推前浪啊,”道君搖頭道,“覺者找了一個好幫手。他的未來星宿劫是越發精湛了,早早就看出了姜道友的潛力,進行了投注。”
當年的覺者也是以未來星宿劫洞察到道君的目的,挑露了姬繼稷的身份,還引得道君與其大戰,使得姬繼稷肉身損毀,在佛國的布置也被一掃而空,也令道君受創。
只是覺者沒想到道君能夠在受創的情況下還贏了他一局,一個業如來讓覺者不得不閉關出世。
當年的姬繼稷,如今的天君,已是無法被覺者所利用,但覺者找到了新的助力,甚至在今日小勝一籌。
太白真君卻是淡淡道:“道行不下于我,但在現實中,殺他不難。”
道蒞天下,其鬼不神是無差別的神通,包括道君自己還有后來接近的太白真君也同樣會收到神通影響,是以先前太白真君并非是全盛出手。
即便是在那一劍下落于下風,此時的太白真君也依舊有信心能斬姜離。
其勢凌厲,一如其劍。
“樹敵過多,非是正道,姜離固然和覺者為一時之盟,但與我等卻非是死敵,”道君聞言,輕嘆道,“徒兒,你強練一氣化三清,已是走偏了。”
“我只求晉升,若姜離不阻我也就罷了,若阻我,定斬之,”太白真君聲音淡淡地道,“他姜離敢說與他為敵,無不可殺,我之萬古愁也未嘗不利。”
說罷,太白真君向著道君打了個稽首,就化作一道劍光經天而去。
老君觀之內就只留道君一人佇立,看著天上星空,沉默良久。
八百年前,大周的太祖即將兵發雍州,征伐軍神之時,道人就是這般看著星空。八百年后,適逢數百年未有之變局,道人又一次這般觀望。
時光匆匆流逝,八百年也在轉眼之間,頭上的星空依舊如故,卻是不知今朝是否還會和當年一般。
另一邊,姜離出了老君觀后,西行三百里,在一處山坡上落下。
淡淡的光華流轉,石亭凝現,覺者一如既往地坐在其中。
姜離也不客套,走進石亭,就在覺者對面坐下,和這位佛國首座對視,“時至今日,我總算知曉了居士當初為何選擇投資于我。”
“哦?”覺者露出淡淡的笑容。
“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這門神通也許不是最強的,卻是最霸道的,想要助居士勝過道君,首先就要有應對此神通的手段。”
姜離將手掌放在身前的石桌上,掌心向上,燃起一團金焰,“恰好,我姜氏就有能夠應對道蒞天下的道果。”
金焰熊熊,擬化出一尊小鼎,赫然正是神農鼎的模樣。
三品道果·炎帝,擁有人文初祖的神通,雖屬殘缺,卻也能不受任何三品及以下的人屬道果神通影響。
“不錯,”覺者頷首道,“迷者會在彼時找上檀越,實際上正是為了他日檀越能助迷者對付道君。道君所容納的三品道果正是人屬的道者·老子。炎帝道果雖無法讓道蒞天下失效,但能夠保自身道果神通起效,已是足以。”
“不只是檀越,百多年前迷者會引文殊加入佛國,也是為了應對道君。可惜,文殊野心太大,且無論是他還是姜氏主家,都不足以承擔起炎帝道果。”
百多年前的隱秘就被覺者輕描淡寫地道出,所有的跌宕起伏都被平淡蓋下,仿佛對他而言,一切都如過眼云煙,不過如此。
“那居士又憑什么認為我能夠承擔起炎帝道果?”
姜離沒有被這個隱秘懾住心神,依舊是抓住了關鍵,直接問道:“那時候,我可是才七品。”
他自己的氣數特殊,姜離是知道的,但僅憑這一點,就能斷定姜離能夠在未來容納炎帝道果,未免太過果斷。還是說,覺者在那時候就能夠推算出姜離的未來?
“容納三個唯一性道果的七品?”覺者掛起一絲笑意,“低品級的唯一性道果本就罕見,而能夠接連容納九品、八品、七品三個品級的唯一性道果之人,迷者可是從未見過。單憑這一點,就足以讓迷者進行投資了。”
“看到道果?”姜離面露一絲驚詫。
但實際上,姜離已是放下心來。看出他人所容納之道果確實是一件令人驚異之事,但比起因果集這個依仗被察覺,這件事情也算是可以接受的了。
要是覺者能夠察覺到因果集,那么就代表著姜離的底細被看透,由因果集到來的掩蓋也就不再讓人放心了。
覺者還不知道姜離心中的念頭變化,他見到姜離露出驚詫之色,也不多加隱瞞,直言道:“道果的本質,檀越也該是知道的,道果即是因果。換言之,若能夠洞察因果到一定層次,察知對方的道果,甚至知曉對方的道果神通,也非是難事。”
“不過檀越的因果著實太重,迷者之前還能察知檀越的神通,現在就只能單純地知曉檀越道果大致處于哪個層次了。”
覺者說的極為透徹,將相關之事悉數道出,以此來避免姜離生出嫌隙。
姜離則是明里暗里的觀察,以因果集和自身的眼力進行察言觀色,最終確定覺者沒說謊。至少姜離沒看出說謊的痕跡。
且以覺者的覺悟,也不該說謊。
和尚的戒律也許算不到覺者身上,但戒律的出現卻是源于最初的覺者,以戒律觀之,也能大概估測覺者的心性。而能夠容納覺者道果并將其演繹至圓滿的人,心性也不會相差太遠。
所以姜離并未露出狐疑之色,算是信了覺者,并感慨道:“居士之能,可與大尊相較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還有這以因果觀道果的能耐,若是覺者和自己那個好大哥對上,也不知誰能算高一籌。
“過譽了,”覺者道,“論對因果律的了解,迷者確實要強過大尊,但若論推衍卜算,大尊才是天下第一。以大尊之能,通過因果觀道果,也是絕對能夠做到的。以檀越的易道造詣,若是能夠進一步認知因果,想來也能做到此事。”
話音落下,覺者倏然一笑,嘴唇輕啟,發出宏大之聲,“如是我聞。”
“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
周邊突得一暗,數不盡的光線交錯穿插,出現在姜離眼中。
姜離的神念下意識地游弋,諸般信息、畫像就悉數流入心中。
‘因果線’
姜離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因果線,是以對此也不感到驚異,但他確實第一次察覺到自己能夠清晰把握這些因果細線,仿佛只要一個動念,諸般因果皆在心中明曉。
至今所容納的所有道果皆在感知之中,包括現在的清源妙道真君道果,姜離甚至能夠察知到道果融合的進度。
——百分之六十八。
心中精準地出現清源妙道真君和自身融合的進度,然后至今為止為了演繹道果所做之事一一閃現在腦海,其中就包括各種闖道授業和盤腸大戰。
‘原來同一種演繹進行得越多,效果就越小,難怪最近一年來我苦修八九玄功,卻總是感覺道果進度不如從前。’
‘楊戩的道果還需要多經征伐才是。’
有關于四品道果的信息在心中徘徊,姜離心念浮動,又感應其余道果。
比如五品道果莊周,如今還未完整,最完整的莊周道果乃是三品,而剩余的部分就在覺者身上。姜離過去只知道這道果在覺者身上,現在卻是能夠感應到大概的方位。
還有六品的呂洞賓道果,也有補完的空間。
‘姻緣?’
姜離能夠感知到,自己除了天璇和公孫青玥兩條紅線以外,還有一條姻緣正在浮現,只是若隱若現的,完全不如兩條紅線般將姜離給綁的死死的。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因果,也悉數明于心神。
其中距離最近的一條因果線 姜離往前看去。
這條因果線正是連接于覺者,且還在逐漸變粗,代表著姜離和覺者的因果聯系在加深。
至于覺者——
其身雖是靈念化形,卻也能見到因果之線,只是遍觀覺者周身,也只能見到寥寥數條因果線,其中一條就是和姜離勾連的。
姜離順著自己的這條因果線看去,就見一道虛影浮現在覺者其內,晦澀的信息在末端若隱若現。
四品道果:尊者·阿難屬類:人契合條件:未知晉升儀式:未知神通:多聞第一、如是我聞 如是我聞:佛法之經綱,聲聞之上乘。口誦正法之時,可領悟法之精義,追溯法之源頭,如身臨其境,亦可傳法授人,演化諸般精妙于心,如醍醐灌頂。
覺者在四品時容納的道果,正是佛陀十大弟子中的阿難尊者。不過不是佛教傳說中的那個阿難,而是作為人的阿難。覺者道果必須由人屬道途的修行者來承載,佛屬的可不行。
阿難號稱“多聞第一”,謹記佛陀所言所行,在佛滅之后,就是阿難誦出經藏,讓佛經傳世。
那些佛經中開頭都有的“如是我聞”,這個“我”,就是阿難,總體意思就是“阿難我啊,是聽佛這么說的”。
如是我聞這個神通便是以此演化而成,能夠讓擁有者追溯佛法的源頭,親見佛陀,也能讓覺者以此神通闡述法之精妙,授予他人。
姜離感知到此,就知曉這是覺者在用阿難的神通來傳授因果之法。而當他明白此事之后,周邊的黑暗突然散去,再度回到先前的場景。
覺者含笑頓首,道:“檀越可悟否?”
“悟了,”姜離點頭道,“我悟到因果加深,欠居士的人情更多了,也不知何時才能還清。”
覺者不是和尚,但他也同樣的狡猾,總是不著痕跡地送人情,把姜離給牢牢綁在自己這條船上。偏偏他送的人情還正是姜離需要的,便是明知人情要還,姜離也是收的開心。
“哈,”覺者哈哈一笑,道,“此事易爾,若迷者晉升成功,因果不染,這人情自然也就清了。若迷者晉升失敗,身死道消,因果自然也就無從談起。說來說去,也不過是一兩年的時間罷了。”
說到這里,覺者輕輕揮手,“檀越也該回了,今日就此別過,他日有緣再見吧。”
石亭逐漸淡化,光影閃爍間,姜離屁股下面一空,石凳已經消失不見,覺者也化于無形,歸于彼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