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癸卯年,辛酉月,戊子日,黃道吉日。
鼎湖云萊島上空,有黃云浮動,間或演化龍鳳之形,氣機沉降,仿佛回到末法之前那靈機煥發的時代。
姜離獨自駕舟前來,遙遙望見這一幕,亦是心有所動。
云萊島乃是大師兄云九夜的住處,現在島上出現如此奇象,十有八九便是來自于云九夜。
以此奇象來看,云九夜之功力還在擁有開辟四個氣海的姜離之上,若是換做在末法之前,他當可一念引動千里之地的靈氣,形成靈氣潮汐,其氣象還要百倍于眼下。
到底是有資格晉升五品天仙的人,云九夜的根基之深厚,還在鐘神秀、元真之上。姜離揣測著想道。
鐘神秀的根本還在格物和意上,元真則是劍修,以劍稱雄,不以功力爭鋒,另外還有個慧能和尚,因為姜離沒和他在現實中交過手,不好評斷。
但即便是如此,也可見云九夜之根基了。
不過根基是根基,實力到底誰高誰低,還是需較量過才知。
思忖之時,姜離足下的扁舟自動行進,風與水皆化歸為其力,推動船只前行。
不多時,云萊島的建筑已然入目。
“道友請留步。”
側方傳來一聲高呼,隨后一朵祥云貼著水面飛來,其上面立著一個器宇軒昂的道士。
“貧道玉虛觀玄明,見過道友。”
道士走得近了,對姜離打了個稽首,言談之間,善意相當之明顯。
“鼎湖派姜離,見過道友。”姜離回禮道。
“貧道識得道友。”
玄明笑著說道,表示姜離無需多加介紹,“三日前,貧道親眼目睹道友那駕馭天地之勢的大能為,那時貧道就有心與道友結交了,惜乎要事在身,不得不遺憾錯過。不過好在今日道友亦是要前來云萊島,讓貧道得以彌補了遺憾。”
玄明道士相當熟絡,一點都不見敵對之意,和其余三清派之人大為迥異。
事實上,這也算是玉虛觀的普遍現狀,這一派雖屬三清派,但和鼎湖派淵源頗深,雙方一直互有來往。否則的話,玉虛觀的人也不會輕易住進鼎湖派里。
另外,玉虛觀奉行的是精英政策,每一代門人在收徒時,都會刻意將數量控制在十二人。若當代人中有同門身隕,則由尚存的其余門人分擔人數,若無人身隕,則每人只收徒一人。
歷代玉虛觀門人,其數量皆是十二,不多亦不少。
也就是說,哪怕兩代、三代,乃至四代人都存活于世,玉虛觀之人也不會超過半百。如此人數,從根本上就決定了玉虛觀占據不了太大的地盤,也不需要廣傳宗派信仰,和上清派、道德宗有本質上的差別。
沒有了這些利益相關的因素,三皇派和三清派之間的矛盾自然就管不到玉虛觀了。是以,玉虛觀和其余三皇派宗門關系也不算太差,就算不交好,也不會敵對。
“道友謬贊了,”姜離亦是表現出相當得體的禮數,如謙謙君子,“只是些雕蟲小技而已,算什么大能為。”
“若這也就算雕蟲小技”
玄明在靠近之后,便一步上了輕舟,感受了下那推動船只行進的力量,嘆道“那貧道也不知何為神通了。”
錯不了,這艘輕舟全憑風水之力而動,毫無真氣驅使的痕跡,而那立于船首的人,就如融入了天地一般,若不以視線直接觀察,甚至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如此天人相合,當真是叫玄明羨慕不已。
而在這時,隨著船只靠近云萊島,一種蒼茫厚重之意加身,那天上的黃云越發濃厚,有山之崇高,有地之厚重。
玄明突然感應到,姜離和周邊的環境有些微分隔,又在下一瞬轉變為契合。
“想不到這位云道友乃是土德之命,這可真是”說話時,玄明不自覺地看向姜離。
姜離乃是火德入命,而云九夜為土德,火生土,從命格上來講,云九夜固然克制不了姜離,但姜離也克不了他,甚至會成就云九夜。
這對于姜離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哈,命格之說,信則有,不信則無,以此為參考即可,若將其奉為圭臬niè,未免叫人恥笑。”不遠處的岸上傳來一聲嗤笑,言語間帶著不屑之色。
姜離聞聲看去,只見那處正有一艘小船在重構組合,伴隨著一連串堪稱酷炫的機關變化,小船化為了一個機關鐵匣,豎在一少女身后。
看那匣子上的紋路,和姜離的墨武戰匣有幾分相似。
而在少女身側的,正是出聲說話之人。
“歪理邪說。”
玄明道士當即冷下了臉,“燕寒清,你墨門亦有明鬼一說,怎的,你連你墨門的宗旨都想違背”
“玄明道長,你看便知你只粗通其意,不知其理。”
青年燕寒清哂笑道“我墨門的明鬼乃是以神鬼之說來警惕人君,令其不敢妄自殺生,害及無辜,以免有報應。但我墨門弟子,卻是不信命運,只信人定勝天的。”
“你只道明鬼,卻不說我墨門十要里還有非命,這世上一切因果皆是人作,無有命中注定之說。”
墨門,實際上即是姜離前世中的墨家,亦或者說從墨家發展過來的門派。
墨門之人篤信人定勝天,和玄門之主流思想相異,尤其是三清派,以順天思想為主流,就和墨門更為不合了。
另外,要是姜離沒記錯的話,這論劍大會的兩方代表便是墨門和玉虛觀。這可真是從理念到三觀都完全不合啊,難怪一見面就火氣甚重。
之前就聽齊長生說上一次論劍大會差一點就成了全武行,現在看來,此言毫不夸張啊。
小輩都這么火爆了,別說那些真正踐行理念的長輩了。
老一輩的人不及小輩沖動,可真要是觸及到他們的底線,那是真的會死人的。
他們已經褪去了年輕的浮躁,取而代之的是為了目的矢志前行的堅毅,他們才是論劍大會的主要戰力。
“歪理。”玄明冷嘲道。
“歪道。”燕寒清反唇相譏。
別看他一臉冷峻,論起嘴皮子卻是不弱于人,看來是墨門中的墨辯,專門負責和人講道理的。但看他劍氣暗斂,又像是和人講物理的墨俠。
兩者言語交鋒,毫不相讓,漸漸氣機浮動,已是有要交手的趨勢。
作為引出這個話題的主要人物,姜離竟是有被排斥在外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