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劍閣葉玄。
王孝伯面不改色,心中卻有些緊張。
他如今重傷未愈,葉玄不打招呼,摸到他的住處要做什么?
聽說,這葉玄的女兒與那陳棠關系匪淺。
難道葉玄是要給那個陳棠報仇嗎?
不過,在半年前京城一戰,葉玄也受了重傷,應該沒這么快痊愈。
王孝伯緩緩道:“葉兄不請自來,所為何事?”
“將軍不必多慮。”
即便在黑暗之中,葉玄似乎仍是看出王孝伯的緊張,淡淡道:“我此番前來,只是代人給你送一封信。”
說完,葉玄隨手一扔。
一張信箋飄飄蕩蕩,正好落在王孝伯面前。
王孝伯接過來,卻沒去看信,仍是凝神戒備,問道:“誰的信,值得你玄帥親自跑一趟?”
“陳棠。”
葉玄說罷,便轉身離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這就走了?
王孝伯輕舒一口氣,心情卻有些復雜。
葉玄光明磊落,自然不屑于干這種落井下石之事。
是他小看了葉玄。
即便,他當年從葉玄手中奪過北伐軍,兩人再見,葉玄仍是跟他頗為客氣,稱呼一聲‘王兄’。
但在剛剛,葉玄卻已經改成了‘王將軍’。
京城一戰,劍閣損失慘重,劍宗、葉玄都受了不輕的傷。
但所有的名望和好處,卻盡數被他攬了下來。
葉玄對他疏遠,本就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想起此事,心中仍會涌起一陣莫名的煩躁。
京城一戰,廢掉陰后,大敗玄天教,劍閣元氣大傷,不足以威脅南夏朝堂,醉仙樓覆滅,江湖勢力分裂,北伐軍和他的名聲更盛從前,如日中天,他本應該是最大的贏家。
可沒想到,他在臨江客棧栽了個大跟頭!
對付一個陳棠,本來是萬無一失,誰成想,魔尊會出現在那里,橫插一手!
一想到陳棠,他就難以控制心中的怒火與煩躁。
魔尊對他的傷害實在太大。
直到如今,他仍經常受心魔困擾,不容易控制情緒。
這個陳棠給他寫信做什么?
王孝伯本想將這封信直接燒了,一眼都不看,省得心煩意亂。
但一想到,葉玄親自來送信,他心中又有些好奇。
黑暗中,思忖良久,他深吸一口氣,還是將信箋打開。
一封信而已,又能怎樣?
王孝伯將信上的內容大概看了一遍,若有所思。
陳棠竟然要與他聯手!
他心中對陳棠有極大的怨氣。
但若是按照信中所說,這確實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若是能利用好,很可能將北乾一舉擊潰,建立不世功業!
王孝伯沉思一夜,在天色破曉之際,終于下了決定。
“叫劉道堅去大堂見我。”
王孝伯吩咐門外的親隨。
沒過多久,劉道堅從外面趕到將軍府,進入大堂中,看到王孝伯正在主位上端著熱茶,怔怔出神,若有所思。
“大人。”
劉道堅快步上前,躬身行禮。
王孝伯沉聲道:“道堅,傳我軍令,五天之后,全軍秣兵歷馬,準備好糧草輜重,離開京口,抵達江邊渡口。”
“將軍,只是演練一番,還是…”
劉道堅愣了下,試探著問道。
王孝伯道:“北乾京城將會發生一起內亂,到時候,北乾遭到重創,很有可能就此崩潰。”
劉道堅心中疑惑,問道:“大人這個消息是從哪里得知的,是否可靠?”
“你不必多問。”
王孝伯淡淡的說道:“到時候,北伐軍見機行事,若北乾沒什么動靜,全軍在江邊演練一遍便是,不必過江。”
“若是北乾京城真傳來重大變故,我們便可趁虛而入,攻占江邊的姚州、青州兩地!”
劉道堅暗自皺眉,仍是感覺此事有些可疑。
“大人,那北乾最少有兩位化境大宗師坐鎮。”
劉道堅勸說道:“玄天教主其一,北乾戰神慕容道業其二,更何況,姚州乃是北乾太尉宇文茂的地盤,青州又是玄天教的重地,據說有神龍駐守。”
“想要染指這兩州之地,恐怕難如登天。”
王孝伯微微一笑,道:“此事你不必多慮,到時候,這兩位化境大宗師自顧不暇,甚至可能有大宗師命喪北乾!”
“這一次,是我南夏千載難逢的機會。”
劉道堅心中猶豫,遲疑了下,道:“大人,北伐之事,干系重大,如今倉促起兵,恐怕有些準備不足,還請大人三思。”
王孝伯神色漸冷。
劉道堅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攔,讓他心生不悅,面露不耐。
“道堅,聽說你踏入一品,成就宗師了。”
王孝伯突然幽幽的說了一句。
“是,幸得大人指點。”
劉道堅聽著王孝伯語氣有些不對勁,連忙笑著回了一句。
王孝伯面無表情,道:“怪不得現在膽子這么大,敢違背我的命令了。”
劉道堅臉色一變,撲通一聲,連忙跪在地上,叩首道:“大人息怒,道堅不敢!大人身份貴重,屬下不想大人以身犯險,畢竟北伐軍還需要大人鎮守指揮。”
王孝伯冷哼一聲,盯著跪在地上的劉道堅,冷哼一聲,道:“你最好不敢!”
“我如今還是北伐軍統帥,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聽令行事便是!”
京城一戰,正是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下,才得以大敗玄天教的同時,讓劍閣元氣大傷,江湖內亂。
不止如此,他還解決掉了朝廷里一直給他作對的沈國寶。
夏道自身為相國又如何?
現在還不是得對他恭恭敬敬?
若是敢有所不敬,他將那夏道自廢了,也是一念之間!
京城一戰后,王孝伯雖然不曾說過什么,不免有些自傲。
自己方才既然做出決定,劉道堅卻仍跟他婆婆媽媽,頓時引起他的不快,便敲打劉道堅一下。
“大人息怒,屬下這就去辦!”
劉道堅不再多說,恭恭敬敬的躬身退下。
在將軍府的時候,他還是神色如常。
直到回到自己的府中,劉道堅的臉色才陰沉下來,漸漸握拳,目光閃爍不定。
夏江。
晌午時分,寬闊的江面上,漂浮著一艘巨大的商船。
雖然江水滾滾向東流去,這艘商船卻仍停留在江面,仿佛靜止不動。
這是南夏船幫的商船。
船里坐著兩個人,其中一位正是‘江上霸主’船幫幫主江楓。
另一位,卻是從并州坐著小金鵬,在青州海邊逗留幾日后,才趕到此地的陳棠。
江楓有些好奇的問道:“你要幾艘能遠航,裝載數千人的大船,這是要去哪?”
陳棠道:“天壺洲。”
“不回來了?”
江楓又問道。
陳棠搖搖頭,道:“只是將一些朋友送到那邊,給他們留一條退路。”
江楓又問道:“按照你所說,北乾將要分崩離析,群雄割據,趁亂而起,以你的手段名望,為何沒有逐鹿神州的打算?”
陳棠笑了笑,道:“我這人獨來獨往慣了,不想被人管,也懶得管人,對于那皇帝寶座,沒什么興趣。”
江楓嘖嘖稱奇。
世人對那至高無上的寶座,無不趨之若鶩,心向往之。
江湖中人,大多也向往武林盟主,天下第一。
眼前這位小兄弟年紀不大,卻有著超然的氣度和胸懷,殊為難得。
實際上,陳棠說的只是原因之一。
對于爭霸天下,一來他沒什么想法,二來,他也沒這個能力。
一旦選擇這條路,將會有無數人追隨他,出生入死。
可能幾年,甚至十幾年,不知會有多少人喪命。
陳棠或許能自保,可他身邊那些朋友呢?
更何況,北乾的局勢太過復雜。
即便他現在戰力比肩巔峰宗師,可在他頭上,仍有數位化境大宗師。
更有傳說中,極為神秘的道宗,不知身在何處。
若是陷入其中,怕是很難抽身離去。
眼下的神州,就像是一個巨大漆黑的漩渦,里面深不見底,幽暗深邃,不知隱藏著怎樣的恐怖。
陳棠只能盡自己的力量,將身邊這些朋友帶走,遠離這個黑暗漩渦。
天壺洲雖然也有沖突戰亂,但相較于北乾,卻要太平得多。
威脅也小很多。
無非就是一些東萊洲的玄師,隱者洲那些見不得光的隱者。
想到隱者,陳棠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阿離的臉龐。
臨江客棧中,阿離受了重傷,卻不知現在怎樣,身在何處。
大半年來,也沒什么消息。
陳棠道:“這幾艘大船大概多少銀兩,江大哥幫忙算一下,等我上船之后,再將銀兩交付。”
他現在身上確實沒什么錢,但在大乾京城中,卻有數不盡的財寶。
“此事好說。”
江楓笑道:“我信得過你。”
當初在武林大會上,他就對陳棠說過,今后有什么事就來找他。
“對了。”
江楓突然問道:“你為何確信王孝伯會出兵幫你?”
陳棠笑了笑,搖頭道:“他不是在幫我,而是在幫他自己。這般建功立業,開疆拓土的機會,他不會錯過的。”
與江楓又商量一番,敲定諸多事宜,陳棠才離船而去,騰空躍起。
半空中,一道金光掠過,載著陳棠消失在天空盡頭。
江楓站在船頭,望著遠遁而去的金光,嘖嘖稱奇,暗中嘆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