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棠一聽,就知道這事有些棘手了。
怪不得瑯琊閣閣主對他不冷不熱,這么多天將他擱置在那邊,沒派人找過,幾乎已經將他忘了。
鑄劍山莊的背后,有北伐軍的支持。
一旦事發,恐怕連瑯琊閣都保不住他。
在場四人一時間都沉默下來。
鑄劍山莊十幾條人命,連瑯琊閣都未必能保住陳棠,更別說他們幾人。
宋武突然起身道:“陳兄弟,還要你委屈一段時間,暫時不要暴露身份,我這就回去,著手調查鑄劍山莊。”
陳棠心神觸動。
這不僅僅是兄弟之間的義氣,更因為,宋武對他絕對信任,才會說出這番話來。
而且,此舉將會面臨巨大的風險。
稍有不慎,甚至可能葬送自己的前程!
沈知遠心中擔憂,深知其中利害,連忙說道:“老宋,你別沖動,此事要從長計議。”
宋武凝聲道:“事出反常,鑄劍山莊一定有問題。”
“即便如此,想調查鑄劍山莊,也不大可能。”
沈知遠道:“鑄劍山莊經此一事,守備森嚴,可謂是水潑不進,密不透風,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鑄劍山莊的警覺。”
蘇幕遮也勸道:“若是宋參軍在劉將軍麾下做事,一旦調動人手,有所異動,極有可能會被劉將軍發現!”
“這些人里,只要有一個將此事告訴劉將軍,宋參軍就完了!”
宋武道:“所以,這件事只能我一個人去調查。”
陳棠搖頭道:“宋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陳棠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沒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一走了之,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身。”
“你在北伐軍中身兼要職,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沒必要因為我的事以身涉險。”
宋武拍了下陳棠的肩膀,神色輕松的笑道:“不必擔心,我的手段,你還信不過嗎?”
宋武修煉的輕功《飛星步》,位列十大輕功之一。
當初在北乾的時候,陳棠幾個江湖新手,在他面前,全都被比了下去。
沈知遠神色凝重,沉聲道:“可你想過沒,萬一,我是說萬一,伱調查鑄劍山莊,最終卻查到劉將軍的身上,你該怎么辦?”
宋武一時間沉默下來。
但很快,他似乎便有了決定,道:“劉將軍的頭上,還有北伐軍統帥王孝伯王將軍。”
“若王…”
沈知遠還要再問。
“不必說了。”
宋武見沈知遠還要再勸,便將其打斷,搖頭道:“若鑄劍山莊出了問題,對北伐軍來說,也是個巨大隱患。就算不為陳兄弟,為了北伐軍,我也得一探究竟!”
沈知遠心中一嘆。
他了解宋武的性情。
說一不二,一旦做了決定,就沒人能勸得了。
“你干嘛去,咱們喝完酒再說,又不差這一兩天。”
沈知遠見宋武轉身就走,連忙將他叫住。
宋武道:“不喝了,事不宜遲,等此間事了,咱們再大醉一場。”
說罷,宋武大踏步走出此地。
來去如風,雷厲風行!
陳棠望著宋武離去的背影,沉默不言,心頭情緒翻騰,幾乎難以自持。
他知道,宋武這一去,是賭上了自己的前程和性命!
“宋參軍真乃性情中人。”
蘇幕遮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敬佩。
宋武一走,剩下三人心中擔憂,也沒了繼續喝酒的心思。
三人簡單吃了點東西,陳棠便起身告辭。
沈知遠和蘇幕遮正要起身相送,那個喚作阿離的少女,從一旁走過來,默默跟在陳棠的身后。
兩人都是微微一怔。
不知道阿離是什么時候來的。
只是,兩人也并未多想,只當是許久未見,相談甚歡,便忽略了旁人。
陳棠回到住處,接下來的幾天,倒也平靜。
期間,沈知遠來找過他兩次。
畢竟,他是宋武的朋友,住在瑯琊閣,沈知遠不好怠慢。
關于那副書帖,兩人相互交流一番,各自都有一番心得。
隨著相國府、瑯琊閣時間迫近,沈知遠無暇分心,專心備戰,就沒有再過來。
陳棠曾想詢問一下知微的情況,或是讓沈知遠帶他過去看看知微。
但他轉念一想,鑄劍山莊的事還沒結果,沈知遠對他這個‘外人’,多少還是有些提防。
大戰在即,屆時知微肯定會現身,兩人就有機會相見,倒也不急于一時。
這段時間,陳棠去過兩次兵器庫,查看鑄劍的進程。
第一次,七口飛劍沒有一絲熔煉的跡象。
后來,不知齊伯搞了些什么材料,陳棠第二次去的時候,火勢更盛,溫度極高,方圓數百米,都是熱浪滾滾。
七口飛劍被燒得通紅,已經有了軟化跡象。
叮叮當當!
齊伯親自上陣,掄起鐵錘,疊加鍛打,火星四濺。
關于風云榜上的那幾位天驕,倒也傳來一些消息。
蕭無痕雙眼滴血,暫時住在瑯琊閣養傷,這期間,在‘醫毒雙絕’蘇黎的悉心治療下,傷勢有所好轉,據說恢復了一些視力。
只是,想要痊愈,恢復到從前,那是不可能了。
雙眼視力受損,對蕭無痕的影響極大!
這也意味著,他在風云榜第十的排名,根本保不住,今年定會發生變動。
當然,這件事畢竟太丟臉,林慕白、蕭無痕眾人對此都是諱莫如深。
瑯琊閣中的江湖客,只知道蕭無痕吃了大虧,卻不知道栽到何人手中。
這一日,便是相國府和瑯琊閣約戰之日。
瑯琊閣早已提前準備出一片寬敞的演武場,可以容納數萬人之多。
這一次約戰,不光有來自六州的江湖中人,也有不少朝廷中人,紛紛前來觀戰。
雙方人群涌動,在演武場中各自占據一方,涇渭分明,分成江湖和朝堂兩個陣勢。
其中一方,自然就是以夏道自父子、中書令沈國寶兩人為首。
一萬名身穿重甲,手持兵器的禁軍將兩人護衛在中間,密不透風,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正常來說,來到瑯琊閣,夏道自、沈國寶二人的安全,應該由瑯琊閣負責。
但兩人太怕死了。
兩人都知道,他們在江湖人士心中的地位。
在瑯琊閣附近,還駐扎著兩支禁軍,準備隨時支援!
對面的江湖陣營人數不多,只有千余人,除了一些來自六州各大頂尖勢力的門人弟子,還有成名已久的江湖客,綠林好漢。
眾位江湖客對著躲在禁軍中間的夏道自、沈國寶二人指指點點,嗤之以鼻,不時發出一陣大笑。
“笑吧,笑吧。”
夏道自心中冷笑:“等一會,我看你們這群江湖狗,還有哪個能笑得出來!”
瑯琊閣位于兩大陣營的中間。
不光是因為瑯琊閣主人的身份,更因為瑯琊閣本身就有些特殊,介入江湖和廟堂之間,族人有的踏足江湖,有的身居廟堂。
這算是瑯琊閣的生存之道。
不論哪一方勢大,瑯琊閣總能保住一脈。
而今日,瑯琊閣能穩住朝堂、江湖兩大陣營,不僅僅是因為蘇老太君親臨觀戰。
更因為,在瑯琊閣這邊來了一位足以鎮住場面,威震天下的大人物!
劍閣葉玄!——
這天,陳棠、阿離、梅枕玉、竹凌雪四人在瑯琊閣轉了一圈,一路上,幾乎沒看見什么人。
幾乎所有人,都跑到演武場那邊觀戰。
陳棠先是去兵器庫那邊打了個轉兒。
鑄劍似乎已經到了最后關頭,成與不成,今日就能見分曉。
齊伯甚至沒空跟陳棠說話,聚精會神。
陳棠在一旁看了一會,擔心打擾齊伯鑄劍,便朝著演武場行去。
“那邊人多眼雜,咱們過去,會不會被人發現?”
梅枕玉還是有些擔心。
“沒事。”
陳棠笑了笑,道:“咱們站在角落里,看個熱鬧就好,又不用拋頭露面。”
“是啊是啊,大家注意力肯定都在下場切磋的人身上,沒人會注意我們的。”
竹凌雪眼睛閃著亮光,搓著小手,有些期待興奮。
有些人天生就喜歡看人打架,想去湊個熱鬧。
別說這種聲勢浩大,天驕齊聚的大戰,就連路邊兩人扭打在一起,都會有不少人圍觀。
沒過多久,陳棠四人便來到演武場的邊緣。
這邊已經是人頭攢動,人聲鼎沸。
一眼望去,兩大陣營的人密密麻麻,里三層,外三層,將偌大的演武場圍在中間。
瑯琊閣眾人位于中間一處搭建起來的高臺上,頗為顯眼。
居中而坐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婆婆,年事已高,但精氣神十足,身邊杵著一根深紅色的龍頭拐杖,正聚精會神的看著演武場上交手的二人。
看這個地位,此人應該就是蘇老太君。
在蘇老太君的身邊,端坐著一位少女,看上去安安靜靜,模樣可人。
雖然距離較遠,但陳棠還是一眼認出,這位少女就是知微!
蘇老太君輕輕拉著知微的小手,看上去對她極為喜愛。
陳棠目光一轉。
在蘇老太君下手方的兩排椅子上,左手邊首位便是瑯琊閣主沈元林。
與之相對的是一位玄袍男子,豐神俊朗,目若朗星,即便坐在那里,身姿依舊挺拔,有種淵渟岳峙的氣勢!
劍閣葉玄!
就在此時,原本一動不動的葉玄,微微側頭,目光越過層層人群,瞬間落在陳棠身上!
陳棠心中一震。
這一瞬間,他有種渾身上下被人看透的感覺,毫無秘密可言。
就在此時,葉玄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
沒等陳棠感應過來,對方便收回目光。
陳棠有點懵。
這位傳說中的這位玄帥,剛剛在跟他打招呼嗎?
不太可能。
估計是錯覺。
就在此時,演武場上突然起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