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吹簫(求訂閱)
夜晚,徐青為法月療傷之后,法月師父便即入定,調勻氣血。
徐青出得房門,馮蕪守在院子里。
秋樹院落,月光溶溶。
馮蕪披著徐青贈她的狐裘,顯得清麗絕倫。加上神魂的傷勢未得痊愈,更有一分凄幽美態。
朦朧月光,亦使其風姿綽約,楚楚動人。
徐青不禁看出神。
「好看嗎?」
「好看。」徐青真心實意稱贊。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剛脫離豆蔻,正入二八年華,逐漸步入人生最美好的時段。
當然,青春發育期的姑娘,一天一個樣。有的越長越殘,有的則是越來越好看。
不可否認,少女師父屬于第二種。
馮蕪嘻嘻一笑:「走去湖邊逛逛。」
天京城內,最不缺便是大大小小的湖泊。如果在高空俯瞰,星光月華映入其中,便如星斗墜入人間一般如夢似幻。
兩人緩步出門。
馮蕪悠然道:「我師父年輕時,足跡踏遍大江南北,長城內外。她曾經去過青海,說那里有一處美景,喚作星宿海。聽得我如癡如醉。自那時起,我便想著,人世間如此廣大,總歸是要出去看看的。」
徐青:「人生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有想做的事,只要有能力,那就去做。不要做了又后悔便是。」
馮蕪俏皮一笑:「那就靠你了,莪指望著以后公明哥哥出將入相,飲馬敕勒川,追亡逐北,去星宿海,去塞外草原,也帶上我呢。」
徐青認真道:「出征時,總不能帶家眷吧。」
馮蕪臉一紅:「沒意思。
徐青輕輕一笑:「借你的玉簫一用,良辰美景,自然有好樂相伴。」
「君子六藝,樂在禮后,那就讓小女子看看公明哥哥的技藝了。」
她解下腰間玉簫,遞給徐青。
徐青接過,他其實不是很精通音樂,但作為練臟的高手,加上補天劫手的妙用,玉簫一上手,架子上是沒問題的。
不過吹起來,卻·—·
馮蕪強忍住笑意。
不過很快她就驚訝起來。
一開始,徐青的簫聲不是很美妙,音準也不行。
但沒多久,徐青便找到狀態。
技巧很難說特別好,可是意境和情緒出來了。
漸漸地,簫音飄蕩湖岸,使聞者如坐云端。
馮蕪沉浸在這簫音中,禁不住緩緩吟道:
「開歲條五日,吾生行歸休—·雖微九重秀,顧瞻無匹——中觴縱遙情,
忘彼千載憂。且極今朝樂,明日非所求。」
簫音歌聲之中,有對時光流逝丶生命無常的感慨,有游歷山川,感受自然風光的喜悅,亦有超脫塵俗,遠離是非的隱逸情懷。
意境深遠,馀味悠長。
不知何時,簫音畏畏而止,歌聲隨復止歌。
馮蕪感覺神魂一輕,說不出清爽輕松。她驚訝道:「你剛用簫音治療我的神魂?」
徐青笑了笑,他剛才也借著這機會,打通神魂隱脈中,蒼龍亢脈的最后一個星官穴位,由此,貫通了蒼龍七宿隱脈中的前兩脈。
亦是東方蒼龍的龍首和龍頸部位。
馮蕪:「多謝了。」
徐青擺擺手,說道:「剛開始而已,大約要花七日的時光,才能盡去你神魂的暗傷。先前沒說,乃是為了防止你心中存著此念,精神緊張,反而不利于神魂的治療。」
神魂顯形和武道練臟之后,加上丹溪翁的醫理以及玄天觀想法的神魂隱脈理論,徐青便對治療馮蕪的神魂傷勢有了盤算。
剛才一試,果然起到效果。
不過這也得馮蕪毫無戒備,全身心放開,徐青才能憑藉簫音,深入她的神魂之中。
若是她心里始終對徐青有防備,那此舉便不能奏效。
徐青其實也感到意外,他還以為馮蕪始終會對他有一絲戒備存在呢。
這其實是以己度人。
因為徐青有很強的自我防備意識。
馮蕪則不然,滅情道入情這一關,首先便得全身心投入,若是心存雜念,反而不能真正踏入情關。
這和大禪寺的羅漢伏魔觀想圖丶道門的無字天書等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佛門便是「拋棄俗慮雜念,心無所住」。
在道家,則是「赤子之心」。
在儒家是所謂的「至誠之道」。
滅情天書以「情」入道,算是取了巧畢竟成年人,情緒復雜,念頭繁多,要回歸「赤子之心」,幾乎不可能。
以「情」入道,將其他雜念拋卻,反而更容易做到。
馮蕪:「你接下來好生準備鄉試吧,我的事不用急。」
徐青:「鄉試的文章水平方面,我自問已經沒有可以短時間更進一步的空間,能不能中解元,那得看天命。」
馮蕪莞爾:「你就不怕連五經魁都進不了?」
徐青淡笑不語。
他這種水平,進不了五經魁的名次,那就是朝廷中樞打算把他當棄子了。
這不是他的損失,而是朝廷的損失。
徐青很清楚,五經魁是一個底線。他進不了五經魁,會讓他得罪的那些人看到上面的大佬,根本不打算力挺他。
屆時,徐青要面對的壓力,說是山呼海嘯也不為過。
若是如此,他就不陪朝廷玩了。
以他今日的能耐,只要安排好身邊人的去處,打不過,要躲那是十分容易的。
甚至,要是魏國公有眼光,他也不是不能和魏國公府合作。
大家一起做反賊。
以他現在的實力,并不是非要向朝廷中樞的大人物靠攏。
再不濟,學林天王那樣偏居一方,以待天時。
林天王在東海做島王,他也可以去西域做個城主,在如今逐漸沒落的絲綢古道,稱王稱霸。
「哎,難怪歷史上的反賊那麼多,人一旦有實力,就不想自己頭上還有人束縛自己,可不就得造反。」
「我是皇帝,我也怕是忍不住想要愚民,想要削弱地方,控制大臣,不然睡不著覺。」
高處不勝寒。
蘇大學士一句詞道盡身居高位者的心境了。
少年男女,繼續在湖邊緩步而行。
夜月星辰,皆成了點綴。
馮蕪只想著,若是能如此一起永遠走下去也是極好極好的。
滅情道的傳人,不動情則已,一動而深。
實際上,這一門派,自古以來修成滅情天書的人,都是極少極少的,更多是一往而深,入而不能出,最終難以自拔。
到了接近子時的時候,兩人回到丹溪翁的院子,互道晚安。
回到房間里,馮蕪盤膝入定,一縷情絲纏繞神魂,斬不斷,理還亂,并不斷吸收各種雜念,壯大情絲,與此同時,神魂也隨即壯大。
她沉浸在滅情天書的修行中,心無旁驁。
不知不覺間,情絲變幻,好似化成一件「柴刀」模樣的魂器,若隱若現。
這正是滅情天書獨有的魂器。
如果修煉到顯形,便可以此為基礎,尋找材料煉制可以收入神魂識海中的本命法器。
更可以憑此,以天羅手織出情網,困殺道術高手的神魂。
另一邊,徐青回到房間,腦海里是此前和古無極交手的種種細節。
與練臟高手斗戰的經驗是十分寶貴的。
而且兩人都拿出自己的真本事,敵意強烈,更能刺激雙方的武道。
「練臟高手,靈肉合一的另一個特徵,那就是神魂和肉身一體,不會受到尋常道術的干擾,反而舉手抬足爆發血氣,哪怕顯形的道術,也對其起不到作用。
要對付練臟高手,須得駕馭桃木劍這樣的雷擊木之類制作的法器,對氣血的抵抗力較強,才能起到作用,一般的法器都不太行。」
「此外,練臟高手的神魂本質也是極為不俗的,靈肉合一的情況下,臨場的身體反應比沒有靈肉合一的我,其實更快。否則我先聲奪人,哪怕氣血不是最巔峰,也足以將古無極重創,而不是被他回劣勢。」
徐青總結優劣得失。
法武雙修的好處是手段多,變化巧妙,而且能拉開距離不衰減戰斗力。
單純靈肉合一的武者,則是擅長貼身肉搏,單體作戰能力突出。
短板是一旦拉開距離,或者陷入重圍中,變化少,保命的能力弱。
但是,靈肉合一的武者,要臨死反撲,拉個墊背的能力,卻也極為可怕,令人不能忽視。
「以后遇見靈肉合一的武者,還是不能貼太近。」徐青總結反思。
貼身肉搏,其實結果很難把控,一個細節做不好,即使贏了,也會慘勝,傷及根基。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法武雙修的人,積蓄和底蘊不是單純靈肉合一可比的,一時的勝負,根本不重要。
而單純的武者,要想進步,就得在一次次生死搏殺中,獲取經驗,刺激武道的成長。
這是危險卻又收獲極大的道路。
徐青總結得失,心如明鏡,好似抹去一層污垢,更加明亮。
神魂修行的過程,亦是不斷擦拭心中明鏡的過程,使自己,逐漸照見本心,
把握本性。
這也是通往鬼仙的正確道路。
「古無極不俗,但衍空老和尚更加深不可測,這次兩人比武,可有好戲看了。」
徐青心里明白,古無極雖然非同小可,卻也不及衍空之深不可測。
老和尚等同于紅月禪師的一個化身,哪怕遠不及昔年鼎盛時期,卻也不是古無極能比。
總體而言,老和尚的勝算更大。
只是古無極不明白,怕是不會這樣想。
甚至以為自己年輕力壯,更有優勢。
應天府,淮水上的樓船,燈火通明。
「永憶江湖歸白發,欲回天地入扁舟。文淵,還記得昔年離開應天府說過的這句話嗎?」
馮西風和一名文士把酒言歡,醉說道。
這句詩的意思是士人成就一番天翻地覆的大業之后,泛舟江湖之中。
既有對功業的追求,也有對歸隱生活的向往。
文士開口笑道:「秋遠此話,莫非是說我功業不成,就隨君山兄回南直隸嗎?
馮西風:「不,我正是想和文淵一起成就咱們兩人一直想做的大事業。」
文士灑然道:「秋遠,你我貧賤相交,客套話便不用說了,你兜里一向沒幾個錢,請我來淮河最上等的畫舫喝酒,必然有所求,你說事,能辦我給你辦,不能辦,我找人給你辦。」
馮西風笑了笑:「與文淵說話,就是痛快。我知曉文淵兄這次回來是要參加南直隸鄉試,要以堂堂正正的身份,進入朝堂。我正是為此事擔心你。」
文士聞言沉思,然后目光灼灼看向馮西風:「我聽說秋遠未來的女婿也要參加鄉試,你莫非是擔心我靠著和沈君山的關系擋了小兒輩的道?」
他說到此,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即淡淡一笑:「岳父是五經魁,女婿是五經魁,卻也是一段佳話。」
他不但知曉徐青要參加鄉試,還知道徐青和他皆以易經為本經,乃是實實在在的競爭對手。
馮西風冷笑道:「文淵,你以為我馮西風便是如此不堪的人嗎?」
文士見友人生氣,心里生出遲疑,他道:「那你是何意?」
馮西風:「文淵,你是個聰明自負的人。這次參加鄉試,因為你和沈君山的關系,所以你必定不肯拿出全部水平,免得中舉名次太高,惹人注目,引來麻煩,對不對?」
文士聞言一,說道:「功名之事,豈能說讓就讓,你太高看我了。」
馮西風:「若是十年前,你必定不讓。這幾年,你在偃月堂做幕僚,豈不明白藏拙保身的道理。」
文士神色微變,嘆了口氣:「好你個馮秋遠,竟把我心底的事都琢磨出來了馮西風大笑一聲:「文淵,你好糊涂。」
「我怎麼就糊涂了,就你馮秋遠一個人聰明是吧。」文士忍不住道。
馮西風搖頭:「你要是藏拙,你去京城,去偃月堂當幕僚做什麼?你摻合進這樣的大事里,還想著獨善其身?我告訴你,咱們要做大事,往上攀登,要麼登上山頂,要麼行將踏錯,粉身碎骨。你做大事惜身,還不如不做。以你的智謀,
只要從一開始明哲保身,將來做到一省布政使的位置,安然致仕,難道不行嗎?」
文士默然良久,說道:「秋遠,你說得對。我—到底在京城呆久了,忘了自己想要什麼。」
馮西風:「這次鄉試,你不但不能藏拙,還得全力以赴,然后————.」
文士:「然后怎麼?」
馮西風微微一笑:「然后當我未來女婿的踏腳石。」
你個王八蛋。」文士忍不住罵道。
馮西風:「你瞧,你又急。」
文士喝了一口茶水,平復情緒,說道:「你覺得你未來女婿,真有本事在文章上壓過我?」
馮西風:「文章高低,到了一定水平之后,根本論不出高下。但他有一點比你強。」
「什麼?」
「這小子不一定比你懂八股文,卻一定比你懂人。
「什麼意思?」
「徐青不止是個讀書人,他性子里,還有游俠刺客之風。這些事,你應該知曉吧。」
「有所耳聞。」
「戰國策里,趙策豫讓那一篇,你可還記得?」
文士熟知典故,如何不知曉豫讓,說道:「豫讓事智伯,多次刺殺趙襄子為智伯報仇,被抓住之后,曾說過中行丶范氏等以眾人遇他,他故眾人報之;至于智伯,以國士遇他,故國士報之。」
他說到此,聞言一愜,「這小子有這麼大的膽量。」
「言盡于此,文淵回去之后,好生思量。」
文士沉思道:「他若是真文章勝過我,名落五經魁之后,我也必定不依。」
馮西風:「好。」
「眾人遇我,故眾人報之;國士遇我,故國士報之。」南直隸鄉試的主考官沈墨正住在貢院,謝絕外客。
此時,收到故人的信紙。
他此時身邊,有兩個繡衣衛,日夜相隨。
不過,兩名繡衣衛也只是看了一下信紙,沒有說什麼。
這內容,看不出啥。
而且他們這次負責監管沈墨這個主考官,也頂多抓住大紕漏往上面報,小事情,不能抓太緊,惹人反感。
誰叫人家是首輔的得意門生,遲早要進內閣。
雖然繡衣衛不怕外朝,但他們也有家人,也在京城混,低頭不見抬頭見。
真要向皇爺披肝瀝膽,那也得皇爺瞧得見啊。
「謝文淵寫這句話給我是什麼意思?」沈墨仔細琢磨。
他自然知曉這句話的典故出處,但究竟有什麼玄機呢?
他又看了看后面一句。
「望沈君在這次鄉試,嚴正公允,明察秋毫。」
這是老生常談的話,不是很稀奇。
沈墨看了看這句話,總覺得有說不出的別扭感。
「嚴正公允,明察秋毫?」
他反覆咀嚼,忽地恍然大悟,不禁拍案笑道:「好你個謝文淵,跟我繞這麼大一圈。」
「國家搶才大典,不容爾等生員置喙。」他說了一句話,讓一位繡衣衛替他出去帶話。
他心想:「這江寧雛鳳,到底是有點虎性在,看來此人確然可用。」
「你有這心氣,若是文章水平也夠,本官便瞧瞧,你能不能真金不怕火煉。」
他原本還想著,少年人以一個生員身份攪風攪雨,心氣高傲,不經打磨,未必已經是良材。
不如壓他一下,再關鍵時候,伸出援手,以為己用。
沒想到,竟有這般烈性。
好,那就看你能不能受得住。
是不是真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