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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院試

  院試的考場依舊在府學。這次考試的人,比府學考試的時候,少了一大半,因此每個考生都能分到能遮風避雨的考棚。

  而且院試一般有四成左右的錄取率,因此眼下的考生,大都神態比前面縣試、府試輕松不少。

  何況這次院試還是糊名制。

  如今大家更是都知道了提學大人變法派的立場,總之破題時,圍繞變法展開,肯定不會錯的。

  就連一些守舊派的士紳子弟,都得了長輩暗示,不管怎樣,先取了秀才功名再說。

  至于在朝堂的立場?

  那也是以后的事。

  沒功名,連站隊的資格都沒有。

  反對變法是口號,加入變法是生活,不沖突。

  尤其是一些士紳更是酒后放出豪言,“到了地方,他們才是王法。”

  這味道就對了。

  朝堂是文官的朝堂,衙門是胥吏的衙門,天下是士紳豪強之天下。

  “徐兄,這次院試案首的文章,聽說提學打算傳遍府學、縣學,供人觀瞻。”趁著提學還沒來,嚴山和徐青閑聊。

  徐青微笑:“嚴兄的意思我明白了,文章得失事,但有寸心知。我寫我的,能不能中案首,那是天意。”

  嚴山的意思是,提學是變法派,案首肯定是堅定的變法派文章。可是徐青已經在府試時,文章受到守舊派的何知府肯定。

  要是院試一味吹捧變法,豈不是首鼠兩端,為人不齒。

  而且這是糊名制。

  如果徐青全力發揮,寫出一篇極好的變法文章,搞不好真被提學點為案首。

  當然,其中也有嚴山不希望徐青得小三元的心思。

  沒辦法,他希望徐青才華施展出來,也別太離譜啊。

  不然難免晚上睡不好覺,拉著五歲的獨子一起讀書。

  這對大人和孩子都不好!

  沒過多久,考場安靜下來。身著四品緋紅官服的周提學來了。

  周提學神情嚴肅,不怒自威,宣讀了考場紀律,又說了這次院試,只有今日一次正場考試,沒有補錄了。

  所以這一次考試,就直接決定在場考生今次童生試的命運。

  如果錄取不上,下次童生試依舊要從縣試考起。

  原本有補錄考試,也算給正試發揮不佳的考生,重來一次的機會。否則都艱難地過了縣試、府試,院試只給一次機會,實在不通人情。

  但周提學就是不通人情。

  誰叫朝廷剛發下公文,從這次南直隸院試開始,試行糊名制呢。

  等他回到朝堂,肯定會建議,從縣試開始糊名。

  沒道理就砸他一個人的碗。

  而且周提學認為,只給一次正試的機會,能寫出好文章的考生,心理素質是過關的,這些人才能成為變法派可以吸收的新生力量。

  不管考生怎么嗚呼哀哉。

  周提學直接頒布考題。

  “在新民,在止于至善。”

  這是大學開篇的一段話,徐青誦讀不知多少次大學,當然熟的不能再熟。

  而且“新民”的原文是“親民”,卻被當今首輔改為“新民”。

  這是首輔親自改過的教材文字,其他考生自然也揣摩過。

  于是,大家都有破題的思路。

  嚴山等有見識的士族子弟,更是將古往今來關于變法的內容往里面套。總之是鼓吹變法。

  徐青見了此題之后,開啟絕對專注狀態,很快有了新的思路。

  其實作為現代人,關于變法的政策,他腦海里著實不少。

  可是徐青不打算從變法的政策著手。

  這個賽道,就留給嚴山他們去卷吧。

  “今次不言變法,只言新民。”

  徐青心中有了破題的思路,很快落筆。

  治國之要,在于培育新民。而新民之成,又在于追求至善之境。

  新民欲成非一日之功,如君子自強不息。而新民當有載物之德…

  徐青糅合易經的求新求變之理,文思泉涌,前世讀過的名言典句也自然融入文章中,更添文采。

  他文章的核心觀點就是要治國,要新民,就得用少年人。

  因為老年人思維已經固定了,而少年人是璞玉,可以任意雕琢。

  而培育少年人,便得大興教育。

  治國之本,教育為先。

  文章的格局,自然超出新法、舊法的門戶之爭。

  偏偏治學是大虞朝的絕對政治正確。

  而且徐青論述了,人亡政息。

  人可亡也,思想不可亡也。

  他句句不言新法舊法,句句擊中變法派和守舊派的軟肋,兩派皆無明確的思想綱領。

  旁人只知道變法,不知道變法的思想核心是什么。

  守舊派自然也沒有攻擊目標,只能攻擊人,攻擊事。

  其實徐青不提出這些觀點,隨著斗爭升級,遲早會有書院悟出這個道理,進行更深度的利益捆綁,篩選出黨派的中堅力量,逐漸占據朝廷的話語權。

  這是大勢。

  很多事情,都是隨著事物環境的改變,自然會誕生相應的理論。

  實是時勢使然。

  徐青如果放在一百年前,寫出這種文章,其實沒有生存土壤。

  現在是時勢到了,自然有人愿意認可其中觀點。

  觀點不在乎對錯,在乎對自己一方是不是有利的。

  徐青因為要論述的內容過于宏大,而且還得斟酌用詞,所以沒有很快完成文章。

  初稿過后,再是認真謄寫。

  這一篇文章,足足用了三個時辰。

  而且他大部分時間都處于絕對專注的狀態。

  直到最后,覺得可以交卷才起身。

  旁邊的嚴山早就寫好了。

  院試考生不多,提學勤奮一點,當場就能看完。

  嚴山想晚于徐青交卷,正是想看看徐青的文章,會讓提學有什么反應。

  提學是從應天府過來的,自然不認識徐青。當然,提學也對府學案首徐青的名字有所耳聞,但還不至于刻意針對。

  自然也不會調查那么仔細。

  趙熊也沒在提學跟前給徐青上眼藥的門路。

  畢竟提學是從京城外放地方的學政,等于欽差,地方上其實都沒幾個熟人。至于馮西風作為小舅子,干脆就沒說徐青的事。

  反正天地良心,他沒教過徐青,徐青也沒向他拜師。至于馮蕪,對徐青的才華是極信任的,相信徐青能憑文章得到周提學的賞識。

  提學拿起徐青的卷子。

  正宗的館閣體。

  挑不出什么毛病。

  當然,也沒什么靈性可言。

  他很快被文章的內容吸引,看到結尾,心情激蕩,忍不住向徐青驚呼:“汝異日當為天下士也。”

  嚴山正過來交卷,聽到這一句,如往日縣試、府試的場景重現。

  差點眼前一黑。

  七月的天,為何會這樣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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