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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后事開啟

  裴奕這下看起來更加蒼老了,他守在裴確的尸首邊上一言不發。

  也不知是待了多久,在外人看來,其身上那本就不多的生氣,似是也已隨著自家侄兒生命的逝去而散去大半。

  袁長生正小心在自家師父身邊侍奉著,不敢發言。

  他左邊耳朵好懸遭人用法器削落,面上更連他自己都不曉得什么時候,多出來了一道長長的劃痕,也不曉得會不會就此殘了相貌。

  其余小輩們圍攏一坨,也都不敢開腔,只是低涰之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康大寶過來的時候,面上悲色卻是不濃。

  旁人或只能從其幾要將掌心扣爛、泛紅而出的十指上頭看出這位重明掌門此時內心并不平靜。

  這一師一父同立在裴確尸首身旁站不多久,都未說話,除了托詞養傷的張、袁二女之外,重明宗其他幾位長輩便就都來了。

  裴確是二代弟子里頭殊為討人喜歡的一位,非止裴奕、康大寶痛徹心扉,滿門上下,誰能不悲呢?

  袁晉額頭叫成山宗那短衫筑基用長戈劃過一道,敷了傷藥還未完好,包裹得里三層外三層,看起來有些滑稽。但他卻是頂著一臉肅容,最先開口:“大師兄、裴師兄,咱們先遣人將確兒帶回宗內,好好安葬吧。”

  康大寶正待頷首應下,一直未有出聲、木訥在場的裴奕卻是搶先開口,他語氣雖悲,但卻鎮靜十分:“師弟稍待,此事不急,掌門師兄還有要緊事做。”

  眾人盡皆愣然,原以為裴奕已遭這喪子之痛沖得亂了頭腦,未想到他竟還能這般冷靜,一時都未開腔,任他一人發言。

  只有蔣青小聲言道:“裴師兄若不還是稍些片刻,我們可”

  話未說完,便被裴奕拂斷,但聽他言:

  “師兄弟們哪個沒有隕過骨肉親徒?今次更因了榮泉犯錯,害得不曉得多少同門喪命此處。我忝為重明長老、榮泉親師,怎么能在這時候因私廢公、耽誤正事?”

  裴奕寥寥幾言便將蔣青壓得不能再勸,他自己卻又開口道:

  “事前我與葉師兄便覺此事蹊蹺,勸了袁師弟稍安勿躁。畢竟縱是榮泉與蒯家等人失陷在了糾魔司之手,明家山門也將遭破,我們也該暫待片刻,看了各方反應,再向袞假司馬、費家求請,以圖事情可以轉圜。貿然興兵,定非明智之舉。

  但畢竟黑履師叔連番在催,我們便也都只能悶頭提兵來解明家之危。現在想來,怕是早早陷入了鐵家算計,以致于我重明宗陷入窘境,難以超脫出來”

  裴奕這話直說得袁晉、蔣青二人面生赧然;

  葉正文才服了丹丸,身上涂抹著大把生血健骨藥材,才勉強能夠起身過來。他傷勢頗重,剛成沒幾年的道基都險些跌落境界。

  大把藥材使得他身上氣味濃到有些嗆人。他現在只默然埋頭立在當場,顯出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久未開腔;

  康大寶面上陰郁則是更深一分,心頭也在嗟嘆,只道:“當時若是自己不徇私情,將這暫代宗務的職司交由裴師弟,而非老二來做,今日之事,或要好看許多。但此事卻難改了。”

  好在裴奕只是在客觀陳述,語中并無遷怒怪罪之意,更無半分怨懟之言,但聽他繼而言道:

  “鐵流云近些年來依靠身后州廷經營下好大局面,非是無智之人。定州局勢明明未好、兩儀宗也仍虎視在側,他沒道理從定州大營調撥人馬、專為我們重明宗做一死局。

  我們重明宗與他實際的利益沖突,無非只是唐固縣這兩條礦脈罷了,區區小利,還不消他費這般大的心力。

  是以我擔心的是,這一回會不會是岳家出手?我們這處只是他們隨手落下的一子,其后還有更深的謀算?我們身處其中或是難看清楚,但卻會因此被落得個身死族滅、道統滅絕的下場?”

  眾人心頭又更沉了一分,這道理他們倒是不難想清,只是腦子里頭或多或少都有些混沌。

  在裴奕這般言述清楚過后,眾人便都清晰了許多,卻也都不忙說話,唯有一直緘默的葉正文,冷不丁地出聲問道:

  “二三子,先帶你們裴師兄下去安頓,安樂稍留一留吧。”

  他話甫一出口,在場大半小輩都露出些不解,卻也不敢置喙長老所言,便由靳世倫領頭,將裴確裝好棺槨,帶了下去。

  人都說,段安樂最肖其師,確是不假。小輩中間,唯有他一直保持鎮定,外人都難從其面上察出痛色。

  加之他這些年也幫著處理了不少大事小情,做事亦稱得上勤勉妥當,故而師門宗丈專門高看他一眼,倒也是理所應當。

小輩們方走,葉正文便頗為小心地祭出一張結界符來,將留駐此地的眾人圈在其中  但聽得他此時再次開口,語氣卻要沉重許多:“我這言論,確是有些僭越,但卻也不得不說。眾兄弟以為,黑履師叔那里,是不是還有蹊蹺?”

  葉正文說話時候聲音不大,卻是震得在場不少人中心頭一顫。

  畢竟他這話確是言之有物,重明宗等人又確是在黑履道人的催促下頭才急趕來學林山外,偏在后頭焦灼時候,后者卻又遲遲不現身。

  若不是康大寶棄了前程從前往潁州的途中折返回來,重明宗是否能勝還在其次,在場這些人還能否囫圇活著,都是問題。

  蔣青愣了半晌,他低頭微瞇起眼,細細琢磨一陣,才緩聲開口:

  “現在想來,黑履師叔先前是有些不同,音容笑貌確是如往常一般無二、行為舉止亦是跟平日無有區別,但整個人似是少了股銳氣。”

  蔣青這般說完過后,眾人卻都覺心頭一松。

  比起黑履道人投奔岳家、將重明宗賣了這一個結果,當然還是蔣青遭外人迷惑哄騙這一解釋更好令人接受。

  葉正文雖對蔣青所言有所詫異,但還是開口問道:“那黑履師叔又在哪里?”

  眾人聞聲,卻又緘默下來,靜了半晌過后,蔣青剛要開口猜測,裴奕卻又搶先接口言道:“而今之計,黑履師叔的下落卻已不是要緊事情。

  當務之急,確是掌門師兄需得早下定論,若是岳家執意要做大文章、費家又不愿全力來保,我們重明宗需不需得舉家去投兩儀宗?”

  “當然去不得,”沉寂許久的康大掌門終于開口,他回答此話倒是果決,只看著裴奕又問:“裴師弟,榮泉可好轉過來了?”

  眾人的目光也投了過來,裴奕也如大家一般心思復雜,開口時候細若蚊鳴:“掌門師兄,萬望師兄憐憫,裴奕已經隕了侄兒、再不能失一徒弟了。”

  康大寶目露不忍,輕聲一嘆,幽幽言道:“師弟,我省得的。”

  二人才言到此處,遠處便又有一修士,腳踏飛劍,疾奔過來。

  在場人皆目光一凝,康大掌門亦是眼神復雜,低喃念道:“黑履師叔.”

————兩日后,云角州廷  本該閉關未出匡琉亭此時正安靜地落在一處僻靜院子,合目無言。而本該全權主持司馬府事務的袞石祿則立在其身側,神態恭謹,不敢發出來半點聲響。

  直到日頭西斜,匡琉亭方才睜開雙目,淡聲言道:“學林山外怎么樣了?”

  袞石祿恭聲應道:“才有消息傳來,蔣青等人本來不敵,但康大寶中途折返回來,敗了陰風谷主顧鴻朗,令得重明宗一方反敗為勝。糾魔司一方筑基非死即傷,幾無逃脫。”

  這結果顯是已經出乎了匡琉亭的預料,但見得袞石祿言過之后,這南安伯眼中顯出異色,只低聲喃喃道:“康大寶居然回來了,這倒是難得,非但我們未有想到,怕是鐵流云與岳家也不可能想得到這一茬。”

  袞石祿自是連連應是,他倒不是在一味附和匡琉亭言語,只是覺得面見費家葉涗老祖的機會著實難得,漫說康大寶一個小小真修,便是山南道的一些出身差些的金丹上修說不得都會怦然心動。

  匡琉亭心頭暗道:“我之前倒是還把他看得輕了些”

  聽得糾魔司在唐固縣吃癟的消息,匡琉亭面上卻未有太多怒色,只是又道:

  “就是調教門人的本事還是差了些,岳家人輕輕拿手一勾,殺官之罪何等悖逆,重明宗上下居然都不當回事,從便從了,足見他們平日里頭有多桀驁、哪還有半分忠義尚在?”

  袞石祿猶豫一陣方才開口:“重明宗到底稍差底蘊,幾個管事的年歲也輕,未沐天恩太久。只要好生管教,將來還是能好好為州廷效命的。”

  匡琉亭聞聲稍有詫異,上下打量一陣袞石祿后方才言道:“袞石祿,這純臣是難當吧?卻是苦了你了。”

  匡琉亭只輕飄飄地幾個字卻是令得袞石祿脊背滲汗,后者剛要為自己先前的開脫辯解幾句,卻又被匡琉亭拂手止住話頭。

  隨后便聽得這南安伯幽幽言道:“我曉得他們早晚要鬧這一通,便想著還不如現在就鬧厲害些,也好再拿些人頭,與他們好好定一定規矩。畢竟現在死些筑基,總比將來死幾個金丹來的好。

  偏岳家與鐵流云實是太沒眼力見了,明明重明宗這桿旗子還是他們與費家一道立起來的,就這么折了,打的又豈止是費家一家人的臉呢?

  他們是真不怕將費家那頭老鳥也召出來?它若真被惹毛了,云角州廷又有誰還能奈何得了它?就憑楊家嫡脈那兩個下品金丹?!”

  袞石祿照舊在應,只是內心里卻覺南安伯這話未免太過牽強,岳家人這哪里是單單在抽京畿派的臉?如果重明宗此次真的遭難,那分明是將你南安伯的臉也照舊扇得通紅。

  不過才遭了敲打的他可沒心思出聲諫言,腦海中更是將那封帝京來信上頭的文字忘了個干凈,只老實地屏氣凝神,呆立原處,不發一言。

  匡琉亭瞧得清楚,卻又再言,這時候語中便多了些肅殺之氣:

  “也不曉得重明宗有沒有本事拿到岳家人的錯處,若是無有,那卻也無別的辦法了。左右無非公事公辦就是,該殺殺、該流流。涼西海北二道正鬧妖災呢,空曠得很,不愁沒地方來做安置。”

  他話音落后不久,院外便有人來。

  他提前出關的消息便連岳檁與費南応都不曉得,能來這里的自是心腹。但見孟刑曹掾邁步進來,面上稍有些驚色,俛首拜道:“稟伯爺,黑履道人攜人來見。”

  匡琉亭卻未露出什么意外之色,只道:“來的都有誰?”

  孟刑曹掾比起當年勾連袞石祿為康大寶等人徇私舞弊時候,似是要沉穩許多了,只聽他開口言道:

  “黑履道人、兼管平戎令兼管斤縣事康大寶、重明宗真傳康榮泉、唐固縣蒯家主蒯恩,還有五姥山執事.彭星雨。除了黑履道人外,余皆肉袒負荊、連稱有罪。”

  這消息令得場中二人面色一凝,袞石祿開腔驚道:“五姥山這般早便下場了?”

  匡琉亭伸出指頭輕輕在幾案上頭敲打一陣,“噠噠噠”響過幾息過后,隨著“嘭”的一聲震響,幾案上頭被敲出來一個眼球大小的坑洞,煙塵升起過后,南安伯的低喃也隨之響起:

  “我道岳檁也不似這么一個無智之人,哪有費南応才成中品金丹,風頭正盛時候,就急不可耐跳出來打擂臺的道理?

  原來是五姥山上有人急了,催他動作。那我應宗正安排,將紅果送至五姥山做圣女一事,是不是太過.

  這到底是月隱真人的意思,還是五姥山其他諸位上修太過操切,不愿意見得京畿諸家在云角州落腳太深,以致于他們將來無有地方落子?”

  袞石祿聞過這消息之后,也覺之前腦海中一些疑慮登時清楚許多,便開口言道:“伯爺,是不是先叫人去傳他們?”

  匡琉亭搖了搖頭,輕聲言道:

  “這卻不急,我還在閉關呢,哪能這般快便出來與他們做判官?先將他們晾上一晾,待岳家來人過后一并傳于我聽。我倒是要看看這些無顧國法的悖逆之輩,能跟我說個什么子丑寅卯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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