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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可憐的妙妙

  山腳之下,一片空曠之地。

  隨著空氣一陣波動,十數匹馬仿佛神兵天降一般突兀出現。

  除了蘇家大公子蘇俊陽,馬背上的其他人全都神情木訥,定格不動,似被施展了某種神秘的禁錮術法。

  蘇俊陽面色蒼白,嘴角處滲出一抹殷紅血跡。

  緊接著,一道身影猶如從他軀體中剝離而出,如同水墨畫卷般緩緩展開,最終凝實于地面。

  赫然是一位身披五彩斑斕道袍的老者。

  老道士面容清癯,銀發如雪,頭戴五老冠,那是高功法師舉行超度儀式時才會佩戴的莊嚴法冠,隨風飄動的長須更顯仙風道骨。

  只是老道士右眼處空洞無神,顯然已失明。

  “師父!”

  蘇俊陽露出恭敬之色。

  他口中碎念了幾句,輕抬手,指尖在羅盤上方虛畫一圈,仿佛有一股無形之力牽引,那羅盤瞬時開始緩緩旋轉起來,發出微弱而規律的嗡鳴。

  聲音時而低沉如雷,時而尖銳如鷹唳,與銅鈴聲、衣袂翻飛聲交織在一起。

  身上五顏六色的道袍徐徐飄動,透著幾分詭譎。

  老道士凝視著山脈,淡淡道:

  蘇俊陽渾身一震,連忙感激道:“多謝師父出手相救。”

  剎那間,掌心中的眼睛陡然射出一道熾烈的白光,直沖天際。

  老道士冷笑,“那只蛇妖明顯妖魂本源受損,只能在陰寒之氣極重的地方待著。可如今她卻出現在這里,原因便在于那個年輕人身上有死氣。

  蘇俊陽提議道。

  蘇俊陽訕訕無言,面露尷尬。

  老道士瞇起那只獨眼,精光閃爍,手腕處赫然多了一只青黑色的鈴鐺。

  在這方圓區域之內,頃刻間下起了傾盆大雨。

  “此地山脈走勢蜿蜒曲折,形態圓潤,土性之象昭然,契合《易》之坤卦,老夫可動用術法將他們拆開,不過前提是…須設法他們留在那里。”

  蘇俊陽只覺對方瘋了,不解問道:“師父,我們連那只天荒境的大妖都打不過,又如何抓捕一只入圣的蛇妖?”

  老道士笑道:“不過區區一個天荒境大妖,老道并不在意。我之所以帶你離開,是因為老道感應到那里還藏有一只修為強大的妖物,修為在入圣左右。此妖,才是最難對付的。”

  “逃?”

  雖然知道這位十歲時就附身在他身上的神秘老道,術法高深,但沒想到對方竟然還能降雨…這簡直就是神仙中人!

  老道士坐在地上,氣喘吁吁,虛弱無比,身體仿佛漏氣的氣球,干癟了幾分,不斷有黑色霧氣溢出。

  老道士臉色慘白,喃喃道,“倘若不是當年與妖尊一戰,毀了老道我的蓮花飛升脈,我又何必納妖氣,入妖道,筑妖魂。”

  那些血霧并未消散,而是如絲如縷,盡數涌入老道士手中的青黑色鈴鐺之內。隨著血霧的涌入,鈴鐺內響起一陣尖銳刺耳的嗡鳴,震耳欲聾。

  老道士聞聲,微微側首,斜睨了他一眼,嘿嘿冷笑道,“此妖若是能抓來用于釀制五神血酒,其效用之卓絕,對修補本道受損的本命妖魂將大有裨益,何談逃字?”

  老道士大喝,隨著這一聲喝,其七竅之中竟同時流淌出濃稠的烏黑血液,那血液并非實體,而是如煙霧般繚繞升騰,詭異至極。

  “打不過是一回事,能不能抓捕又是另一回事。”

  “既然人留不住,那就讓天留住!”

  老道士看向遠處金鰲幾人所在的山洞,淡淡道:“那大漢是只妖物,修為在天荒大圓滿左右,你不是他的對手,不宜硬碰硬。”

  在一定程度上,就和你我狀況一樣。

  老道士手舞足蹈,揮動著鈴鐺。

  蘇俊陽目瞪口呆。

  天空瞬間烏云密布,電閃雷鳴。

  “風雨雷動!”

  老道士拿出一副邊角磨損的猩紅羅盤,其上紋飾繁復,色澤深沉。

  隨后老道士踏著特定的陣法圖形,原地轉圈,口中不斷念叨:“乾坤借氣,日月借光,五雷轟頂,九泉涌溢。天官賜福,地祇應命,急急如律令!”

  蘇俊陽瞪大了眼睛,震驚道:“入圣大妖!?”

  老道士盯了片刻,隨即爽朗笑道:“果然是一條蛇妖,品相極好。”

  “如何設法留住他們?要不讓我的手下前去拖延一番?”

  “這一手潑天雨,怕是要折了老道十年魂壽啊。”

  這只手掌皮膚蒼白如玉,嬰兒手臂大小,五指纖長,其掌心赫然鑲嵌著一只詭異的眼睛,猶如黑洞般深邃,散發著森然寒光。

  蘇俊陽嘴唇顫抖,“師父,我們要逃嗎?”

鈴鐺形態古樸,紋飾繁復,周身繚繞著淡淡的陰寒之氣  他衣袖一揮,除蘇俊陽外,其他馬背上的身影無一例外,紛紛爆裂成一團團血霧。

  更為驚人的是,他那只空洞無物的眼窩之中,竟緩緩探出一只小巧的手掌。

  老道士冷笑,“就你那些手下三腳貓功夫,能留得住他們?”

  只要將其兩人距離分開至十丈之外,時間久了,那蛇妖的修為自然會大跌。等修為跌壓到天荒境,到時候,老夫便能輕而易舉將其降伏。”

  老道士看向天空,獨眼中恨意交織,“待老道我修補完本命神魂,便去京城淮蘭湖底融了那只九尾妖狐的殘魂。到時候,這天下依舊是本道的天下!你妖尊就算出來,又能耐老道如何?”

  山洞內。

  無形間被“坑”了一把,讓姜守中很是郁悶。

  他倒是不擔心受到威脅,只是接二連三的麻煩勢必會耽誤他的行程,護送敵國公主本身就是在鋼絲上行走,多耽誤一秒都會引發蝴蝶效應。

  見姜守中陰沉著臉猶豫不決,金鰲勸說道:“姜兄弟,蘇家那位大公子既然會一些道門神通,肯定在附近設了埋伏。不如咱們就等他上門,我親自把他給解決了,也無需擔心會有什么隱患。

  你若實在擔心的緊,等解決了麻煩,我老金親自護送你們去同州。”

  蘇俊文沉聲道:“我這位大哥尤為狡詐,他既然知道了這里有高手,肯定會想其他法子對付我們。”

  一番思索過后,姜守中依然決定帶著二兩她們離開。

  趕路要緊!

  即便遇到埋伏也不怕,直接干就是。

  然而就在這時,天空中忽然電閃雷鳴,嘩啦啦一陣大雨,似銀河倒瀉沖擊而下。

  怎么又下起了雨?

  姜守中抬頭望向上空再次攏來的烏云,不禁微微擰起了蠶眉,很是無奈。

  看來也只能先待在這里了。

  回到山洞,這一次眾人圍坐在一個火堆前。

  金鰲屁顛屁顛的坐在姜守中身邊,笑著說道:“姜兄弟,這次也算是老金我沖動,讓你受了無妄之災。等解決了麻煩,我親自護送伱們。”

  金鰲開始打起了小算盤。

  他打算細水長流,一路慢慢勸說對方。

  先表現出自己的誠意,打消對方的戒備與疑慮,讓雙方建立起初步的信任基礎。

  然后介紹自家那位主子的優點,什么賢惠溫婉,什么知書達理,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等等。

  管他真不真實,先提起對方的興趣再說。

  說媒就在于一個“騙”,講究的就是塑造完美形象。

  金鰲為人向來重直覺、講眼緣緣,他覺得哪些人值得深交,就會誠心相待。覺得誰配得上自家主子,就一定能配得上,不試試總是會不甘心。

  姜守中搖頭婉拒:“不必了,我也不是軟柿子。”

  金鰲道:“姜兄弟,我知道你是小玄宗師的修為,在江湖上確實稱得上高手,但越是靠近大洲邊陲,魚龍混雜的人就越多,還是小心些為好。”

  聽著二人對話,蘇俊文和譚雙雙這對小情侶暗暗咂舌。

  沒想到這位看著年輕的公子,竟是宗師高手。

  見姜守中又不愿搭理他,金鰲尷尬笑了笑,瞪向蘇俊文,“還愣著做什么,趕緊說說看,蘇衫客那王八蛋究竟干了哪些丑事。”

  蘇俊文嚇了一跳,定了定神說道:“其實我之前說的那些,都是蘇衫客自己說的。自從他回到家中,便時不時發瘋亂言。

  說著什么‘大哥、二哥我對不起你們’、‘我實在太餓了,才把你們挖出來烤著吃了’、‘那女人是怪物’之類的。

  有一次,我半夜路過后院時,發現蘇衫客的房間里有火光。我沒敢上前查看,但從聞到焦味來看,他似乎在烤著什么。另外,府上不時就有丫鬟失蹤,這件事蘇家一直隱瞞著,我懷疑…”

  蘇俊文看了眼二兩,擔心嚇到小姑娘,沒敢繼續談論這樣的話題,緩緩說道:“總之現在的蘇衫客就是一個瘋子。”

  姜守中心中冒出了一個詞——

  燒烤達人!

  金鰲摸了摸腦袋,迷糊道:“這王八蛋經歷了什么,怎么瘋成這樣了?”

  對于少宗主當年遇襲一事,他了解不多。

  只知道當時有傳聞說,一線天內出現了一座幽冥神泉,里面蘊藏的妖氣可讓人起死回生,于是申圣元與少宗主秘密前往尋找。

  路途中二人不慎走散,而曲紅靈不知下落。

  后來得知,六扇門龍虎部派人截殺,秋婆婆連忙帶著申圣元去翡翠峽谷尋找。

  幾天后秋婆婆便對內秘密宣稱曲紅靈受傷嚴重,需要在禁地閉關療傷,并告誡他們,不得將消息透露出去。

  當時除了大護法提出質疑,其他幾人并沒多想。

  直到半年后,眾人才親眼目睹宗主從禁地出來。

  金鰲問道:“蘇家沒找到大夫?”

  蘇俊文說道:“當然找了,但都沒治好。而且六扇門龍虎部的人也調查過,另外我還得知,就連欽天監的人也秘密去過蘇家。”

  金鰲冷笑道:“不管這王八蛋是不是裝瘋賣傻,老子回去后就把他給宰了!小子,到時候你若是顧念什么親情要阻止我,那我連你一塊兒宰了!”

  蘇俊文面目顯出幾分猙獰,沉聲說道:“前輩愿意出手宰了那畜生,我求之不得!”

  “你小子是不是他親生的?”

  金鰲有些奇怪。

  很少見到兒子這般痛恨父親的。

  蘇俊文攥緊拳頭,恨恨道:“我不過是他在外面和一個女人生的私生子,我娘等了他那么多年,他都沒來看過。后來接到府里,也不管不問。

  甚至他一個好友看上了我娘,那王八蛋竟然想送東西似的,將我娘親送了出去…若非如此,我娘親也不會自殺!”

  蘇俊文扭頭看著身邊的愛人,說道:“就連我喜歡的女子,因為他二兒子喜歡,被強行定親…”

  說到這里,蘇俊文赫然跪在地上,抬頭直視著金鰲沉聲道:“前輩,其實不久前的夢瑤閣屠殺那日,我也在現場。是我偷偷打開了密室門,借前輩之手殺了我二哥,前輩若是問罪,我蘇俊文愿意受罰!”

  “原來是你小子打開的密室門,難怪。”

  金鰲一愣,隨即啞然失笑,“當時沒找到那幾個畜生,我都準備放棄了,結果門直接從我面前打開,嚇了老子一跳。可惜啊,還有一個惡女人沒能殺掉,被一個愣頭青給救了下來。”

  “前輩說的是妍兒姑娘?”蘇俊文心下一動,開口問道。

  金鰲搖頭,“我不知道她名字,只記得這女人下巴右邊有顆痣,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如果不是偶然看到這女人對瓏妹她們做了些惡事,很難相信心腸如此狠毒。

  那時候我本想著殺了她,結果有一個客人舍命將她給救下了。幸好老子當時收拳,不然那傻子客人必死無疑。”

  金鰲臉上浮現出郁悶之色。

  蘇俊文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應該就是妍兒姑娘,這女人是曾是青州前任知府的小妾。那位知府被曲紅靈殺死后,她便到青樓謀生。

  至于救她的那個人,不出意外是京城來的一位世家子弟,姓文,已經快四十歲了,被人稱呼為‘文二少爺’。我跟在二哥蘇俊童身邊,見過倆次面。品性倒是不錯,就是容易被人利用。”

  文二少爺?

  姜守中聽到這個名字,面色卻顯得古怪。

  他記得厲南霜的二舅,在京城就被稱為“文二少爺”。

  想到先前厲南霜急匆匆去了青州,說是某位親人出事了,姜守中頓時無語了。

  敢情弄了半天,打傷上司二舅的兇手就在眼前啊。

  這咋整。

  難不成幫上司把這人抓回去?

  但且不說對方修為高深,光聽這內情,她二舅純粹就是自己找揍。

  罷了,暫時就當沒看見。

  洞外雨勢不停,姜守中只能繼續等待。

  那位蘇家大少爺倒是沒有再出現,也不曉得是在附近設置陷阱,或者也在等雨停。

  蘇俊文將蘇家情況說完后,便在一旁調息療養。

  金鰲想繼續和姜守中套近乎,但看著對方實在不想搭理他,只能悻悻然的作罷。

  “姜墨…”

  耶律妙妙似乎是有些不舒服,幾番扭捏后輕輕拽了拽男人的衣服。

  姜守中疑惑問道:“有事?”

  少女耳根泛紅,憋了半響,低聲說道:“我想去外面。”

  姜守中皺眉,“沒看到外面下著大雨?”

  但隨即男人反應過來,古怪看著少女,“你不會是內急,想尿尿吧。”

  耶律妙妙微微點頭。

  姜守中很無奈,怎么就你一天天的水多?

  水娃轉世?

  本想讓對方憋著,但看著少女似乎已經強忍了很久,姜守中掃視了一圈山洞,確實也沒什么地方可以解決,無奈道:“行,我陪你去。”

  正巧之前蘇家那幾個人身上的蓑衣他扒了兩件,簡單避避雨還行。

  “不用了,我一個人去就行。”

  耶律妙妙連忙說道。

  姜守中披上蓑衣,不帶任何商量余地,帶著少女走出山洞。

  雨勢太大,洞外幾乎都是坑洼積水,生怕濕腳的耶律妙妙踩著零碎巖石小心翼翼找了個空曠之地,見姜守中站在不遠處,不滿道:“你走遠一點行不?”

  “雨這么大,我又聽不見。”

  姜守中沒好氣道。

  見少女磨磨蹭蹭的,姜守中直接命令道:“脫下褲子,趕緊尿!”

  說罷,轉過身子。

  不一會兒,身后便傳來淋淋水聲。

  好吧,確實比雨聲還要大。

  就在這時,忽然一聲尖叫突兀響起,姜守中猛地轉身,卻看到耶律妙妙跌坐在地上,神情痛苦,眼神驚慌失措,一只手捂著大腿根。

  因為少女仰面坐著的緣故,白如綢緞的光景,在雨中頗為冶艷。

  “怎么了?”

  姜守中回過神,急忙上前。

  剛走到對方身前,便看到一條小蛇竄出,姜守中下意識抬腳踩住,直接將其碾扁。

  姜守中松了口氣,沒好氣道:“蛇而已,這有什么好怕的。”

  耶律妙妙額頭冒出細汗,帶著哭腔,“我…我好像被咬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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