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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升明月,共此時

  南詔大部分百姓原先正往偏遠腹地避難,結果這仗打了還沒三天,國師便被當眾砍了首級,南詔王也死在野外,南詔軍舉城投降。

  雖然南詔投的快,但好在沒有損壞什么財物,更沒死多少人,除了頭頂統治他們的王公貴族成了來自大離朝的未明侯,其余貌似沒有任何變化。

  未明侯親口所言離軍所過之處不屠城,不搜搶,與民為善,既然如此,那統治者是誰與我何干?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得了…念及此處,鬧鬧哄哄的南詔也便漸漸安穩下來。

  雖然明顯還有人不安分,但趙無眠橫在頭頂,夜宿皇城,無人能擋,韓永良也已帶兵入關,直奔大理,那這些小貓小狗自然無需趙無眠多操心。

  趙無眠也便老老實實待在大理,安心養傷,借著九黎殘留的寶貝好生發育一番,以此等著洛朝煙的旨意…

  是將南詔收為國土,還是繼續扶持新南詔王作為附屬國。

  若是沒有洛朝煙的旨意,趙無眠自然不好隨意離開,畢竟目前南詔的安穩局勢大半都是靠他壓下的。

  趙無眠向來不愿在這種國家大事上擅作主張,哪怕是殺燭九天,取鶴拓國,他也想與洛朝煙商量一二再行此事,但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相隔萬里之遠,趙無眠顯然沒時間靜靜等著一來一回的傳信。

  因此他一方面是讓洛朝煙安心,告訴她,瞧,我可不是貪圖權力的人,像什么功高震主,自立軍閥等事,絕不會在他身上重演。

  洛朝煙肯定不會在乎這點小細節,哪怕趙無眠真要自立軍閥,她明顯也不會在乎,但趙無眠不能沒有這層態度。

  這關乎著他究竟有沒有把她放在心里,有沒有站在她的立場考慮。

  另一方面,自然也就是安撫韓永良這些人…洛朝煙信他不會造反,但韓永良乃至其中朝廷重臣可未必。

  本質還是為自個兒的小醫女考慮…他要讓洛朝煙的皇位坐的端正。

  因此趙無眠也只能暫且按捺住回京與姑娘們團聚的沖動,只能夜夜睹月思人,琢磨著姑娘們現在都在做些什么。

  夜半時分,突如其來的陣雨淹沒滿京。

  坤寧宮門前,一架華貴馬車停著。

  太后娘娘站在御道間,微微抬眼,望著隱約在云層下的一縷殘月,神情古井無波,板著俏臉,極為嚴肅。

  連雪為她撐傘,眼看太后停下,不免提醒道:“娘娘,還有政務需要處理…”

  太后回過神來,微微搖頭,踏上馬車,朝浮墨殿而去。

  而另一邊,名滿盛京的神醫揚老夫人提著藥箱,自后宮走出。

  鐘離女官為她撐傘,送她出宮,一路問個不停,結果卻瞧后宮外,一大堆身著朝服的文武百官匆忙走近,急聲催促問:

  “陛下龍體可有好轉?”

  楊老夫人微微搖頭,“別說好轉,便是胃口也是大不如前,除了些湯藥,圣上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哪怕身子骨沒病,這般下去,也…”

  后面的話,楊老夫人沒再說,卻令在場所有人遍體生寒。

  洛朝煙沒有龍子,一旦出事,哪怕是提前聯系藩王入京,大離定然亂作一團…你想當皇帝,他人也想,肯定免不得一番爭斗,指不定領兵入京的時候就自個打起來了。

  就連晉王都經不住皇位的誘惑,其他藩王難就能經受住這誘惑?

  更何況還有烏達木在側虎視眈眈。

  楊老夫人只得道:“無論用什么法子,哪怕是強迫灌,也得為圣上灌些吃食進肚。”

  話音落下,楊老夫人才嘆著氣離去。

  灌?誰敢灌?不要命了?

  朝廷百官沉默幾秒,后看向待在角落的鐘離女官,有人扯起一絲笑,

  “鐘離女官跟在圣上身邊最久,可知圣上最喜歡吃些什么?老臣,老臣昨夜剛得一長江鰣魚,鱗白如銀,味美在皮鱗之交…”

  “對對對,我家還有新鮮駝峰,一同呈上…”

  鐘離女官被眾人七嘴八舌的話語問得不知所措,后退幾步,紅腫著眼,

  “圣上,圣上自小在歸玄谷長大,山珍海味吃過,粗茶淡飯也吃過…似是沒什么酷愛的。”

  周圍侍立的小宮女聞言,有人曾在宮里伺候過洛朝煙,小聲道:

  “未,未明侯在時,圣上總是吃得格外多些…”

  眾人一寂。

  這不是廢話?天子與未明侯的事人盡皆知,江湖市井都在傳,他們還能不知?

  “這是心病。”有人道:“未明侯若回京,圣上約莫也便康復…”

  “未明侯呢?”

  “不知…”

  伴隨著幾句議論,群臣又沉寂下來,后是宰相沈逸文發話,才讓群臣退去。

  紙包不住火,宮里的消息捂不住,很快市井間也得知此事,皆是人心惶惶,議論紛紛。

  而沈逸文,太尉姜本貞與蘇總捕則緊跟著去了浮墨殿,這里也是太后娘娘處理政務的地方。

  奏疏在桌上堆積如山,太后娘娘身著華貴鳳裙,熟美俏臉專門打扮,看不出太多憔悴,正手握奏疏,看似處理公務,實則眼神根本沒有聚焦,心亂如麻。

  直到三人來此,她才勉強回過神來,朝三人微微頷首,“政務繁忙,本宮終究不是天子,有勞諸位繼續幫忙了。”

  太后娘娘沒那心力,可正逢打仗,每日奏疏宛若雨點般落進宮內,這些時日,她這才喚來三人來此幫忙。

  殿內兩側,也都擺有小案,同樣分門別類,堆著奏疏。

  太尉姜本貞與沈逸文皆是朝中骨干,威望極高。

  蘇總捕則負責向江湖四處派去暗子搜羅線索,每日不問問他是否有所收獲,太后委實睡不著,也便順道讓他一并幫忙了。

  太尉姜本貞輕嘆一口氣,

  “娘娘無需此言,正該此時,我等才需穩固朝綱,為圣上分憂…逸文,燕云之地,高句麗與戎人沆瀣一氣,可謂板上釘釘,燕王幾乎每日都有軍情傳來,你多注意…”

  姜本貞乃三朝老臣,資歷最高,沈逸文也很敬重他,木著一張臉來至小案前坐下。

  姜本貞提筆同樣取來奏疏,卻是同樣難以心靜,遲遲無法動筆,片刻后才道:

  “娘娘不妨回后宮照料圣上,楊老夫人說了,圣上再如何也不能不吃東西,

  你們母女雖無血緣,可我等皆知您待圣上絲毫不亞于圣上生母初儀皇后,不如做些家常菜,說不定圣上便有胃口…”

  話音未落,便傳來太后娘娘平淡的回應,“她吃不下也要吃,本宮早便為她灌了些吃食…”

  “灌?”蘇總捕微微一愣,抬眼看來,稍顯錯愕,“當真動了粗?”

  太后娘娘微微頷首,便再無回應。

  見狀,姜本貞恍惚之間,想起當年洛朝煙第一次入宮的情景。

  洛朝煙本是先帝私生女,后其生母被封為初儀皇后,才賞了衣服接來宮中生活,成大離唯一一位長公主,姜本貞肯定見過那時候的情景。

  那是個大雪天。

  洛朝煙小小一點,才到初儀皇后的小腿,一下雪,積雪便沒至她的腿彎,她一路抓著初儀皇后的裙子,用裙擺蒙住臉,怕極了生人生地…

  姜本貞年輕時便跟著太祖高皇帝做事,轉眼都已是三代人,結果當年那小不點,卻都要淪落到動粗灌食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姜本貞默然不語,提筆的蒼老手掌,不免微微發顫。

  沙沙沙————

  殿外小雨,細微作響。

  殿內無人再言此事,只是一塊商談著公務。

  太后娘娘定了定神,輕聲道:

  “戎人分兵燕云,晉地戰局卻絲毫不見輕松,烏達木顯然是鐵了心要抓住這次機會一舉入關,該準備將南部兵力北調些許,時刻準備馳援,以防不測。”

  “西南軍如何?韓永良將門虎子,早年與戎人拼殺十余年,經驗豐富,麾下皆是精兵…

  他曾承天子之命為攻南詔做準備,但此刻三線作戰,消耗太大,打仗之際,源源不斷的銀子投進去大多不見水花,趁著他還沒出兵,不妨讓他先領一部分西南軍北上,至于興兵南詔之事,還是再議…”

  探討時,太后依舊板著臉,“姜太尉,西涼那邊…”

  話音未落,太后耳邊忽的傳來蕭遠暮的聲線。

  “天亮了,政務早在半刻鐘前便處理完,那三人都已經告退…你忘了?”

  太后恍然回過神,茫然自書桌抬起俏臉…殿內空蕩蕩,只有蕭遠暮一個人毫無顧忌坐在案上,小手隨意翻騰著紛亂奏疏。

  以蕭遠暮的身份,太后明顯不該讓她妄瞧這些政務國事的奏疏,但此刻太后哪有心情在乎這些?

  她替洛朝煙處理完政務,忙完公事,才得以為自己讓渡出一點閑暇時間。

  她也便喉頭發酸,衣袖掩面,兀自落淚。

  蕭遠暮側眼看她。

  她待在京師皇城,本是作為中樞處理來自江湖各地的情報,本以為免不得與洛朝煙,太后有番矛盾爭斗,結果眼瞧這朝廷兩女一個賽一個楚楚可憐…蕭遠暮便是對朝廷有天大的恨意,此刻也難以發作。

  唏噓間,太極殿外,有驛使高舉信筒飛沖跪在門后,氣喘吁吁高聲道:

  “軍情!西南軍情!韓將軍得知未明侯被南詔所擒,興兵西進!”

  浮墨殿內忽的一寂。

  起兵西進,茲事體大,因此韓永良興兵前專門派人八百里加急傳至朝廷,反倒要比暗樁們的信兒要快一些。

  天色陰沉,小雨落在皇城大內的屋檐廊角,淡淡水霧彌漫在甬道宮殿之間。

  “吃東西啦!吃東西啦!圣上有胃口啦!”

  鐘離女官連傘也顧不得打,雙手提著裙擺好似報童小廝,喘著粗氣扯起嗓子,一邊在御道間跑,一邊高喊。

  死寂慣了的深宮,猝然回蕩著她的清脆嗓音。

  她朝路過的宮女喊,朝巡邏的護衛喊,朝枝頭的飛鳥喊,朝無人的宮殿喊,最終落得近乎一宿沒睡的朝臣耳中。

  有老臣一把骨頭還抱著一大鍋鮮美魚湯,準備托宮女送進坤寧宮去,此刻聞言,當即呆滯在原地,與周圍同樣抱著各色美食的幾位臣子大眼瞪小眼。

  以他們的身份,居然試圖從家里帶點好吃讓圣上有點胃口,此情此景,明顯滑稽。

  但他們顯然顧不得這小事,皆是如遭雷擊,不可置信,多問了幾句,“圣上怎會忽然有了胃口?”

  鐘離女官小臉紅撲撲的,額前不斷冒汗,聞言連連指向西南,老老實實,繪聲繪色復述當時場景。

  “有軍情來報,未明侯被南詔生擒,圣上聞言勃然大怒,蹭的就從榻上站起身,當場就把屋里所有的藥碗,花瓶,桌椅全摔了,喊著要把南詔皇室殺得片甲不留…

  生了會氣兒,圣上肚子就咕咕叫,太后娘娘為她煮了一鍋粥,一口氣喝了三碗哩!”

  話音未落鐘離女官便連忙捂嘴,暗罵自己這么多嘴,豈不憑空害圣上丟了面子…

  文武百官沒在意這些細節,面面相覷好半天后,才嘩然起來。

  “他娘的就說這是心病吧?”

  “未明侯才是圣上一劑良藥啊…藥到病除,藥到病除啊!”

  “圣上龍體安康,比什么都重要,侯爺當是大離良藥才算話。”

  群臣興奮,有甚者當場席地而坐,將自己帶來的珍饈分而食之,宛若在宮內野餐。

  但樂了沒多久,有人忽的反應過來。

  “未明侯被抓了?韓永良不問圣意,一意孤行,起兵西進?”

  場中又當即沉默,有人看向兵部尚書,他仰首看天。

  戶部尚書一把年紀一個跳起,吹胡子瞪眼:

  “壞了壞了!北地戰事吃緊,一旦高句麗也攪進這灘渾水,雙線開戰,打起仗來,這銀子是比火燒還快!南詔之戰,沒有一年半載怕也分不出勝負,先帝哪怕再能攢家底,也經不住這么揮霍啊!”

  “但圣上執意要西進南詔,救未明侯,這…”

  “男色誤國…”有人小聲嘟囔一句,后被身旁人踹了一腳,連忙一個激靈,不敢妄議。

  未明侯手握晉地二十萬大軍,對朝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哪怕他來歷貌似有點不清不楚,疑似與蕭遠暮有染,但有圣上護著,自然便是英雄不問出身。

  若是尋常時刻自然該救,甚至他們還會自發從口袋里摳出銀子,當做營救未明侯的軍費,以此結個善緣。

  可此刻畢竟時局敏感,若真三線開戰…怕不是圣上明日就要都要往下查十幾個貪官,抄家彌補軍費。

  這仗打不得啊,可誰有膽子開這個口進諫呢?要知圣上方才還在坤寧宮大發雷霆要將南詔皇室砍得血流成河。

  百官看向一直沉默無言的沈逸文。

  沈逸文眼角一抽,暗道你們這群臭丘八,圣上病重時,一個兩個擔心他和太后娘娘兄妹兩人聯合,把持朝政,暗自提防。

  現在好不容易天子病情好轉,又想讓他第一個觸天子眉頭?

  沈逸文向洛朝煙的方向微微拱手:

  “天子龍體剛穩,暫且讓她先休養幾日,未明侯實屬國之棟梁,此刻既知他落在南詔手中,焉有不救之理,否則豈不顯得天子薄情寡性?”

  群臣只得暫且按表不談,到了早朝時辰,走進大殿。

  依舊是太后娘娘垂簾聽政,太后娘娘依舊心思不在朝廷政事上,繼續由沈逸文主持大局,只是這次太后娘娘出神時,美目帶著光亮,不知在想些什么,精氣神與往常截然不同。

  朝臣在殿中討論著三線開戰如何如何困難,國庫銀子如何如何緊張,話里話外都在暗示著太后娘娘,但太后娘娘壓根就不鳥他們。

  急的不少老臣直冒汗。

  距離洛朝煙病情好轉才過去兩天,早朝時,又有驛使連滾帶爬沖進大殿。

  “南詔大捷!南詔大捷!未,未明侯于大理當街誅殺南詔國師燭九天,又有韓將軍叩關,致使南詔軍心潰散,昆明投城,一路暢通無阻,此刻韓將軍恐怕已是兵臨大理,與未明侯匯合…大捷!大捷啊!試問古今中外,誰能短短三天內,攻城克國…”

  急促話語說罷,驛使臉色漲紅,大口喘氣,卻是捶胸頓足,有榮與焉。

  太極殿內死寂一瞬后,群臣當即嘩然,“三天打下南詔?韓永良給將士們嗑藥了!?”

  “不是說了,多虧未明侯當街誅殺南詔國師,致使南詔軍心潰散嗎?這是未明侯的功勞啊!”

  “但未明侯不是被擒了嗎?這,這怎么…”

  “莫不是假傳軍情!?”

  這話一出,一直充當吉祥物的太后娘娘當即不高興了,便要張口開罵,側殿方向便聽見一道冷冽嗓音。

  “你們寧愿懷疑韓將軍冒著殺頭的風險假傳軍情,也不愿意相信失蹤一月的未明侯誅殺國師?敵后破國?”

  太極殿內猝然落針可聞,群臣皆是一愣,后反應過來,連忙一撩衣袍下擺,俯首跪地。

  “參見圣上————”

  踏踏踏————

  洛朝煙一席玄赤龍袍,除了臉色蒼白些,消瘦些,與往日并沒有什么區別,她自側殿走出,緩步踏上幾步臺階,與太后娘娘隔著薄紗對視一眼,轉身坐在龍椅上。

  洛朝煙不開口,太極殿內死寂無聲,無人膽敢起身,有臣子額前出汗,落在光滑地磚上。

  此話一出,殿內氣氛顯然壓抑到了極點。

  少刻后,洛朝煙掃視群臣一眼,才道:“平身。”

  “謝圣上——”

  洛朝煙冷笑一聲,“古今中外,無人做得,那未明侯便做不得?”

  群臣眼看洛朝煙態度如此,收起心底的不可置信,接連說著:

  “南詔狼子野心竟敢擒未明侯,若圣上不出兵給他們一個教訓,周遭諸國定然也會效仿…殺雞儆猴!侯爺殺得好!”

  “未明侯此舉,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實屬國之神器!”

  “若三線開戰,國庫再充盈,兩年內也得見底,如今未明侯借韓將軍數萬兵馬,三日拿下南詔,實屬經天緯地之舉…”

  哪怕再不敢相信,但若軍情屬實,就未明侯這功績,怎么夸都不為過,此刻不拍馬屁,裝什么狗屁清流呢?

  裝清流就能如未明侯這般三日破國?

  洛朝煙知道他們是在拍馬屁,雖然是在夸趙無眠,但她明顯很是受用,美目輕瞇了下,笑道:

  “論功行賞之事…”

  “不如直接讓未明侯當南詔王?”

  “當…”她差點罵出聲。

  趙無眠當了南詔王,離她萬里遠,當個屁!

  誰當南詔王都行,唯獨趙無眠不行…除非他這是個虛職。

  不過比起論功行賞,此刻明顯還是南詔該如何處理更重要。

  洛朝煙也是大悲大喜之后,心底委實高興,都把這茬給忘了。

  但在群臣心中,可有一事更重。

  宰相沈逸文此刻忽的道:

  “圣上此次龍體有恙,驚得微臣等人數夜無眠…老臣們一把老骨頭,可禁不起這般嚇,圣上不如趁早迎娶皇后,誕下一龍子,如此,國本方才穩固…未明侯,顯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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