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連綿,趙無眠與蘇總捕披了蓑衣,行于街道。
雨點落在兩人的蓑衣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街邊避雨的閑漢端著酒壺,在一片雨幕中打量著行事匆匆的兩人,但披著蓑衣也看不出是什么身份,也便很快收回視線。
蘇總捕淌過街道積水,解釋一句:“幻真閣麾下分蒼花樓與本我堂,這兩部乃是因道則不同而分化而出,在兩部之上,便是幻真閣本宗,
他們乃是自本我堂與蒼花樓內晉升而來的精英,只聽命于幻真閣閣主,乃是他心腹中的心腹,人數我不知具體有多少,但目前江湖打著本宗之名的江湖客,無一不是窮兇極惡,武藝高絕的狂徒,未明侯雖天人合一,但畢竟未曾溝通天地之橋,不可掉以輕心。”
“武藝遠超卻陰溝里翻船的事,在江湖并不少見,我曉得,更何況幻真閣藏于暗處,也不知他們有何目的,有多少人手…若是蒼花樓樓主或是本我堂堂主親身來此,我反而得退避三舍,讓大舅哥救命。”趙無眠微微頷首。
趙無眠與蒼花娘娘有所合作,共謀武功山,但根據他對蒼花娘娘的了解,她雖是幻真閣高層,但聽調不聽宣…有反意。
所以自己殺這所謂的幻真閣本宗護法,料想不會破壞與蒼花樓的合作。
雖然從私心上講,因修仙文化,趙無眠對武功山那群道士還算有好感,但國本之事,他與武功山已經結了死仇。
若歸一真人眼看師弟死于趙無眠之手,還好聲好氣,對他和善以待,那趙無眠反而要看不起這位大離前三的武魁。
遲早要真刀真槍廝殺一場…那自然也該維護一下與蒼花樓的友誼,畢竟是盟友。
蘇總捕有點不想搭‘大舅哥’這茬,領著趙無眠一路來至偵緝司的案牘室,掀開蓑衣,露出面容 案牘室安安靜靜,只有一些正在辦案的捕快查閱典籍,門前椅上坐著守門捕快,瞧見兩人真容,臉色微變,而后好奇地打量著風頭最盛的趙無眠。
蘇總捕翻出一卷文書,遞給趙無眠,“琉璃案各中詳情,便在此處。”
趙無眠接過文書,稍顯好奇,“總捕不插手此事?”
蘇總捕微微一笑,“我若去,搶了侯爺的功勞,那圣上第一個不饒我。”
“她可沒這么小心眼,還是一切以公事為重,辦案最重要…”說著,趙無眠的語氣也有幾分不自信。
洛朝煙是很溫柔賢惠,但也確實有點小心眼,趙無眠兇她的事,她已經翻來覆去提了不少次。
蘇總捕還是搖頭。
趙無眠便無奈道:“我新官上任,若毫無建樹,只會顯得圣上愚昧,不曉任人唯賢…這是我當上副總捕后的第一件案子,所以總捕最多只能暗中掠陣,決計不可直接插手?”
蘇總捕露出贊許笑容,“這些官場上的東西,侯爺悟的很快,果真天才的人,在各個方面都是一樣天才。”
趙無眠微微搖頭,“我可不混大離官場,很快會就離京。”
說罷,他不再多言,連忙轉身離去。
觀云舒因為擔憂有人刺殺他而中了埋伏,也不知傷勢如何…他此刻一句話也不想多說,只想把這幕后之人一刀砍了腦袋掛市場上。
案牘室門口的捕快在趙無眠和蘇總捕的身上左右看了眼,蘇總捕臉一板,“未明侯今后便是偵緝司副總捕,以后見了要問好,明白?”
“啊?哦…屬下曉得。”
琉璃案,五年前轟動京師的一場大案,主要還是江湖事,涉及幻真閣,清淵臺與小西天三方勢力。
清淵臺,乃京師本地幫派,但受朝廷管轄,雖然背地里干些什么不知道,但在明面上,清淵臺做得是合法生意,乃是正道,不僅交稅,還以中間人的身份,協調京中朝廷與江湖勢力。
舉個例子,有些事兒,白道不好下手,如去挖某位官員的黑料…這事就得讓江湖人來辦。
朝廷給錢,清淵臺聯系江湖游俠去辦,也就是這么一層關系。
與此同時,清淵臺還做些買賣衣裳飾品,提供場地用來給京中文人開詩會,比武大會之類的生意。
所以清淵臺在京中混得其實很開,雖然沒什么武魁級別的高手,但宗師卻是不少,足足有六位,也能算是京中本地江湖幫派一霸。
但五年前,也就是景正十三年,清淵臺上上下下百口人,連帶弟子以及打工討口飯的散工,皆被一人屠殺殆盡,不留活口。
唯一多活了一陣兒的清淵臺人,乃是清淵臺幫主的小兒子…當時清淵臺內,有一位小西天的長老正在做客,結果突遭此禍,他只來得及護送那幫主小兒子逃命。
按理說,這小娃有主角之姿,可惜那晚,殺人者硬是自臺內追了出來,當著那位長老的面親手殺了那小娃娃,而后揚長而去。
雖然沒對那位小西天長老動手,但那長老事后也是自責不堪,去偵緝司交了線索,復述當時詳情后,沒幾天便懸梁自盡。
京中出現此等涉及百人的大案,甚至還牽連了無辜人,無疑是把朝廷的臉打得啪啪作響。
當時清淵臺的人全死了,唯一的線索就是小西天長老口供,稱那人為幻真閣本宗護法寧方夏,事后蘇總捕帶人去查看尸首,那武功也的確是幻真閣的巫山雨意。
當時的景正帝暴怒不堪,下令緝拿,但寧方夏早便跑沒影兒了,蘇總捕帶隊圍剿了幾個幻真閣分舵,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事后江湖再沒出現過寧方夏的身影,想必是在避風頭,如今五年過去,景正帝都死了,這景正年間的大案也就封在案牘室內,直到被觀云舒接下。
偵緝司目前唯一的線索,也就是京西發生了一出命案,死者于當年的清淵臺一般無二,皆是死于巫山雨意,這才讓偵緝司懷疑是否是寧方夏又來了京師。
如今趙無眠正打算去事發地瞧瞧,觀云舒若想查案,料想也在那里。
巫山雨意,其實就是幻真閣的巫山刀,能讓蘇總捕在卷宗上用‘巫山雨意’來記載,顯然這位所謂的幻真閣本宗護法寧方夏也是武道大家,開始感悟‘意’這種捉摸不透的東西,就是不知有沒有歸守真人強。
趙無眠披著蓑衣,單手微拉蓑衣,擋在卷宗之上避免被雨打濕,行于街上,眉梢輕蹙,“清淵臺六位宗師,皆被屠殺,一個都沒逃出來…照理說也該傳出點動靜,引來偵緝司捕頭,當初我殺葉萬倉時可是費了不少心思,這寧方夏一打六還這么輕松?”
低聲自語間,趙無眠便忽然抬頭。
卻看就在偵緝司門口不遠處的巷子內,尼姑手持繡著牡丹的油紙傘,身著僧袍,站在雨幕巷口之間。僧袍寬大,但遮不住其姣好身段兒,雨勢漸密,也壓不住女子絕色。
觀云舒站在巷口,抬眼看他,眼神稍顯幾分錯愕,不過她錯愕的地方倒不是忽然瞧見趙無眠。
“這么大的雨,你也不帶一把傘?”
“京師如此遼闊,百萬人口,卻能和你偶遇…上僧莫非其實一直在偵緝司附近等我?”
兩人近乎是同時發問。
觀云舒眨眨眼睛,認認真真想了半響兒,才別開視線,小聲道:“我知道你肯定會來,自然便在此地等你…”
趙無眠其實只是瞧見觀云舒,下意識調笑她罷了,但沒想到觀云舒居然真的在等他。
他頓時一樂,“雖然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但我時至今日還是覺得不打誑語便是你們佛門最好的教義。”
觀云舒斜眼看他,眼神冰冷了下,“不打誑語只是教義,但心底良善可是我特有優點…昨日登基大典,侯爺憂心國事,承君受祿,但我可是為了侯爺的安危,直入險地,落入埋伏,差點被人打死,結果侯爺昨天一整天也沒出現,不知在宮內同哪個女子快活…”
說著,觀云舒便抬眼看天,神情悲戚,又幽幽嘆了口氣。
“這位貌似很難過的尼姑,你的傷勢如何?”
“不是貌似,我就是很難過。”觀云舒微微搖頭,指正一句,而后才道:“埋伏我的家伙,乃是五位江湖游俠兒,在江湖上有幾分兇名,但還不是我的對手,殺了三人,被他們跑了兩人,倒也沒受太大傷…”
說著,觀云舒輕輕撩開持著油紙傘的右臂袖子,露出一小節白藕般的小臂,只是小臂上綁了塊白布,可見其上血暈…白布足足從手腕包到肘關節,豈不就是說觀云舒小臂被劃了道足足二指長的傷口?
趙無眠剛見到觀云舒的愉快心情瞬間就沉了下去,而后觀云舒又背過身,指了指小腰處,語氣帶著幾分微不可查的委屈,“那江湖客槍法不錯,這里也被劃了一道…”
還沒說完,便看趙無眠抬手去撩她的僧袍。
觀云舒微微一愣,正在訴苦時趙無眠突然來這么一出,給她嚇了一跳,連忙向后退了好幾步,臉上稍帶紅暈,銀牙緊咬,“下流!哪有人隨便撩尼姑衣服的?”
“傷在后腰,你怎么療傷上藥?”趙無眠還真沒升起什么借機占便宜的心思,說罷他又想了下,眉梢蹙起,“你在京中又沒朋友,誰給你上藥的?”
觀云舒整理了下衣袍褶皺,聞言翻了個可愛白眼,“本來就沒傷多重,點個穴位止血后,在白布上抹點藥纏上便是,有什么需要別人幫忙的?我看你就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占女子便宜。”
趙無眠松了口氣,又露出笑容,“江湖險惡,這不是怕觀上僧吃虧嗎?”
觀云舒斜眼看了他一眼,而后也嘴角勾了下,有了幾分笑意,“我吃過最大的虧,不就是認識了你?”
“嘿,我可是來幫你報仇的,怎么能說吃虧?”
趙無眠順勢躲進觀云舒的傘下,又撩開自己的蓑衣,做出一副沒你的傘我就要被雨淋濕的模樣。
觀云舒無可奈何地看了趙無眠一眼,才收回視線,神情平靜,“那五人實力不錯,領頭的所用乃是幻真閣的武功,聽聞寧方夏來了京師,順著線索往下查便是,不可能沒有一點聯系。”
“他們殺你作甚?”
“十一歲那年,我在西涼殺了一百多人,正是寧家…”觀云舒微微一頓,大體是覺得讓趙無眠知道自己那么小就殺了那么多人,可能有損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便沒細講,但話至此處,也很明顯了,“寧方夏那年,不在西涼。”
“我知道,洞玄大師曾給我提起過你的事,但原來和寧方夏有關,這我倒是不知。”趙無眠微微搖頭。
觀云舒十歲時,小西天有位對她很好的師叔,名為洞真,二人游歷江湖,途徑西涼時,遭寧家暗算,洞真身死,觀云舒坐船逃回小西天,苦心習武一年,便重回西涼把寧家一家老小全殺了,一個也沒放過。
而現如今,十年過去,寧方夏想殺觀云舒,也很正常…其中恩怨曲直又涉及到洞真那一輩人,很難說清誰對誰錯。
觀云舒微微一愣,“洞玄師叔怎么什么都給你說。”
“可能覺得我很適合當金龜婿,把我當自己人看。”
觀云舒冷冷看他。
“抱歉…忘了你還沒還俗。”趙無眠干脆利落認錯。
觀云舒移開視線,沉默片刻,忍不住問:“我當年情緒激動,殺了一百多人,雖有斬草除根之意,但終究不合佛門之舉…你可是會覺得我不像我?”
“你雖是佛門弟子,卻也是江湖中人…江湖最不缺的便是恩怨情仇,當初若不是洞真讓你躲在船上沿河而逃,那你難道就能逃得過寧家的刀嗎?”趙無眠微微搖頭,而后扯開這個話題,又問:“領頭之人,就是寧方夏?”
觀云舒沉默了下,才輕嘆一口氣,“是啊,江湖可不缺此等恩怨情仇…”
說著,她繼續道:“領頭者我在通緝令上見過,名為孟君才,綽號半天槍,不是寧方夏…寧方夏也不知是不是真來了京師,但他在幻真閣本宗當護法,地位只在幻真閣閣主,本我堂堂主佟從道與蒼花娘娘之下,那孟君才想巴結他,買兇殺我也很正常。”
趙無眠心底冷了下,可算是知道誰動的手了。
他微微頷首,面上不動聲色,“可有線索?”
“當然。”觀云舒抬手指了指巷口圍墻。
順著看去,雪梟這大白鳥正縮著翅膀,在雨中瑟瑟發抖,瞧見趙無眠這時候才抬眼看他,當即不滿地張開翅膀嘎嘎直叫。
意思約莫是我在外面冒著風雨跑來跑去,結果你在此地勾搭尼姑柔情蜜意…甚至于現在才發現我,真是氣死鳥了。
登基大典時,場合正式,趙無眠就沒帶著雪梟…一直都寄存在觀云舒這里,便是想讓觀云舒有什么事及時讓雪梟來尋他。
如今看來,雖然遇見了埋伏,但觀云舒是先讓雪梟去跟蹤孟君才,這才沒有當即通知趙無眠。
當然,也有可能是趙無眠身處大內,防衛嚴密,雪梟這么個來路不明的鳥在大內上空亂飛,很有可能被大內高手一箭射下,這才不敢。
總之雪梟既然回來了,那肯定是有線索。
“走走走,快帶我去砍了他。”趙無眠一溜煙又從傘里竄出來,披上蓑衣,連傘也顧不得和觀云舒一起打,連忙催促雪梟。
雪梟露出個很人性化的無可奈何神色,而后冒著雨朝東邊飛去。
觀云舒望著趙無眠的背影,嘴角稍微勾了下,露出一抹好似拿捏趙無眠的淡淡笑容。
趙無眠火上心頭,其實忽略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觀云舒昨天遇刺,派了雪梟去跟蹤,其實一晚上的時間,絕對足夠雪梟追蹤回來,畢竟孟君才不可能在京中東跑西跑一晚上。
以觀云舒的性子,昨日有仇,昨日便報了,何必等到今日?
想等趙無眠過來,一塊行動唄。
尼姑雖然不會說謊話,但是可以選擇性地隱瞞一些東西啊…反正趙無眠又沒問。
昨晚沈逸文大擺宴席,便是翹首以盼等著趙無眠賞臉一塊吃頓飯。
京中誰人不知趙無眠乃是天子身邊紅人…一起吃個飯,混個臉熟,肯定錯不了,因此還有不少朝中大員都來了沈家。
不過趙無眠事后被洛朝煙叫去浮墨殿,他們也挑不出趙無眠什么毛病,權當登基大典后放松放松,喝頓酒,等改日就和未明侯見見便是。
因此朝中大員們入夜沒多久便散去,只余府內還未收拾干凈的滿地狼藉,丫鬟家丁們來來往往,收拾打掃。
便有丫鬟抱怨,聲音卻是壓得很小,“唉,娘娘也是手段通天,竟能把我們安排到沈府…這可是丞相府邸,但我們過來,居然就是來當打雜丫鬟的?”
“這也沒辦法,我們偽裝的身份就是丫鬟啊,總不能一入京就干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
說起來,那個叫綺鶴的師姐也不知撞了什么運兒,當初在太原,因為她的失誤導致分舵被晉王清剿,害的我們被本我堂那群采花賊嘲笑了好久,如今才過去一個月,居然搖身一變,成了沈家小姐的貼身丫鬟,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
“不清楚,不過我們能潛入沈府,想必也是多虧了綺鶴師姐…她現在明顯得娘娘重用,還是別說師姐壞話為好。”
“倒不是說她壞話,只是奇怪…誒,你說,會不會是因為趙無眠?”
“關趙無眠什么事?他可是天子紅人,新晉侯爺,單就身份,就不是綺鶴師姐一個魔門小妖女能比的。”
“當初在太原,趙無眠與綺鶴師姐可是有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孽緣,還把綺鶴師姐綁在樹上吹冷風,但實際上剛綁上去,趙無眠就叫了人去救…”
“啊?這不是就有點像江湖里的情節?”
“對啊對啊,但綺鶴師姐卻成了沈家小姐的貼身丫鬟,所以我就懷疑了,是這位沈家小姐念及綺鶴師姐與趙無眠的關系,才把她留在身邊,約莫是想多了解了解未明侯?”
顯然,這些丫鬟乃是沈湘閣專程從蒼花樓調來京師,用以勾搭趙無眠的女弟子,皆是身材豐腴,容貌清秀。
不過沈湘閣就是蒼花娘娘這層身份,明顯隱瞞極嚴,就連這些丫鬟們也是不知,到現在她們還以為,這都是綺鶴的功勞。
丫鬟們聊著聊著,便有一人匆匆而來,抱著個洗衣盆,尋上兩人,“綺鶴師姐在哪?壞了壞了,我們幻真閣有個師叔,在太康樓被人殺了。”
“啊?誰啊,是蒼花樓弟子?”
“倒也不是,是本宗之人,從本我堂那邊升過去的。”
“那關我們什么事?本我堂的人,死就死了。”
“哪能這么說,我們才剛被調來京師不久,明顯是要執行機密要務,結果轉眼就有師叔被殺,他說不定是來幫我們的…可謂出師未捷身先死,總之得先告訴綺鶴師姐。”
那丫鬟話音落下,便匆匆跑去內院通報。
而在稍早之前,太康樓,其實就是一棟酒樓。
三樓內,孟君才臉色陰沉,手邊放著長槍,上半身赤裸著,可見腰腹處纏著白布,明顯是受了傷。
在孟君才對面,還坐著一人,乃是太康樓的薛掌柜。
薛掌柜為孟君才倒了杯水酒,低聲道:“害,觀云舒實力乃是頂尖宗師,一時不察,敗在她手中,也沒什么的,下次再戰便是。”
“哪還有什么下次。”孟君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此次沒了機會,下次觀云舒可不會再主動踏入陷阱,單就我花錢請來的那些個江湖客,請來四人,結果被反殺三人,還有一個人被嚇得當場尿了褲子,一逃出去就匆忙離京,當初給他的銀兩也是如數奉還。”
“呵呵,江湖人,保命最重要,看出了觀云舒點子扎手,不敢再戰,也很正常。”
孟君才沉默半響,才低聲自語,“話雖如此,但觀云舒好像還真挺在乎那未明侯的,洛述之登基時,有人瞧見她與趙無眠同進大內,我們才以‘刺殺趙無眠’為餌,引他上鉤,結果她還真就中了計,落入埋伏,若想再殺,想必能從這方面入手。”
“這…趙無眠乃是天子紅人,別說當真動手刺殺了,便是嘴上說說被人聽了去,都免不了被偵緝司的捕快找上門。”薛掌柜稍顯猶豫,而后道:“還是別把未明侯牽扯進來為好,再者我們幻真閣和他也沒什么恩怨。”
“當真沒有?本我堂一共就兩個護法,結果全折在了秦風寨,那可是兩個頂尖宗師!當時就三方勢力,趙無眠,晉王與我們本我堂,要是我等不管不顧,豈不是寒了門下弟子的心?就連閣主都說了,趙無眠不可能不知道內情,得把他抓回去,問個清楚,至少給門下弟子一個交代。”
“就為了兩個護法,就要和未明侯為敵?”薛掌柜有些不可置信。
“不是為了兩個護法,而是因為,門下護法因趙無眠而死,我等若什么都不做,一口氣卡在心底,還算什么‘隨心而為’?”孟君才微微搖頭,“正是如此,你才入不得我幻真閣,只能當個閑散掌柜。”
薛掌柜面露無奈,這也確實…他充其量只能算幻真閣外門中的外門,就是個給宗門搞錢的,壓根沒有進去習武的資格,當然,以他的年紀也不可能習武,如今這樣就挺好,背地里有幻真閣相助,在酒樓在京中也能開的風聲水起,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說著,孟君才琢磨少許,才繼續道:“蒼花樓近來有弟子去了沈府,也不知蒼花娘娘在圖謀些什么,不過蒼花樓既然在京師有勢力,那我待會便去尋寧大人,讓他開口,請蒼花樓協助我們擒了趙無眠…涉及宗門顏面,料想蒼花樓也不會陽奉陰違。”
說話間,樓下便傳來小二無奈的聲音,“這位客官,我們太康樓老實本分過日子,該納的稅可是一個子都不少,您開口就說我們樓里藏了幻真閣弟子,這口鍋我們可不興背啊。”
孟君才微微一愣,與薛掌柜對視一眼,他壓低聲音道:“觀云舒找上門了?”
“不清楚…”薛掌柜連忙起身,做出掌柜氣派,推開窗戶,向下看去。
只見一位披著蓑衣的江湖客,站在樓前,看不清樣貌。
而在江湖客的身后,還站著一人,手持油紙傘…但自高而下看去,視線被傘面擋住,薛掌柜也看不清傘下是男是女。
薛掌柜輕咳一聲,遙遙喊道:“二位貴客,我乃是太康樓掌柜…如小二所言,包藏幻真閣弟子這名頭,可實在太大,要是傳了出去,我樓可就得當場關門,您連半點證據都拿不出來就一口黑鍋扣下,那我可得報官吶。”
聲若洪鐘,吸引了不少街邊行人的目光,都是朝此地看來,聞聽此言,倒也覺得薛掌柜所言在理…平白無故說人家包庇邪派,總不能連個證據都拿不出吧。
說著,薛掌柜便朝小二使了個眼色,小二當即心領神會,朝身后叫喊一聲,“把他們轟出去。”
當即就有太康樓專門養來用以應對此事的江湖客沖著趙無眠兇神惡煞而來。
而孟君才則握上在墻邊的長槍,披上衣袍,緩緩退去,連面都不敢露。
現在也就是讓薛掌柜拖延點時間,讓他逃走便是,就是不知他在此地的消息是怎么暴露的…
但沒料想,孟君才才剛握上長槍走了沒幾步,下方便遙遙傳出一道冰冷嗓音。
“報官?我就是官,你讓我來抓我?”
卻看站在酒樓門外的蓑衣客抬手輕拉,微微一抖,蓑衣便自肩膀滑落,露出身后的雪白狐裘與其內青衫,狐裘隨風微動間,可見其內斜挎橫刀。
狐裘公子則自懷中取出令牌,“偵緝司辦事,本官還搜你不得?”
偵緝司令牌一出,那兩位朝趙無眠而來的江湖客哪里還敢上前,愣在原地半天不敢動。
但可笑的是,他們還沒認出這位就是天子近前紅人未明侯。
便看那狐裘公子仰起臉,望向三樓窗口的薛掌柜。
嗆鐺————
薛掌柜一愣,卻看那狐裘公子忽的腳步重踏,身形拔地而起,撞破雨幕,身后狐裘紛飛,腰間橫刀忽然出鞘,速度極快,刀身周邊雪幕都浮現出白色水霧,宛若拉出一道數丈長的白線。
薛掌柜眼神驚悚,還以為趙無眠是要直接砍了他的腦袋,但下一瞬間,只聽‘噗嗤’一聲細微輕響,太康樓三樓處的墻面便猛然出現數道劃痕,木屑瓦礫順著重力向樓下摔去,砸在地上發出‘哐當’輕響。
而薛掌柜身邊哪還有什么窗沿木墻,整個三樓,一覽無遺,雨點順著剛被砍出來的大洞,嘩啦啦往里鉆,拍打在薛掌柜面上,他便如被剝去了衣裳的小娘子,在街上任人打量,面容瞬間蒼白如紙。
街頭巷尾也是瞬間陷入死寂。
孟君才就站在薛掌柜身后,眼神極為錯愕,怎么也沒料想這人居然一點流程都不講,直接就把三樓的墻給拆了…這可是天子腳下,就算是辦案,也得講流程不是?
觀云舒撐著傘,也是微微一愣,想說你怎么這么狂躁?不過一想到是給她找場子,她面上又涌現無奈中帶著笑意。
趙無眠一刀砍了太康樓三樓木墻后,便上了樓內,雨點隨風而來,拍打在趙無眠身后狐裘上。
“趙無眠…”孟君才通過狐裘橫刀這兩個特點,認出了趙無眠的身份,
趙無眠背對雨幕,瞥了孟君才一眼,“你就是孟君才?傷了小西天的觀云舒?”
孟君才想說我不是,但才剛剛張嘴,趙無眠便忽的重踏地面,刀破雨幕,朝孟君才直刺而去。
趙無眠心中怒火,這刀根本毫無保留,揮刀直刺,刀身掠過帶起的風浪近乎成了刀罡,使三樓木桌酒壺等物什瞬間開裂,向兩側砸去,猶如蛟龍在三樓猛沖而過,一瞬間三樓內干凈整潔的擺設變成了一片狼藉。
孟君才心底驚悚,根本來不及躲閃,只能抬起長槍,正面迎上。
鐺————
橫刀與長槍槍尖相接,發出一聲爆響。
孟君才只覺手中巨力傳來,長槍更是不斷顫抖,怎么也握不住,稍微用力想握緊長槍,雙手便崩出血花,依稀可見森白掌骨,長槍便被直接崩飛,而后橫刀沒有絲毫停頓,直接貫入孟君才的小腹。
長刀刺入后,孟君才衣袍猛然一鼓,旋即血肉當即撐裂后背衣物,上半身瞬間化作一片血霧,向后逸散,宛若被一桿重錘砸爛身子。
此情此景,更是讓街頭巷尾落針可聞,被這驚悚一幕給嚇的不輕。
趙無眠也是沒料到自己這刀的力道竟如此之大…突破天人,又吸納了寒玉蠱的藥力后,自己也就對洛述之的替身動了手,但真刀真槍江湖廝殺,這才算第一次。
看來自己的實力,當真是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那薛掌柜已是被嚇得魂飛魄散,癱倒在地,差點都尿了褲子。
趙無眠撫平心緒,收刀入鞘,轉而看向薛掌柜,一把上前揪住他的衣領,“幻真閣在京中還有什么勢力,如實招來,否則便去偵緝司的大牢嘗嘗刑…”
薛掌柜早就被孟君才那尸骨無存的模樣嚇破了膽,道:“沈…”
還未說話,趙無眠便捏住他的喉嚨,眼神一瞇,為了防止被別人聽見,便傳音入密道:“你是說沈府?”
薛掌柜連忙點頭。
幻真閣在沈府有勢力?開什么玩笑?
“是誰?”
薛掌柜又連連搖頭,視線驚恐看向孟君才的尸首,意思是他知道,但他都成血霧了…
趙無眠站在三樓朝遠處眺望一眼,眼看有捕快聽到動靜,騎馬趕來,便回首冷冷道:“把這消息埋進肚子里,我能保你一命。”
薛掌柜又是點頭,都被嚇哭了。
說罷,趙無眠提著薛掌柜飛身下樓,將其交給趕來的捕快后,便同觀云舒又匆匆離去。
在場行人,看了眼被一刀砍碎的木墻,又敬畏望著還彌漫著空中的些許血霧,眼神都是驚悚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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