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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刀魁在我

  漫天細雨揮灑而下,淡淡水霧于花田間縈繞,不時有雷光自深厚云層閃過,轟鳴聲起,卻愈發凸顯花田正中兩人周身的死寂。

  兩道人影相對而立,相隔十丈,皆是無聲,深紅花瓣自兩人眼前不斷飛舞,但兩人眼中只余彼此。

  蘇青綺,唐微雨與趙無眠隱隱成包夾之勢,將羊舌叢云周身退路盡數封死,唐微雨被范無城打傷的創口還在潺潺流血,他卻恍然未覺,目光冷寂死死盯著羊舌叢云。

  尚未吸收的天地能量集聚在趙無眠體內,讓他渾身發熱,頭腦狂躁,但他此刻卻極為冷靜,目光微冷,抬手輕輕捏起一片隨風飛舞的紅花,開口道:

  “于我而言,原先與你其實并沒有太深仇怨,羊舌朝為何會死,你心知肚明,你的兒子也不是我派人殺的,當初京城宣戰,更多的只是為了給冬燕一個下馬威…”

  羊舌叢云眼神微動,面容無悲無喜,果真便聽趙無眠繼續道:“但這片花田,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當年親手栽下的,如今卻因為你們,成了這副模樣…其實也該怨我,當年不知為何沒能占下這山頭,才招致如此后果。”

  “你殺我真傳弟子,我刨你花田…但原因不重要,既然如今站在這里,就該用刀說話,否則算什么江湖人…”羊舌叢云提著環首刀筆直站在花田,雖已四十余歲,但雙眸還保持著刀客的鋒銳無比與一往無前,聞聽此言淡淡道:

  “想要這山,拿刀來取。”

  話音落下,羊舌叢云又瞥了眼唐微雨與蘇青綺,嗤笑一聲,“一個手下敗將,兩個天人合一,就覺得能圍殺我了?”

  唐微雨神情冷峻,面對羊舌叢云這夸大之語并非生氣,當年他剛溝通天地之橋就來此挑戰,卻沒撐過十招…

  雖然有他年輕氣盛,經驗不足之嫌,但所謂武魁之間亦有差距,不外如是,如今十幾年過去,不知羊舌叢云的實力又精進多少。

  “圍殺?”趙無眠稍顯疑惑看了眼羊舌叢云,“人在江湖,最忌諱的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天子奪了你的武魁牌匾,那我如今前來青城,便是要代為取之。”

  話音落下,趙無眠淡淡一笑,“舞紅花的事,你不敢暴露,而我們,你殺不了。”

  談及舞紅花,羊舌叢云眉梢緊緊蹙起,倒是不否認這話,神情扳直如刀,“未明侯什么意思?”

  趙無眠松開指尖夾著的舞紅花瓣,讓其隨風飄去,“本侯可允你一個機會。”

  羊舌叢云微微一愣,繼而當即了然。

  太后攜數百將士等在山前,他們在此地開打將太后擱置一旁,明顯不合適…因此還是回歸原點,趙無眠既然說了要來打擂,自然不會靠人多勢眾圍殺,否則這刀魁之名,他也拿的名不正言不順,朝廷更是得被江湖與市井百姓戳脊梁骨。

  派太后在前吸引注意,未明侯自己在后山帶人圍毆羊舌叢云是吧?呸!卑鄙!

  因此只要羊舌叢云能打敗趙無眠,他就甘愿敗退,不插手舞紅花之事,而若是沒能打敗…羊舌叢云不覺得自己會輸。

  羊舌叢云掃了唐微雨與蘇青綺一眼,心底暗道趙無眠能進窺天人,成這江湖新秀不是沒有理由的…夠狂,但能成武魁者,誰年輕時又不是如此?

  身為武者,開打前,誰都不會服誰。

  實際上,羊舌叢云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他雖無懼在場眾人,但以唐微雨的輕功,若想當場斬殺無異于癡人說夢,就算是范無城,也是靠著趙無眠,唐微雨,蘇青綺三人合力才能絞殺。

  舞紅花的事已經暴露,還是被最麻煩的趙無眠知道…若朝廷鐵心追究,羊舌叢云或許能帶著妻子逃亡江湖,但青連天數千弟子及其家眷,一個都跑不了。

  如他所說,羊舌叢云唯一的機會,是趙無眠允的。

  他沉默幾秒,繼而淡淡收刀入鞘,飛身回掠。

  唐微雨眉梢緊蹙,他本身算不得嚴格意義上的朝廷中人,不是很在乎太后與朝廷顏面,低聲道:

  “此舉是否有放虎歸山之嫌?只要羊舌叢云死在后山,有的是法子給天下一個交代,像是范無城入侵后山,一槍捅死了羊舌叢云,而侯爺聽到打斗聲,前去查看,砍了范無城的首級替羊舌叢云報仇之類的。”

  趙無眠微微搖頭,“羊舌叢云只是其一,范家還有不知多少宵小藏在后山…我去解決羊舌叢云,唐家主留在此地,解決那些范家人,否則我們一旦與羊舌叢云在此地開打,怕是要被他們找到機會脫身…而唐家主是細作的事,他們可渾然不知。”

  聞聽此言,唐微雨眼前微亮,對啊,凡是知道唐微雨是雙面細作的人全死了,目前有且僅有一個羊舌叢云知道…范無城一路被唐微雨追著殺,可沒機會將此事透露出去,地宮門口此前倒是有些人,但全被唐微雨殺了。

  嘶——他們尸體上還有暗器痕跡,得去處理處理。

  念及此處,唐微雨當即不再多言,火急火燎就往地宮出口的方向跑…若是來得及處理痕跡,那就摸進敵后開殺,若是來不及處理,那就是有范家人在地宮出口附近…一樣開殺。

  目前青城后山沒什么武魁高手,唐微雨的存在,無異于狼入羊群。

  趙無眠說什么,蘇青綺都會乖乖聽的,自然沒唐微雨那么多話,便同趕來的蕭遠暮,洛湘竹一起趕往青城山前的白丈擂臺。

  百丈擂臺附近,嘈雜一片,都在談論著方才那好似地龍翻身之事的緣由,即便有青城弟子竭力維持秩序也按捺不住。

  太后坐在步輦內,眼底止不住的擔憂,低聲對慕璃兒道:“這么久了也沒個信兒…你還是去看看吧。”

  慕璃兒稍顯無奈,“這話你都給我說了不下十次了,蕭遠暮是江湖公認的實力斷檔,只有烏達木能與她較量一二,有她在,無眠能出什么事兒?”

  “話雖如此,誰知蕭遠暮會不會真為了未明侯去死…本宮樂意,她可未必。”

  “你還樂意?”慕璃兒眼神古怪,“你和無眠感情很好嗎?”

  “他是手握二十萬大軍的侯爺,命可比本宮這吉祥物值當許多…這還不是為了朝廷考慮?你莫不是以為本宮是貪生怕死之輩?”太后心底有點虛,但語氣很平常自然。

  慕璃兒沒來得及多問,便忽有破風聲響徹,但聲音細微,沒多少人發現,直到一殘影好似炮彈般自山頭重重砸在百丈擂臺,發出‘轟’的重響,垂眼看去,瞧見來者,全場才陷入死寂,繼而又是一片嘩然。

  “這,這刀魁怎么一個人回來了?”

  “不知道啊,不是說疑似有武魁高手在青城后山爭斗嗎?”

  太后心底不免一緊,羊舌叢云安然無恙回來,卻不見趙無眠的身影,莫不是…

  芳心百轉間,另有殘影緊隨其后,但沒羊舌叢云那么大動靜,姿態縹緲,數個起落便形如鬼魅落在羊舌叢云對面十丈之地。

  在場絕大多數人都沒見過此人,定目打量,心底微驚,來人身著青衫,外面披著件蓑衣,戴著斗笠,腰后斜跨三柄兵刃,一刀兩劍,斗笠下面容俊美卻不顯陰柔,唯清雋與銳意。

  滿山嘈雜在來人現身后便一片寂靜,即便來者不用自報名號,在場所有人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但趙無眠如今是作為外地江湖人,前來挑戰蜀地龍頭,該有的江湖規矩自然不會少,微微拱手,淡淡開口道:“趙無眠。”

  雖然在場所有人心底都有準備,但聞聽此言還是難免心中一震,憑生熱血。

  未明侯!

  這里之所以聚集如此多的江湖客,不就是為此而來?不就是想看看趙無眠這江湖新秀能否新浪推舊浪,了結羊舌叢云在蜀地的不敗神話,取代他的蜀地武林魁首之位!?

  此刻趙無眠現身,誰他娘還在乎方才青城后山發生了什么?

  在場眾人在短暫嘩然后,皆是屏氣凝神,死死盯著擂臺,唯恐錯過什么細節。

  太后娘娘不免長舒一口氣,卻見蘇青綺,蕭遠暮與洛湘竹悄聲來至周圍,注目打量著擂臺下方…一瞧見蕭遠暮,太后當即收起稍顯慵懶的模樣,轉而端正坐著,不怒自威,氣度不凡。

  擂臺上,兩人的私人恩怨早在舞紅花田便談清,羊舌叢云打量著自趙無眠腰后探出一小節的無恨刀柄,眼神不免懷念,

  “無恨刀…當年先帝所用佩刀,他習承太祖高皇帝一身高絕天賦,馬上皇帝,戰陣殺敵,練出一身不俗刀法,即便是我的蜀道難,也有借鑒一二…不知你的刀法,配不配得上此刀。”

  江湖按照使用者的實力,也有排列兵器譜,在刀譜中,羊舌叢云的鳴鴻刀是不可置疑的第一,無恨刀即便有景正皇帝的身份加持,也才堪堪排第二。

  江湖人有時候還是挺執拗的,你景正皇帝身份再高貴,刀法不如羊舌叢云,那就只配排第二。

  幻真閣閣主莫驚雪的實力比羊舌叢云強,但在刀法上也是自愧不如。

  “配不配的上,你來試試。”趙無眠抬手握住無恨刀柄,“我可不是先帝…他是天子,不會屈尊和江湖人打擂臺,我沒這身份掣肘,無恨刀昨日是第二,但不會永遠是第二。”

  羊舌叢云淡淡一笑,抬掌伸向擂臺旁的武器架,運起控鶴擒龍功,一柄橫刀便被凌空吸進掌心,“橫刀,我也不是沒有研究過…否則也配不上刀魁之名,你既然想接這名頭,可是有所準備?”

  羊舌叢云身為刀魁,百刀皆通,蜀道難本就是涵蓋各類刀法的武學,但只要是人,就會有所偏愛,有所側重…羊舌叢云最擅長的,還是那把名為‘鳴鴻’的環首刀,如今手握橫刀,明顯是想在趙無眠最擅長的刀兵上正面擊潰他。

  如此,才稱得上刀魁之名。

  這話也是在質問趙無眠…翻來覆去就會一把橫刀,你也配搶這刀魁?

  趙無眠其實不在乎自己用什么兵器,刀槍劍他皆可信手拈來,橫刀也好,九環卷首刀也罷,闊刀更是無所謂,他無數次剖析過自身武學,將招式摒棄轉而汲取打法理念,也就是‘重意不重式’。

  也就是他能用不同的刀使出相同的挽月弦,摘星刀等…不過這是關于武學理念的爭鋒,向來難說誰對誰錯,趙無眠來此也不是和羊舌叢云打嘴炮的。

  因此他只是淡淡冷笑一聲,開口道:“能打贏我,你說什么都是對的…但你打不贏。”

轟隆隆  雨點拍落,雷蛇在云層翻騰奔涌,全場一片死寂,沒人嘲笑趙無眠此話自負…口舌之利沒意思,手中的刀才是真正說話的東西。

  趙無眠此言是不是狂妄,打過便知。

  羊舌叢云深以為然,將環首刀收刀入鞘,單手緊握橫刀,緩步向前。

  踏踏踏————

  全場肅寂,便是腳步聲也是如此清晰。

  刀魁身為被挑戰者,加之境界比趙無眠高,按江湖規矩,自然不會先手,此刻朝趙無眠緩步走去,反倒是將在場江湖客的心提到嗓子眼,有股莫大的壓迫感。

  趙無眠自不會露怯,并未拔刀,單手抬起斗笠,將其用系帶掛在肩后,束在腰后的長黑發隨風輕晃,他也一只手按著刀柄,朝羊舌叢云的方向緩步走去。

  細雨落下,相對而立的兩人凝望彼此,皆是向對方走來,腳步不輕不重,卻好似敲在所有人的心尖兒,雖不曾言語,不曾交手,卻愈發凸顯出那股冷寂鋒銳的氣氛。

  待距離縮減到五丈之際,趙無眠步伐漸漸加快,蓑衣內也升騰起淡淡白氣,繼而驟然發力,身形撞破雨幕,拔刀出鞘。

  嗆——

  刀光在趙無眠手中亮起的一瞬間,百丈擂臺的落雨便好似忽的一寂,在場武人皆是心中忽的一冷,脊背發涼,刀中銳意便讓他們本能感到危險…相隔如此之遠都是如此,不敢相信趙無眠對面的羊舌叢云會承擔何等壓力。

  羊舌叢云眼神一凝,近乎與趙無眠一同出刀,腳步重踏,在原地留下一坑洞,而他整個人卻是忽的消失不見。

  一抹刀光比趙無眠更快,他的無恨刀剛剛出鞘,那刀光便似雨中驚鴻,眨眼穿過五丈距離,后發先至掠向趙無眠身前。

  橫刀,劍之輕靈飄逸,刀之霸道無前,趙無眠會快刀,羊舌叢云當然也會!不然怎么配叫刀魁?

  用橫刀,便是既要快,又要勇!

  一往無前!

  趙無眠的快刀,主要學自宋云的摘星刀…這刀法羊舌叢云其實沒見過,但莫驚雪見過也練過,羊舌叢云與莫驚雪切磋十幾年,自然不會沒練過快刀,這也是趙無眠能從蜀道難中看出幾分摘星刀影子的原因所在,

  而所謂快刀,一刀即中,即便沒被打中要害,也得被黏著打,一步落入下風,步步落入下風,趙無眠在竹林打范無城時便是靠著這個優勢…他自然比誰都清楚,想要用快刀比出勝負,只需比誰更快就足矣。

  而如今…明顯是羊舌叢云更快,刀魁,名不虛傳。

  太后娘娘見勢不對,忍不住當場站起,將周圍人都嚇了一大跳,步輦薄紗輕晃不止,即便是蕭遠暮也柳眉輕蹙,她壓根沒把羊舌叢云放眼里,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刀法有點門道。

  不出意外,這一刀即便分不出勝負,趙無眠身上也得見血,最好的法子其實就是以傷換傷,硬吃這一刀,靠著體魄硬抗之后再打反手,還有一絲勝算…在場有點門道的江湖客都是這樣想的,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出乎所有人預料。

  羊舌叢云的爆發力強到可怕,近乎是趙無眠的無恨刀才剛剛出鞘,他的橫刀就已經到了近前,勁風透過衣襟,讓趙無眠的肌膚都開始生寒。

  但羊舌叢云眼看自己這刀便要砍在趙無眠身上時,眼前這青衫客足下地磚瞬間炸裂,本是身形前沖的姿勢,卻好似無視慣性驟然向后彈起,身形宛若風車回旋,手中無恨刀自下而上,一抹雨中飛鴻便印在羊舌叢云的胸膛上!

  羊舌叢云一刀斬空,面前地磚驟然出現一抹蔓延數十丈的刀痕,威勢赫赫,但趙無眠飛身后退間抬刀上撩,沒羊舌叢云那么大動靜,卻在他胸膛處帶出一抹血線,飛濺雨幕!

  出刀陣仗如此反差,偏偏受傷的人是羊舌叢云,當即引起滿場嘩然。

  “他們速度太快,我,我沒看清,但,但受傷的人怎么會是刀魁!?”

  羊舌叢云眼中也不由浮現幾分錯愕,這是什么招,他不知,但這刀路,翩若驚鴻,輕似飛羽,明顯是一門劍法!橫刀用劍,輕靈飄逸,明是前沖,卻驟然向后,詭異刁鉆…挽月弦!

  的確是挽月弦,但不全是挽月弦…挽月弦中可沒這劍招,此乃是趙無眠見機而出,重意不重式…雖不是挽月弦的招數,卻將挽月弦的‘詭’字發揮的淋漓盡致,誰又能斷然篤定此招是劍法還是刀法?

  蕭遠暮的眼底浮現幾分啞然與詫異,恍惚間又想起趙無眠方才一劍封喉范無城的畫面…他當真頓悟了,如今趙無眠在武道上已是不可置疑的武魁之境,只是礙于沒有溝通天地之橋,常態下體魄還達不到武魁的境界罷了。

  只是趙無眠這重意不重式的思路,與蕭遠暮不拘兵刃,百道皆通的想法倒也有幾分相似之處…呵呵,看來他即便失憶,我對他的影響也是無可估量,難怪這家伙即便不記得我,也篤定他定然喜歡我。

  蕭遠暮眼底不由含笑…要不怎么說兩人是青梅竹馬呢。

  一刀在羊舌叢云胸膛前拉出一道創口,趙無眠神情并未變化,一躍拉出三丈距離,不等他落地,羊舌叢云便大踏步而來,推刀前斬,即便一刀落空反倒自己吃虧,他的動作也沒有一絲停頓,勢必將快刀的優勢發揮到極致!

  單這心態便無愧武魁,即便暫時受挫,但抓機會的能力也是一等一。

  而趙無眠此刻身在空中,早在他當年流落晉地闖蕩江湖之時,便知武者騰空乃是大忌,除非有嵐那種雨滴借力的神鬼輕功,否則一旦身形騰空,沒有借力之處,只能被當靶子打。

  武魁再厲害也不會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趙無眠方才詭異刁鉆的一刀雖讓他躲開羊舌叢云第一刀,甚至還反將一軍,但也將自己送入絕境。

  在場近萬看客剛剛驚嘆的心情轉眼又被提起,暗道當年唐微雨都沒能讓羊舌叢云受傷,趙無眠有如此戰果,已是不俗,就算輸,也是輸的堂堂正正。

  趙無眠也知此刻境遇危險,武魁廝殺不容放松,但他自有解決之策,另一只手驟然在身后猛然一拍,無恨刀鞘瞬間崩斷纏鞘系帶,重重釘在地磚上,長靴便順勢在刀鞘上重重一踏,身形向側方騰挪。

  借力的氣勁順著無恨刀鞘蔓延,下方地磚驟然炸開,羊舌叢云此刀在趙無眠面前一掃而過,雖沒砍到,氣勁卻在趙無眠的胸前衣襟拉出一道口子,更是將斗笠系帶崩斷。

  但沒砍到就是沒砍到,趙無眠靠著刀鞘借力騰挪至側方,躲開此刀,長靴踏地不足一瞬,驟然發力,整個人又似無視慣性猛地向前,橫刀側拉,在滿天雨幕中拉出一道弧線痕跡,直指羊舌叢云側腰!

  “哼!”

  羊舌叢云吃了挽月弦的虧,心有防備,出招留力三分,本身都是橫刀,趙無眠可刀走輕靈,他自然也可以,當下毫不猶豫變招收刀,腰腹一扭,挺刀格擋。

  鐺————

  金鐵交擊聲重重在百丈擂臺響徹,兩人周身的雨珠忽的一寂,而后驟然向外激射而去。

  嗤嗤嗤————

  擂臺上質地堅硬的地磚被雨點打出一個又一個小孔,趙無眠的斗笠也迎風向后飛去。

  羊舌叢云身如鐵塔,比趙無眠更像一個魁梧的江湖漢子,但此刻正面交鋒,卻是羊舌叢云落入下風,向后連退三步,趙無眠卻僅僅退出一步便緩去力道。

  其實趙無眠用了天魔血解后,和羊舌叢云的體魄相差無幾,甚至還隱隱落入下風,但東皇碎片的天地能量此刻隨著天魔血解,盡數在他體內流竄奔涌,無形中又將其拔高幾分。

  不過武魁交手,體魄雖重要,卻還決定不了勝負。

  趙無眠一手猛然向后,卻是撩起蓑衣,傷竹劍驟然出鞘,在場所有人還以為他是想一刀一劍連著打,卻不曾想趙無眠沒有回頭,卻見長劍擲去身后,將隨風飛去的斗笠釘在擂臺邊緣的石柱上。

  在場萬人皆是一窒,搞不懂趙無眠這是何意,只有太后目光發亮,直勾勾盯著趙無眠看…這不就是怕這斗笠被風吹跑了嗎?

  的確如此,但趙無眠并未影響交戰局勢,抬手拋出長劍后,近乎同時踏步上前,腳踏好似七星步,卻是反手握刀,形如鬼魅…一般刀客,只會反手握刀用胳膊夾住擦血,與人對敵時,基本不會這樣握刀。

  在場刀客眉頭蹙的一個比一個緊…反手握刀,不是用來在江湖女俠面前耍帥用的嗎?怎么還用這姿勢上陣殺敵啊?

  羊舌叢云也是眉梢輕蹙,暗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后退三步緩去力道,當即推刀前斬,依舊是快刀,速度依舊快得匪夷所思,連趙無眠都不由甘拜下風。

  但羊舌叢云退三步,趙無眠退一步,出招速度天然比羊舌叢云快上一絲,區區四步距離,也就一柄橫刀的距離,只要趙無眠上前幾步,這橫刀便無法盡情施展…

  單刀進槍!這種距離,趙無眠是把他的刀當成槍來對待!大槍的優勢不用多說,天然比劍和刀強,但最大的缺點就是距離太近時,難以施招。

  單刀進槍九死一生,難點就在于如何‘進’,而如今,短短四步距離,早便‘進’了,江湖有一寸長一寸強的說法,但也有一寸短一寸險!

  若非對槍有極深造詣,否則是不可能把握住這種距離與度的。

  趙無眠雖然用刀,但面對羊舌叢云,實則已經用盡渾身武學,讓羊舌叢云心底一陣錯愕…這嚴格來說,根本不是刀法,沒有刀會這樣用。

  羊舌叢云恍惚間想起趙無眠方才的話,‘能打贏我,你說什么都是對的…但你打不贏…’

  趙無眠眨眼間近乎是撞進了羊舌叢云懷中,肩膀輕扭,反手握著的橫刀便似匕首,架在羊舌叢云的胸膛前,繼而兩手交叉,另一只手也按在刀柄上,發力下壓。

  羊舌叢云終究是刀魁,不可能沒有遇見過短兵交接的情況,戰斗經驗何其豐富,另一只手當即按在側腰,抬手握拳,驟然發力便是一記炮拳砸來,還未觸及身體,拳頭周邊的雨幕便被打出一道空洞!

  趙無眠若是不擋不避,一拳下去,肚子當場就得被砸出一個血洞,本是雙手持刀下壓,不得不分出一只手,以肘代拳,絲毫無懼硬上羊舌叢云的炮拳。

  擂臺上宛若平地驚雷,趙無眠反應不可謂不快,但畢竟見招拆招,格擋的力道肯定沒炮拳那么大,因此姿勢未變,但身形卻不受控制向后滑出,長靴在地磚硬生生滑過十幾丈的距離才堪堪停下。

  但羊舌叢云的胸膛前卻多了一道傷口,鮮血滴落,灑在地磚…趙無眠的刀既然經貼在羊舌叢云身上,就不可能無功而返。

  此招過后,趙無眠與羊舌叢云都沒有再出手。

  場中一片死寂。

  慕璃兒杏眼微瞇,淡淡開口,“羊舌叢云身為刀魁,卻用拳掌逼退無眠…豈不就是承認他在刀法上,稍遜色于無眠?是他敗了。”

  全場嘩然,慕璃兒能看出來,其余江湖客自然也能,這就跟說好了用刀拼個勝負,你卻悄咪咪掏出一把槍出來一樣…放在江湖廝殺,自然無礙,兵刃武功終究只是獲勝的工具,愛用什么用什么。

  但此刻是在打擂,是在比刀法!你不用刀,反而被逼的用拳…這不是輸是什么?

  在場江湖人皆是不可置信望著趙無眠,這才幾招啊!?

  硬擋羊舌叢云一拳,趙無眠難免受了點內傷,嘴角帶血,他不以為意用手背輕擦血跡,瞥向羊舌叢云,“看來刀魁并沒有用橫刀正面擊潰我的能力…也別托大了,換刀吧。”

  轟隆隆————

  天空雷霆乍響,刺目白芒照亮擂臺上兩人一瞬。

  羊舌叢云沉默無言,幾秒后,反手握住橫刀,將其倒插在地磚上,旋即緩緩按住腰間鳴鴻刀的刀柄。

  全場再度嘩然,他們以為只是他們以為,畢竟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場外人說什么都不算,但如今連羊舌叢云都如此做了,便證明他自認用橫刀,比不過趙無眠。

  擦————

  羊舌叢云緩緩拔出鳴鴻刀,清亮刀身在雨幕漸漸顯露,鳴鴻此刀,本是環首刀,一眼看去,樣式和橫刀其實十分相似,但此刀用玄鐵鑄成,淬煉極致,重約百斤,不亞于尋常闊刀,與方才的橫刀其實截然不同。

  此刀陪羊舌叢云征戰二十余年,不知染過多少人的血,清亮刀身在雨中隱隱有幾分血色,刀柄更是早已染上歲月的痕跡…

  這是柄有故事的刀。

  但能站在這擂臺上的江湖客,誰都是有故事的人。

  誰都沒有想輸的道理。

  鳴鴻刀垂在羊舌叢云身側,胸膛血跡順著小臂,自指尖蔓延至刀柄,滑過刀格,被雨點拍打,化作血水自刀尖流淌而下。

  趙無眠輕撩蓑衣,竟是收刀入鞘,轉而握住青徐劍劍柄,緩緩拔劍出鞘。

  羊舌叢云眼眸微動,在爭奪刀魁牌匾上用劍,明顯不符合規矩,但他大致猜的出趙無眠這樣做的理由,因此也便沒什么言語,只是簡短問:“這是那種花的人留給你的劍?”

  三尺劍身在雨中更顯清亮,垂在趙無眠身側,他淡淡頷首。

  擂臺旁江湖客面面相覷,在刀魁的擂臺上,用劍,跟侮辱人也差不了多少,但更多的,還是讓人以為趙無眠是不是怕了羊舌叢云的鳴鴻刀,才轉而用劍,避其鋒芒…但方才那一戰,已經讓他們看出趙無眠刀法之精妙絕不在羊舌叢云之下,那如今用劍,背后緣由…明顯也是有一番恩怨。

  趙無眠方才已經用實力將他們打服了,此刻自然也便沒人小覷他,只是心中不免好奇…為何用此劍?

  短短幾招,羊舌叢云已經知道趙無眠的武道,用劍還是用刀其實差別不大,他本就重意,也便沒覺得自己受到什么羞辱。

  轟隆————

  雷聲驟然響徹天際。

  嘭————

  羊舌叢云腳步重踏地面,撞碎雨幕,鳴鴻刀驟然向前,百斤重量加上羊舌叢云的駭人體魄,好似讓空氣都發出一絲悲鳴聲。

  手持百斤重刀,因此羊舌叢云的速度對比橫刀難免緩和幾分,但依舊快得讓人絕望,與趙無眠平時的摘星刀差不多。

  但如今的鳴鴻刀,誰接誰死…蜀道難的特點終究是積勢,且無需巫山刀那般需要刀劍相接才能積勢的缺點。

  羊舌叢云好似黑影,驟然向前飛掠而去,在身后留下一道又一道雙腳踏出的坑洞,身形眨眼回旋數圈,無匹勁風在百丈擂臺凌空留下一道又一道旋渦狀的溝壑。

  只是勁風便有如此威力,那刀身處呢?無可估量。

  面對蜀道難,巫山刀這種刀法,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在他尚未積勢前就給他打趴下,別給他積累刀勢的時間…但以羊舌叢云的實力,當世又有幾人能用短短幾招讓他連積勢都做不到,就將其擊潰呢?

  即便是現在的趙無眠,也不行。

  在場所有人死死盯著擂臺上那道肆虐身影,百丈擂臺短短一息間便已經破破爛爛,他們毫不懷疑,這刀若是砍在青城山上,就能砍下半個山頭。

  實際上,羊舌叢云此刀的確有這威力。

  那趙無眠又要拿什么接?羊舌叢云要積勢,阻止不了,也擋不住,現在是能躲…可百丈擂臺就這么大,又能往哪兒躲?

  羊舌叢云的速度可是半點不慢,甚至積勢之下速度也是越來越快,遲早追上趙無眠。

  完了…羊舌叢云出刀的速度太快,一旦沒能阻止他,便勝負已分。

  蜀道難被譽為天下第一刀,不是沒有道理的。

  就算是蕭遠暮與莫驚雪,也不得不承認單純比刀法,他們不是羊舌叢云的對手。

  瞧,趙無眠都站那不動了…這拿頭來接?根本接不了,當年唐微雨便是敗在此招下!

  趙無眠漠然凝望眼前旋身如風的羊舌叢云,抬起長劍,望著劍身上的‘酒’字,心底忽的泛起幾分酸澀。

  趙無眠一路行來,向來順風順水,從來沒吃過什么虧,想打敗的敵人,總有辦法打敗,喜歡的姑娘,也大都與他兩情相悅…但卻連酒兒當年親手種的些許花都沒能保住。

  趙無眠自劍上收回視線,瞥向羊舌叢云,毫無所懼,上前踏出幾步,冷聲道:“蜀道難積勢后,無人可破…今日我就破你的蜀道難!”

  他學的武功很多,皆是江湖頂尖,皆是武魁所學,哪門武功能破?如何破?怎么破?

  師父教給他的此間劍!

  趙無眠眼神一凝,腳步重踏,抬臂猛甩,青徐劍驟然化作一抹寒芒,朝羊舌叢云的方向激射而去!

  劍身攜帶磅礴內息與氣勁,根本無懼鳴鴻掀起的勁風,好似鷹翔風暴,又若蜉蝣撼青天,卻是見縫插針,竟是在鳴鴻刀帶起的回旋罡風中驟然刺入羊舌叢云的持刀小臂,血光飛濺!

  磅礴氣勁驟然停頓一剎那,羊舌叢云眼底帶上一絲驚駭。

  擦擦!

  趙無眠驟然橫跨數丈距離,劍光一閃,輕擦而過,忽的出現在羊舌叢云身后,衣袍獵獵。

  畫面就此定格,滿天雨幕,磅礴罡風驟然止歇!

  噗嗤!!!

  此刻血肉入體聲才堪堪傳來,血光飛濺,羊舌叢云的持刀小臂凌空飛起,緊握鳴鴻刀,順著慣性在空中回旋幾圈,繼而滾落在地。

  此間劍,細致入微的洞察力,讓趙無眠捕風捉影般找到了那一絲將長劍凌空刺入羊舌叢云小臂的機會。

  蜀道難積勢后,周身三丈內都難以靠近,但用百步飛劍自是無妨,待刺入羊舌叢云小臂,刀勢頓止的這一剎那,便是趙無眠僅有的破招之機!

  持刀小臂被趙無眠一劍斬斷,慣性下,羊舌叢云不由半跪在地,不待起身,倉促回首看去,卻見一柄清亮長劍抵在他的喉前。

  趙無眠自高而下俯視著羊舌叢云,面色無悲無喜,淡淡道:

  “羊舌叢云…刀魁在我,你認與不認?”

  全場皆寂,落針可聞。

  蜀道難…被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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