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熄路殘燭
“誰？”
聽到動靜，兩人心中俱是一驚。
此人竟然可以悄無聲息潛入進來。
白三響如臨大敵，拍案而起。
而徐束卻從這聲音里聽到了熟悉的味道。
他順勢望去，果然見到大廳里站著一位身穿白色僧袍，風塵仆仆卻又氣質出塵，容貌俊秀并且身材婀娜的年輕女菩薩。
“好久不見，無心大師！”
徐束眼珠一轉，臉上頓時露出“喜色”，喚了一聲，同時不動聲色地拉住了想要動手的白三響。
突兀出現在這里的，竟赫然便是當初他在地藏幻境之中遇見的故人，群星會成員，無心！
所以徐束才及時拉住了白三響，不讓他冒然動手。
無心的實力很強，當初她輕飄飄一掌，便能擊退三階巔峰的蘭斯伯爵。
而白三響實力雖然應該也有三階后期，但如今受了重傷，大概率不是無心的對手，冒然開戰，死生難料。
“認識？”白三響警惕地看了眼徐束。
徐束眉毛微抖做了個暗示，旋即說道：“無心大師乃是我的摯友親朋啊，她是群星會的熄路旅人，一位第三境的密教導師，當初和我在廢土上偶然相遇，大家頗有交情，當時我有個三階巔峰的異種仇敵，還是她出手救了我。”
三言兩語間，卻把無心的底細透了個干凈。
白三響頓時了然，徐束這是叫我別沖動，對方實力很強！
徐束心中卻沒臉上那么淡定。
無心為什么會出現？
她該不會也是和奸奇教派一伙兒的吧？
然而滅卻之徒和奸奇教派有關系，作為群星會的另一支，熄路旅人和滅卻之徒卻有很大的矛盾，他們合作的可能性很小…
一個念頭沒轉完，卻見到無心雙手合十，面帶微笑地行了一禮道：“徐束同志，作為我主的眷者，怎么說話如此見外？卻忘了當初與我同車共軌的情誼了？真是叫人心寒。”
徐束嘴角一抽：“你別亂說話啊，說的好像我們之間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男女關系似的！白局，你別聽她亂說，我們就是很正常的朋友關系。”
“…額。”
白三響點了點頭，不動聲色，但是默默離徐束遠了兩米。
沉默片刻后，他沉吟道：“閣下有何貴干？”
無心臉上噙著淡淡笑容，指著徐束說：“我此行乃是來幫助我最愛的同志。”
頓了頓，她補充道：“我感受到了神諭，得知此地有難！這位白局長，或許你要感謝徐束同志，你可知道他為何生在D8B3區？因為他是我主的眷者，他帶著使命而來，要給大家帶來福音。
“不過此處眾人雖罕有我主信徒，但我主不因百姓愚昧而忍見蒼生涂炭，是以派遣我來助你們一臂之力！
“我帶著神諭而來，帶著主的光輝而來，要救你們脫離苦海！”
無心娓娓道來，抑揚頓挫，態度相當虔誠。
白三響嘴角輕輕又抽搐。
他重新走回徐束身旁，拍拍徐束肩膀，給了徐束一個“孩子你受苦了”的表情。
他算是徹底看明白了，這女尼壓根就是個純粹的密教狂信徒，看到D8B3區遭此大難，想著傳教來了。
這很符合密教狂信徒的刻板印象！
而且她還不是一般的大膽，居然直接找到自己，這是想要通過統轄局官方，讓群星會成為此地的正教？
白三響內心簡直要笑起來，他背負的雙手食指微動，按下口袋里一個無線電通訊儀，準備搖人——這里是前線大本營，只需一聲令下，管教這密教徒插翅難飛！
然而，徐束卻不這么看。
他是了解無心的本事的，也知道對方雖確實是足夠虔誠的狂熱信徒，但并不是那種見人就傳教的風格——這一點上，她甚至都還沒有大主教喻鳴鑾那么熱切于給陌生人傳道。
不僅如此，徐束很清楚，無心，或者說她背后的群星會“熄路旅人”這個組織，掌握著數量相當多的，極其隱秘的知識。
或許她真能起到作用…
徐束想了想，決定問個明白：“無心同志，你說你來助我…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嗎？”
“當然，徐束同志請你記住，主永遠與你同在，你在想什么，主都知道，祂回應了你的祈求，所以我來了，我帶著全城百姓的希望來了。”
無心說著，望了望四周：“你們想要進行一場大遷移，想帶著這安全區、甚至包括整片廢土上的所有人，橫穿荒原，去往相鄰的安全區邊境線內。”
她居然真的知道徐束和白三響的計劃！
不過徐束一點兒也不驚訝。
這家伙指不定在旁邊偷窺多久了，他們兩人剛才大聲密謀，多半全被她聽去。
“須知，荒原上怪魔橫行，妖鬼當道，以肉體凡胎想要穿過這艱難險阻，只怕是九死一生。”無心道。
“你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徐束和白三響同時豎起了耳朵。
無心說的，確實就是他們剛才關心的重點。
要遷徙嗎？
遷徙其實是必須的。
若是繼續等在這里，唯一的結果就是被聞著味趕來的怪物生吞活剝，而且白三響知道，徐束說的沒錯，防線撐不到半夜就會告破，到時候安全區就變成了大食堂，無一可以幸免。
可荒原上太危險了，哪怕是完全由超凡者組建的大部隊，就這樣橫渡荒原，抵達另一片安全區，最終的存活率恐怕也很難超過三成。
而現在，想要帶上兩百多萬人遷徙，就更是難上加難，雖然有希望在半路上遇到前來打探情況的半神級強者支援，但因為行進速度變慢，期間不知道要死掉多少人。
要知道，普通人沒有超凡者保護，在荒原上根本就是行走的新鮮肉塊。
可算他超凡者不是百里挑一，而是百里挑二，全城加起來也才四萬多名超凡者。
一個人保護五十個？
根本不可能擔起如此重擔來。
說的好聽叫九死一生，可這個“一”卻未必能有一成，實際可能是半成都不到，若是耽擱的太久，同樣會有全滅的風險！
如何最大化的保證遷徙過程中的平民存活問題，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
這個尼姑，她有辦法解決荒原上怪物泛濫的問題嗎？
這個時候，其實白三響和徐束都開始懷念一種交通工具——飛機。
若是使用飛機橫渡，效率自然大大的提升，而天上的怪物雖然也多，可若是幾千上萬的飛機同時出行，它們卻也未必能夠盡數阻攔。
如果能通過這種方式來遷徙的話，到時候，說不定能有三四成的生還率也不一定！
但是因為種種原因，飛機這種交通工具早已被淘汰了——至少D8B3區是這樣，雖然有個別富豪還留有些小型私人飛機，但也就是在廢土范圍內開著玩玩，根本不敢開出邊境線去。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而面對二人希冀的目光，無心露出了無比自信的表情：“不能。
“非要以肉身強行橫渡荒原，便是貧僧自己，也不敢說十足把握全身而退，更何況這數以百萬眾的凡夫俗子？”
徐束和白三響同時往后靠了靠。
他們強忍著沒有錘爆無心光頭的沖動，耐心等待她下一句。
無心說：“好在有主的庇佑，我的法子，雖不敢說能確保安全，但比起你們十死無生去亂撞好，我起碼有這個數！”
她比出兩根秀氣修長的拇指和食指。
這一刻，白三響和徐束同時呼吸急促，恨不得在這兩根雪白粉嫩的手指上親幾口。
“八成！？”白三響激動了。
“七成。”無心道。
“怎么才七成…七成也行！”白三響咬了咬牙。
說句不好聽的，就目前這光景，城里已經死去的百姓數量，可能都遠遠不止一成了。
如果遷徙的生還率能達到七成，那還猶豫什么東西？
下一秒，無心卻說：“七成那是死亡人數，有三成左右的人，可以堅持下來。”
“三成…”白三響青筋鼓起嗎，感覺有些呼吸不暢，盯著自己滿是傷疤的手，沉默不語。
旁邊的徐束沉默片刻說：“可以干。”
白三響揪住衣服道：“小徐…容我再想想！”
“白局，不能再猶豫了。再等下去就真的全死了。”徐束堅定道。
“再…再想想…”
白三響臉色慘白。
徐束卻道：“無心同志，別賣關子了，說說你的法子先。”
無心微微頷首道：“既然徐束同志發問，貧僧知無不言。我的法子，不能直接走荒原，得走熄路。”
熄路？
白三響抬起了眼皮。
徐束蹙起了眉頭。
那是什么東西？
無心所屬的組織，叫做熄路旅人。
這么看來，所謂的熄路，是和這個有關？
無心沒有再做謎語人，緊接著就打開一個古拙陳舊的木盒，里頭是八個凹槽。
其中四個凹槽空缺，另外四個則是插著四支白色蠟燭，二指粗細，光滑如玉。
“此物名為熄路殘燭，乃是偉大的存在、創造一切的主的神賜之物，擁有強大的空間威能。
“每兩支殘燭為一對，定位兩點之間，點燃后便可彼此呼應，開辟出隱于虛空的熄路，連接兩片安全區之間的荒原，大大縮短距離，萬里之遙亦可一日抵達！
“只不過，熄路崎嶇艱難，行走于此路者，雖能免于荒原上的魔怪屠戮，卻會遭遇黑暗中的妖鬼侵襲，只能靠著微弱的燭光前行。
“并且，如果心志不夠堅定，產生強烈的動搖，也有可能在半路上掉出去，不要輕視這一點，從熄路中脫離，重則當場摔死，輕則落入荒原上種種不可名之地，也是死路一條。
“熄路盡頭的殘燭被放在周邊四個安全區外的邊境線上，均已點燃，將這里的四支殘燭分別置于四道城門處，便可構建熄路…”
周圍四個安全區？位于D8B3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相鄰的四個？
徐束聽著，微微抬頭，突然打斷問道：“你之前說的修行，就是在做這件事？”
他想起來第一次在地藏的幻境之中，遇到無心時，對方就強調她在為群星會信仰的“創造一切的主”在做一個嘗試。（注1）
如今看來，如今她突然出現，絕非偶然，或許就和這件事有關？
無心點點頭：“不愧是我主的眷者，果真一點就透。我主早已預見未來，所以我來了。”
“…”徐束沉默。
倘若真是如此，群星會…真的可怕，尤其是熄路旅人這一支，似乎比和奸奇教派合作的“滅卻之徒”要布局深遠得多。
他們早就知道奸奇教派針對D8B3區的計劃，因此提前做了預案，雖然沒能阻止對方，但也有一定的補救措施？
徐束心思電轉。
此事，等無心說完，白三響的臉色卻更是難看了幾分。
她說得輕巧，要心志堅定，要不能離開燭火微光，就可以輕松地在半日時間內，抵達周邊的安全區。
可是，想想那高達七成以上的死亡率，就知道這件事絕不那么容易辦到。
怎么選？
徐束已經給了他答案。
“生與死的差距，還選個屁！無心同志，若是此事能成，你…就是D8B3區所有人的救命恩人！”徐束握住無心的手，誠懇問，“所以還有沒有辦法提高一點生還幾率？”
“有。”無心抿嘴微笑道。
“說。”
“誠心信仰我主之人，心志堅定，有主庇佑，自然能于熄路之中暢行無阻。徐束同志，你身為神眷者，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呼…”
說了等于沒說。
就算這法子真的有用，此刻也來不及施展了。
“白局，不能等了。”徐束回頭看去。
白三響嘆息一聲道：“我明白了…唉，可是，會有很多人可能并不愿意離開，這里是他們的家…”
徐束道：“家人在的地方才是他們的家。白局，不能再拖延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如果有人非得不愿意走…呵呵，這世上總有人要死在災難之中，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們能救下想活的人，就已經問心無愧。”
白三響看著徐束道：“徐副局長，你，你比我想的，要更加，更加…”
徐束道：“白局你要明白，畢竟…發號施令的人不是我，青史留名的人，也不是我。”
所以，我不用考慮那么多，我只需要考慮如何活下去！徐束心中輕輕道。
“唉，要背負這樣的罪孽…”
“這不是罪孽，這是功德。”徐束一臉堅定。
白三響突然高聲喊道：“其他人呢？你們不是都到了么，為什么不出來說話？都等著我來下定論，我來當背罵名是嗎？”
話音剛落，歡迎光臨，房梁上、柜子里、床底下、花瓶中，一個又一個的角落，發出一聲聲“嗖嗖嗖”的動靜。
徐束目力很強，看到那里是一個個或男或女的三階高手。
他們是聽到白三響的呼叫聲趕來的，聽了好一會兒。
聽到這里，被叫破存在后，他們紛紛跑路，假裝自己不在。
只有一位造型頗為復古的宮裝女子，她是墨宮的院長，對著白三響躬身一禮道：“白先生高義，我等銘感五內！”
說完，她的身形也快速化作一道黑影，跑了出去。
“王八蛋。”見狀，白三響頹然，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他閉目良久，拳頭松了又緊，松了又緊。
最終，他站起身道：“你自去做好準備吧，通知全城的事，我去做…我去！”
他心中有了準備，將會通過廣播，進行全城通告，讓所有人各自前往就近的東南西北正城門，進入即將出現的熄路逃命。
最多四小時…不，三個小時后，守備軍將且戰且退，并最終全部進熄路撤退，放棄守城！
屆時，就算有不愿意撤走的頑固派，等怪物進來大開殺戒，他們…
自然知道逃命！
無心見狀，當即收起木盒，合十一禮道：“好，白局長果然英雄豪杰，功在千秋，如此我便去布置了！記住，告訴他們，黑暗中的生物詭譎且強大，任何人都絕對不能脫離燭光的照耀超過三個呼吸的時間，否則必將被抓，而且必死無疑；
“第二，四道城門各自對應一個方向，一旦進入，需得堅定心志，絕對不能回頭，切記，切記！”
無心腳步輕移，身形閃爍，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離開。
白三響走了幾步，徐束突然喊住他道：“白局，我去安排裁決司那邊的人手撤退，你還有沒有事情要和我交代的？”
“我…”白三響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說，“給我女兒帶句話，爸爸沒保護好他，爸爸很抱歉，爸爸…爸爸為她守護別人而犧牲的事，感到驕傲。”
啊？徐束一下愣住。
原來如此，原來那個活潑的女秘書白婕，死在了襲擊之中…白局節哀…難怪你今天如此優柔寡斷，不是很像之前意氣風發的你…
徐束重重承諾：“此話一定帶到！”
他目送這位失去女兒的父親離去，片刻后，白三響突然折回來，在門口漏出一個腦袋，補充了一句：“還有，幫爸爸告訴她…其他姐姐妹妹也很想她。”
“…”徐束的悲傷瞬間被沖散了。
不是哥們，你有幾個女兒啊？
而且你真的沒有趁機占我便宜？
徐束對此表示很是懷疑。
他走上幾步，找到了外面等候的唐瑩，簡單表述接下來的撤退計劃后，便讓她可以去逃命了。
只不過唐瑩聽了后，表示希望跟著他一起走，徐束也沒拒絕。
剛下了城墻，徐束身后沖天而起的火光，另外三個方向也有。
它們分別位于安全區的東、南、西、北四道正門方向，筆直的光柱直徑超過百米，瞬間把這黑夜照得亮如白晝。
回頭望去，城門位置被略帶搖曳，但因為足夠大所以完全包裹的燭火光柱籠罩，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渦旋之門，似乎通往無窮遠處。
“這就是神奇的熄路…”
徐束很是震撼，群星會的手段，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厲害。
嘟嘟！嘟嘟！嘟！
夜空中，響亮且清晰的廣播聲排除雜音，緩緩響起：
“緊急通報！安全區即將發生大爆炸！所有民眾，立刻就近前往四大城門處，進入特殊避難所，躲避災害！注意兩點！一，絕對不能脫離燭光范圍；二，進入避難所后一直往前走，絕對不回頭…”
“緊急通報…”
白三響雄渾可靠的嗓音不斷回蕩，蓋住了炮火聲，傳進了每家每戶，傳進了安全區每個角落，甚至于通過特殊設備傳進了廢土上的一些避難所、補給點。
他將事情描述的加以簡化，將城門失守描述為安全區大爆炸，將進入熄路逃向其他安全區描述為進入避難所。
如此一來，動員起來更加簡單。
在這一點上，白三響有相當高的變通手段，來調動起全程百姓的動員。
與此同時，一道浩大端莊的佛偈于天空中響起，轟隆隆滾雷一般響徹四方：
“世路崎嶇人難行…
“一心向道染紅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