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腸鎮,不過是多山的渝州地界一個很尋常的小鎮。
如果說特色的話,應該是其建在山上,因為地勢的原因,整個鎮子的建筑如交錯魚腸一樣,陌生人走在里面很容易迷失。
一位約莫三十來歲的說書先生,頭纏著方巾,在魚腸般的路上行走。
他看起來輕車熟路,緣于這里本就是他的老家。
小巷的盡頭,有一棵枯死的松柏,如一塊朽木,又如一具體尸體,聳立在那里。
說書先生徑直推開了旁邊的門,走了進去。
這里是一間小院,小院后面又有三條黑漆漆的廊道。
這三條廊道到底會通向哪里,即便當地人也不清楚。
畢竟這里是私宅,依照著山勢,這宅子建得也如魚腸一樣繞也合情合理。
說書先生徑直走入了左側的廊道。
走過一片黑暗之后,前方又出現了一棵枯樹。
結果他的人影在那棵枯樹旁邊一晃,已然消失在地上。
樹下是一片幽暗的空間,看起來似乎是一個祠堂,顯得肅穆而神秘。
說書先生走在里面,雙眼就像是在發亮。
前方,出現了一塊白色的屏風。
屏風前,站著一個和他一樣打扮的說書先生。
兩人五官也有些相似,只是一個滿臉皺紋,有些老態,于是看起來倒不像是兄弟,更像是一對父子或者叔父。
說書先生接過了這位老說書先生遞過來的香燭,走到了屏風后面。
到了這時,這祠堂上方已垂下了好些紅線。
那些纏繞的紅線中,吊著一塊肉團。
肉團是黑色的,表面布滿了紋理,看起來既像是一塊肝臟,又仿佛是一種丹藥。
說書先生解下了方巾,手指輕輕一彈,一簇火焰便在指尖綻放開來,點燃帶來了香燭。
香燭燃燒起來,映照著說書先生的臉。
這時,他已跪在地上,對著那塊吊著的肉三叩九拜,嘴里念念有詞。
仿佛他面對的不是一塊肉,而是自己的祖宗,或者說神明。
更為詭異的是,當香爐的煙兒冒起來的時候,那塊黑色肉團竟然蠕動起來。
它的表現開始出現一道道裂口,以及一個個小洞,就像是一張張嘴和一個個鼻孔,在瘋狂吸著這香燭。
而這時,燃燒的香燭內里燃燒得更為劇烈,看起來竟有些毛發指甲之類的事物夾雜其中。
噠噠噠.
這時,那塊黑色肉團開始掉下黑色汁液,落入了下面那只瓷碗中。
說書先生小心包這只瓷碗用布匹包好后,退了出來。
和之前那位老先生站在了一起。
老先生如戴著人皮面具一般,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淡說道:“我以為你不會這么早回來。”
中年說書先生回答道:“我也沒料到。”
“太歲如何?”老先生問道。
“它會盡量喚醒我們的族人。”中年說書先生回答道。
老先生冷清說道:“如今情況真有這么不堪,需要你這么早就請用太歲?”
中年說書先生思索道:“這段時日,我們族人數目雖未明顯減少,可掌控人心、顛倒是非的愿力卻在減弱,連太歲都察覺到了。”
老先生依舊一臉麻木,說道:“為何會如此?”
“大俠說書人,這群新冒出來的邪魔,竟和我們擁有相似蠱惑人心的能力,在他們出現的地盤,漸漸已能和我們分庭抗禮,這不利于我們一統江湖。”中年說書人感嘆道。
“那個段老魔搞出的說書人?”老先生問道。
“是他!前段時日他還在聚賢莊滅了以黃山劍派為首的誅派,就連那之前風頭最盛的黃山劍派夫人都被弄得尿崩而亡。”中年說書人解釋道。
“趙綾那癲婆以為煉化了龍元就能引領江湖,簡直癡人說夢。”老先生語氣清冷道。
“為何不殺掉那群邪魔說書人,連段老魔也殺掉。”老先生接著質問道。
“他們和我們很像,殺不完。”中年說書人解釋道。
“怎么可能?段老魔又不是太歲!”
一直面無表情的老先生臉龐第一次出現了情緒變化。
“這便是古怪的地方,不管我們如何對付他們,即便殺了分尸各處,可依舊有人會站出來當這大俠說書人,甚至會越來越多。”
說著,中年說書人看著手中的瓷碗,說道:“這也是我來求太歲的原因。太歲血滴下,嗜血說書狂。這四滴太歲血,足以讓我們的人在兩州如雨后春筍般出現。”
簡單的說,嗜血說書會出現人傳人的現象。
至少在青州和雷州兩州,他們嗜血說書人將會以絕對數量優勢掌控局面。
老先生感嘆道:“如今太歲只剩這殘肢,能流的血已不多了。”
中年說書人低頭,恭敬道:“所以太歲很不滿意,要叔父你去服侍祂。”
老先生的面龐抽動了一下。
能讓他面龐抽動的,定然是一件很可怕很難受的事情。
要知道,這世上能讓他產生情緒的事已不多。
老先生面色陰沉道:“為了祖宗,我愿意付出一切,可這是我最后一次幫你,這是你能得到的最后幾滴太歲血。我實在弄不懂,你為何不去殺掉段老魔。”
中年說書人挑眉道:“是的,即便沒有太歲助我,我依舊有能力去殺掉段老魔,可對我來說并不夠。”
“他們既然有那樣的能力,我想要吃掉他們,讓他們成為我們一族和太歲復蘇的養料。”
老先生看著他,說了句“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便脫掉了身上的衣袍,赤身往屏風后走去。
肉眼可見的,他的身上,特別是屁股上滿是淤黑,看起來既像是胎記,又像是某種咬痕。
幾乎同一時間,屏風后的紅線就抖動起來,顯得十分興奮。
中年說書人恭敬行了一禮,帶著太歲血離開了。
江湖,是該來一輪人傳人的嗜血說書血潮了!
首先要被席卷的就是以段老魔為首的大俠說書人!
可惜,太歲只剩殘軀,還需要時間和養分滋補,不然別說一個小小的段老魔和大俠說書人,就是整個江湖早就被他們掌控。
中年說書人知道,他們的祖宗太歲最強盛的時期,也是他們這群人最風光的時候。
太歲血下,嗜血說書血潮席卷天下,有人形容如瘟疫一般,絕難抵擋。
門中卷宗記載,當時如他這樣的歲主,一句話,成千上萬人都會被人傳人般感染,供他調遣,一如傳說中的“言出法隨”。
這都是遲早的事!
重振太歲門榮光,我輩義不容辭!
看著瓷碗中的黑血,說書人眼中滿是熾熱癲狂的情緒。
春天,不知不覺間,春天真的來了。
天氣雖還有些倒春寒,可墳山上的野貓已開始叫春,慕容兄弟已開始騷包的梳洗著頭發,穿著自認為最好看的刀客薄衫。
玉珠山莊,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當然,也有不少熾熱的時候。
比如現在,慕容兄弟和段云站在墳山之巔,持刀對立。
慕容兄弟手握著碧月刀,說道:“你不該來的。”
“可我還是來了。”段云手拿著溫柔,回答道。
“別以為你還能像上次一樣勝我!你這種花心之人,根本不懂‘小樓一夜聽春雨’。”慕容兄弟一臉純愛說道。
“哦?是嗎?我知道多就是好,好就是多。”
話音剛落,法相小玉和小青已在他身后浮現,一如他的羽翼。
慕容兄弟保持著純愛的表情,一臉認真道:“先說,這一次不準打我臉,還不能弄我尿!”
他深知在心愛之人被段老魔打得尿崩的尷尬。
段云一臉嫌棄道:“還打不打!不打吃飯了!”
趕來圍觀的風靈兒等人也吐槽道:“就是,能不能快點?”
說著,她便向旁邊的沈櫻、紫玉和寧清說道:“你們賭不賭?我覺得他還是最多一柱香時間。”
寧清看著山巔的兩人,將目光放在了慕容兄弟身上,說道:“可他最近真的很努力,變厲害了許多。”
風靈兒搖頭道:“有的時候,努力是沒用的。我押依舊一柱香時間內。”
寧清咬了咬牙,說道:“我賭不止一柱香時間。”
沈櫻沉思道:“不能打臉,不能弄尿,段云也用刀,不用劍,限制挺多,我也賭不止一柱香時間。”
紫玉分析道:“慕容兄弟這些時日奮發圖強,段云天天睡大覺,我也賭不止一柱香時間。”
“好,買定離手!賭注十次打掃茅房!”
說著,就拿出了賭博工具一柱香,插在了旁邊的墳頭。
話音剛落,墳山上的兩人便動了。
只見一道明亮的刀光亮起,一如小樓外的春風細雨。
而迎接它的則是段云的拳頭,狂暴的拳頭!
轟的一聲,一如春雷落地,墳山的土堆炸開,黑竹亂飛。
只見慕容兄弟雙眼純凈,愛意洶涌,手中刀如一輪輪圓月襲來。
段云則左手奇拳和法相小青絲滑相連,右手溫柔斬出六重春雨和小玉的一重春雨相交,一如水乳交融的兩人,形成七重春雨。
以前斬個七重春雨,段云都要吼。
如今簡直手到擒來!
段云左右開弓,左手拳勁剛猛,右手刀氣洗練,組合在一起,如千層浪,讓人應接不暇。
慕容兄弟明明面對的是一個人,卻有一種在被兩對奸夫淫婦圍攻的錯覺。
這段時日,段云和“翅膀”的配合越發默契,就好比之前他和風靈兒、沈櫻一起做飯時,很有三口之家的感覺一樣。
紫玉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喃喃道:“這老魔到底能和多少人好?怎么感覺法相都不放過?”
到了這時,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因為一柱香的時間已快到了。
不得不說,慕容兄弟這段時日的努力沒有白費。
他此恨綿綿的綠刀和小樓一夜聽春雨的純情已能無縫切換。
不,甚至能互相激發,小樓一夜聽春雨的純愛能激發綠刀的恨與痛,就好比一本閑書,前面越純情,后面綠起來就越讓人發慌。
拳勁刀氣撞在一起,四周的黑竹紛紛斷裂紛飛,無人理會的墳頭跟著炸裂。
眼看這柱香只剩下了最后一截,結果只聽見“哦!”的一聲。
本來被綠刀激發,一臉純愛的刀客慕容兄弟被一道拳勁擊中,腦袋如犁田般犁過十來座墳堆,然后 倒下了!
趴在那里不斷吐土!
風靈兒興奮道:“我贏啦!”
“段哥哥真棒,段哥哥真強!”
沈櫻和紫玉不禁埋怨慕容兄弟道:“你就不能爭氣一點!”
“再堅持一下啊!”
說著,沈櫻一拳砸碎了旁邊的土墳,一如輸得氣急敗壞的賭狗!
寧清扶起了慕容兄弟,安慰道:“你很厲害了。”
本來倒下的純愛刀客一下子又像充滿了力量,一臉純愛著對著段云說道:“本少俠下次贏你!”
日子就是這樣波瀾不驚的過著,當院子里的桃花已開了不少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春天真的來了!
寧清也習慣了在玉珠山莊的生活。
就像她即便偶爾也會偷瞄段云那英俊的臉,卻也習慣了在慕容兄弟身邊。
看俊男又不是逾矩,而是本能的欣賞。
這是正常的女人都會做的事。
如果是錯的話,那也是所有女人都會犯的錯。
因為不會參與段老魔的爭奪,寧清人緣極好,上午和風靈兒結成盟友,下午就和沈櫻姐妹情深,晚上還和紫玉探討劇情。
這天,她和紫玉相約一起去小春城買衣服。
傍晚時分,慕容兄弟就坐在大門外,如望妻石般等著寧清回來。
風靈兒一臉嫌棄道:“這才出門一個時辰,你這跟如隔三秋一樣。”
沈櫻打趣道:“什么叫如隔三秋,那簡直跟丟了魂一樣。”
是的,在玉珠山莊有一個共識,那就是慕容兄弟是真正的癡情種,離了心愛的女人要上吊自殺的那種。
沒辦法,他太懂純愛和綠刀了!
要知道當初,經歷過幾段喜歡的人是親妹妹的事件后,他就是在這里等死的。
而如今歷經磨難,遇到了一個很大概率不是親妹妹的寧清,那還不要死不活。
天要黑的時候,慕容兄弟已開始坐不住了。
“怎么這么久?”
風靈兒解釋道:“女人出門買衣服首飾,總要些時間。你看我們去釣魚,能一釣就是一天一夜。”
慕容兄弟點了點頭。
可他還是沒安寧下來,說道:“寧清一向天黑前就會回來的。”
“會不會是出事了?”
“不行,我要去找找!”
說著,他便出門了。
段云幾人知道是攔不住這癡情種的,于是只能任由他去。
天已徹底黑了,晚飯已做好了,可寧清和紫玉依舊沒有蹤影,就連出去找她們的慕容兄弟也沒有回來。
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段云三人也有些坐不住了。
沈櫻說道:“會不會是明玉宮?”
段云站了起來,眼神清冷道:“我去看看。”
“我也去!”
“我也是。”
于是乎,本來留守做飯的玉珠三俠也出了山莊,可謂傾巢而出,向小春鎮行去。
今夜無星無月,走在路上,段云也有些緊張起來。
一如當初他回到這山莊地窖時,慕容兄弟半天沒出來的時候。
當時是虛驚一場,而這次呢?
該不會有人真不給他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