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躍龍門
陳遠不在意古鷹等人接下來的行動。
按照在“極凈天”法會中得來的訊息，自他拜在“將軍”門下起，他的身份便與一般的“極凈天”之人不同。
盡管還沒有正式修行“將軍”傳承的兵家法門，但是古鷹、土行僧等人對他的態度已經有了明顯變化。
這是他始料未及卻又極為有利的變化！
哪怕是先前對他不冷不熱的周觀霧，此刻也不得不有所改變。
“坐下說吧。”
周觀霧揮手布下一道神通神意，遮蔽古鷹和土行僧兩人的視線，隨后便坐在洞府的一處石墩上。
陳遠沒有遲疑，解下萬鈞刀便坐到他對面，神色清冷的看著他。
自從在“極凈天”法會中得知周觀霧身份后，他有諸多疑問想要找到答案。
哪怕這些問題的答案已成了永遠無法改變的事實，他也要為自己、為陳逸、為陳家和周家討要一個真相！
周觀霧看了眼陳遠，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萬鈞刀上，眼神浮現一絲輕蔑。
“你的絕刀對本座無用，暫時收起來吧。”
說著，他伸手在臉上抹了一下，年輕道人的容貌不再，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張極為張揚且俊美的青年形象。
張揚的是他的眉眼微微上挑，一雙黑亮的眼睛略有狹長好似桃花眼，五官很俊美，絲毫看不出他的真實年齡。
“算了，或許帶上那把刀能讓你擁有些安全感。”
陳遠緊了緊手中長刀，他知道有了“將軍”弟子的身份，周觀霧不敢對他做什么。
但他同樣清楚周觀霧出現在“極凈天”的緣由，絕不是和他一樣的探子。
加上“極凈天”那十分另類的進入條件…
“周家之人身死，是因為你？”
周觀霧啞然失笑，眼眸冰冷的盯著他搖了搖頭說：“你要問的就是這個嗎？”
“是！”
“那要讓你失望了，周家所有出現在北雄關上的人都是因本座而死。”
周觀霧語氣很隨意，仿佛他口中那些周家人不是他的兄弟姐妹，不是他的叔伯長輩，如同可有可無的雜碎一般。
陳遠眼神冰寒，緊閉著嘴巴內兩排牙齒咬在一起。
若不是他清楚自己不是周觀霧的對手，此刻他手中的萬鈞刀已經出鞘并架在周觀霧的脖子上。
“這些事情連爺爺都不知道，如今我卻要告訴你這個外甥，呵呵，”周觀霧饒有興趣的看著他的表情說：
“先前我告訴過你，想入‘極凈天’便要拋家舍業，不需要無端的情感羈絆。”
“我便是如此做的——四十年前，在我駐守北雄關之前，三先生楊歡，也就是‘極凈天’的‘老謀子’找到了我。”
“他告訴我，以我的天資，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只在魏朝偏安一隅太過可惜。”
“起初我并不相信他，嗯…就像此刻的你不信任我一樣。”
陳遠臉上表情一成不變，眼眸里悄然浮現一層幽藍熒光，周身冰冷的刀意緩緩環繞，顯然對周觀霧的話并未放在心上。
他只知道——任憑周觀霧說得天花亂墜，都改變不了他對周家下手的事實！
“所以我讓他證明給我看！”周觀霧不以為意的繼續說道：
“只要他證明我在‘極凈天’中能夠更快的成長，能夠擁有極致的力量，我便會加入‘極凈天’。”
“事實上那時候我已經通過家族關系，組建了‘潛龍’，在繼任敬業侯之位后還對敬業軍做了長遠規劃，期望能夠在北雄關上建功立業，為我大魏朝奠定萬世基業，然而…”
周觀霧頓了頓，腦海中浮現那段過往，臉上不禁露出幾分神往：
“然而楊歡卻真真正正的給我上了一課！”
“我方才知道，太周山并非地名，而是承載著無數的界域！”
“我方才知道武道遠無止境，即便修煉至神通境，后面還可以走出十六步！”
“我方才知道‘極凈天’的強大，知曉關于‘極樂凈土’和‘將軍’等人的目標！”
“這些都是我在魏朝、在天元大陸終一生都無法企及的東西！哪怕我以武道之姿晉入太周山戰場，憑借那三座孱弱的城池仍難以企及！”
“所以——在那之后，我同意三先生的邀請，連帶著也接受了‘極凈天’的規矩！”
說到最后，周觀霧的語氣已是堅定和瘋狂，眼神中滿是擇人而噬的野心，是想要站到無上高度的野心。
“你能理解那種縮在井底看天的感覺嗎？能夠理解跳出深井看到一片星河的觸動嗎？”
“你不會理解的——從你先前在‘極凈天’法會中表現的無知無畏，我便清楚，你不知道你所在的位置究竟能給你帶來什么！”
“你以為什么人都可以成為‘將軍’的弟子嗎？即便你的天資適合兵家傳承，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周觀霧語氣不再是先前的豪邁，而是有了幾分“恨鐵不成鋼”，他注視著陳遠道：
“太周山無數界域中比你天資出眾的人多如牛毛，但他們都入不得‘將軍’的法眼，你知道為什么？”
“因為‘將軍’信奉佛門因果！你能機緣巧合的從天元大陸加入‘極凈天’，是拜古鷹說的那番嘲諷的話所賜，哈哈…”
“所以你成了！你成了‘將軍’的弟子！”
瘋子！
陳遠看著狀若癲狂的周觀霧，腦海中下意識的浮現出這兩個字。
在他眼中，此刻的周觀霧已經瘋了——他口中對周家身死的無所謂的態度，絕不可能是真的！
“還有呢？”
“你為了加入‘極凈天’讓周家死絕，那又為何假死脫身？”
“我不相信‘極凈天’，或者三先生不知道你在敬業侯的位置上，對他們的圖謀更有利！”
周觀霧笑聲一怔，眼眸緩緩落在他身上，臉上的癲狂般的笑容逐漸收斂起來。
好似沒有想到陳遠會如此問，因而他沉默了很久。
“你猜得沒錯，‘老謀子’之所以想讓我加入‘極凈天’，除了因為我的天資外，還有我敬業侯的身份能夠讓他的計策更穩妥，只可惜…”
周觀霧的臉上浮現幾分復雜之色，腦海里盡是那段過往。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老謀子’的計策再完美也總有紕漏。”
“他錯算了大魏朝堂，錯算了魏皇和大先生等人的警惕，也錯算了鎮北王杜青的果斷，以及武安侯、泰山侯等人北上的速度！”
“若那時候鎮北王一脈支援的速度再慢些，只要再慢上五天，不，慢上三天——敬業侯一脈除我之外，便都會身死！”
周觀霧語氣不由得帶上幾分唏噓，繼續說道：“援軍來早了，爺爺沒死，那我就不得不假死脫身！”
“為何？”陳遠皺著眉頭問道：“祖爺爺不死，也不影響你加入‘極凈天’，而且我不相信你找不到其他機會再害他一次。”
周觀霧嘆了口氣說道：“你不懂啊，你不懂大魏的朝堂。”
“你以為妖庭南下敬業軍幾乎全軍覆沒不需要人來擔責嗎？你認為會是誰？”
“是我！”
“一旦戰事結束，那位端坐皇城的皇帝第一個要罰的人便是我，而且必定是重罰！”
“屆時，‘老謀子’的一切謀劃都可能暴露在朝堂上下！”
“所以我只能假死脫身，帶著朝堂里那些對我誣陷的大臣們一起消失！”
陳遠心下恍然，原來如此——原來先前左相大人給他說的線索由來是這般！
通過蛛絲馬跡，魏朝上下不是沒人想到周觀霧假死脫身，只是一直沒有找到證據罷了。
而左相謝靜便是其中最快察覺隱秘之人，因此他才會在祖爺爺從北雄關退回去后，第一時間找過來，勸說祖爺爺打消對那些大臣的報復。
“后來呢？你這三十多年沒在天元大陸？”
周觀霧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緩緩平復躁動的心神后，道：
“你猜？”
“‘極凈天’蓮臺任務沒有完成，我等都沒辦法離開天元大陸。”周觀霧沒再逗弄他，微微搖頭道：
“除了‘老謀子’因為太周山的調遣，偶爾前往太周山外，我和土行僧一直藏在天元大陸。”
“不過他負責的西陸佛國，而我則是在魏朝境內，偶爾與妖庭聯絡。”
“妖庭？”陳遠皺眉看著他：“祖爺爺與妖庭有染也和你有關系？”
“當然，”周觀霧嘴角勾起，露出幾分玩味兒般的笑容道：
“我原以為爺爺會一蹶不振，沒想到他為了重振周家再續傳承愿意付出那么大。”
“所以我便幫了他一把，讓他和妖庭取得聯系，讓他發展‘潛龍’。”
“爺爺有了念想，也付諸行動，由此鬧得陳家一團亂，讓你得以繼任敬業侯之位…你不覺得這樣的結果很好嗎？”
“沒有爺爺的出手，你不可能拿到周家的抓周物，也不可能有加入‘極凈天’的機會！”
“啊哈哈哈…不好嗎？”
周觀霧笑得很暢快，仿佛看到了一場大戲那般莫名興奮。
不過笑著笑著，他的眼神卻又再次冰寒，殺意凜然的說道：
“倒也有不好的地方——我沒有想到你那位二弟，在受到爺爺的特別關照后，仍舊能夠這般崛起！”
“待我察覺到的時候，他已經能夠以一己之力斬殺拜神宗諸多妖人，且已經在鎮南關上做下那等震驚天元大陸的大事！”
“若是我早知道他會有如今的威脅，便是爺爺不出手，我也要親手宰了他！”
宰了陳逸？
陳遠周身的殺意毫無顧忌的和周觀霧散發的冰寒神意撞在一起。
即便頃刻間他的刀意便被撞碎，他依舊一次又一次的頂在周觀霧身前。
“你找死！”
“哦？”周觀霧歪了歪腦袋，饒有興趣的看著他：“你和陳逸的關系很好嗎？”
“看你這么大的反應，殺意這么…重，應該和他很親近了。”
“這便好了！那么先前我的提議作廢，我又有了新的主意——你去殺了陳逸！”
“如何？你殺了陳逸，便能加入‘極凈天’怎么樣？哈哈哈…”
陳遠嘴角溢血，眼神冰冷的瞪著他，咬牙切齒的說道：
“我，乃是‘將軍’的弟子！”
“哈…哈？”周觀霧笑容停滯，皺著眉頭想了片刻道：
“這倒是個麻煩，不過…規矩就是規矩！即便你是‘將軍’的弟子，‘極凈天’的規矩不可破！”
“殺了陳逸，沒錯，你還是需要去殺了陳逸！”
陳遠死死地盯著他，心神震蕩不已。
良久之后，他握緊萬鈞刀冷哼一聲：
“規矩的確不能破，但你別忘了，你是我的舅舅，親的！”
說完之后，陳遠徑直轉身向外走去，眼神內的殺意幾乎化為實質。
周觀霧看著他的背影，不禁笑了起來。
沒想到以他如今的成就還會受人威脅，哈哈…有意思！
盡管他沒有將陳遠的威脅放在心上，但是他并不喜歡這樣的威脅。
“你不做，總會有人做的——用陳逸的死，換你加入‘極凈天’，這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不是嗎？”
陳遠腳步一頓，繼而決絕的繼續向外走去。
——我要他死！
夜色朦朧，臨近拂曉時分，陳逸方才打暈一名泰山軍的軍士，使用「破妄面具」變幻身形樣貌后，得以站在北雄關上。
僅有二十里長的北雄關建造在兩座山崖之間，像是門戶般守護魏朝邊境。
這座歷經千年風霜仍舊屹立不倒的雄關，在夜色下仍然光彩照人。
遠比鎮南關高出數十丈的厚重城墻覆蓋著厚厚的冰霜，晶瑩透亮的冰層下還有一縷縷深紅、暗紅色澤的血跡凝固，在關上火把照射下顯得格外扎眼。
遠處是一片冰雪覆蓋的山巒，層層疊疊的山峰白雪皚皚，便是在夜晚無光時，也能清晰的看到那些山峰上來回竄動的小妖魔。
此刻，陳逸站在關上向外張望著。
隱約間他還聽到一聲聲嘶吼由遠而近，又有一道道踩在冰雪中的奔襲的轟隆之聲傳來。
“這是…”
沒等陳逸開口，就聽到不遠處的斥候敲響了關上的鼓。
咚咚咚之聲接連響起，便有一道威嚴聲音傳蕩整個北雄關：
“妖魔，躍龍門！！”
“泰山軍準備迎敵！！”
請：m.bada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