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不大,只有兩層。
一樓為大堂,放著六張方桌,共二十四長條凳子。
許是夜幕即將降臨,晚飯來人不多,只有兩桌有人。
一桌三人,一桌五人。
除此之外,還有掌柜一名,伙計兩名。
而在二樓則是四間雅間,獨門獨間,中間有墻隔開。
走道上有一名伙計隨時聽從雅間內客人吩咐。
孫正秋回憶著進入這間酒樓后的一應細節,抬頭看向那道背對窗子看來的青銅面具人,壓低聲音問道:
“尊上,此地可否安全?”
說著,他還指了指左側墻壁。
那里是二樓唯一有食客的雅間。
“無妨。”
青銅面具人身穿普通青衫,身形孔武健壯,個子不高,氣息卻極為凝實。
以孫正秋五品抱丹境上段的修為,能看出這位“潛龍”內的青銅尊者,實力至少在四品靈竅境。
除了實力外,他這些年行走江湖磨煉的眼力,還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比如青銅面具人身上有上位者氣質,不是為官就是在家族中地位較高。
還有他左手虎口有繭,右手拇指食指比其他手指粗壯幾圈。
擅長弓箭之道?
孫正秋默默記下他的特征,躬身抱拳:“我要稟報乃是關于太虛道宗一樁隱秘。”
“什么隱秘?”青銅面具人也在打量他,看過幾眼,便自顧自坐到桌前,語氣冷淡的問道。
“尊上可知太虛道宗有兩處禁地?”
“阡陌崖,還是幽谷?”
“尊上既然聽過,那我便放心了,”孫正秋假裝松了口氣,繼續道:“那樁隱秘便是關于阡陌崖的。”
這是他和陳逸在來之前商議的結果——編造出一樁似是而非的隱秘。
實際上,隱秘并非隱秘,只是為了穩住“潛龍”來人的由頭。
青銅面具人把玩著桌上一盞青瓷茶杯,沒有開口。
孫正秋繼續道:“我探聽到,那處阡陌崖上有一位太虛道宗的前輩隱居。”
“宗門內為了防止有人打擾他,才會將那里設為禁地,禁止任何人前…”
“然后呢?”青銅面具人眼神陰冷的看著他:“這與我們‘潛龍’有何關系?”
孫正秋頓了頓,瞥了他一眼,道:“我還探聽到,那位前輩實則身受重傷,并且他手上還掌握著一章寶圖。”
“據說那張寶圖乃是關于一個名為太周山戰場的地方,屬下不知道尊上是否需要?”
“太周山戰場…”
青銅面具人眼睛微微瞇起,顯然有了些興趣。
“你確定隱居在那里的人身受重傷?”
“不敢欺瞞尊上,”孫正秋抱拳道:“此事是我無意間聽來的,乃是太虛峰蕭宗主親口所說。”
“蕭篁?”
青銅面具人丟掉手中的茶杯,聲音略帶笑意:“既然是他所說,那應該是真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若是尊上同意,我想冒險一探,將那張寶圖帶出來。”
說完,孫正秋臉上還露出幾分憤恨,語氣略帶羞惱的說道:“尊上可知道,太虛道宗的人都極其虛偽。”
“比如此次宗門小考,竟然不讓我等參加。”
青銅面具人輕笑一聲,說道:“不讓你們參與,背后必然有一定道理。”
“那事情遠比阡陌崖的隱秘牽連更廣,別說是你,便是我等也沒辦法介入。”
“與其埋怨這個,你不如安心待在太虛道宗,以免暴露了身份,影響后續計劃。”
孫正秋愣道:“尊上是說,不需要我去阡陌崖?”
“沒錯。”
青銅面具人點點頭:“無論是那人隱居目的為何,不論他身上的寶圖價值多少,你的任務只有兩件。”
“一是借助太虛道宗傳承,增強自身實力。二是完成先前交代你的任務,收集宗門小考結果。”
“可是…”孫正秋假意猶豫道。
“沒有可是!”
青銅面具人打斷他,一雙眼睛冰冷的注視著他,語氣帶著淡淡的殺意,問道:
“還是說,孤狼你有了其他想法?”
“孤狼不敢。”孫正秋單膝跪地,腦袋低下。
良久之后,房間里還傳出青銅面具人的聲音。
“記住你的任務,完成它即可。”
“沒有‘潛龍’密令,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直到此時,孫正秋方才發覺那位“潛龍”來的青銅尊者已經不見了蹤跡。
他微微抬頭,打量幾眼房間,暗自皺了皺眉。
隨后他的目光隱晦的看了一眼窗外夜幕,起身離開雅間。
他已經做完該做的事情,其他的就看小侯爺了。
如孫正秋所想,此刻的陳逸正跟在那名青銅尊者身后。
他眼耳并用,劍氣引而不發,只有一絲劍意跟在那名青銅尊者周身。
并且和那名青銅面具人步履匆忙不同,陳逸的神色不慌不忙。
他的身上依舊穿著那身錦服,披著一條大髦,仿佛夜游濟州府的江湖客,穿行在大街小巷。
偶爾有行人瞧見他,也只是看到一道略帶模糊的臉。
一眼之后,便會徹底失去他的蹤跡。
跟了不知道多久,陳逸“看”到那位青銅尊者進入到一座宅邸后,劍氣察覺到前方陣法便停了下來。
他悄無聲息的來到近處,劍意稍稍擴散,籠罩住前方百丈,目光注視著門上牌匾——陸府。
“濟州府陸家?”
陳逸皺了皺眉,不會是他知道的那一家吧?
他所知道的陸家只有一個,乃是他師弟陸有相所在的世家,濟州府的豪紳巨商陸氏。
盡管他不愿相信,但除了那個陸氏,濟州府內應該沒有誰家的宅邸能占地如此之廣。
“可是,如果這個陸氏是‘潛龍’的人,那他們怎么會缺少金錢?”
至少從陸有相口中,整個陸氏的金錢不知凡幾,連他都不清楚具體有多少。
有這樣的巨富豪紳作為依附,“潛龍”怎么都不可能缺少金錢。
想到這里,陳逸邁步上前,悄然躍入陸府。
四十五歲,修為達到五品且劍道通幽的你,進入“金門伏妖大陣”之中,逆襲點1
“金門伏妖大陣”陣道等級為下,已消除影響,逆襲點2
陳逸忽略掉面板提醒,一絲絲劍意籠罩整個陸府宅邸,很快找到先前的青銅面具人。
他收斂體內玄罡之氣,藏入丹田,身形連閃直奔中院一處偏宅。
一邊躲開巡邏的護衛,一邊思索著。
既然那名青銅尊者不是住在后院,說明他的身份并非陸氏主脈。
要么是旁支,要么他只是陸氏的護衛家仆。
內心里,陳逸更傾向于后者。
若是前者,說不得他要對陸有相師弟說聲抱歉了。
很快,陳逸潛入到那處偏宅,悄無聲息的落在房頂之上,靜靜的聽著內中的聲音。
“你可是弄清楚了孤狼用意?”
“稟報尊上,孤狼說他打探出太虛道宗內阡陌崖禁地的隱秘,想要…”
尊上?
這是在聯絡“潛龍”的上級?
陳逸眼睛微微瞇起,心下皺眉。
他原本以為這名青銅尊者會像聯絡孫正秋一樣,使用密函聯絡上級。
沒想到“潛龍”內部有一套能夠直接聯絡的特殊渠道。
“…孤狼應是希望探查阡陌崖。”
“不過屬下以為,孤狼并非為我‘潛龍’,而是為了他自己。”
“是嗎?那這名孤狼要成為死狼了!”
“回稟尊上,屬下也正有此意,不如讓孤狼去執行那件任務?”
“不,暫時留著他,等到太虛道宗的宗門小考結束后,再做安排。”
“而且以他的修為也無法試探出陳逸實力,我會安排另外的人前去。”
試探我的實力?
陳逸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翹,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這不是巧了嗎?
陳逸笑著看了看四周,轉移至側面,身上劍意籠罩遮掩聲息,無聲無息的從窗戶進入房間。
房間內還是個大小套間,除去他所在的正堂外,左右各有兩個側室。
“布置的還挺奢華。”
陳逸掃視一圈,目光停在左手邊那間房門緊閉的隔間,沒再繼續深入。
他徑直坐到進門處的桌前,靜靜的等待起來。
只聽那門里傳出青銅面具人的聲音:“尊上是找了其他的‘潛龍種子’?”
另外之人語氣很平靜的說道:“他的事情不是我能定奪的,也不用你過問。”
“當下你的任務只有一個,全力查探陸家金錢轉移的路線。”
“有消息后,第一時間通知我,濟州府內其余人等都會配合你。”
“屬下明白。”
沒過多久,陳逸聽到里面沒了聲音。
等了片刻他就看到一位穿著勁裝,面容陰冷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
令人感到好笑的是,那人臉上一副思索神色,竟然沒有察覺到房間內多了一個人。
“會是誰前去太虛道宗試探那位天驕呢?尊上語焉不詳,只怕其中涉及一些隱秘。”
“我也想知道這個隱秘。”
“是誰!?”
那人方才察覺到坐在桌前的陳逸,神色劇變,當即就要爆發一身靈竅境真元。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猩紅劍光劃過。
并且,緊隨其上的劍意瞬間壓在他身上。
那人怔怔的看著那柄懸在眼前的長劍,感受著那道讓他周身甚至體內真元都凝滯運行的劍意,神色驚恐駭然。
動不了!
無論他如何運轉功法,掙扎,竟是連一根手指都移動不了。
“你,你,你是何人?!”
陳逸看了他一眼,內心里卻是想著劍道的事情。
殺伐劍道達到通幽境后,只憑劍意,竟能將一名四品靈竅境的修士徹底壓制。
不可謂不恐怖。
“方才你不是要試探我的實力?怎么認不出來我?”陳逸似笑非笑的問道。
那人滿是畏懼和忌憚的雙眼打量著他,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和不可置信。
“你,你是陳逸?”
陳逸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嘴角帶笑的繼續問道:“如今你已經見識到我的實力,可還滿意?”
中年人兀自不敢相信的看著他,直至良久,他的眼睛注視到越發接近的長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小侯爺的實力已經不是我能揣測的。”
陳逸看了他一眼,操控春雨劍繼續逼近一寸,“你該知道,我想聽到的不是這些。”
“小侯爺想知道什么?鄙人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潛龍’,陸家,我。”陳逸笑了笑,“還有你知道的一切。”
那人面上露出一抹苦笑,沒想到這位小侯爺竟然已經知道“潛龍”。
他再想到孤狼的意外約見,心中明白,只怕是孤狼背叛了“潛龍”。
“鄙人名叫陸放,乃是陸家旁支。”
陳逸面色不變,心中卻是笑了一聲。
旁支好,是旁支就好。
結合先前聽到的隱秘,“潛龍”那邊應該也在打陸家的主意。
這樣,他就可以暫時將陸家主脈排除在外。
“于‘潛龍’內部,我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青銅令,身份地位比孤狼高不了多少。”
“整個濟州府如我這般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幾十…”
話音未落,陸放就發覺那柄長劍的劍尖又近了一寸,心中明白陳逸對他的話不滿意。
他連忙改口道:“濟州府除我之外,還有兩名青銅令。”
“我不清楚他們的身份,只知道他們一人在府尹,另一位則是駐守在濟州府的水軍中人。”
“我等的首要任務乃是陸家用于擴展的金錢,近期主脈將會把那筆金錢押送至北直隸。”
陸放額頭冒汗,生怕說得遲了,那柄長劍就會穿透他的腦袋。
畢竟他加入“潛龍”,只是為了自身利益,并非真的想要壯大“潛龍”。
“還有呢?”
“我,我只是負責打探陸家消息,動手的事情由徐班負責…”
陳逸一邊聽他講述,一邊思索著。
“潛龍”在濟州府的三名青銅令,一個在巨富之家,一個在官府,還有一個竟是水軍。
由此可見,他們的圖謀野心,遠超想象啊。
“另外就是關于小侯爺您的,上面的人只是讓我盯緊您的近況。”
說到這里,陸放猛然想到方才和尊上的對話,再次改口道:“還有要試探出您真實力量。”
“用意呢?”陳逸側頭問道。
“這,我不,不知。”
春雨劍再近一寸,劍尖幾乎貼著他的眼睛。
陸放不敢動也動不了,甚至連眨眼都不敢,豆大的汗水一顆顆滑落。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聲音也有幾分抖動:“我只知道是‘潛龍’的那位首領要對付您。”
“十多年前,是他,他傳信于我,讓我安排‘潛龍種子’前去刺殺您…”
陳逸打斷道:“說一說,‘潛龍’首領是何身份?”
“我不清楚,我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潛龍’幾位大人乃是京都府人士,其余的都是通過書信密函往來。”
“還請小侯爺相信我。”
“從我加入‘潛龍’,只見過一位白銀令。除此之外,就只有那幾位在太虛道宗的‘種子’。”
陸放一口氣說完,目光中隱隱帶上幾分求饒。
“那么你們調查太虛道宗宗門小考的用意呢?”陳逸面色一冷,“不要告訴我,這也不知道?”
“不…不要…”
劍光閃過。
“嗬…”
陸放臉上神情凝滯下來,僅剩下的一顆眼睛愣愣的看著他,慢慢的失去神采。
陳逸哼了一聲,收起春雨劍,在房間內翻找起來。
特別是先前那用于和那位“尊上”聯絡的房間。
一番搜尋,陳逸只找到了一個疑似用于聯絡的盒子。
思索之后,他將這個盒子收進須彌袋中,方才向外走去。
剛走出幾步,陳逸又退了回來,找出紙筆寫下幾行潦草字跡。
“無用的‘潛龍’,已經盯上了陸家金錢,小心。”
陸有相師弟,為兄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寫完之后,陳逸再次潛出陸府,來到先前與孫正秋約定的地方匯合。
“大人,可是已經得到想要的?”孫正秋抱拳道。
“算是吧。”陳逸想了想,說道:“和你見面之人,是濟州府陸家之人,你留府城幾天確認好他的身份。”
“另外據他所說,濟州府內還有兩名青銅令,一位在府尹身邊,另外一位則是在駐守的水軍中…”
陳逸交代完“潛龍”要對陸家出手的事情,囑咐道:“那兩人的身份,你順帶著調查。”
“能查到最好,查不到也盡量不要露面。”
雖然他沒有親耳聽陸放說出“潛龍”的首領身份。
但是光憑“有仇”、“京都府”兩點,足以讓他確信敬業侯周天策和“潛龍”有關聯。
否則那時候他剛拜入太虛道宗,無仇無怨的,誰會來刺殺他?
孫正秋記下這些,問道:“大人要回返宗門?”
“嗯,你處理完也盡快回來,我有另外的事情交代。”
“屬下明白。”
陳逸點了點頭,接著閃身離開。
他沒有直接回太虛道宗,而是打算在府城多留半天,買些東西回去。
“我倒要看看,‘潛龍’那邊究竟要用什么方法來試探我的實力。”
與這件事情相比,無論是陸府的金錢,還是隱藏在濟州府的兩名青銅令的身份,都顯得不那么重要。
對陳逸來說,既然他已經確認“潛龍”背后之人,那他需要將兩者合二為一即可。
那樣等后面他返回京都府時,也好和敬業侯算總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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