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地榜榜一大哥
寒冬臘月里，京都府日子比往年好過一些。
除了前幾日下雪，讓長樂、永年兩縣都成了銀裝素裹，皇城內外卻依舊堂皇中正。
對那位高高在上的魏皇來說，各州府沒有天災人禍，邊境無戰事，就是最好的年月。
尤其北雄關外十萬大山里的妖庭不南下扣關，那么整個大魏朝的氣運只會蒸蒸日上。
連每日早朝，都沒有出現那么多糟心事，讓魏皇煩憂。
“有事起奏，”劉高站在龍座之外的階梯下，扯著嗓子喊道：“無事退朝！”
“臣有奏。”
文臣上首，左相謝靜橫移幾步出列，神情嚴肅拱手道：
“前日，江南府有妖人禍亂，乃是拜神宗等一眾邪魔外道所為。”
“臣請奏圣上，即日起肅清江湖宗門，以正視聽！”
魏皇高高在上，身著紫金龍袍，頭戴鼎冠，看了看左右沉默的群臣，不由得笑了一聲。
拜神宗是拜神宗，江湖宗門是江湖宗門。
謝靜在話中玩了一手文字游戲，倒是讓他想看看其余人的反應。
“都說說看，謝相所言如何？”
話音剛落，文臣隊伍出列大半，紛紛附和謝靜的奏折，請求朝堂出兵整肅江湖宗門，以揚魏朝威嚴。
但也有幾位武侯、國公持反對意見，尤其以鎮北王杜青和鎮南王公冶嘉鴻言辭最為激烈。
“宗門與邪魔外道不能混為一談，謝相所言，臣不敢茍同！”
杜青哼道：“要知往年北雄關外有戰事，宗門弟子多有援護，怎能因為拜神宗一家，便要針對所有宗門？”
“何況，如今朝堂諸臣家中都有后代拜在宗門學藝，若是對宗門…”
說到這里，杜青頓了頓，目光看向文臣一脈，心下回過味兒來，話鋒急轉說道：
“如若將學府圣地、佛門諸寺、南蠻教等都納入宗門之列，我無意見。”
呵，怪不得文臣們對打壓宗門圣地這么熱衷，合著他們的后代都在學府。
尤其是自從興武學府創辦后，最近兩年的勛貴子弟，都和第一批一樣。
文臣一系的后裔學成之后，就直接拜去幾大學府圣地。武侯勛貴、世家等都是選擇的宗門圣地。
簡單來講，左相謝靜要整肅江湖宗門，目的便是要打壓武將一系。
其心可誅！
旁邊的鎮南王公冶嘉鴻也想明白這點，立馬出列。
“臣附議。”
一眾武侯、國公也附和一起。
只要文臣說要整肅宗門，武將這里就咬死學府也算是宗門圣地。
短短一炷香的時間，整個大殿就成了東西市的攤鋪，熱鬧非凡。
著實讓坐在上首的魏皇看了一場好戲。
不過見場面有失控跡象，他看了眼劉高，劉公公會意上前：“肅靜！”
魏皇這才笑道：“有爭議好啊，說明此事還需再觀察觀察。”
“不過鎮北王方才所言，甚合朕意。江湖宗門有好壞之分，的確不能混為一談。”
不等殿內文臣們開口諫言，魏皇繼續道：“至于學府圣地是不是宗門，很簡單。”
“朕聽說，最近江湖上盛傳的《天驕榜》上，有幾位出自學府。”
“如此，朕以為那幾座學府圣地也該歸為宗門行列。”
“謝相，你認為呢？”
一身官服的謝靜沉默片刻，拱手退回到文臣中，絕口不提整肅宗門的事情。
其余文臣互相看了看，也閉口不言。
圣上都發話了，他們再多說，真要打壓江湖宗門，幾座學府也不能幸免。
到那個時候，他們怕是也成了儒生們口誅筆伐的對象。
魏皇看到這里，臉上笑容更燦爛幾分。
“既然說到這里，朕有一則好消息分享給諸位。”
說著，他示意劉高，將先前得來的《天驕榜》傳給殿內的大臣。
不過只是封面呈現亮銀色澤的那冊——天驕榜·地榜。
杜青上前接過，打量兩眼，神色平靜的翻開第一頁，臉上不由一怔。
他兩眼直直的盯著第一頁上的金色大字，喃喃念誦道：
“小劍仙，陳逸。”
“京都府人士，其父親乃是武安侯陳太平。”
“太虛道宗，劍峰山傳人，師承李輕舟，修習九轉玄罡訣。”
“雍和三十八年，臘月。”
“陳逸于江南府，獨戰“瘋老頭”封禪，僅以七品化元境的修為，憑借大成劍道、圓滿境殺伐劍意，戰而勝之。”
“此役，陳逸還一劍斬殺拜神宗掌教聞人鴻，以及一頭四品靈竅境血鱗妖。”
直到最后，杜青還看到一段評語。
“一劍出，天下知——小劍仙，陳逸！”
不僅如此，在評語之后，還有一幅出自名家之手的陳逸畫像。
少年單手持劍，劍意凌云，神色冷冽之間，身后還有一頭血鱗妖尸骸。
“這，太平之子…”
杜青沉默片刻，直到劉高提醒，他才匆匆翻看完后面的幾頁，將書冊遞給旁邊的鎮南王。
內心卻是久久不能平靜，隱隱還有那么一絲悔意。
“本王也是昏了頭，當初為何不去信給太平，白白讓林寒松那廝搶了先。”
當初，杜青最先讓夫人前往武安侯，想要讓杜妍和陳逸訂立婚約。
結果陳太平從北雄關來信，更加傾向于邢國公林寒松的千金林雪茹。
如今來看，杜青只感覺腸子都悔青了。
而他旁邊的公冶嘉鴻則是平和許多，看完之后，明白了魏皇的用意，當即朝林寒松拱手道：
“邢國公，恭喜。”
林寒松表情冷淡，看了他一眼，又見之后看過天驕榜的人也都朝他道喜，心下也有些狐疑。
而當他親眼看到榜上人名時，這才清楚緣由。
林寒松看著天驕榜第一的陳逸之名，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卻沒有回禮，而是轉頭向武安侯家的陳立德道賀。
“武安侯生了個好兒子，呵呵。”
這話出來，整個大殿內的人精腦海里也差不多浮現出一個輪廓。
武安侯陳太平的兒子，又和邢國公林寒松有關系，那不就是…
陳逸！
而陳立德也有所猜測，但不能表露出來，直到看到名冊后，他方才笑了起來。
“逸兒，揚我陳家威名，是京都府幸事，更是魏朝之福啊。”
“說得好！”
魏皇聽后徑直起身，昂首挺胸的笑道：
“武安侯之子陳逸，以凌云之勢，斬殺邪魔外道，當為我大魏少年典范。”
說著，他朝劉高示意道：“傳旨，武安侯陳太平夫人夏綰綰教子有方，封賞…”
群臣看到他這樣欣喜，也沒有人出來觸他霉頭。
哪怕是先前主張整肅江湖宗門的左相謝靜，也在看過天驕榜后，徹底沉默下去。
當是時，魏朝的確還需要武道興國。
然而，放任江湖壯大、宗門發展終究不長久，總要有一定的限制才行。
說不得，最后學府圣地也要成為宗門行列！
不消片刻，朝堂上發生的事情，就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京都府。
讓大街小巷的百姓，回想起前年興武學府的事情。
“小劍仙”陳逸之名，再次傳揚京都府。
而在武安侯府內，夏綰綰接到圣旨時，臉上喜憂參半。
既有對陳逸取得如今成就的開心，又有對他這么小涉足江湖的擔憂。
更擔心他這樣早揚名，今后會有麻煩不斷。
“綰綰妹妹，開心一些。”
周婉儀平靜的看完宣旨過程，安慰道：“逸兒如今實力極為出眾，相信他今后成就定然不凡。”
“婉儀說得沒錯，”陳老夫人臉上也露出幾分笑容：“逸兒有此天資，是陳家之福，理應高興些。”
“另外，圣上封賞只是其一，老身這里同樣不能虧待了你。”
夏綰綰連忙行禮，一番感謝后，也跟著露出笑容。
“都別愣著了，太平不在，家里還有咱們。”
“立信，立德，準備一下，開祖祠，將這個好消息讓諸位祖宗也高興高興。”
隨著老夫人發話，整個陳家無論主脈旁支都動了起來。
忙活了大半天，夏綰綰回到芳華園，綠蘿隨侍左右。
“夫人，逸兒如今可了不得。”
“我先前去東市采買，那些老板瞧見我，都比往常熱情許多。”
夏綰綰臉上兀自欣喜，吩咐道：“去拿紙筆來，我要將此消息說給夫君聽。”
“還有那件新衣也要縫制，如今從那天驕榜上得知了逸兒模樣，剛好重新做一套尺寸合適的。”
“還有…”
夏綰綰沒注意到的是，手腕上的小玉劍似乎知道她在做什么，氣哼哼的晃蕩起來。
小玉劍：沒了，沒有了，壞人不值得！
江南府的事情，距離較近的濟州府知道的更早一些。
而作為江湖宗門圣地的太虛道宗，更是早在事情發生后第一時間便收到了消息。
特別是作為主脈的太虛峰。
峰上的太虛道的弟子們，對江南府邪魔外道來襲，以及詹紅袖、陳逸等人的應對細節，幾乎了如指掌。
其中自然也包括蕭玄真這位太虛道真傳中的真傳。
不過，她在得知陳逸一劍斬殺“瘋老頭”和拜神宗掌教之后，卻是足足發了半天呆。
“‘小劍仙’成真了。”
“先是京都府的‘小劍仙’，后是太虛道宗的‘小劍仙’，如今更是名揚江湖，天下皆知。”
蕭玄真回想起之前陳逸前來拜師時，至今不過兩年的時間，他的劍道修為竟然達到了圓滿。
但就是因為這個，讓她愣神之余，心里還有幾分羞惱。
“那壞家伙明明有這樣強的劍道修為，與我比斗的時候竟然都不表露出來。”
“我明白了，他一定是怕施展全部實力后，我會不敢再去挑戰他。”
“不可能！”
“哼，劍道大成，劍意圓滿又如何，等我將太虛八法也修到大成，那個時候一定比他厲害。”
蕭玄真下意識的忽略掉，當她實力提升的同時，陳逸的劍道也會提升。
她滿心只想著一定要把這個場子找回來，也讓陳逸嘗嘗失敗的滋味。
“還有小雪茹。”
蕭玄真想到乖巧聽從陳逸吩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心只想著修煉的林雪茹，心里更氣了。
修煉是為了自己，哪有人是因為別人的囑咐修煉的？
這樣想著，她立馬出門在不遠處的一處僻靜的演武場，找到正在修習太虛八法的林雪茹。
只見小丫頭身形如風，騰挪之時，坤柔法、坎水法、兌澤法相互配合，看似柔弱如水，實則勢成連綿不絕，有她自己獨到理解。
這一點，蕭玄真心知肚明。
相比她擅長的震雷、乾元兩法的剛猛，林雪茹更傾向于柔和些的坤柔法、坎水法。
畢竟太虛八法同修也會依據每個人的選擇不同，有所側重。
像她老頭子蕭篁，和古天罡也是如此。
“蕭師姐，什么時候來的？”
林雪茹修煉結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笑著問道。
“剛來不久。”
蕭玄真打量她一番，猜測她應該還沒有收到外界的消息，不由得笑道：
“林師妹，武道講究張弛有度，每日修行固然好，但也要注意休息。”
“不如師姐帶你去其他峰上逛逛？你來太虛峰這么久，也只去過劍峰山，其余各峰景色也不錯的。”
林雪茹謹慎的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笑著說道：“不用了師姐，逸哥哥應該很快回山。”
“等他回來，我想讓他看到我的武道有精進。”
雖然她不太明白陳逸所說的“傻氣”什么氣，但她卻是記住了要和蕭玄真保持距離。
蕭玄真見她這樣說，心里暗罵陳逸太會哄騙林師妹。
不過林雪茹不想去，她也不勉強，只繼續待在這里，聊一些別的。
比如陳逸在劍峰山的日子，和那些師姐師妹們相處的挺愉快。
比如陳逸下山之后一定十分瀟灑，還會見識到各式各樣的俠義之士。
又或者萬一陳逸不想回來了…
“不會的！”
林雪茹臉上表情認真，甚至有幾分嚴肅的看著蕭玄真說道：
“逸哥哥，一定會回來的。”
蕭玄真啞然之余，心里有些摸清楚了她的底線。
剛要繼續開口，就見不遠處跑來兩個人——杜彥清和杜妍，兩個同樣和壞家伙交好的人。
還不等蕭玄真開口，杜妍揮舞著手里的一本銀色書冊遠遠的喊道：
“茹茹，快來快來，有逸哥兒的消息了！”
“呀！”
林雪茹臉上一喜，連忙迎了過去，還很奢侈的使用了坤柔步。
這讓蕭玄真心里有幾分不太舒服。
不過她看到杜妍手里的那本書冊，頓覺有幾分眼熟。
仔細思索，她才想起來，那是先前看到過的《天驕榜·地榜》。
沒記錯的話，她第一次看到上面只把自己排在第十位時，差點氣的把那冊子撕掉了。
后面她還發話，不讓下山的師兄們再往山上帶這樣華而不實的東西。
沒想到會在這里再次看到那《天驕榜》。
難道說？
那邊三人可不知道蕭玄真心里所想，三人湊在那冊子前翻開第一頁，仔細看了起來。
不消片刻，林雪茹小臉欣喜不已。
“天驕榜第一呀，逸哥哥，太厲害了！”
“是啊，逸哥兒這回下山，著實威風。”杜彥清也感慨說道。
“那是當然，逸哥兒劍道大成，劍意圓滿，”
杜妍說完不忘戳了戳他，沒好氣的說：“總比某個不求上進的家伙強得多！”
杜彥清連連告饒：“給我留點顏面。”
“是嗎？那你說說看，這些天發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你在太虛峰都做什么了？”
“我，我，都怪永年，他讓我去幫忙鍛造…”
而聽到林雪茹三人的對話，蕭玄真頓了頓，忍不住起身湊了過去。
“小劍仙，陳逸…一劍出，天下知…”
蕭玄真愣在當場，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縈繞。
這下，壞家伙真的名揚天下了。
而她的排名，也掉出了前十…
林雪茹不知道她的想法，一臉嬌憨的問道：“蕭師姐，我逸哥哥排在天驕榜第一，很厲害吧？”
蕭玄真回過來神來，當即昂起腦袋，朝外走去。
“一般般厲害吧。”
“而且準確的說，陳逸還不是天驕榜第一，他只是地榜第一。”
“上面還有個天榜呢！”
沒錯，陳逸那個壞家伙只是地榜榜一而已。
早晚她要登上天驕榜·天榜第一，讓他俯首稱臣！
而等蕭玄真離開，林雪茹三人對視一眼，卻是都笑了起來。
“逸哥哥好厲害呀，地榜第一也厲害。”
“是啊是啊…”
而此時，林雪茹口中很厲害的陳逸，剛和詹紅袖等人離開江南府地界。
期間經過一處驛站時，幾人停下歇腳。
也不知道孫正秋從哪里來的，手上突然就冒出了兩冊天驕榜，興沖沖的跑過來。
“師弟，你登上天驕榜了！”
這一喊不打緊，整個驛站的人都朝他看了過來。
沒轍，幾人顧不得查看，簡單補充下吃食和飲水，便匆匆騎馬上路。
詹紅袖仗著身份、實力最高，搶到了第一個觀看的位置。
當然，她先看的是天榜。
“天榜第十，霸劍，詹紅袖！”
看到自己的排名有所提升，詹紅袖心氣順暢許多，面上不顯心里喜滋滋翻開地榜。
只是看了一眼，她直接把那本封面銀質的書冊丟給陳逸。
“沒什么好看的，不如早些趕回劍峰山！”
陳逸狐疑的接過，翻到第一頁，眼睛不由得一亮，嘴角更是不自覺的上翹。
哈哈哈，天驕榜·地榜的榜一大哥，是他陳逸的了。
詹紅袖瞧見他的表情，忍不住悶聲道：“陳師弟，劍道大成之上還有更高的境界。”
“等回山之后，師姐必定代替師父好好教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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