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常?
陳逸微微皺眉,隨即擴散一絲殺伐劍意,籠罩整個驛站。
很快,他便發覺謝長樂口中所說的異常之處。
在楚家子弟另外一側,坐著兩桌江湖客。
一名老者帶著位女娃兩人坐在靠窗一側。
老人畏畏縮縮,頭也不抬,手掌時不時拍拍他懷里女娃。
在他們對面是一名頭戴斗笠,穿著青色長衫的中年刀客,獨自一人喝著悶酒。
另外一桌的四人也是沉默不語,穿著各異,看著并不像同行的人。
而這幾人的異常之處——除了那名喝著悶酒的江湖客外,其他人在各做事情時,嘴唇都會微微顫動。
甚至連那名被老者抱著的女娃,略有污泥的小臉,目光也有著和年齡不相符的陰沉,嘴角時不時動兩下。
傳音之術?
五品抱丹境?
陳逸眼神微變,側頭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著側后方的楚家一行人,心中有所明悟。
兩桌江湖客的目標是他們!
觀察到這里,他傳音給謝長樂:“師兄,暫時靜觀其變即可。”
謝長樂微微頷首,便不再去理會,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副江湖客豪邁表現。
吃喝之余,他還朝蕭玄真花仙子兩人笑道:“師妹,一場秋雨一場寒,多吃些存氣力。”
蕭玄真白了他一眼,心說修行武道之人哪會怕冷?
旁邊的花仙子卻是心思靈竅,她聽出了謝長樂的弦外之音,和陳逸對視一眼確認后,隨即傳音給蕭玄真:
“師姐,留心。”
蕭玄真怔了怔,方才后知后覺的觀察起酒館內眾人。
她看了一圈,狐疑的傳音給花仙子:“師妹,留心哪個?只是一群不過五品抱丹境的江湖客呀。”
花仙子:“…”
一時間,她竟無言以對。
酒館內的江湖客實力的確遠低于他們四人,但江湖游歷所遇危險,有時候并非只有實力。
還有一些看不見摸不著的陰險玩意兒。
“蕭師姐,先看一看情況,我想陳逸師兄已經有所察覺。”
“‘小劍仙’師弟會把他們放在眼里?”
蕭玄真依舊不解。
她再次看了一圈,明亮嫵媚的雙眼里有幾分好奇和茫然。
好奇的是哪個江湖客能讓陳逸重視。
茫然則是因為她實在看不出來啊,沒找到。
花仙子無奈,只好和她傳音解釋起來。
好在她在山上有著照顧二花三花的經驗,面對蕭玄真這樣的好奇寶寶還能輕松應付。
陳逸將她們的神情動作看在眼里,心下暗樂。
蕭玄真這位宗主之女,終究是被保護的太好,對山下江湖、朝堂了解太少。
無怪這次南蠻之行,蕭篁宗主會讓她跟著游歷。
畢竟以太虛八法足以修煉至十六顆靈竅的品級,蕭玄真完全可以和小丫頭一樣留在阡陌崖閉關修行。
想到這里,陳逸一邊吃著東西,一邊注意酒館內眾人動向。
卻聽身后的楚家那位拿著《天驕榜·地榜》的少年,指著書頁中說道:
“‘小劍仙’陳逸依舊是第一位,你們知道第二位是誰嗎?”
“四哥,別賣關子,趕緊說來。”他身側少女語氣有幾分嗔怪。
“第二位竟是大空寺那位佛子浮沉!”
那少年語氣夸張的念道:“雍和四十八年秋,浮沉于浪蕩山降妖四百余,其中有二品大妖魔三頭。”
“天,三頭堪比神游境的大妖魔啊,這大空佛子的實力竟也恐怖如此。”
旁邊略年長些的少年表現沉穩,分析道:“佛門功法特殊,降妖除魔很有一套。”
“這應該就是他地榜排名低于‘小劍仙’的緣由。”
“楚明哥所說沒錯。”
背對著陳逸的那名少女聲音不似濟州府粗豪,反而像江南府的酥糯,嬌俏的身姿如柳,清秀容顏沉靜淡然。
“江湖客風云變幻,新顏換舊顏,依然無人撼動‘小劍仙’。”
“婉兒姐,你這般崇拜‘小劍仙’,為何當初不和五弟前去太虛道宗?”
少女輕輕搖頭,“非是崇拜,我只是認為此人未來可左右魏朝。”
“四妹如何見得?”名為楚明的少年看著她問道。
“身份。”
“四姐,他那太虛道宗劍峰山傳人的身份算不得什么吧?”那位拿著《天驕榜》的少年反駁道。
年長些的少年思索片刻,明白過來,示意他道:“楚晨啊,你再看看地榜。”
名叫楚明少年怔了怔,嘟囔著再看一遍又如何,仔細看完后疑惑的問:
“四姐指的是他出自武安侯府?”
那位婉兒少女點頭道:“雖說他只是庶子,但武侯傳承只重主脈旁脈和天資。”
“若有天資、實力,便是庶子又如何?”
“只要他實力超絕,再立下功勞,未來必然可獲武安侯勛位。”
“屆時他手握重權,又身具太虛道宗嫡傳身份,在朝堂和江湖的名望必然更盛。”
說到這里,少女語氣轉為遺憾,“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早早訂立婚約,只怕京都府諸多勛貴對他的態度,忌憚多過拉攏。”
楚明微微頷首,神色間浮現些許思考。
“前些年左相曾提議整肅江湖宗門圣地,想來也有此顧慮。”
名為婉兒的少女附和道:“應該有些關聯。”
“縱觀大魏歷代,既為武侯又是宗門真傳的人,大都下場凄慘。”
“二哥看過《魏朝實錄》,可還記得上一位?”
楚明思索片刻,神色一動回答道:“是前任敬業侯周觀霧,無量山翻天道真傳?”
“沒錯,正是他。”
拿著《天驕榜》,名為楚晨的少年一臉迷惑的問道:“他不是死在北雄關了嗎?四姐是說他的死…”
“噤聲!”
楚明打斷他的話,看了一眼酒館內的其他人,擺手道:“繼續看看地榜上的變動。”
楚晨哦了一聲,隨后翻到第三頁:“第三位無量山的樓五山,第四位…”
周觀霧!
將楚家子弟四人談話聽到耳朵里的陳逸,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
他同樣看過《魏朝實錄》,上面只記載著前任敬業侯周觀霧死于北雄關。
只是他沒想到周觀霧竟還是無量山翻天道真傳弟子!
而且聽那名叫婉兒的少女話里的意思,周觀霧當年死在北雄關上,內中還藏著諸多隱情。
這和陳逸先前的猜測不謀而合——老侯爺周天策對付他們武安侯一脈,與北雄關那一戰有關!
難道當初害的敬業侯一脈子嗣滅絕的人,是當時的武安侯?
“‘小劍仙’師弟,我著實沒瞧出來,你還有這樣的潛力資質,未來的武安侯呀?”
而聽到這些的蕭玄真立馬傳音給陳逸,眼中帶著促狹笑意,語氣多有浮夸。
陳逸思緒被打斷,沒好氣的說:“吃你的飯。”
“是是是,武安侯大人在上,小女子不敢不從。”
陳逸瞪了她一眼,懶得再搭理她,心神繼續放在楚家子弟身上。
旁邊的花仙子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夸贊陳逸,不過她關注的重點卻是那句“下場凄慘”。
她看著神色平靜的陳逸,囁嚅幾下嘴唇,沒有傳音詢問,只默默將這些記在心里。
這時,正在翻看《天驕榜》的楚晨又大呼小叫起來。
“第十七位,無量山陳遠,絕刀傳人…他殺了南蠻教一位薩滿?”
“二哥,陳遠也是武安侯陳太平之子,潛力天資不比‘小劍仙’差吧?”
楚明搖頭道:“若他的刀道再進一步,或許能和‘小劍仙’相提并論。”
名叫婉兒的少女若有所思的說道:“一門雙杰,京都府怕是要熱鬧了。”
“婉兒姐,應該是京都府三杰,我看好那位大空佛子后來居上。”另外一名少女噘著嘴唱反調。
“而且陳家兄弟的實力比起大哥來差了不少,不過是仗著年齡小一些,登上了地榜。”
“等他們達到天榜門檻,怕是只能排在末尾。”
婉兒看了她一眼,沒有再開口。
楚明看著兩個妹妹暗自搖頭,解釋道:
“婉兒指的是爵位傳承,想來京都府內的那些勛貴很樂意看到武安侯家亂起來。”
“不懂,這對他們有什么好處?”那名少女繼續道。
“青兒妹妹,不懂也沒關系,京都府的事情影響不到我濟州府。”
那叫婉兒的少女聞言,忍不住開口道:“二哥,怕就怕有心人摻雜其中,別忘了文脈諸公。”
楚明思索片刻,點頭道:“咱們能想明白事情,父親他們同樣清楚。”
“婉兒,國事重大,還是盡量少說。”
說著,他便擺手讓楚晨繼續觀看著《天驕榜》。
“第十八位,太虛道宗丹峰山傳人花仙子,人如其名真美啊。”
楚晨又翻過一頁,眼睛亮了起來,笑道:“二哥,這位《道門十大仙子》第二,實力同樣令人側目。”
“光是這幅畫像,就比先前的蕭玄真、林雪茹美上幾分。”
“少廢話,繼續看。”
聽到這里,陳逸暗暗替老大高興之余,不由得朝對面的蕭玄真眨了眨眼睛,笑意明顯。
蕭玄真瞪了他一眼,傳音道:“看什么看?他還說了雪茹師妹呢。”
陳逸卻不著惱,笑著傳音過去:“雪茹又沒聽到,不會影響她心情。”
“我也沒有受到影響,很是開心。”
“你有。”
“我沒有!”
“你有。”
“我!沒!有!”
蕭玄真說完,轉而發起進攻。
“‘小劍仙’師弟,我不信剛剛那少女說你實力不行的時候,你沒有生氣。”
陳逸面色依舊,笑著傳音道:“我比你強。”
秒殺!
蕭玄真:“…”
她的眼神越發“兇狠”,握著拳頭在桌下揮舞不停。
要是眼神能殺死人,只怕她早已將陳逸殺了無數次。
旁邊的花仙子看了看兩人的表情,猜測他們談話的內容應該有她,臉色不禁流露出幾分尷尬。
雖說她在丹峰山上也聽到過類似的言論,但是當著蕭玄真的面,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而謝長樂將三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樂得差點將嘴里的肉塊噴出來。
還好他反應及時,連忙捂著嘴低下頭去。
只是從他不斷聳動的肩膀,能看出他忍得有多辛苦。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整間酒館只剩下楚家子弟這一桌的聲音。
楚明身后的中年護衛總算察覺到酒館內氛圍有異樣,觀察著四周。
觀察片刻后,中年護衛嘴唇動了動。
“怎么了?”楚明耳朵微動,回頭看了他一眼。
中年護衛搖了搖頭,繼續傳音給他:“明少爺,這里可能有危險,不若我等繼續趕路?”
楚明掃視一圈,朝另外幾人打了個招呼,起身笑道:“別看了,路上再看。”
“二哥,”楚晨疑惑的看著他,“這么大的雨,路不好走吧?”
“我想試試雨夜趕路,想來別有一番滋味。”
說著,他便和那名叫婉兒的少女打了個眼神,當先向外走去。
眼見四名楚家子弟要走,陳逸心說來了。
便在這時。
酒館緊閉的店門被人從外推開,一名身著蓑衣,體型高大健壯的人矮身走了進來。
來人直起身子,腦袋上的斗笠幾乎貼著頂上房梁,寬厚的身體擋住了楚家一行人去路。
雨水自他身上滴落,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在驟然安靜的酒館里顯得十分刺耳。
不等楚明皺眉開口,來人抬了抬斗笠,露出一張粗獷的臉,笑道:
“楚明公子,灑家來遲了,還望見諒。”
“不好,少爺快退!”
楚明顧不得其他,拉著楚晨他們向后退去。
楚家護衛,神色戒備的看著來人,護持楚明等人緩緩向后退去。
為首的那名中年護衛神色嚴肅,手持樸刀撐在身前,認出來人身份:
“‘噬心魔’祝山,放我等離開,楚家必有厚報。”
那名叫祝山的壯漢,咧著嘴笑了,露出兩排鋼牙閃爍著金屬光澤。
“綁了你們,老子能得到的更多!”
“你們說是不是?”
話音落下,另外一側的兩桌人中,那懷抱女娃的老者抬起腦袋,不復先前的畏畏縮縮。
“三當家說的是,楚家財力雄厚,必然會給我等一個合適的價碼。”
懷中女娃尖笑幾聲,童音清脆環繞酒館內。
“死人也能賣錢?”
“死人不值錢,金錢少了九成九。”旁邊桌上的四人搖著腦袋否定。
“嘻嘻,最不濟留個全尸,讓他們能夠回歸楚家祖陵啊。”
“那也少了九成!”
聽著身后聲音的中年護衛臉色大變,心沉入谷底,他連忙傳音給楚明提醒:
“少爺,這伙人應該是西江府悍匪‘十二血滴子’,都是亡命之徒。”
“稍后我攔住他們,你帶著晨少爺等人退到那四名宗門弟子邊上,等待突圍機會。”
關鍵時刻,中年護衛沒忘記酒館內的陳逸四人。
盡管他不清楚這幾人實力,但從先前的觀察中,不難知道他們都是宗門弟子。
“好,你小心!”
楚明心知情況緊急,拉著楚晨和另外兩名少女就朝陳逸等人所在退去。
事實上,不用中年護衛提醒,他也有這樣打算。
畢竟酒館不大,另外一邊是悍匪,唯有陳逸四人這邊看上去安全些。
若他們也是“十二血滴子”,楚明也只能自認倒霉,強行突圍了。
陳逸看著酒館眾人,神色依舊平靜。
即便看到楚家四名子弟退來,他依然無動于衷。
旁邊的謝長樂同樣鎮定,他的實力是低,架不住身邊跟著三名強悍的同門。
此刻他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門口的“噬心魔”祝山,低聲笑道:“不知道此人和‘惡骨’祝剛有什么關系?”
“若是兄弟倆,那就有趣了。”
蕭玄真聽到他的聲音,看著酒館內眾人,特別是門口的“噬心魔”祝山,有些嫌棄的說道:
“好丑。”
說哇,她又看了看另外一側的老者幾人,補充一句:“又丑又弱。”
謝長樂:“…”
姑奶奶哎,求您免開尊口。
楚家子弟也是一頓,差點連逃跑的心思都沒了,心說這是誰口氣那么大?
不過想歸想,人群中的楚明越發堅信朝陳逸等人退來的決心。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尤其是在這樣的緊要關頭。
陳逸頓了頓,有心說些什么,想到蕭玄真的性子,便懶得開口。
只是原本看戲的心思瞬間沒了。
沒轍。
隊伍中的坦克仇恨拉得這么穩,他想不打都難。
而那些悍匪眼神兇惡的瞪向蕭玄真,門口的祝山咧著大嘴,獰笑道:
“小娘皮有種,稍后灑家一定好好疼愛你!”
“的確有種,老子忍不住想現在和她親近了。”隔壁桌上,那名喝悶酒的刀客頭也不回的說道。
這時,那名抱著女娃的老者搖了搖頭說道:
“那就動手吧,省的誤了時辰,惹大當家生氣。”
與此同時,楚家的中年護衛大吼道:
“還請幾位少俠能出手幫助我等,濟州府楚家必有重謝!”
無論陳逸等人實力如何,至少那么大的口氣,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
話音未落,中年護衛便搶先向“噬心魔”祝山劈出一刀。
“好膽!”
祝山獰笑一聲,雙手握拳,不閃不避的迎著刀氣一拳砸下。
霎那間,刀氣迸發,整間酒館猛然炸裂。
劍拔弩張之際,唯有陳逸四人身下的桌椅依舊完好,端坐在桌前。
除去祝山和中年護衛廝殺外,其余的邪魔卻是將陳逸等人和楚家一行人團團圍住,獰笑連連。
而看著場面瞬間混亂的蕭玄真卻是反應過來,看向花仙子詢問道:
“師妹,方才他們是在罵我?”
花仙子猶豫著點了點頭,準確的說,這些悍匪剛剛所說已經算是侮辱。
不過她沒說出來,畢竟蕭師姐的脾氣不太好。
即便如此,蕭玄真也是眉眼豎起惱怒至極,越步而出嬌斥道:
“討打!”
話音落下,她已然運轉震雷法,身上靈竅浮現。
“小心,她是四品境武者!”
旁邊的老者連忙提醒,可惜已經遲了。
電光閃爍間,蕭玄真便來到那名辱罵她的刀客身前,一掌拍下。
太虛八法·坤柔掌!
刀客根本來不及反應,眼前一花,看到那張戴著面紗的容顏時,他只覺得胸前一疼,整個人倒飛出去。
一口鮮血立時噴出。
“這小娘皮扎手,并肩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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