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儲君之位懸而未決,四位皇子之中,二皇子可謂是眾望所歸。”
“二皇子的生母是吳皇后,外公更是當朝左相,吳黨黨魁,當了四任的春闈主考,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如今的刑部尚書便是他第一次主持春闈時考中的進士,也是在吳相的扶持下才能坐上尚書之位,整個刑部都可以說是二皇子一系的官員。”
祁連支對二皇子頗為了解,這是大乾朝如今最有希望成為儲君的皇子。
他繼續說道:“不過這些年來,朝中支持二皇子的聲音越來越小,甚至于哪怕是原本最堅定的二皇子派的吳黨成員都開始態度轉向中立,更有甚者暗中開始接觸其他幾位皇子…你可知為何?”
趙觀象很想問一句,這和現在的案子有什么關系?
不過他知曉自家上司不會無的放矢,既然說了,那么這背后肯定是有關系的。
他只能壓下性子問道:“為何?”
“因為二皇子五十而無子!”
祁連支壓低了聲音,向自己最是上心的下屬分享了個小八卦:“上一任皇子妃便是因七年無出而被休回了家。但按我說,女人就是塊田,這結不結出瓜,是她說了算么?不還是看種下的種子怎么樣么?二皇子納的妾室還少?也沒見一個下蛋的。”
“大家雖然面上不說,可都心知肚明這一點。二皇子恐怕是身子有些問題,生不出孩子。你說一個無法擁有子嗣的皇子,哪怕再有文韜武略,哪怕母族再是勢力強大,陛下能選他當太子么?”
“這是二皇子一派離心離德的最大原因,但現在卻是不同了。”
“二皇子自己能不知曉?他早就急得要瘋,派人遍尋名醫,什么樣的藥都快吃了個遍。不光是二皇子急,這新的皇子妃也是著急,如今她與二皇子成婚也有六年了,再有一年便是和之前那位皇子妃一個樣的下場。”
“直到不久之前,皇子妃聽聞白云觀求子靈驗,去拜了拜香火,回來之后你猜怎么著…嘿,還真懷上了!”
祁連支嘖嘖了兩聲,說道:“也有傳聞是白云觀云游八方的道士回觀帶回了求子仙方…這消息有真有假,也難以分辨。但總而言之,你甭管怎么著,二皇子自己承白云觀這個情,如今白云觀落了難,他在背后出手幫一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趙觀象頓時明悟,但緊跟著想到了什么,臉色變得有些古怪,狐疑得看著祁連支:“將軍,你確定皇子妃這肚子里的孩子,是二皇子的?”
他想起自己老家的一些傳聞,一些懷不上孩子的女子會被婆家帶到廟里祈愿,待上一兩個晚上再回來就大了肚子。
但實際上,那些所謂求子靈驗的寺廟,就是給這些女子懷上廟中和尚道士的種罷了。
都是些沒辦法拿到臺面上說的東西。
也不怪趙觀象會聯想到那方面去,這二皇子都快五十歲了,妻妾沒少娶,該做的也沒少做,始終是沒個子嗣。這冷不丁皇子妃去廟里拜拜就得了孩子,豈不是很奇怪么?
祁連支伸出碩大的巴掌,拍了他的腦袋一下:“胡說些什么呢?你真當宮中的人都是擺設?哪怕孩子還在腹中,也有‘金針刺腹’的法子驗明血脈,斷不可能出錯。”
如此一來…倒也算合理了。
可趙觀象還是眉頭緊皺:“即便如此,巡天監只聽天子令,二皇子就算真派刑部來要人,不給他,他又能怎么辦?天子腳下,滋生鬼魅,這不是小事…”
“確實不是小事,可比之‘皇子奪嫡’之事,算什么大事?”祁連支輕嘆一聲,“小小一則‘魅鬼案’都牽扯出了皇子,誰知道是不是有誰給咱們巡天監下的套?”
“如今京都城中還只是二皇子與三皇子冷戰對峙,雙方都還克制,一時間倒也風平浪靜。可他們都是在等,在等大皇子回京!”
“邊境戰報已傳回京都,大皇子兩月后回京,為陛下慶壽。到那個時候,才是真‘開戰’的時候。”
說到這兒,祁連支有些幸災樂禍,對趙觀象說道:“不過這些和咱們巡天監沒關系,巡天監‘代天巡狩’,只聽皇命、不問其他!”
“你也是走運,像是京都出邪祟的案子,辦好無功、搞砸便是大錯。有人愿意替你接走這燙手山芋,偷著樂吧。”
趙觀象勉強得擠出了一個笑。
他已經能夠明白巡天監的上司們背后考量和顧慮的事情是什么,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只是明面上的一個小小案子,背地里怎么有這么多的瓜葛?
皇子也好、奪嫡也好…這些和他一個小小校尉有何干系?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把義父交代的事給搞砸了…
白云觀中,奔波了一日的宮心熒回到了地下密室之中。
她看著密室里的詭異神像,回想著近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只覺得心神疲倦。
自從那一日去了公主府與玉真私會之后,原本一切順利的事情,怎么開始多了這么多的風波?
轉世金童不知所蹤,金銀護法帶著教中半數的精銳攻打個善堂卻遭遇了三品神通的劍修大能,就連棲身在京都城外的京郊白云觀也被巡天監的人查了…
若說是巧合,未免太巧。
宮心熒總覺得這背后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有一只手在默默推動著一切…
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如今不得不冒著暴露的風險,請了二皇子出手,這才讓白云觀的道士們從巡天監的大牢里出來。
但這么做,隱患極大。
宮心熒不愿去想那些事,兩腳并膝靠在墻邊。
疲倦感沉沉襲來,也讓她漸漸睡去。
她夢到了以前,夢到了幼年,夢到了荊州東陽郡郡守府地下的幽暗地牢,夢到了那位老人枯骨般的手掌在她背上輕撫,夢到了刻刀刻進血肉中的痛楚…
她是天選圣女,她是世間最純凈的血肉,是要承載著“生之母”行走世間的“殼”。
直到那一天,地牢里闖入了不俗之客,一縷不屬于此處的光驅散了幽暗。
“喂,你這家伙,要不要跟本公主一起玩?”
那日的她,穿著一身紅棉襖,粉雕玉琢得像個瓷娃娃,大咧咧得伸出了手。
那只小手掌心的溫度,宮心熒至今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