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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斗將

  陳珩見自旋螺金殿飛出之人望去年紀應在三十上下。

  頭戴青紗一字巾,身穿貫陽寶衣,寬袍大袖,手執拂塵。

  其賣相倒是不俗,有一股出塵之氣,氣息飄逸。

  此時他腳下踩一道碧油油,滑膩如羊脂乳膏般的遁光,對著面前的玉宸諸修打了個稽首,笑言道:

  “在下阮亮,乃是怙照上宗治下,蛇龍山的洞玄修士,久聞玉宸的道法厲害精妙,阮某可是心癢不已。

  今日恰是得此良機,不知哪位玉宸的道兄肯上前賜教一二?”

  于世通先是瞥了那叫陣的阮亮一眼,旋即才看向陶瑱,笑了聲:

  “你這老魔倒是有閑情,這要學世俗王朝間的那些攻伐之事,先行陣前斗將?”

  “左右無事,不妨看看小輩弟子的手段。”

  陶瑱道:

  “當然,于世通,你若是不敢,老夫自也不會強人所難,那便各自退去,整兵備戰罷。”

  “此激將法也著飾實太拙,既你已迫不及待想要上一個難堪,本真人也非那不講情理之人,如你所愿便是!”

  于世通搖搖頭,看向殿內,道了一聲:

  “眾弟子聽令,誰能為我誅殺此獠,本真人便計他一功!”

  這語聲宏大如天岳,似在眾玉宸修士耳畔響起,隆隆回蕩,震得人心頭不禁一凜!

  而此音一出。

  主殿內的玉宸中人還未如何。

  但偏殿里的道脈修士,卻大多是神情振奮,眉宇間浮出了一抹喜色,躍躍欲試。

  “石印觀項瓊,愿為于真人效勞!”

  不多時,便率先有一道高亢語聲響起。

  旋即一道青色遁光倏爾沖天而起,從中顯出一個負劍道人的身形。

  “此人兼修了劍道?”

  叫陣的蛇龍山阮亮見項瓊通體的氣機鋒銳,如一柄出鞘長劍,寒意森森。

  且背上負著的那口長劍也是寶光燦然,顯是一件不俗的符器,心下暗道了一聲,倒也是了然。

  不過縱然如此,他心下倒也沒有畏懼之意,只是微微提起了個小心。

  劍道修行,唯有到了第四境,修成了“身劍如一”手段,可以施出劍遁來,才方是劍修真正顯威風的時刻。

  要成了不少修士的心腹大患,堪稱強絕無比!

  至于四境之下的修士,雖可煉就劍氣駐身,但至多也僅是一樁厲害手段。

  雖然難纏。

  但也并非沒有抵御之法…

  而很快。

  在兩人略一見禮過后。

  石印觀的那位項瓊終是忍耐不過,率先輕喝一聲,掐了個印決,背后長劍便“錚”得發一聲響,化劍虹一道,自朝向阮亮脖頸斬去!

  “小道耳,且看我如何踩著你的腦袋,來揚我聲名!”

  阮亮心下一笑,袖袍一抖,便放出數十枚石丸,游走身周。

  這是一副成套的符器,喚作子母飛靈石,乃蛇龍山的一樁獨門手段。

  其非僅可以用來攻伐、護身種種。

  在萬不得已時候,還可自爆了殼膜,放出石丸當中隱秘埋藏的那一縷“蛇龍神煙”,用來污穢真炁和符器。

  甚是厲害。

  少有失手時候!

  一時之間,只見劍虹忽來忽去,時東時西。

  與數十枚石丸擦出來星火點點,極是刺目,恣意潑灑,如雨繽紛而落。

  可饒是項瓊如何使力,將飛劍舞成了一團銀光。

  卻奈何那些子母飛靈石總能在千鈞一發之際,將飛劍穩穩截下,不令其進入阮亮身周。

  場面便微有些陷入了僵局。

  一時之間。

  勝負難分。

  “若這個石印觀的項瓊是打著鏖戰心思,欲消耗真炁,以此來勝過那個阮亮,這倒是可行。

  我觀他面目間清氣盈盈,道基應更在阮亮之上。”

  飛宮內,看著外面戰況,沈澄微一搖頭,同陳珩言道:

  “依陳師弟來看,這項瓊和阮亮之間,又是誰勝誰負?”

  “若是比拼真炁,項瓊自是要勝過阮亮一籌,只是這等修士之間的斗法,往是以己之長,攻彼之短。”

  陳珩道:

  “想必那個阮亮也是知曉自己在輸在道基上,必不肯同項瓊纏斗。”

  沈澄聞言來了些興致,將視線又投去天中。

  而不過數息功夫,只見阮亮忽捏了個法印,于是正與飛劍纏斗的數枚子母飛靈石便輕輕一顫。

  眨眼便有裂紋現出,狠狠爆開!

  隨著“轟隆”一聲。

  數股腥煙猛烈騰起,撞破大氣,直朝向飛劍裹纏過去,快若奔雷閃電!

  將滿空都是熏染成了黃黑兩氣,甚是惡濁的模樣!

  阮亮這一手可謂猝不及防,不少人還尚未反應過來,飛劍便已是被腥煙所吞,心下不禁訝然。

  “成了!”

  一艘白骨飛舟上。

  見得此幕,幾個蛇龍山的修士皆是暗自握拳,臉上流出振奮之色。

  子母飛靈石之所以是蛇龍山修士的一樁厲害手段,非僅是其材質堅硬,可以同飛劍硬碰硬,不損分毫。

  還因每一顆子母飛靈石中,都藏有一縷“蛇龍神煙”。

  此煙煉制不易,需用種種鐵砂、毒物和人獸的精魄厲魂來當作主材。

  一旦放出,便可輕易腐蝕修道人的真炁、軀殼,陰毒無比!

  項瓊與阮亮已是斗了許久,卻一直是在用飛劍手段攻殺。

  若能夠污了項瓊的飛劍,那便等若是廢去了他的一條臂膀!

  那此局的最后勝敗。

  便也不必多言了…

  而今日這戰局不必尋常,隱隱關乎兩宗真人的顏面,且阮亮又是頭場。

  若他能夠得勝,不僅自個要揚名,說不得也會讓陶瑱滿意,將蛇龍山這個名字暗暗記下。

  那時候。

  才是真正有受用不盡的好處!

  而在一眾蛇龍山道人的希冀中。

  未幾息功夫。

  那渾濁煙光便被罡風吹散,露出了里內飛劍的模樣來吧…

  “怎會如此?”

  有蛇龍山道人吃了一驚,心下訝然。

  只見項瓊的那口飛劍依是好端端,靈光皎潔,并未被“蛇龍神煙”污去了形質。

  定目細觀過去,在飛劍周身飛有一片指尖蓋大小的靈葉,正放射祥云。

  其態浩虛縹緲,好似可使惡煞冰消瓦解,一派清寧意味。

  “這小子母飛靈石雖是你們蛇龍山的隱秘手段,少有人知曉其中門道,但不巧,我石印觀曾有一位前輩,便被這等陰詭手段暗害了。

  他老人家在壽盡坐化前,曾留過言語來,叫我等后輩提防一二。”

  項瓊自得一笑,飛劍嘯鳴一聲,又震開云靄,朝阮亮疾斬而去:

  “如今你的那點小心思已被看破,又能如何,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原來是得了提點,難怪…”

  在阮亮見“蛇龍神煙”的突兀一擊未能夠建功,倒也不驚訝。

  只彈指又發出數枚子母飛靈石,朝飛劍迎去。

  這石丸藏煞的手段雖是隱秘,但在大宗和世族眼中,不過是小技罷了。

  在多年過去,也是被傳開甚廣。

  這項瓊能夠看破他的心思,并不足為奇。

  而在又斗了數合之后,阮亮終是抓住了項瓊氣機轉運時候的一個疏漏,更不猶豫。

  揚手便劈出一道黃光,果斷將項瓊打得跌落云頭!

  若非身上有寶衣護持,只怕項瓊在這一擊下,縱然不死,也是要去了大半條命。

  “這位石印觀的項兄,承讓了。”

  阮亮本還想乘勝追擊,將被打落下云頭的項瓊斬殺當場。

  卻見此人已慌忙摸出數張符箓,拍在了身上,又將飛劍召回,急匆匆朝玉宸陣營逃去。

  如此情形。

  顯是追趕不及了。

  他遂也將心頭殺意按定,大笑一聲,將遁光瀟灑一兜,回了怙照一方,分毫不留戀。

  “石印觀項瓊,此人當真是個十足蠢物!

  分明道基更要勝過那個阮亮,卻只顧顯擺,純以飛劍術應敵,就這等三腳貓功夫,也敢拿出獻丑嗎?!”

  望著項瓊狼狽逃來的身形。

  飛宮主殿內。

  鄧云籍冷笑一聲,不屑道。

  另一位金丹真人王森也是搖頭,默然不語。

  “我聽過這個項瓊名字,此人年歲也不比陳師弟大多少,自幼便是在觀中長者的萬般呵護中養大,也聽慣了吹捧之言。

  今日之事,是他自視太高了…”

  王森嘆了口氣,道。

  而主座處的于世通神態倒無什么變化,依是淡淡,看不出什么喜怒來。

  至于怙照宗陣營。

  見得竟是阮亮得勝歸來。

  晉善信心下一訝,難免生起了些好奇。

  “道脈之中可不乏天才俊彥之士,師弟切不可過分小看,這阮亮雖然勝了一局,但還不算什么。

  在那蛇龍山中,可是有一位真正的人物!”

  見晉善信這模樣。

  麻衣道人微微一笑,道:

  “譬如蛇龍山這一輩的大弟子,唐都,此人因征伐有功,心性更堅凝無比,已是被宗內的蒼光真人收入門墻。

  不日便要破格進入下院修行,得上一個正經身份!

  而以他的能耐,明年脫離下院,成為真正怙照弟子,必是板上釘釘之事。

  師弟若是有心,不妨交好此人一二,既注定是我輩中人,提先牽上線,總不致出什么錯。”

  “唐都嗎?此人竟以道脈弟子之身得了上宗真人的看重,倒也離奇…”

  晉善信聞言心頭不禁一凜,將這個名字暗暗記在了心中,又忙對麻衣道人致謝一聲。

  而一旁。

  阮亮在駕遁光回了白骨飛舟后。

  其人先是拱手謝過蛇龍山同門,旋即也不敢怠慢,匆匆一撩袖袍,便來到甲板正中,對一個黃衣道人俯身施禮道:

  “唐都師兄,幸不辱命,此戰能夠功成,還要多謝師兄的提點!”

  唐都聞言一笑,揮手:

  “這是你自個能耐,與我何干,不必拘禮什么,且觀這斗將罷!”

  阮亮忙應了聲是,垂手立在唐都身側,意態恭敬。

  而在阮亮和項瓊各自退場后。

  怙照與玉宸雙方,也是各自有弟子飛身出陣。

  互有輸贏,也不乏死傷。

  終于,在一個青陽下院的孫姓弟子因玄功了得,護身符器厲害,接連斬了兩名怙照下院弟子后。

  白骨飛舟處,唐都終是忍耐不住。

  冷笑一聲,便化一道森森然煞光沖天而起,與那孫姓弟子隔空遙對。

  “出手罷!”

  不待那孫姓弟子多言什么,唐都便散漫一揮手,道。

  “魔道賊子好膽!”

  孫姓弟子聞言一訝,臉色微沉,也不多話。

  將嘴一張,便吐出一方小雷印,發出數十道火雷,朝唐都狠狠劈落!

  唐都不屑一笑,將魔功運起,渾身骨節咔嚓作響。

  只須臾功夫,便化作了一個身高數丈,頭頂長角,通體生有重鱗,似龍似蛇的魔怪。

  面對火雷劈來,唐都也不閃不避,只兩臂交疊一處,便將火雷悉數攔下,輕而易舉。

  旋即他瞳孔中有厲芒化作實質飛出,瞬息洞穿長空。

  若不是孫姓弟子閃躲及時,只怕半邊頭顱都要被削了去!

  “好厲害的魔功…”

  孫姓弟子一驚,忙又祭起幾件符器,又催動寶衣,凝定精神,同唐都斗了起來。

  但未多久。

  只聞一聲慘嚎。

  唐都臂膀使力,便將那孫姓弟子的軀殼連同身上寶衣,都生生撕作了兩半,血染長空!

  “這點微末道行,也敢上前獻丑?”

  唐都隨意將殘尸擲下云頭,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而他這副做派,也是激怒了玉宸下院弟子。

  很快,便又有一個長須道人飛出,同唐都交起手來。

  但不過數十合功夫。

  那長須道人也是被一拳打爛臟腑,凄慘斃命。

  旋即又是第三人。

  第四人…

  直至唐都陣斬了四名下院弟子,眸中兇光愈盛。

  此時的玉景飛宮中。

  王森終是有些坐不住了。

  “這蛇龍山的唐都手段厲害,又被高人特意伐毛洗髓過,憑他能耐,已是分毫不遜于真正的怙照弟子。

  若要制他,除非是幾位師弟親自出馬,否則下院中人對上,便是送死!”

  王森自蒲團上起身,對于世通言道:

  “于師兄,不如——”

  “陳師弟,你去斬了他,也順帶殺一殺怙照的威風。”

  于世通淡聲打斷道,看向陳珩,言說一句:

  “本真人已懶得看這群跳梁小丑在此耀武揚威了。

  既是陶瑱老魔想要陣前斗將,那我便畢功于一役,不弄什么玄虛,徹底挫挫他們銳氣!”

  此言帶有一股酷烈殺意,如白刃森森逼面。

  叫王森和鄧元籍都是心下微微發寒,不免凜然。

  “陳珩領命。”

  陳珩聞言微微一笑,自蒲團上起身,對于世通打了個稽首后,便化劍光一道,倏爾不見。

  而此時兩宗陣前,唐都才剛拭去臉上的零星血漬。

  眼前忽然一花,旋即遠處云頭便多出了一個紫衣金冠的俊美道人。

  其人神姿高徹,高簡瑰奇,袖袍翩然而動,隨風而舞,氣度卓然似仙,不比俗世中人。

  “陳珩?!”

  麻衣道人一見來人便瞳孔猛縮,難免吃驚:

  “他也來了?”

  晉善信也是深深皺眉,不自覺后退一步。

  一時之間,怙照陣營處,低語議論聲音此起彼伏,不少修士皆目芒閃爍。

  “出手罷。”

  陳珩也不理會那些閑言,只對驚疑不定的唐都淡淡道了聲。

  “…皆是洞玄中人,我又得真人親自伐毛洗髓,就算斗不過你,支撐一段時日,又算什么難事!真當怕你了不成?!”

  在猶豫片刻。

  因不愿在眾目睽睽之下失了面皮。

  唐都也是怒喝一聲,招呼出了數件符器,又化煞光一道,朝陳珩悍然殺去!

  而他身形還未出丈許,便覺頭頂一黑。

  慌亂抬目,只見數十丈高的崔嵬山岳撕開云氣,以沉重無匹之勢,悍然壓降下來!

  “四山斗決…”

  見山岳雖是真炁凝成,為仙道術法之流。

  但其上卻草木生之,禽獸居之,綠野風煙,風起水涌。

  著實與真正的自然山岳無異,叫人難分真假!

  在暗叫了一聲苦后。

  唐都也是將魔功發狠催起,軀體再度暴漲,大喝一聲。

  兩臂以托天之勢,生生將那座壓下的山岳給架住!

  而在化去此劫。

  還不待唐都松口氣,將頭頂山岳撕爛。

  云空中又是一聲爆響,又是一座山岳狠狠轟來,如流星擊地,勢大力沉!

  兩山交撞于一處。

  立時炸開一聲陷地般的沉響,將唐都也是震得眼前一花!

  爾后陳珩袖袍一動,先天大日神光如飛矢游走,鎖死了唐都的遁走之路。

  “不好!這是在絕我生路了!”

  未等唐都為陳珩這一舉動而駭然。

  在他頭頂處,又有爆響傳開,碎石紛飛,如雹撕空!

  第三座!

  第四座!

  第五座!

  在過得數十息功夫后。

  那轟然不斷的炸響終是緩緩一休。

  十數座交疊一起的山岳也是隨風緩緩潰去,不見行蹤。

  而此時怙照諸修驚恐視去,只見唐都立身的原地,僅剩有一個深深大坑。

  坑底血肉模糊,難以分辨究竟是唐都的那塊軀干。

  似這般。

  恰是死無全尸!

  “承讓了。”

  陳珩散了手中印決,微微一笑,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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