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內部劍拔弩張,風起云涌,就連表面上的平靜都已經無法維持。
而在這種氣氛下,太學選拔,其實就在幾天之后。
對此,水家樂見其成。
此時此刻,在水家內部,水蒼蒼正在練習一門新的術法。
這位水家的公子,此刻一身白衣,俊朗的面容有些緊張,神色之間隱隱有些疲憊,但不管怎么說,
卻見水蒼蒼在一座巨大的莊園內部,輕輕伸出手。
四周頓時有風起,然后傳來陣陣天音。
隨著音律,端看見天空,浮現佛光。
卻看見一座大殿的虛影浮現,七寶莊嚴,懸繒幡蓋。
緊接著,有諸天侍從款款而現,其寶相雕瑩,懸于虛空,不斷頌唱,附和天音。
天音化作實體,四周的氣開始運動,無數的咒文涌出,像是流星一樣旋轉,然后砸在了大殿之上。
大殿原本空蕩蕩的墻壁,頓時多出了許多經文,雕文刻鏤,眾寶合成,莊嚴妙好,梁柱、戶扇、窗牖,皆以金影咒文刻錄。
隨后,水蒼蒼手勢再變,大殿之上,眾僧侶的虛影開始行動,一個個擊大鼓,吹法螺,敲銅鈸。
又有佛音,演說佛法,宣揚正果,講的是三乘妙典,五蘊楞嚴,瞬間,周圍花雨繽紛,地涌金蓮,瑞氣遮迎。
就在這一瞬,水蒼蒼開始流汗。
他試圖繼續維持這般異象,但隨著佛音的繼續,大殿之上,開始浮現出一尊真正的‘天人’。
人身,但頭生有一角,面目俊美。
可是,在面目即將出現的瞬間,水蒼蒼大汗淋漓,抬起的雙手猛的落下,像是被什么東西砸了一下。
四周的異象頓時消散,一切歸于虛無。
這時,卻看見一個藍色的光頭出現在了這里,赫然便是天人,非想。
“公子,休息一下吧,那羅法曲沒有那么好學,一天四次已是極限,你現在每天練七次,已經是在透支神魂和氣海了,就算水家有足夠的天材地寶幫你恢復,這種程度的練習,一個不好就會損傷根基,得不償失。”
水蒼蒼搖了搖頭:“不行,太學選拔在即,我想要穩贏下來,那羅法曲是必不可少的,到現在為止,施展成功與否還是五五之數,難道要等到了賽場上,我去賭運氣看看能不能施展成功嗎?”
非想搖了搖頭,但也沒有阻攔什么。
水蒼蒼愿意,那他也沒必要再多說,或許真的損傷了根基,水蒼蒼也有辦法把自己救回來吧,水家還是很有錢的,掌握的許多寶物,神妙術法,都能起到作用。
更別說,水家的修行法乃是煉氣士一脈,這一脈三關齊修,是屬于‘什么都要’的類型,講究一個“凝住心神,形氣俱得。”
既要凝練心神,又要錘煉肉體,還要修行氣意,精氣神三關一點都不能落下,所以能夠承受的壓力也比其他的修行道統更大。
再說,他現在也就差最后一點了。
只差凝聚出‘緊那羅相’了。
諸天人之中,有緊那羅。
緊那羅,即云真陀羅,彰顯似人而有一角,故號人非人,乃法樂神,居十寶山,身有異相,即上奏樂,佛時說法,諸天弦歌般遮于瑟而頌法樂。
那羅法曲,就是模仿緊那羅之音,奏諸天弦歌,頌萬法之樂,以天音降下佛國。
那羅法曲的神異之處在于,能夠吹奏天音,凝聚佛國異象,通過那些僧侶念誦的真言以及天音,撕裂周圍那些已經衰弱的天地,暫時將真正的胎藏界曼荼羅插入此地,以佛法屏蔽此刻運行的神朝天地法則。
只要周圍的人,包括施法者自己墜入這般佛國異象之后,都會被納入掌控,在這個級別是幾乎無法抗衡的招數。
不過難度就是,必須完整觀想出‘緊那羅’的整個觀想圖,以緊那羅天的法相來維持天音,通過天音來維持整個佛國。
在天地停滯之前,這個法門需要兩關大宗師,并且兩關開的是氣關和神關,才能夠修行,因為那時候的天地實在太過于穩固,水平不夠,根本無法撕裂周圍的法則,將胎藏界曼荼羅插入此世。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天地停滯,神朝自訂的法則,以天壇維護的四時秩序相當脆弱,讓水蒼蒼這個三境也有資格使用這般禁忌一般的法門。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如果學會了那羅法曲,那足以讓三境的水蒼蒼吊打普通的四境。
這就是世家直系子弟的底蘊。
天材地寶從小喂到大,日常喝水都是靈泉,從小修行頂級功法,一招一式都是頂級術法,所有的東西全都優越于你,甚至天賦都比你強,三境打四境根本就是打著玩一樣。
但是…這也不夠。
因為他的對手,是其他的世家直系子弟啊。
他們每個人,都有著‘那羅法曲’這個程度的術法,他們的天賦也各有千秋。
現在能拼的,就看每個人到底對自己已有的資源掌握的如何。
所以,得練習,得更多的練習。
水蒼蒼走到一旁,將整個頭都埋入一座靈泉之中。
這原本是滄州西邊的一尊泉眼,水家族老以大神通扭曲地脈,搬運水脈,將整個靈泉泉眼本體,足足方圓三十里大小的圈子給壓縮成了不到二里大小,然后騰挪到了水家的園林下方,以靈泉滋養整個水家,水家到處冒出來的泉眼,都是這個靈泉。
“太學選拔事關重大,我可不能輸啊。”把頭從泉水里抬起來,水蒼蒼擦了一把頭上的靈泉,準備再練一次。
水蒼蒼撿起旁邊的毛巾,擦干了頭發,又綁好馬尾,再往前去。
現在觀想緊那羅法相只有五成成功率,起碼也得練到九成才能拿出去用。
而天人非想這時候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冷不丁的說道:“說到這個,水公子,我倒是覺得,與其這般瞎練,你不妨去找一找高見。”
“高見?他不是去古戰場那邊了嗎?”水蒼蒼停了下來,看向自己現在的老師,天人非想。
天人啊…
自己拼命觀想的緊那羅天,就是天人之一吧,哪怕耗盡心力,竭力去觀想那些細節,可是法相那復雜的組成都讓他捉襟見肘。
真正意義上的‘想象都想象不出來’,哪怕看了觀想圖一遍又一遍,背的滾瓜爛熟,但始終都無法在腦子里真正將這個形象概括出來,導致觀想總是失敗,哪怕成功了,其實自己心里也是懵的,搞不明白為什么會成功,也不清楚為什么會失敗。
緊那羅天都這樣了,那么,非想老師…又該是什么檔次的呢?
而非想直視著水蒼蒼,說道:“把觀想圖給高見看看,說不定能幫到你。”
“他?幫到我?老師莫不是在說笑吧?”水蒼蒼有些訝異。
高見?憑什么?
幾個月前,水蒼蒼在老祖宗的指使下,和高見有過一段簡短的接觸,對這人有一些了解。
平心而論,水蒼蒼其實是還挺喜歡高見這種人的,有一股子拼命三郎的意思在,但說到底也就這樣了。
翻不起什么大風浪的,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最多也就是這般交情了,就這樣,還是自己施舍的。
如果自己不施舍,他根本沒資格和自己坐一桌子喝茶。
不過聽說后來他搞了不少的事情,好像還引龍過來,把白山江水族給滅了,確實有點本事,可這些都還不夠。
在水蒼蒼眼中,和水家當代唯一指定繼承人這個身份比起來,高見還差的太遠。
這可是唯一指定繼承人,整個滄州,所有世家,也只有一個。
其他世家,都有很多備用繼承人。
而水蒼蒼不同,他早早就已經展現出了自己的絕世天賦,整個水家沒有任何人可以和他競爭,雖然如今才三境,但那是因為煉氣士的功法所致。
“他很厲害,比你還要厲害,公子如果帶觀想圖去找他,他說不定幫到公子。”非想雙手合十,微笑的說道。
水蒼蒼皺眉:“認真的嗎?”
“出家人不打誑語。”
非想從不說誑語,他這么說,就一定有這么說的道理,起碼非想真的是這么認為的。
水蒼蒼身上氣質一變,之前身上的水汽直接被蒸干,發出了一聲不可置信的:“嗯?!”
“老師何出此言?他強在何處?”水蒼蒼迫不及待的問道。
“此前你見他,他幾境?”非想問道。
“開始是一境,然后厚積薄發,突破了二境,怎么?”水蒼蒼說道。
在他眼中,高見確實是厚積薄發,如此銳利的刀法,氣血也相當深厚,根子很扎實,一身煞氣也不錯,一看就知道是在一境狠狠打磨過刀法和根基,突破二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非想微笑:“他四境了。”
水蒼蒼轉身就走,沒有二話,直接走到了院子旁邊的宅子,將上面掛著的一副觀想圖卷起,收入卷軸,出門就拐彎,消失在了非想的眼中。
非想注視著他離開的方向。
這位心高氣傲的小公子,這下總算是能遇到壓他一頭的人了。
而高見…也正需要一位來自水家內部核心權力圈子里的人的幫助啊。
而自己所繪制出來的觀想圖…也是一個想要嘗試的點。
非想對高見的記憶很深刻。
他并非是第一次在滄州繪制觀想圖,上一次,他就在高見的背上畫上了一副完整的鬼子母天相。
其細致程度堪稱變態,引來的神力是尋常觀想圖的三十倍以上,而高見對這些觀想圖卻完整的吃了下來。
之所以要這么做…是因為‘第六感。’
這并不是虛無縹緲的感覺,而是來自天人的神通。
八識六神通,乃是天人眾頂級的法門。
八識分別是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末那識、阿賴耶識。
六神通,分別是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神境通、宿命通、漏盡通。
其中,‘意識’就是俗稱的‘第六感’,佛門擅于推算前世今生,測算因果報應,乃至于‘掐指一算’,直接算出眼前之人是為何而來,都是依賴于這八識六神通的一星半點。
當時,他的第六感就在瘋狂跳動,告訴他…高見不簡單,普通的觀想圖不行的,鎮不住他,必須要畫的細致一些。
所以,非想認認真真的畫了那副鬼子母天的觀想圖。
高見也沒有辜負非想的努力,他抗住了考驗,沒有橫死當場,還引來了鬼子母天的力量降下,輕而易舉的超度了孽嬰,還將神力灌入了高見的神魂之中,讓其獲得了天大的好處,神魂堅實程度已經媲美打開了神關的修行者。
那之后,高見甚至還滅掉了白山江水族,乃至于,僅僅只是通過自己帶著鬼木炭過去,就猜到了左青的意圖,挑起了左岸和左青的內斗。
這個人,說實話,非想非常喜歡。
而今,這一幅給水蒼蒼畫的緊那羅天的觀想圖,是非想拿出了真本事,參考了一位真正的緊那羅所畫。
借助水蒼蒼的手,送給高見看一眼,既能讓自己少沾因果,也能看看高見的極限在哪里。
能領悟嗎?
那羅法曲…
非想放空大腦,雙手合十,朝著水家內部修建的一座佛龕去了。
今日的功課還沒做呢。
另一邊,水蒼蒼不習慣騎馬,騎馬太顛簸了,對腰不好,而且風大,吹的他難受。
他的穿著也不是武者們常穿,那種在四肢和領口都捆扎的很緊的勁裝,而是寬松的袍子,跑的速度快了,風一吹便嘩啦啦渾身響,還會拉扯領子和袖子,實在是很不舒服。
滄州外城還有很多東西擋路,更是讓人煩躁不堪。
所以,他出門一般是乘車,或者坐轎子。
今天選的就是轎子。
幾只昆侖奴,鐵打一樣的肉身,面無表情,擔著轎子,沉穩但迅速的走在街上。
出了內城,來到外城。
外城頓時,嘩啦的一下自發的讓出來一條道路。
貴人出行,可沒人敢攔路。
昆侖奴一路抬著到了鎮魔司大營,已是傍晚時分。
水蒼蒼唰一下打開了自己的折扇,笑著走下轎子:“高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