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知道,左家要查飛舟,要查陸地上的商隊,要查山林,要查樓船,查入海口,各種路口,縣城,每個地方都要查…
他誰啊?真把越州當他家開了的不成?
在高見看來,哪怕是左家,在越州進行這種程度的篩查,當地世家肯定會很不爽的,一定會詢問緣由。
左家能說緣由嗎?
當然不可能。
如果說了緣由,那么不就代表左家會因為這件事被越州的世家狠狠拿捏了嗎?
左家身為世家,不是什么省油的燈,各種手段,資源都讓高見瞠目結舌,那么…難道越州的世家就省油了?
一樣的,大家都一個檔次的,甚至左家還會窮一點,畢竟滄州是窮鄉僻壤,敲骨吸髓也刮不出幾個子兒來。
越州是大州,面積比滄州大的多了,本地世家還是直屬于神都陽京的鐵桿神朝支持者,良家子中的良家子,比滄州這種邊陲地帶得到的資源更多。
畢竟,要說世家…
當今世上,最強大的世家,其實是‘皇家’啊。
所以,左家能動用的資源是有限的,只限于‘他們的臉面’有多大。
能讓他們在這里搜查,全靠‘面子’。
左家不可能在這里也能肆無忌憚的,他們的面子沒那么大。
因此,百密終有一疏。
高見就是賭他們不會選擇投入極大的精力在河口的水流處,因為這樣做的影響太大了。
你如果要篩查一條大河的入海口。
那么不僅僅是來往船只需要盤查,整個水底,你都需要布置監視。
不管是魚也好,某些需要在水底隱藏的東西也好,乃至于每天被丟進河里沖走的尸體,左家都必須深入水底,一個個盤查,乃至于甚至可能需要截斷河流本身。
高見絕對相信,他們有這樣的能力。
對高階修行者來說,截斷一條河流,然后審查里面的東西,并不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們確實可以抬起一條河。
但前提是‘河是無主’的。
入海口的河流牽扯太大,左家沒辦法一手遮天的情況下,河流就將會是不多的突破口。
這么想著,高見閉上眼睛,在水底任由自己被水流沖走。
找塊石頭拴在腰間,把自己壓一壓,免得浮上水面。
然后就…
睡一會吧。
一晚上神經緊繃,很累的啊。
“丹砂,我睡了。”
“放心睡吧。”丹砂輕聲回答道。
既然大何羅魚已經交出去了,那么…相信就好了。
時間已是五天過去。
五天時間,高見一步都沒離開大河,就這么一路被沖向大海。
餓了就抓魚吃,上火了就啃點水藻,過著和野獸一樣的生活,從不露出水面。
畢竟水體本身就具備一定的遮掩能力。
這種遮掩能力,來自‘水運’。
人有天運,國有國運,水也有水運,一河水運,順著河水流淌,不僅能在物理層面沖走可能的氣味,痕跡之類的,水運本身也可以阻止一些探查手段。
就像是用X光掃射的時候,躲在鉛盒子里一樣,探查會被鉛盒子給彈開,無法深入其中。
想要探查,就必須讓探查手段,擊穿大河水運才行。
哪怕是左家,也沒辦法維持每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這種強度的探查吧?
所以高見小心翼翼的在水底穿行著。
這樣做很安全,唯一的問題就是不舒服。
能選的話,高見其實是想選飛舟,一天直達東海的。
在水底又冷又黑,渾身冰涼,難以腳踏實地,還會有食肉魚類甚至是大型水獸來偷襲自己,實在是很痛苦。
而且,最難的其實還是和那些樓船相處。
樓船的速度很迅猛,掀起的水波非常巨大,高見時不時就被攪入亂流之中,而且上面的人拉屎撒尿都是往河里丟,高見不得不避的遠遠的。
至于什么被沖下來的石頭打到,被水波丟來丟去,那也都是家常便飯了。
吃也只能吃生肉,啃水藻,而且一吃就是五天,真的,這實在是一種超級折磨。
高見覺得自己已經屬于很能忍的那種了,但五天下來他也快受不了了。
真難啊。
不過,比較好的一點是,現在距離入海口已經很近了。
“我已經聞到海流的氣味了,你看,那些是鱘魚和鰣魚。”丹砂提醒道。
“溯河性魚類是吧,那看起來是近了。”高見點了點頭。
溯河性魚類,就是那種平時生活在海水之中,但在繁殖期啊,或者別的什么時候,就會選擇洄游進入淡水之中。
它們同時具備在淡水和海水生活的能力,看見它們,就代表入海口快到了。
“名字倒是挺貼切的,你還挺會起名,不過差不多就是這樣,小心點,只要進入東海…一切就都結束了,左家我不好說,神朝世家很強的,但白山江龍宮,一定會死。”丹砂惡狠狠的說道。
雖然和她的聲音比起來,這樣的惡狠狠顯得有些可愛就是了。
不過高見知道。
她是認真的。
這樣一想,受五天的罪也沒什么了。
高見的心情也情不自禁的歡快起來,雖然臨近入海口,樓船越來越多,水底的情況越來越惡劣,水波越來越混亂,但渾水難摸魚,他現在馬上就要安全了。
“這么看的話,入海口最多還有一百里,近在咫尺了。”丹砂情不自禁帶上了歡呼。
時隔這么多年,她終于可以…回家了。
“對了,你游泳的技術進步也很快啊,現在你的水性比普通人族應該要強很多很多了。”丹砂忍不住提起了其他話題。
沒辦法,她現在就是很高興嘛。
她好像對什么東西都提起了興趣,龍魂都顯得活躍了許多。
高見翻了個白眼,在水里泡了五天,每天都在和各種水獸搏斗,在一大堆樓船攪動的水波里面掙扎,還有一次差點被樓船碾了,能活下來已經可以說是三境武者的肉身足夠堅挺了。
避水珠也發揮了不小的作用,如果沒有避水珠的話,被水這么泡,說不定早就失去體力了,水其實可是‘粘稠’的。
水的流速越快,粘稠度越高,也就越能拉扯人的身體,因此在快速運動的水流之中,人就會難以動彈,四周水給的阻力會變得非常高,只能被水帶著跑。
高見就在這種狀態下,硬生生挺了五天。
水性有所提升,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過,一般人五天也不會提升的有你這么快,現在你在水里都快比魚靈活了,高見…你果然是天才吧?”丹砂突然如此說道。
高見的水性,進步速度也很驚人。
人聰明,果然干什么都會進步的快啊。
“我一直都是天才啊,有什么問題嗎?”高見隨口答道。
“現在倒是沒什么問題,我就是覺得…你的這份天賦,很快就可能會成為你的阻礙啊。”似乎是放松了下來,丹砂突然說出來了一句比較深的話。
如果是最開始那個戒備著高見的丹砂,絕對不會這么說的,就算她這么認為,也會小心的把這些話藏起來。
但已經快到東海了,她好像放松下來了,選擇了說出一些只有互相信任的人,才能夠說出來的話。
“成為阻礙?為什么?天才也有錯嗎?”高見不太明白。
丹砂則解釋道:“天才通常來說,有兩種形式。”
“一般意義上的天才,他們是在某一方面具備天賦,擅長寫字,擅長戰斗,擅長畫符,擅長彈琴之類的,他們在別的方面顯得平平無奇,但在自己的領域,他們會迸發出驚人的創造力和靈性,他們會專注于自己所喜愛的那個領域。”
“但還有一種天才,他們沒有‘靈性’,對任何領域也沒有什么突出的掌握能力和創造力,他們學任何東西都和普通人的進展差不多,區別只是,他們掌握的速度會快很多。”
丹砂整理著語言,想要準確的形容自己的觀點:“大概是,相比于第一種天才,對于某種項目有特定的天賦,高見你這樣的人,是對‘學習’這個行為有天賦,是完全不同的方向,某種意義上對于那些普通人來講,你這樣的人,就像是萬能的一樣,堪稱樣樣都會。”
“我在你的神關之中,看見過你的心湖,寬大,平坦,所以我可以確定你就是這樣的人。”
沒有靈性,對別的項目也不會有什么特別的感覺,但就是學得快。
不是對某一樣事物有天賦,而是對‘學習’這一行為本身有著天賦。
這樣的人,很容易被人稱之為‘萬能之人’。
“這不是很好嗎?”高見覺得丹砂形容的挺貼切的。
他確實對什么東西都沒有特殊的‘靈性’,但沒有靈性又怎么樣?他的心湖又大又寬,這就是他天賦的表現,他學什么都學的很快。
這種類型的心湖,特點就是‘包容’,能夠包容各種各樣的思考方式,包容各種各樣的不同的認知方式,學什么都快,可以快速的調整自己。
與之對應的,如果心湖有著‘特殊’的形狀,譬如說,修行邪法的修行者,他的心湖如果狹窄,黑暗,昏沉,那么他在領悟那些惡毒狹小的術法的時候,就有著超乎尋常的理解力。
但同樣的,在領悟煌煌正大的術法的時候,他就會覺得難以理解,搞不懂為什么會有這種自我犧牲的弱智。
這種‘特異’類型的心湖,就屬于對特定的事物‘有靈性’,但說不定在其他方面還是個殘疾人。
一個能口算圓周率一萬位的天才,說不定都不會系鞋帶。
平心而論,高見覺得自己這種更好。
所以他不太明白丹砂為什么會說“成為自己的阻礙”這種話。
“嗯,對凡人和低境的修行者來說,這確實是個很好的天賦,但問題在于,等到了高位之后,你會變得…難以企及他們。”
“到了那個時候,你會發現,就算你什么都會,可是…距離巔峰,就是差那么一點,而這一點,你可能一輩子都追不上去。”
就丹砂七境的眼光來看,高見學什么東西都很快,但…他看著好像沒什么靈性,學什么東西都挺死板的。
教什么,他就學什么。
雖然學得快,甚至很快就能達到老師的程度,卻難以突破,超越老師。
這樣對于普通的修行者來說已經是非常恐怖的天資了,因為他們學任何東西都只能這么死板,速度還遠遠不如高見,但對于真正有靈性的那些天才來說,高見就只不過是一個會的東西比普通人更多一點的大號木桶而已。
“對你這種級別的天才來說,這種事情,恐怕很難接受吧?”丹砂的聲音有些擔憂。
已經快到東海了,她才說這些,就是覺得,或許這時候高見才能接受一點吧。
不過,出乎她預料的是,高見撇了撇嘴,然后說道:“還有這種事?我不信。”
“嗯?你不信?”丹砂愕然。
她可是七境,這是七境的眼光!
“你太笨了,說的話沒有可信度。”高見答道。
現在就開口說他以后不行了,丹砂真是蹬鼻子上臉,稍稍混熟了就給他上臉色啊。
這小龍崽子。
“唔…”丹砂憋住了,然后不再說話,藏在了高見的神關里。
好心好意提醒他以后的問題,還被這樣說…
以后不和他說這些了!
“丹砂?”這時候,高見呼喚道。
“怎么?”丹砂的聲音還帶著些氣鼓鼓。
“謝謝了,雖然用不上,不過心意我感受到了。”高見說道。
丹砂沒說話。
咕…算了,如果有問題還是說說吧,免得他吃虧。
他再不聽,那就以后都不說啦!
而高見這邊,他則一路向下。
最后不到百里的距離。
他正在水底加速。
這條大河,足有數百米深,所以水底很黑,高見需要很專心才能避開障礙物穿行在其中,就這樣,還是會時不時的被水獸伏擊,被石頭砸到。
但也就剩這么一會了。
他在心里默默估算著距離。
五十里…
三十里…
二十里…
五里。
一里…!
全程沒有阻礙!左家沒有找到他!
東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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