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蓬大元帥的神色中帶著幾分鄙夷。
“真以為沒了你們這些蠹蟲,天庭就會停擺?”
他緩步來到上清院少院的面前,低頭看著那已經只剩下一口氣的老臉,呵斥道:“我等之行,澄若明鏡,豈是爾能玷污。”
說罷,天蓬大元帥抬腳,一腳踢在了上清院少院的身上。
伴隨著一道破空之聲,上清院少院的身影頓時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見。
由此可以得出,姜臨遇見擋路的門戶二話不說先奔一腳的習慣,是有傳承的。
“見過元帥。”
姜臨上前,躬身行禮后,雙手捧起那天蓬法劍,呈在了天蓬大元帥的面前。
天蓬大元帥接過那寶劍,隨手掛在后腰,一手把著劍柄,低頭看著姜臨,問道:“玄應,你方才可產生了顧慮?”
“方才那蠹蟲說,你是一把刀,你如何看?是否會認為,你真的是我等干臟活的手套?”
天蓬大元帥的話說的無比的透徹,比方才的上清院少院還要透徹。
姜臨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默默的點頭,而后又搖頭。
“是又如何?”
天蓬大元帥沉默了下來,看向姜臨的目光中有些復雜。
他明白姜臨的意思。
在姜臨看來,或許,自己真的是一把刀,但握著這把刀的手,叫做酆都大帝,叫做姜洞清,是養育教導了他的師尊。
若師尊真的是在利用他,那姜臨也心甘情愿。
救命之恩,養育之恩,賜名之恩,傳法之恩,護持之恩…
如此種種,便是親父也不過如此。
如果說,世界上有誰能夠讓姜臨百分百的信任,那就是自家的老頭子。
老頭子不會害我,這是姜臨一直以來絕不會去質疑的念頭。
只要有這一條在,姜臨便是做了一把刀又如何?
不要說自家老頭子絕對沒有那些心思,就算是有,就算是在利用姜臨達成目的,姜臨也不會有猶豫。
“哈…”
天蓬大元帥哈哈一笑,拍了拍姜臨的肩膀,感嘆道:“這般好的孩子,為何會被那老混蛋撿了便宜。”
“放心吧。”
這位北極大魁的神色鄭重了起來,對姜臨說道:“本君以卞莊之名保證,北極一系從上到下,沒人有歪心思。”
“三界至尊是誰,不重要,三界的穩定與繁榮,很重要。”
“這一點,不是本君說的,而是大天尊和紫微帝君說的,當時,本君有幸,在一旁做捉刀護衛。”
說罷之后,天蓬大元帥的臉上再次出現了笑容。
“你現在在想什么?”
姜臨聞言,想了想說道:“晚輩的實力,有些太弱了。”
是的,姜臨覺得自己有點弱。
不管是之前的天樞院,還是現在的上清院,其實都不是姜臨在作為主導,他只是一個導火索,負責把一些事情給暴露在明面上,然后由前輩們去剪伐。
姜臨有些討厭這種感覺。
或者說,現在姜臨的實力,已經跟不上他所參與進來的事情了。
“很好。”
天蓬大元帥微笑著點點頭,道:“還是你師父了解你,知道你一定會這么說。”
“去黑律司吧。”
天蓬大元帥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拍了拍姜臨的肩膀,說道:“如今你已經成就仙道,就算要在人間行走,可也是時候背一份應有的神權了。”
“是。”
姜臨神色一動,似乎想到了什么,點頭應下。
“從黑律司出來之后,來北極天蓬府,本君有些話要說。”
天蓬大元帥難得的賣了個關子。
“是。”
姜臨點點頭,沒有多問什么,只是在躬身行禮之后,離開了這一間靜室。
穿過上清院的廣場,看著那廣場之上的尸橫遍野,以及一些矗立在廣場上,有些手足無措的上清院仙神。
這些人在看到姜臨出來之后,神色都極為復雜。
就是這個青衣道人,在剛剛,手持法劍,屠了上清院兩千仙真。
而現在,明知這道人手中沒有了法劍之后,其實力只能說在年輕一輩鮮有敵手,不太可能是自己等人的對手,但看向那少年道人的眼中,依舊帶著濃濃的忌憚和駭然。
唯一的新生代黑律法師,這殺伐果斷,酷戾毒辣的性子,比他的前輩們更勝一籌。
單單是這心性,就足以讓他們側目。
姜臨沒有多看一眼,徑直穿過那些仙神,離開了上清院。
他說了是來了結因果,就不會做多余的事情。
更何況,即便是飛升系的大本營,也依舊存在著不少真正做事的人,姜臨不是濫殺的鬼人,自然不會去殺不該殺的人。
姜臨心里想著,沒有理會身后的上清院。
善后的事情自然有人來做,沒了這些人,上清院依舊是上清院,天庭三大核心政務司院之一,不會因為這些仙神的死而傷筋動骨。
上清院少院的說法,有些危言聳聽,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
畢竟,還有例如兔死狐悲,或者心有余悸,唇亡齒寒之類的說法。
但這跟姜臨沒有關系。
黑律法師,向來是管殺不管埋。
當然,大多數情況下,也到不了埋的這個步驟,能在黑律法師手里留下全尸的并不多。
離開了上清院之后,姜臨直奔北極驅邪院而去。
話說起來,在姜臨登仙之后,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天庭行走。
上次所經歷的那種凝滯和沉重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輕松與愜意的感覺。
天庭無處不在的清福仙炁在浸潤滋養著姜臨的身軀,雖然這種滋養想要見到明顯的成效,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
但這種沒有任何后遺癥,并無處不在的滋養,顯然是修行者夢寐以求的。
也無怪乎大多數修者在登仙之后,哪怕削尖了腦袋也要往天庭擠了,單單是這一個福利,就已經足夠誘人。
姜臨心里感嘆著,人已經到了北極地界,不遠處便是北極驅邪院的大門。
看著那威嚴的門戶,姜臨轉了一個身,朝著不遠處的側門走去。
想要從正門走,至少得是北極驅邪院的少院,或者三品以上的黑律法師才有那個資格。
而三品的黑律法師,只有一位,那就是北帝黑律法脈的開山祖師,鄧紫陽真人。
到了側門前,姜臨還沒有報名叫門,那門戶便自己打開。
開門的,是一位身穿北極驅邪院制式黑衣,面容冷峻的青年男子,這男子身量很高,足足有接近兩米,但卻不顯得瘦弱,反而有種凌厲的感覺。
就好像一只伏在草叢之中,蓄勢待發的豹子。
“我叫檀仄。”
豹子一般的男人看著眼前的姜臨,微微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從這個姓氏就可以看出來,這是一位天人。
姜臨靜靜的看著他,微微點頭,沒有說話,這位突然出現的,天人出身的同僚,顯然還有話要說。
“別誤會,我不是來交朋友的,我是你的對手,至少我自己是這么看的。”
檀仄一開口,就干脆利落到了極點,好似一柄銳利剛直的寶劍,沒有任何的收斂和彎彎繞繞。
“如你所見,我是天人出身,但想來你應當不會如此狹隘?”
檀仄如此問道。
姜臨再次微微點頭,等著他的下文。
天人出身和天人系,本就是兩個概念,只要是認真做事的,無所謂天人出身還是飛升者出身。
而檀仄能夠出現在這里,就證明他絕不是天人系,因為北極驅邪院,容不下任何斗爭。
檀仄見狀,理所當然的點點頭,道:“黑律法師,理當如此。”
說罷,他很沒有禮貌的打量了姜臨一番,繼續說道:“我是翊圣真君,黑煞大將軍的嫡傳弟子。”
‘嗡!’
話音落下,他的身上蒸騰起一陣煞氣。
這煞氣與黑律本源煞氣很類似,但絕不是同一種。
這是黑煞法的氣機。
身為北極四圣之一,黑煞將軍自然也有自己的法統。
而對于姜臨來說,這妥妥的自己人,但顯然,這位檀仄兄不是這么想的。
“我初入道時,曾懇請師尊,我想修黑律法。而師尊有言,允我本命法門,可修行黑律法,至于黑煞法只修命功就好。”
檀仄抿了抿唇角,繼續道:“我本人,也求之不得,甚至可以說,若能身披黑律法袍,乃我平生夙愿。”
“但,我在黑律司紫陽真人神像之前,長跪一紀,卻終究不曾如愿。”
“紫陽真人當然并非心有門戶之別的蠢人,苦求一紀,到底是得了一個我不能修黑律的理由。”
說到這里,檀仄看向姜臨的目光復雜了許多。
“真人言,心有執念,為修黑律而修,下等,不可取也。”
“我想要反駁,想要證明自己是為公而非為私,但我不得不承認,真人說得對。”
“黑律不得其門,所幸師尊不曾怨我不珍惜他門中真法,依舊以嫡傳待我。”
“此后二百年,我終成仙道,而這二百年里,黑律司也未曾多出一個黑律法師,我心里的陰暗想法得到了滿足。”
“并非是我不夠格,而是黑律太嚴罷了。”
“但…你出現了,聞聽你去了上清院,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黑律司,故而一直等著。”
檀仄看向姜臨的目光越發復雜,最后,后退兩步,緩緩的下拜。
“此一拜,乃是向你致歉。”
“為何?”
姜臨第一次開口,想了想,說道:“貧道,姜臨。”
檀仄肯定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但姜臨還是報了名。
“嗯。”
檀仄認真的記下,而后道:“我與你致歉,是因為我的陰暗心思與不講理的想法。”
“我想要看看,你比我強在哪里,我求而不得,你卻唾手可得。”
“所以,我會與你為敵,做你的對手,希望你不要怨我。”
他的話直接且大方,將自己的想法光明正大的說了出來。
姜臨突然笑了,道:“晚輩不得妄評長輩,但閣下站在這里,讓貧道心生感嘆,翊圣真君的眼光,真的很好。”
“光明磊落的敵人,比心思陰暗的朋友,更值得交。”
說著,姜臨上前兩步,站在了檀仄的面前,道:“貧道不屑去證明什么,但你若是不服,盡管來就是。”
檀仄聞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呲牙一笑,道:“很好,這樣就很好。”
“隨我來吧,魏天君已經安排好了。”
說罷,也不管姜臨會不會跟上來,檀仄自顧自的轉身朝著北極驅邪院內走去。
“咱們北極驅邪院乃是紫微帝君開府建牙而來,可以說,天庭有的一應司部,在我驅邪院內都有,無外乎職權大小,稱呼不同罷了。”
“到了。”
檀仄說著,領著姜臨來到了一個司部衙門前,這衙門平平無奇,但如果加上那牌坊之上的三個大字,這地界就突然熠熠生輝,寶光十足了起來。
無他,只因為這一個司部衙門的名字,喚作“寶庫司”。
姜臨神色一動,明白了天蓬大元帥不久前說的話,自己如果想快速提升實力,還真得來這寶庫司一趟。
“你是五品天官,不管你之前有沒有成仙,但一應俸祿都是按時發下,暫時存在寶庫司。”
檀仄看向姜臨,說道:“別要香火功德,那物件對你我來說沒有太大裨益。”
“至于換成什么,就看你自己。”
“進去吧,我在門口等你,等著看你能提升多少。”
檀仄對著姜臨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幾分戰意,道:“你容忍了我沒有道理的針對,但我卻是個不知足的,等你出來,若是趕上了我的境界,我會約戰。”
“等著。”
姜臨瞅了他一眼,沒有多話,邁步走進了寶庫司內。
“來者報名。”
剛剛走進寶庫司,姜臨便聽到了一個冰冷的聲音。
而姜臨環顧四周,周圍是黑漆漆的一片,看起來什么都沒有。
姜臨也不去探尋,只是回答道:“黑律司五品法師姜玄應,來取俸祿。”
那冰冷的聲音沉默了片刻,而后,姜臨的眼前浮現出了一道身影。
這身影身穿驅邪院制式的黑袍,嘴角帶著溫和的笑容,到了姜臨的面前拱手見禮。
“原來是姜法師,失敬失敬。本官,寶庫司少司正,顧鷹,見過姜法師。”
“見過顧司正。”
姜臨拱手還禮。
“有禮有禮。”
顧鷹笑著點點頭,而后抬手翻出一個簿子,翻看了一下,道:“法師此刻來,有些早了,您的俸祿,并沒有攢下多少,當然,也是法師成道速度之快,實在是有些夸張。”
“用來晉升,實在是有些捉襟見肘。”
顧鷹說著,卻依舊笑瞇瞇的樣子。
姜臨福至心靈,拱手道:“還請顧司正賜教。”
“哈哈哈哈,談不上賜教。”
顧鷹哈哈一笑,對著姜臨擠了擠眼睛。
“預支俸祿,也是有先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