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正好照射進了整條巷子里,行走在兩側人行道上的人們朝著路口走去,在馬路上,車隊緩緩的行進著。
年輕的警察看著這沒有什么聲音發出的一幕,下意識的咽了一口口水。
他目光中有些驚駭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搭檔,這位老警察的臉上也都露出了害怕不安的表情,這是他第一次在這位可以這位亦師亦友的搭檔身上,第一次發現的。
這個老搭檔在新伯明市干了二十多年,他很快就要退休了。
平日里就算有黑幫火拼,他也會很輕松的一手端著咖啡,一手拿著甜甜圈等他們火拼完了,然后才很輕松的走過去收拾殘局。
之前年輕的警察問過他,為什么不害怕。
老警官笑著告訴他,這些人都是假可怕,他們不是真的可怕。
你害怕他們,他們的惡就會放大。
如果你不害怕他們,他們的惡就會收縮,反而會害怕你。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搭檔不會有害怕的時候,直到這一刻。
大批穿著鐵灰色風衣,帶著相同顏色的軟呢帽的行走在街道的兩側。
紅色綢緞的帽箍,紅色的領帶,紅色的口袋帕,又給這沉悶的鐵灰色調中,加入了一些神奇的化學反應。
他們行走的速度并不快,當然也不慢,像是在拱衛馬路上正中間的車隊。
不知道為什么,此時此刻,年輕警員的腦海里浮現出他高中時期少數能記住一部分的課文——皇帝的騎士們佑護在皇帝的周圍!
他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緊接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看著對方走近了,他連呼吸都放緩了不少。
沒有人說要阻攔他們,也沒有人說要逮捕他們,哪怕他們中的一些人的腿上,身上,可能還殘留著一些血跡。
負責守在這邊的警官突然大聲的呵斥道,“快把路障挪開!”
他周圍的那些警員幾乎是下意識的就開始服從,他們低著頭跑到路障邊上,把路障收起來,抬起來放在了路邊,一點也不違和。
遠處那些看熱鬧,之前還嘰嘰喳喳的市民們,此時也都保持著靜默,有些人被嚇得甚至轉身去找廁所了!
藍斯家族,這些“灰衣人”,帶給了他們太多的震撼,就在這短短的三十分鐘里。
警官有些緊張的主動迎了上去,之前就是其中一個人和他交接的,他臉上帶著笑容,一點也沒有警官面見黑幫成員時的肅穆和正義感,只有一種“別把我放在眼里”令人覺得滑稽好笑又沉默的東西。
“埃尼奧先生,我們什么時候過去?”
埃尼奧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我們的兄弟很快就會清理干凈,給他們十分鐘的時間!”
“他們的卡車出來之后,你再過去,這樣我們盡量回避一些會讓我們雙方都很尷尬的場面。”
“到時候你去負責登記一下,看看有多少市民受到了損失。”
“那些被子彈擊碎的窗戶,還有可能被子彈射進去的墻壁,毀壞的天花板和家具什么的,那家餐廳里的一些東西,以及路邊停放的車輛的損失情況。”
“統計一下,然后交給我,或者任何一個藍斯家族的人,我們會盡快在三天內完成賠償。”
埃尼奧笑著拍了拍警官的胳膊,“別緊張,我們不是敵人!”
車隊的頭車從這里駛過,警官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看向了頭車。
頭車里沒有藍斯,只有海拉姆,他正摳著鼻屎。
警官閉上了眼睛,他覺得這一切都是幻覺,當第二輛車過來的時候,在呼出一口氣的同時又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憋在胸口中。
他看到了坐在后座的藍斯先生,似乎藍斯也注意到了他,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警官一邊感慨于藍斯的年輕,一邊低下了頭,避開了藍斯的目光。
這一切都被周圍的小警察們看在眼里,面對這些黑幫成員帶著審視或者質疑的目光,他們身上還沒有散去的殺意讓每個人都感覺到打心底的發冷!
年輕的警員也在第一時間,就挪走了目光,因為他有點受不了了。
那些人明明年紀應該和他差不多大,但是他們眼睛里的東西讓他感覺到了恐懼,那是一種對生命的漠視,是一種隨時隨地可以奪走他生命的權威!
他感覺到不安,害怕,想要離開這。
他的搭檔情況也和他差不多,早早的低著頭看著腳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埃尼奧再次拍了拍警官的胳膊,隨后跟著大部隊離開了這里。
等這群人走得遠了,警察們才紛紛松了一口氣。
年輕的警員忍不住問道,“這些大城市來的黑幫都是…這樣有壓迫感嗎?”
以前他覺得大城市和小城市其實沒有什么太大的差距,但是在這一刻,他意識到了,終究是不一樣的。
他的搭檔叼著一根煙,現在他迫切的需要尼古丁的撫慰,在連續打了好幾次都沒有打著火后,年輕的警察遞給了他一包火柴,他才順利的點上煙。
“嘶”的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的情緒似乎都一瞬間放松了下來。
他微微瞇著眼睛,似乎還能看到那群人行走過留下的痕跡。
“利卡萊州那邊什么情況我不知道,但是紅石市那邊的大幫派,也沒有這樣的威勢。”
警員此時也從那種情緒中回過神來,他大聲的嚷嚷著,“都發呆干什么?”
“現在按照我之前和你們說的,準備好登記一下民眾們的損失,藍斯家族會在幾天內進行賠償!”
警察們有氣無力的“噢”了一聲,老實說,很喪氣。
明明他們才是這座城市治安的捍衛者,但是此時此刻在藍斯家族面前,他們有點像是小丑的感覺。
十來分鐘后,五輛卡車速度并不算快的從這里離開,車斗里滴著水,還散發著濃烈的腥味,人們都主動的避開了很遠的距離。
隨后警察們和民眾們好奇的來到了街道的中間位置,看到了被專業清理過的地面。
除了空氣中還沒有飄散的,內臟混合著血液的腥臭味外,幾乎看不到任何鮮血或者肢體碎片。
如果不是地面上那像是冰雹砸在地上留下的密集白點一樣的彈痕,說這里沒有發生過槍戰,他們都是相信的。
警察們很快就開始工作起來,他們需要登記這些市民的損失。
當天稍微晚一點的時候,藍斯家族發出了聲明。
從今天晚上零點起,新伯明市納入了藍斯家族的管理當中,所有的黑幫,街區家族,社區幫派,都必須到藍斯家族指定的地方進行登記。
有一部分幫派需要原地解散,有一些可以留下來,但必須服從藍斯家族的規則。
他們同時頒布了很多新的“法規”,比如說整個城市里禁止因為任何理由發生惡性案件。
搶劫,入室,綁架,這些都算。
不管是誰,只要觸發了這一條,都會被藍斯家族追殺。
其次新伯明市內不允許黑幫再收取保護費,同時也不允許有黑幫逼迫女孩去站街。
當然自愿去站街的女孩必須到藍斯家族指定的地方進行登記,藍斯家族會為她們頒發從業許可證,并且會定期的為她們安排體檢!
他們頒布了很多的新規矩,給人一種有點荒誕滑稽的感覺。
明明他們說的每一件事,幾乎都是和犯罪有關系的事情,但是民眾們卻不討厭,更談不上恨,反而覺得這個黑幫比聯邦政府,比警察更有用!
而且上面還說了,如果有人受到了黑幫的威脅,毆打,傷害之類的,或者被逼迫去站街,都可以到藍斯家族這邊來投訴,藍斯家族會受理這些案件,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幫人們找回公道。
這可太得人心了!
在這個時候你指望警察能解決你的麻煩,還不如指望上帝降下一道雷霆來的管用!
今天中午發生的事情讓他們意識到,現在他們又有了新的選擇。
在選擇報警,選擇祈禱之外,還有選擇投訴。
明明這應該是一場慘烈的外來幫派入侵,但莫名其妙的,卻以這樣的方式收尾。
下午,年輕的警察和他的老搭檔忙碌完之后將手中的本子上交給了分局局長后,剛準備走時,局長讓他們稍微留了一下。
“今天下班之后先不要回去,我有一件事要宣布。”
年輕的警員只是點著頭,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老警官卻有些好奇,“發生了什么?”
分局長臉上露出了一些笑容,但很快就收斂了起來,“放心吧,是好事情!”
老警官又詢問了一會,分局長死活現在不愿意說,說是怕影響到下午警員們的工作。
畢竟現在城市中稍微還是有點點混亂的,大批的黑幫正在解散或者外逃,他們不是藍斯家族的對手,要么就解散,要么就滾蛋。
所以城市里稍微有點小騷亂,但不是很大。
藍斯對付這些問題很擅長。
老實說,新伯明市只有二十萬人口,甚至比不上帝國區人口多,所以他不需要多少人,就能把這里管理得妥妥當當。
六點半,警察局開始交接工作,七點鐘算是正式的下班,以及晚班上班。
在六點四五十的時候,分局長走到了辦公大廳里,他拍著巴掌,讓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了他。
“我要宣布兩件事…準確的來說是三件事。”
“第一件事,我們和萬利勞務公司達成了合作關系,整個新伯明市的警察局,都和他們形成了合作關系。”
“他們按照我們每個人二十五塊錢的標準,每個月都會贊助我們十五塊錢的現金,和十塊錢的食品券。”
“食品券可以在他們指定的超級市場里使用!”
所有的警員都難以置信的看著他,有人忍不住大聲喊道,“這他媽聽起來就像是在說故事,你沒有開玩笑吧?!”
小地方,人際關系沒有大城市那么生硬,分局長也是從他們中走出來的。
他掐著腰笑罵道,“我他媽會和你開玩笑,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沒事干?!”
這讓所有的警員都興奮起來,每個月額外多了二十五塊收入,這是他們過去想都不敢想的!
而且這二十五塊錢中有十五塊是現金,有十塊錢是食品券,都是他們生活中能用到的!
其實他們并不清楚,利卡萊州那邊給的都是現金,不過很快他們那邊也要開始替換了。
勞倫斯農場還在擴張,有些東西不適合釀酒,所以這些東西會通過“勞倫斯超級市場”對外銷售。
本來他們沒有考慮過這件事,可藍斯認為這其實是一個不錯的機會,把農產品輸出出去,等于給他們錢用來買自己的商品。
這可比直接給他們錢,他們用在別的地方要強得多。
因為賣給他們的這些食品本身就存在利潤,這部分利潤藍斯肯定也不會要,但也沒有浪費。
這些利潤最終流向了勞倫斯農場,等于肉爛在了鍋里,同時還擴大了勞倫斯農場的知名度。
沒有人會覺得他這種做法是討巧的做法,因為所有人想要活著就得吃東西,喝水或者飲料,這些都是他們生活必需的,所以食品券在聯邦也算是一種另類的硬通貨。
看著警員們的歡呼和鼓掌,等他們熱鬧了一會后,分局長舉起了手,“第二件事,還是萬利勞務公司,他們打算建一批公寓房,免費租給我們沒有自己房子的警員使用。”
“如果有人需要申請,等會可以去溫蒂那邊拿取申請表格,填寫好后交給我。”
老警官推了一下年輕的警員,“你不是還在租房子嗎?”
年輕的警員回過神來,他的表情稍稍有些復雜,“可我聽說…這個萬利勞務公司的母公司,萬利集團,就是藍斯家族的產業。”
老警官示意他看看四周,“你覺得你一個人反抗有意義嗎?”
“而且老實說,從他們的一些舉措來看,我覺得他們一點也不像是傳統意義上的黑幫,也許…我們可以不帶偏見的去觀察他們。”
“看看他們到底是不是和他們自己說的那樣,是不同的。”
年輕的警員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后,點了點頭,他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復雜,“我會的。”
等警員們又歡呼了一會后,分局長說道,“第三件事,我們也將組建警員俱樂部,他們在東郊建了一個很大的俱樂部,里面甚至還有一些兒童游樂設施,到時候你們可以帶著你們的孩子過去玩。”
“我聽說他們甚至有托兒所,如果你們不方便照顧你們的孩子,可以把孩子交付到那邊去。”
警員們又開始歡呼!
新伯明市其實沒有什么娛樂的活動,而且本身就是一個小地方,警員們下班了之后就會回家。
以前他們有可能還會去酒吧坐一坐,但現在,他們只能回家。
現在他們有了新的去處,不管是下班后,還是節假日。
其實每個人都知道,這就是藍斯收買他們的手段,但誰能拒絕?
萬利勞務公司,以及它的母公司萬利集團并不是犯罪集團,這些都是合法納稅的企業。
企業愿意捐助當地的警察系統那是企業自己的事情,你自己不想要沒問題,但別人愿意接受饋贈,你沒辦法改變所有人的想法。
而且這他媽真的不少!
每個月二十五塊錢,還有免費的公寓,誰他媽能拒絕這個?
年輕的警員看著周圍的同事們跑去領表格,詢問怎么領取這十五加十的補助,他突然間覺得,他已經分不清什么是正義,什么是邪惡了。
他默默的排著隊,開始領取申請表格。
新伯明市只有三個分局,三個分局也都不太大,加起來只有大約一千三百人左右。
每個人每個月藍斯按照四十塊錢補貼他們,也不過五萬多塊錢。
很多還用不到四十塊錢。
這么一點錢,就收買了所有的警員,并且讓他們形成了一個緊密的利益集團。
誰要是反對自己,那么在成為他的敵人之前,會先成為他同事們的敵人。
因為這個人要做的,是砸掉所有人的飯碗,而不是去對付藍斯!
市長也在密切的關注今天的一些動向,當他知道藍斯輕易的滅掉了幾個黑幫的首領,并且把他們的殘余勢力都絞殺了一遍。
不是被干掉了,就是逃跑了,他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說。
不僅是年輕警員的三觀在這件事上受到了挑戰,市長的三觀也受到了挑戰!
他以前就想過要清理這些黑幫,但始終做不到。
不管是因為有人通風報信讓他們總能在最終關頭跑掉,還是因為該死的司法流程讓他們總是能逃過法律的制裁,總之這些黑勢力就像是頑固的牙結石,怎么弄都弄不掉!
他以為這些黑幫會伴隨著新伯明市直到以后很遠很遠,可就在今天,他們卻成為了過去式。
他開始懷疑聯邦政府的制度是否是合適的,如果聯邦政府的制度是合適的,為什么明明每個人都能發現的問題,在制度內卻解決不掉?
一時間市長大人也陷入了沉思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