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的秒針不斷的繞著圈跑,無論它跑了多少圈,跑了多久,它始終跑不出這個藩籬。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無論任何時候抬頭看它,它都在動,如果要說這個辦公室里誰才是最勤勞的人,那么一定是那些大大小小的秒針。
盡管內特也知道這一點,知道秒針不會因為他一會不看就消失,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抬頭又看了一眼。
離他剛才抬頭才過去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
他看的其實不是秒針,是時間。
已經十一點了。
他的目光又回到了窗戶外警局的大門處,他站在這里已經有了一段時間。
這就是升職的好處。
那些底層的警員警官還要工作,而他,可以隨意的分配自己的時間。
他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腳下已經有了不少的煙頭,他本能的并不想吸煙,但是每隔一會,他就忍不住要拿出來一支。
香煙在不知不覺中被吸完了,生理上的厭惡和反感讓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再吸煙了。
他用腳尖碾了碾煙頭,確保它熄滅后,又抬頭看了一眼時鐘。
秒針還在滴滴答答的跑著,時間也才過去了幾分鐘,他就像是陷入了一個輪回那樣轉頭又看向了警察局的大門,他的手下意識的摸向了口袋里的煙盒。
不過這一次,他真的沒有再吸了,因為已經沒有了。
就在他打算換一個地方的時候,三輛車從外面駛進來,他先是一愣,以為是亨特的車,但緊接著發現不是亨特的車。
那是誰?
這個疑問沒有持續多久,車里下來了幾名一看就非常精銳的保鏢后,查理從車中下來。
他面色嚴肅的走進了一樓的大廳中,內特隱約覺得,出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認真的回憶了一下自己這邊是否有什么破綻,確認無誤后回到了辦公室里。
大約十多分鐘后,有人敲了敲門。
“進來。”,他坐在辦公桌后假裝在工作,其實他現在心里正在胡思亂想。
門外的人把腦袋探了進來,“內特,查理讓你過去一下。”
內特點著頭放下手中的文件整理了一下,放在了桌子上,他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跟著這個人一起朝著亨特的辦公室走去。
查理在金港城警察局當了快三十多年的警察局局長,這里所有的警員嚴格意義上都是他的老部下,內特也是。
他們都是老同事了。
來到了亨特的辦公室外,帶著他來的人敲了敲門,“內特來了,查理議員。”
“請進。”
查理的聲音傳出來,門被推開了,內特進入了辦公室中。
“局長。”,內特用過去的稱謂來稱呼查理,查理怔了一下,隨后笑著示意他坐下。
“現在的局長是亨特,不是我。”,他頓了頓,“這段時間我們都很忙碌,怎么樣,工作還順利嗎?”
內特連連點頭,“還行,和過去的時候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
閑聊到此為止,“你知道亨特去了什么地方嗎?”
內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查理一直盯著他的眼睛,因為之前亨特在和他的聊天中,提到了這件事——亨特懷疑內特是藍斯的人,也用這種方法告訴了查理,為什么他要親自去。
警察局里都是藍斯的人,他對其他人沒有那么的放心。
藍斯對警察隊伍的滲透到底有多厲害誰都不知道,但是不管是布魯還是杜克,他們都是警校畢業后進入警隊的。
這種走流程進來的家伙現在幾乎都是警隊的中層,他們彼此之間存在著“校友”和“同學”的關系,在聯邦,校友,同學,這種關系比表兄弟更牢固!
你央求你的兄弟幫你試試看看,能不能讓你去他供職的公司上班,他會讓你別他媽異想天開。
但是如果你問你的同學,校友,他們會告訴你,他們會嘗試一下。
聯邦的人際關系說復雜也復雜,但要說簡單,其實也很簡單。
有了兩個“釘子”,說不定藍斯就能滲透得更深,誰知道呢?
亨特說內特是藍斯的人,他只能姑且信了。
他從內特的眼睛里沒有看到他說謊的那些情緒變化,要么他說的是真話,要么他的演技很好。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查理已經懶得去區分了。
已經接近四個小時了,亨特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回來,他說會盡快給自己電話,可過去了這么多小時。
就算是去金星市或者周邊其他城市,也應該早到了,查理不得不往壞的方面想,他是不是遇到了麻煩,還是其他什么。
現在看來從內特身上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他提起了自己的要求,“我要見你們審訊的那個嫌犯。”
內特有些遲疑,“亨特說他沒有回來之前誰都不能見他。”
查理用手敲擊了兩下桌面,“我也包括其中嗎?”
語氣稍微有點嚴厲,查理自己聯系不上亨特,亨特也沒有如約給他電話,這讓他感覺到有些不太妙。
如果亨特真的被藍斯干掉了,那么對現在的情況將會是一個巨大的麻煩。
內特帶著查理來到了房間里,年輕人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老頭出現在這里,他就隱約知道發生了什么。
亨特,應該死了。
他略微歪著頭吊兒郎當的看著這個老頭,也不說話。
查理瞥了一眼內特,示意他離開。
房間里除了查理之外,還有他的兩個保鏢兼心腹。
查理也算是老警察,雖然后面這二十多年時間一直都在做行政管理,但是之前的那段時間,他的確是認認真真的在工作。
如果他沒有出色的能力,也不會被灣區的老爺們看中。
這座城市里愿意巴結灣區老爺的人太多了,他們不會誰都要,只有那些有足夠能力又聰明的人,才能入他們的眼,比如說查理。
“我不知道藍斯承諾了你什么,可能他告訴你你在里面會有單人間,會有人照顧你,坐牢就和旅游住旅館一樣。”
“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我有很多辦法讓你消失在里面。”
“現在,動動你的腦子好好想一想,然后告訴我,亨特去哪了!”
“你有一支煙的時間!”
查理拿出了一支香煙塞進了年輕人的嘴里,然后拿出了打火機。
嚓啦一聲,打火石被頓挫轉動的火輪削去了一些,在空中變成了火星。
有些火星落在了吸飽了煤油的火繩上,火苗一瞬間就燒了起來。
埃尼奧合上了打火機,來到了汽車旅館外的電話亭中。
他們正在返回的路上,預計要到今天晚上才能回到金港城,昨天半夜后他們急著從首府那邊出來,沒有多做停留,直接上了洲際公路。
洲際公路兩側都是荒野,根本沒有電話亭什么的地方。
快到中午,他們才在路邊發現了一個汽車旅館,這里不僅有旅館服務,有五塊錢的口活和十塊錢的全套服務,還有食物,水和電話亭。
汽車旅館尋歡作樂的費用更高些,因為這里比較偏僻,物以稀為貴。
如果你不在乎那個善口技者是男是女,那么你有可能可以獲得一個免費的技巧,但如果你在意,那么你就得拿出比城市里更貴的價錢出來。
其他人都在吃飯,埃尼奧抽空打個電話,說明一下情況。
電話鈴聲響了好幾聲后才被接起,里面也傳來了藍斯的聲音,“什么事?”
“是我,埃尼奧,我找到他們了。”
埃尼奧吸了一口煙,轉身看向了路邊,路邊還有一輛車,那對母子被綁起來后關在車里,車里還有人在盯著他們。
沒有把他們帶去汽車旅館是不想他們大聲呼救,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州際公路警察很讓人頭疼,被他們盯上就很難甩掉。
埃尼奧不想惹麻煩,所以他情愿自己先麻煩一點,也不愿意惹到什么大麻煩。
“他們現在和我們在一起,我們大概在…這個地方,今天晚上十點鐘左右能夠回到城里。”
藍斯稱贊了一下他以及他們的付出,“路上還順利嗎?”
“還好,我們的動作很快,也沒有弄出什么大動靜,到現在都沒有警車追過來,應該是安全的。”
“我們不斷換人開車,能節約一些時間,或許能夠更早的到金港城。”
聽到這,藍斯說道,“并不用那么急,亨特已經去見上帝了,他們沒有什么用了,處理掉吧。”
“你們自己注意安全,回來我請你們吃烤肉。”
埃尼奧有些意外,“他已經去見上帝了?”
“什么時候的事情?”
藍斯看了一眼手表,“兩個小時之前。”
埃尼奧倒是沒有說什么抱怨的話,反而為如此順利解決掉亨特感覺到驚喜,“他上當了?”
“是的,上當了,然后被炸成好幾塊,希望上帝見到他的時候能認得出他到底是誰!”
“哈哈…”
又說了幾句,埃尼奧掛了電話,他咬著煙嘴從電話亭中走了出來。
天氣已經暖和多了,大太陽曬在人身上也暖洋洋的,就是有點刺眼。
這個路段全都是艷陽高照的好天氣,曠野反射著的光線讓人只能瞇著眼睛,他回到了餐廳里,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午餐是漢堡,薯片,牛排,他們都是窮苦人出身,沒有什么講究的,填飽肚子最重要。
幾個人很快就吃完了東西,另外一人要了三份帶走,但是埃尼奧攔了一下,“一份就夠了。”
另外幾人看向他,沒有再說什么。
食物很貴,比城里要貴了差不多一倍,但是你還別嫌貴,這就是汽車旅館的餐廳,能宰一個算一個。
當然也有可能和他們開的是小汽車有關系,如果他們開的是大卡車,價格就會便宜不少。
支付了錢后埃尼奧咬著牙簽帶著人們回到了車邊,車子重新發動起來,向前走了大概四五公里時又停了下來。
埃尼奧推開車門走到了路邊,他掏出了香煙點了一支。
他站在車頭旁邊有一會的時間,才回頭看了一眼車內的母子兩人,伸手壓了壓頭上的帽子。
突然間響起的槍聲讓樹蔭下休息的兩頭鹿猛的起身拔腿就跑,一些小動物也一瞬間把自己隱藏在不容易發覺的地方,直到過了一會,它們才重新探出頭來。
它們其實不知道那是什么聲音,但它們有一種本能的對這種聲音的畏懼,隱藏在骨子里。
畏懼是一種本能,但年輕人的眼神里沒有畏懼,他歪著頭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臉上帶著狠辣的表情看著查理,顴骨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
這種桀驁不馴的眼神讓查理非常的不喜歡,他微微歪了一下頭,已經捋起袖子的保鏢拉開了架勢,一拳狠狠的打在了年輕人的小腹上。
他被限制在椅子上的身體一瞬間急劇的收縮,就像是被開水燙紅了的蝦子那樣蜷縮著,嘴里還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你只是一個小人物。”
“告訴我,亨特在哪?”
年輕人繼續用不善的目光看著他,他走到了年輕人身邊,掏出了鋼筆,還擰好了鼻毛,然后對著他的大腿就扎了進去。
僅僅是扎進去還不夠,還用手指順著傷口插進去,用力的摳,“他,在哪?”
聽著房間里的慘叫聲,內特就感覺到一陣陣的不舒服,不是因為他有多同情那個年輕人,他還做不到這一點。
他只是在擔心,擔心自己有一天會不會也遇到這樣的折磨。
如果他遇到了這樣的折磨,他會不會像里面的年輕人那樣,能夠挺得住?
他不知道。
他提起了電話,撥通了藍斯的號碼,“查理來了,正在審問那些年輕人,手段有點兇殘。”
說完他不等對面反應,就掛了電話,心撲通撲通跳。
其實他還有一點擔心的地方,就是那個年輕人萬一扛不住,會不會把自己交代出來?
雖然他已經出賣了自己一次。
幾分鐘后,有人敲響了局長辦公室的門,門里的慘叫聲也因為敲門聲驟然間稍微好了一些。
“什么事?”
一名保鏢從里面走出來,他淺藍色的襯衫上飛濺了不少血漬,這讓門口的警察眼角抽了抽。
很多人其實并不知道查理有多兇惡,都以為他是一個好好局長。
總是笑,好說話,就算遇到了犯錯的警員,也會假裝沒看見那樣,還會提醒他們下次別再犯同樣的錯誤。
只有少數人知道,獵犬有著鋒利的牙齒和咬合力,他們不僅會搖晃尾巴,也會撕咬獵物!
“有…一個報警電話,說發現了一個可能交火的現場,有我們的警員…”
查理拿著紙巾擦干凈鋼筆上的血,重新擰好了鋼筆帽后放進了口袋里,“去查一下,看看那邊有什么。”
他又斜睨了一眼氣息微弱的年輕人,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他現在也和亨特一樣了,相信警察局里一定有藍斯的人。
這邊他才動刑沒多久,線索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這些吃里扒外的人,遲早都要被他找出來,收拾干凈!
烏拉烏拉的警車很快從停車場駛出去,查理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是他還是保留了萬分之一的希望。
而這些希望,在三十分鐘后破滅了。
更多的警車抵達了廢棄的老車站,還有兩名法醫——
之所以有兩名法醫是抵達了現場的警員要求的,到處都是尸塊,不僅要尋找,還要拼湊,這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活。
查理也來到了現場,但是他坐在車里,沒有下去。
他乘坐的車是防彈的,灣區的老爺送給他的,就是為了保護他的安全。
作為灣區獵犬,對老爺們來說也是有價值的。
幾名警察的尸體已經放進了裹尸袋中,一條條的擺放整齊。
而亨特?
幾名警察和法醫正在提著袋子用鉗子檢查周圍的草叢,時不時會夾起一塊塞進去。
查理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忍不住一拳打在副駕駛的椅背上。
“法克!”
他罵了一聲,他警告過亨特,別離開警察局。
藍斯那個年輕人的膽子比本地黑幫的膽子要大得多,他肯定要刺殺亨特的。
但是亨特…查理其實是有一點點自責的,因為亨特的壓力太大了,所以當他發現了一個能夠解決目前困境的機會時,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出擊!
查理也在反思,自己并沒有能夠幫助亨特減輕壓力,所以才導致了這些事情發生。
他也是有一些責任的。
但是接下來,怎么辦?
亨特死了,他現在又不是局長,雖然警察局全都是他的老部下,但是這些老部下,就真的聽他的話嗎?
想到內特的那個模樣,那么會不會有更多的人實際上也投靠了藍斯?
失去了亨特這個橋梁,他還能不能指揮得動警察局?
他不知道,而且他現在沒有資格指揮警察局的工作,他不是警察局局長。
現在當務之急,是要盡快推出一名新的局長來接替亨特的位置,繼續牢牢抓住警察局的人事大權!
一時間選擇人選就成為了一個麻煩,其他人未必有亨特好用,短時間里他甚至找不出有什么合適的人選!